施粥记

纪墨

顾野县县令于德瑞刚刚到任，便遭遇旱灾，加上战乱频仍，导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百姓无以为生，出城去剥树皮、掘草根者众多，竟有农家易子而食。

眼见得百姓受苦，于德瑞心如刀绞，与师爷周顺商量如何应对。

周顺道，前任知县多收受贿赂，搜刮地皮三尺犹不知足，我虽敢怒但不敢言，只恨不能做主。而今您心系百姓，乃百姓之福，我自当助您一臂之力。在丰收之年，我偷偷找人另辟一室，库房内藏有不少粮食，建议您暂时施粥放粮，赈济灾民，以应急需。

于德瑞大喜，深施一礼，有贤德师爷，我自无忧矣。我代顾野百姓拜谢师爷。遂张榜公告，舍粥三日，灾民闻讯摩肩接踵，纷纷而至。

本县地主胡业兴听说此事大为不悦。胡业兴是顾野县第一商贾，家财万贯，势力庞大，朝里张尚书是他姐夫，因此在本县一手遮天。历任县令到任，都先到他这里拜谒，而于德瑞到任后，不理不睬，他心里十分不满。加上他心狠手辣，与前任知县相互勾结，控制了本县粮食的买卖，逢灾年正可高价卖出存粮。

苦思良久，胡业兴命手下心腹附耳上来，如此这般这般。心腹领命而去。

天有些阴，一朵乌云飘过来，好像有雨将至。县衙门口，灾民们虽见天气阴沉，仍拥聚不散，很多人多日未食，恨不能立刻喝到粥水，于德瑞命衙役们维持秩序，切莫造成人员伤亡。

一个衣衫褴褛的灾民，刚刚喝了粥，把碗扔于一旁，大叫此粥有毒，倏忽倒地。众人皆惊。灾民们围将过来，衙役慌忙禀告县令。于德瑞走至近前，令衙役们将他抬到木椅上，请来大夫诊断。

旁边有人高喊，于县令心怀不轨，想要害死百姓，大家切莫上当。

不行，一定要给个说法。

很多人随声附和，灾民们不敢再盛粥了。于德瑞心里暗恼，粥怎么会有毒呢，肯定是有人想陷害于他！刁民不除，难以在顾野立足。他压住怒火，凛然说道，大家静一静。你们想一想，若我下毒，刚才喝粥者岂不应全部身亡，为何只他一人中毒？

一个带头闹事的人走过来道，你自然不会把百姓都毒死，弄死一两个就行了。我表兄平白无故遭殃，谁知道你们有什么仇恨？

于德瑞正色道，我初來乍到，上任不足十日，何来仇家。你是谁？

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赵千是也，我怎么知道你们有什么仇恨，一条人命，你说如何处置？赶紧赔钱，停止施粥，否则，我就告到州衙。

赔钱？于德瑞冷笑一声，那就等于承认我粥里有毒了。他回头问大夫，可知此人何故如此？

大夫回答，不知何故，但是脉搏全无。按说中毒应该有症状啊？

把人留在县衙，查实原因。

不行，赵千吼叫起来，你把人害死，连尸体都不让我们带回家吗？

没查清原因，不能让你们带走。于德瑞果断地说。

大家看看啊，多不讲理。说着他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将他一并收押起来！于德瑞喝令手下。

慢着！一声断喝。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胡业兴，大家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于大人，这样似乎不妥吧！人已经死了，你还把尸体带走。

那怎么办？于德瑞反问。

一个穷要饭的，赔点钱算了。于大人，我给您出钱。胡业兴小声地说。

不必了。于德瑞低头思忖片刻，命师爷去叫仵作。

不行！赵千急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开膛破肚实为大不敬，我们不同意。

于德瑞心下了然，冷笑一声，既然人已死，本官定要设法查明死因。周师爷，速去传仵作前来。

遵命。师爷走了。

工夫不大，仵作到来，把箱子置于地下，拿出剪刀等物准备检验。

赵千急了，一把拽住胡业兴说，我们不干了，马上退给你钱，说好的演戏，现在要出人命了，把解药给我，给我哥吃了。

胡业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推开赵千，你胡说什么？

你别装了，钱我们也不要了，给我们解药还魂丹。

灾民们都看明白了，一下子愤怒起来，你们不是人啊！于大人好心施粥，你们却设计陷害，可恨！大家拥过来，对着赵千和胡业兴一阵暴打。

于德瑞赶紧令衙役们分开众人，乡亲们，切莫动手！胡老板，还不把解药给他们，把人救过来！

胡业兴悻悻地扔给赵千一包药，躺着的人吃了药很快就醒了过来。

再找胡业兴，已不见了踪影。

应该抓捕他回来，一并治罪！师爷道。

既已真相大白，清者自清，这次姑且放过他，如有再犯绝不轻饶！当下先解民众温饱之急。

赵千直呼：大老爷宽宏大量，聪慧过人，衷心为民，顾野之幸，百姓之幸也！

灾民们齐刷刷跪倒高呼：顾野之幸，百姓之幸！

县衙门口，领粥的灾民又多了起来，秩序井然。于德瑞望了望天，那朵云早不知何时消遁，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