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鸡
2020-06-21李立泰
李立泰
一进腊月门,零星噼啪的鞭炮聲炸响,把人带进年味里。
五天逢一个集。通往镇上的路,熙熙攘攘地三个一伙,五个一群。人们穿着棉袄棉裤棉鞋,几乎是清一色的黑衣服,步履匆匆地去赶集。
卖白菜的,卖西红柿、青椒、黄瓜的;牵着羊赶集卖的,老太太抱着公鸡去卖的,还有卖猪肉的、卖羊肉的、卖下货的、卖烧鸡的;集上的布市、成衣市是女人最多的地方——给孩子买件新衣裳,扯块布做件新棉袄啥的。
那年正月初六,是串亲戚的最佳时间。下东北(我们这儿把闯关东说成是下东北)的亲戚来我家拜年,给父亲买了点心,最主要的是还买了只烧鸡。
烧鸡是我镇的特产,几百年的传统工艺。烧鸡深棕色,亮光闪闪,味道鲜美,熏得有股特殊的香味儿,越嚼越香。放到屋里几分钟,香味儿就飘满了全屋。亲戚的这份节礼是重了些。
父亲批评亲戚说:“不该花钱买烧鸡,咱庄稼人咋能吃这?!日子又不宽裕。”
亲戚说:“我这么多年没回家了,买只烧鸡不算什么。”
下东北,就是闯关东。日子不难过,谁肯背井离乡、拉家带口地外逃?
这只烧鸡父亲没舍得吃,也没叫我们吃点儿解解馋,而是安排我带上它去我姥娘家拜年,要送给姥娘吃。
我在去姥娘家的路上,烧鸡的香味儿直钻鼻子,我受不了。我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包烧鸡的纸撕开,鼻子凑上去,使劲地闻喷香的烧鸡。那诱惑太大了,我掐了点鸡翅尖儿送进嘴里,慢慢地品味,直到进了姥娘的家门,嘴里余香犹在。
姥娘看见我带去烧鸡,生气地说:“买烧鸡干什么?咱庄稼人咋能吃得起这个了?”我说:“姥娘,不是俺买的烧鸡,是亲戚给俺家拿来的。俺大说,咱别吃了,给你姥娘吃去吧。”姥娘审量了一会儿烧鸡,也没舍得给我撕鸡腿吃,她老人家又原封不动地把烧鸡包了起来。
这只烧鸡是幸运的,串了两个亲戚都没人吃它。姥娘派舅舅又用它去串了亲戚。亲戚都不舍得吃它,带上它又去串了亲戚。烧鸡跟着亲戚们串来串去,串得快到二月二了。
那天,多年不来的亲戚突然到我家拜年,带来的东西里有只烧鸡。我趁父母和亲戚说话时,偷偷检查了烧鸡翅膀。那只可怜的烧鸡、幸福的烧鸡又回到了俺家。
这一个正月,烧鸡可享大福了,串了这么多亲戚,让一家家亲戚都接见了它。
烧鸡的回归,叫我颇为高兴,只是烧鸡面貌已不鲜亮,少皮没毛的样子。鸡爪子少了一只,鸡冠子也丢了。大概在烧鸡旅行途中,哪位如我之馋人克制不住,被烧鸡诱惑,尝了尝吧。
我告诉母亲说:“娘,这只烧鸡又转回来了。”娘说:“不会吧?”
我坦白了自己的错误,说:“娘,我去姥娘家时,被烧鸡的香味馋毁了,就掐了点翅膀尖儿,可是把小翅膀带下来了,我想法弄了根小树枝插在一起的。”
父亲、母亲会心一笑。母亲闻闻烧鸡说:“还好,没发霉变味。”
父亲说“:今天中午就解决了它。”
母亲把烧鸡拿走热一热。正好母亲在煮萝卜片——二月二包萝卜馅的饺子。母亲把烧鸡放到箅子上,下边煮着萝卜,省得再另外热鸡了。父亲跟亲戚喝点儿瓜干酒,母亲还炒了
白菜、焖子、豆腐,再加上烧鸡,菜肴还是挺不错的。
我摩拳擦掌地早早坐到桌边上,陪亲戚吃饭,等着吃烧鸡。
父亲连拧加拽地弄下个鸡腿来给我,撕是撕不动了,烧鸡已风干,硬得没了水分。
我吃了第一口,就感觉味道不对,说:“大,烧鸡咋有白萝卜味啊?!”
父亲不信,说:“不可能,烧鸡还能有白萝卜味?!”
他拧下个翅膀一尝,确实验证了我的说法。
(选自2019年第20期《小小说选刊》,本刊有改动)
鉴赏空间
《社戏》描写了“我”与农村孩子看社戏的故事,赞美了劳动人民的淳朴品质和聪明才干,表现了作者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小说在刻画人物时,采取了直接描写、环境衬托等方法。
《幸福鸡》则以一只烧鸡为线索,刻画了一群质朴的农村乡亲,表现出乡亲们善良重情的美好品德。小说运用了以小见大的手法,通过一只烧鸡来表现人性美和人情美。阅读时,我们一定要注意其中生动的细节描写。
读有所思
1“.我”送烧鸡给姥娘的路上的细节描写,有何作用?
2.这只“幸福”的烧鸡让你看到了什么?请通过一两个故事,来表现你周围的人所具有的人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