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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角儿

2020-05-08王苗

少年文艺(1953) 2020年3期
关键词:师哥王老板玉兰

王苗

朦朦胧胧中,贞儿觉得有人在碰她的胳膊,她一个激灵,有些清醒了。眼前的电灯又白又亮,王老板坐在八仙桌旁,正慢条斯理地给大家说戏。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因为长期唱旦角,他的嗓音偏细偏亮,说着又长长地咳嗽一声。

“玉莹,玉莹,你又睡着了。刚才王先生看见你睡着了,故意咳嗽了一声,就是给你听的。”大师姐玉兰说。

贞儿迷迷糊糊的,还在回味刚才的梦。梦中娘带她去天桥听戏,听完戏又去大栅栏吃卤煮火烧,她咂巴着嘴,吃得正香,就被惊醒了。

“玉莹,醒醒,别睡了。”玉兰又轻轻碰了碰贞儿的胳膊。贞儿又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她都差点忘了自己叫“玉莹”了,那是戏校老师给她取的艺名,她排行“玉”字辈,同辈的还有玉兰、玉芝、玉薇,玉兰是大师姐,玉莹是小师妹。戏校的人管她们叫“四块玉”。

王老板终于讲完了,学生们开始静悄悄地往外走。王老板是名声响彻四九城的名旦,被戏校聘为老师,每周四晚上,戏校把所有学旦角的学生拉到王老板家中给大家说戏。王老板是名角儿,对大家很严厉,才不管你听得懂听不懂,就那样自顾自讲下去,底下的学生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贞儿跟着玉兰往外走,不料王老板把她叫住了:“玉莹,《四郎探母》的戏你又没温吧,我看你眼珠子发直,就知道你又偷懒了。”他清清嗓子,“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要想成名成角,就得舍得下苦功夫。”

贞儿低下的头都快埋到肚子上了,任王老板数落着。王老板前半夜一直有客人,到了后半夜才开始给大家说戏,但贞儿爱睡觉,到了后半夜眼睛早就睁不开了,站着都能睡着。玉兰也跟着吃了贞儿的瓜落儿,毕恭毕敬地听着王老板的训斥。

这时,王老板的夫人王大奶奶端着一盏茶水来让王老板润嗓子。她把茶水递给王老板,指着贞儿问:“这胖丫头是学什么的?”

王老板抿了一口茶,片刻,缓缓地说:“学旦行的。”

王大奶奶用手绢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哟,这丫头这么胖,憨憨的,模样也不俊,唱得了旦角吗,我看唱个花脸还行。”

贞儿低着头,强忍着泪水。玉兰轻轻地握握她的手心。

戏校条件可好了,管吃管住,宿舍是崭新的小铁床,雪白的被褥,软软的,暖暖的,一股新絮的棉花味。睡在上面,比家里的土炕舒服多了。

贞儿睡得正香,被二师姐玉芝踹醒了。

“醒醒,你又尿床了!褥子都被你尿湿了!”

贞儿一惊,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黑灯瞎火的,她用手一摸,褥子湿漉漉的,不用说,准是自己又闯祸了。贞儿在家时就有尿床的毛病,每次娘把她尿得花斑斑的褥子晾在院子里,她都羞得不行。十歲的大姑娘还尿床,说出去真臊得慌。娘为了给她治尿床的毛病,熬扫帚叶水给她喝,刚喝得见好了,贞儿就到戏校学戏,自然也没人再给她熬扫帚叶水了。戏校课程紧,又苦,贞儿尿床的毛病又犯了。

玉芝拉亮电灯,怒气冲冲地看着褥子上那花里胡哨的一大片。“多大了还尿床,知道自己有这毛病,晚上就不能少喝点水!就知道睡、吃、被窝里拉尿,你属猪八戒的?”

玉芝气哼哼地在褥子上垫上一块毡子,又踹了贞儿一脚:“起开点,有没有眼力见儿!”贞儿不留神,差点从小铁床上滚下来。

玉芝人长得漂亮,戏又好,心气儿也高,在“四块玉”中脾气也是最大的。戏校因为床位不够,两个人睡一张床,也方便大的照顾小的,可玉芝想一个人睡,更何况分给她的又是贞儿这个尿包,自从两个人睡一张床,玉芝就没有给过贞儿好脸色。但玉芝戏好,贞儿从心底里服她,她再怎么甩脸子,贞儿都能忍。

玉芝一发脾气,全屋子的人都不敢睡了。那些比“玉”字辈更低一辈的“永”字辈的孩子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玉兰发话了。玉兰是大师姐,又是半个训育员,负责照顾一屋子孩子的日常起居,所以有资格自己睡一张床。她冲贞儿招招手:“玉莹,你来跟我睡。”

贞儿光着脚下了床,钻到玉兰的被窝。

玉芝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嘴一点都不软:“天天尿床,这屋子都被她弄得一股子尿骚味儿!”

贞儿蜷缩在玉兰的被窝里,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玉芝说得没错,自己又胖又笨又憨,成天就知道吃和睡,哪儿哪儿都不行,还因为尿床丢人现眼,自己要是玉芝,也看不起这个一无是处的蠢丫头。当初离开娘到戏校学戏,就是想有朝一日唱红了,成了角儿,能让娘过上好日子。可唱戏太难了,来戏校一年了,自己唱戏的门边都没摸到呢,什么时候才能成角儿呀?娘啊,你怎么生了我这么个笨丫头!

贞儿越想越伤心,泪水又止不住地落下来。

突然,一只柔软的手在贞儿的肩膀上温柔地摩挲着,不用说,是玉兰。这倒好,贞儿一下子又想起娘了,娘的手就像大师姐的手这么慈爱。贞儿的眼泪像泉水一样呼呼地涌着,把半条枕巾都打透了。

天刚蒙蒙亮,大家都还睡着,贞儿就起床了。

戏校里静悄悄的,贞儿一个人来到操场附近的小湖边吊嗓子。旦角讲究清晨在水边吊嗓子,这样练出来的嗓子能带着水音,清澈好听。

贞儿咿咿呀呀地喊了一阵,就开始唱起来:

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

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

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

他思家乡想骨肉不得团圆

……

贞儿刚唱完,猛地听见一个浑厚的男声接了下一句:“公主啊一一”

贞儿回头一看,是高她两届的“金”字辈的大师哥田金奎,不由得羞得满脸通红。金奎师哥是戏校里最好的老生,《四郎探母》的杨延辉是他的拿手戏。戏校有实习课,就是到广和楼卖票演出,每场必有《四郎探母》,金奎师哥演杨延辉,而演铁镜公主的就是玉芝。杨延辉相貌堂堂,唱腔大气洪亮,铁镜公主娇俏美艳,声音清透悦耳,每次都赢得满堂彩。刚才贞儿唱的是《四郎探母》铁镜公主的唱词,金奎师哥接的那一句,戏里就是这么唱的。贞儿在金奎师哥面前唱《四郎探母》,根本就是班门弄斧了。

金奎师哥说:“小丫头,唱得不错,你是哪一届的,学什么的?”

贞儿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失望,唉,自己在戏校太不起眼了,金奎师哥都不认识自己呢。

“我是'玉'字辈的,叫玉莹,学的是旦角。”

“哦,那你是玉芝的师妹吧,”金奎师哥上下打量了贞儿一番,笑着说,“你真是学旦角的呀?”

贞儿满脸通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金奎师哥也觉得自己是个又胖又丑的蠢丫头,只配学丑角。

金奎师哥见状,连忙哄贞儿:“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有一副好嗓子,身段也不错,是个唱旦角的材料。只要好好练,以后肯定能唱红的。”

见金奎师哥这么说,贞儿又高兴了。

金奎师哥说:“你知道《四郎探母》讲的是什么事吗?”

这难不倒贞儿,《四郎探母》讲的是杨家将中的杨四郎在辽国隐姓埋名十五年,当了铁镜公主的驸马。后来辽宋开战,杨四郎的母亲余太君率军来到雁门关。杨四郎想去见母亲一面,便把真实身份告诉了铁镜公主。铁镜公主从辽国萧太后那里盗来金鈚箭,帮助杨四郎去宋营探母。

金奎师哥点点头:“讲得不错。《四郎探母》最好看的就是咱们刚才唱的《坐宫》了,你知道好看在哪儿吗?”

贞儿想,你还是难不住我,《坐宫》这出戏我能从头唱到尾。这出戏唱词紧凑,节奏又快,杨四郎和铁镜公主吵架时谁都不让谁,你一句我一句,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当然好看了!

金奎师哥沉吟道:“你说得对,但又不完全对。”

贞儿好奇地看着他。

“照我說,《坐宫》唱的是人心。”

贞儿更吃惊了。

“杨四郎在辽国隐姓埋名十五年,当然想去探望母亲,但又割舍不下铁镜公主母子,心里可难受了。铁镜公主也是,她不忍心看丈夫愁眉不展的样子,但又担心他一去不复返,让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所以两个人才会吵得那么凶……”

贞儿入神地听着。金奎师哥讲得真好,她之前从没想过这些。可不是嘛,要是贞儿多年不见娘,想娘了,可有人拦着不让她去,她肯定会狠狠咬那个人几口!但她又觉得铁镜公主很可怜,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多年的丈夫。当年爹去世的时候,娘一病不起,在炕上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自己想娘了,也想爹了……

这样想着,贞儿心里酸酸的,眼圈又红了。

金奎师哥却笑了:“你这小丫头还挺有灵气的,我一说你全懂了,比玉芝强,玉芝的铁镜公主就是一味刁蛮任性。”他顿了顿,“《坐宫》后面还有一出《回令》,也特别好看,你会唱吗?”

贞儿脸唰地红了,自己比玉芝可差远了!见金奎师哥问她会不会《回令》,又连忙慌乱地摇头。

金奎师哥又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明儿这个时候,你还来这里,我教你。”

又到实习演出了,全戏校的学生都很兴奋。实习演出也是真刀真枪地演,还对外卖票,不过因为是学生,没有角儿,票价很便宜,但照样能吸引很多爱戏的人。

刚刚黄昏,戏校学生们就坐上校车,往大栅栏的广和楼而去。校车是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捐赠的,车头上镶嵌着“中华戏曲艺术专科学校”的校徽,车身两侧还用篆体写着大大的“戏”和“校”二字。坐在校车里走街串巷可得意了,可不是每个学校都有校车的!戏校是新式的戏曲学校,不同于旧式的戏班子,除了教戏,还教文化知识,而且从不像戏班子那样打人骂人,否则娘怎么会舍得贞儿来学戏呢?贞儿虽然家里穷,可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贞儿的资历还演不了主角,只能跑宫女、演丫鬟,一会儿是《嫦娥奔月》里的仙女,一会儿是《火云洞》中的云童。别看只是龙套,但也不轻松,要在台上配合做出各种复杂的动作,换场时行头也要换,不少龙套都出错了,但贞儿一点都没犯糊涂。

终于到今晚最后一场戏了,也是最精彩的《四郎探母》,贞儿演铁镜公主的宫女。她忙了一个晚上,早就累透了,又戴着笨重的旗头,穿着厚厚的花盆底,头被压得抬不起来,勒头带又让她发晕,感觉马上就要站不住了。

三师姐玉薇也跟贞儿一起演宫女,两人并排站着。她用手肘悄悄碰碰贞儿,小声说:“再坚持一会儿,别倒在台上呀。”

又是金奎师哥扮的杨四郎。他唱完了,从贞儿身边经过时,微笑着看了她一眼。金奎师哥的笑就像玉泉山的泉水,让人浑身舒畅,贞儿顿时觉得不累了。

演出结束后,在后台,贞儿又看见金奎师哥了。他的髯口还没摘,笑着说:“小丫头,今晚表现不错。”

贞儿害羞地笑了。

贞儿又想家了。来戏校一年了,娘只来看过她一次。那次来时,娘说她在落花胡同三十二号一户人家当老妈子,吃住都在主家。主家对她很好,让贞儿别担心。

贞儿早就想去看娘了,但戏校管得严,不让学生随意外出,而且北京城太大了,贞儿可不知道这条落花胡同在哪儿。她在戏校学会了认字,可以给娘写信,寄到落花胡同,娘就能收到吧?可娘不识字,收到信能看懂吗?

那天在戏校饭堂吃饭,贞儿又开始想娘,便对玉兰说,下次戏校实习演出时,想捎信让娘来看。娘可爱看戏了,贞儿这么爱戏,就是受娘的影响。之前娘老领着她去天桥看戏,天桥的戏一点不比广和楼的差,看戏的人围了好几层。但气人的是,每每演到最精彩的地方就停下了。一个拿着笸箩的人过来,让人们交钱,交了钱才继续往下演。娘没钱,每到这种时候,就赶紧拉着贞儿走了,等拿笸箩的人走了,再回来看。就这样断断续续地看了不少戏。娘每次看戏时,眼睛都亮闪闪的:“要是我的贞儿成了大红大紫的角儿,我就在台下风风光光看戏,不用这么躲躲闪闪的。”就是从那时起,贞儿在心中立下誓,这辈子一定要唱红,让娘风风光光、踏踏实实地看戏。

玉兰听贞儿说完,眼圈红红的,随即用手指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傻丫头,你现在还跑龙套呢,等你演了主角,把你娘请到包厢里看,那多气派!”她摸摸贞儿圆圆的脸蛋,“你把戏学好,给你娘争口气,也给我争口气。”

贞儿点点头。她懂玉兰的心思。玉兰虽然是大师姐,但嗓子早早就坏了,注定唱不出名头。玉芝风头正盛,为人又骄横跋扈,所有人都不看在眼里,玉兰也没少受她的气。

贞儿想哄玉兰高兴,就跟她撒娇:“大师姐,等我唱上主角,你去陪我看娘吧。”

玉兰笑着答应了。

从此贞儿更加辛苦地学戏,每天晚上自己偷偷练到很晚,第二天又一大早爬起来吊嗓子。戏校伙食不错,贞儿也开始抽条了,慢慢出落成一个水灵的小美人,爱尿床的毛病也好了。

戏校在广和楼的实习演出,贞儿依旧在跑宫女、演丫鬟。但她越来越爱演戏了,每次看着戏台下不住地鼓掌叫好的人,贞儿就想哭,那些人是真的爱戏,说不定娘也在下边看呢,以后自己唱了主角,娘在下边哭得眼睛得花了。这样想着,便更加精神抖擞,格外卖力,一点错都不出。

最后一场又是《四郎探母》,大家正忙着在后台换装时,玉芝突然哭起来,大家都愣住了。负责实习演出的校务主任连忙过来,关切地问:“玉芝,怎么了?”

玉芝一直哭,不说话,在校务主任的再三催促下,她才吞吞吐吐地说:“我嗓子哑了……唱不成了……”

校务主任急得直跺脚:“马上就要开演了,你怎么现在才说?”

玉芝哭得泪水涟涟:“早上嗓子开始不舒服的,我吃了药,觉得能好的……”

大家都懂玉芝的心思,她要强,心气儿高,不想让别人抢走她的主角。

校务主任又气又急,脸都白了。戏单早就贴出去了,现在临时换戏已经来不及了。他焦急地倒背着手踱了几步,果断地说:“换人!”他环视着后臺所有女孩,“你们谁会《坐宫》,今晚顶替玉芝!”

女孩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说话。后台的空气都快凝固了。

金奎师哥发话了:“玉莹会,让她上吧。”

贞儿一下子愣住了。

教务主任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但看着贞儿,似乎又有些不相信:“你真的会?”

贞儿呆呆地说了一声:“会。”

教务主任的眼睛像鹰,死盯着她:“你今晚敢演铁镜公主吗?”

贞儿怯怯的,不说话。她可不敢顶替玉芝演铁镜公主,玉芝的铁镜公主那么好,人们都认她,要是自己演砸了,会被人们轰下来,这辈子再也别想上台了。

金奎师哥说:“玉莹不但会《坐宫》,《回令》也会,就让她上吧。”他看着贞儿,“别怕,一会儿我给你兜着。”旁边的玉兰也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贞儿终于小声说了一句:“敢。”

人们七手八脚地给贞儿梳上铁镜公主的两把头,穿上华丽的旗袍,踩上高高的花盆底。站在上场门前,贞儿觉得双腿发软,嗓子眼儿像被堵上了一样,心扑通扑通地跳。金奎师哥在舞台上唱完,轮到她上场了,她鼓起勇气,大声说出了铁镜公主的第一句道白:“丫头带路哇——”说着就走到舞台上。

舞台下面一双双屏气凝神盯着她看的眼睛让她发慌,但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唱道:

芍药开牡丹放花红一片

艳阳天春光好百鸟声喧

……

下面有人大大地喊了一声“好”,贞儿受到鼓舞,继续往下唱,越唱,心越沉,越唱,越带劲。她之前总演铁镜公主的宫女,早就把铁镜公主的一颦一笑、每个动作、每句唱腔都记得滚瓜烂熟。贞儿唱着,演着,慢慢把周围的一切都忘了,锣鼓声听不到了,叫好声听不到了,金奎师哥的脸看上去是那么遥远和模糊……

突然,她被台下暴雷一样的掌声、喝彩声惊得回过神来。那些看戏的人满脸通红,眼睛亮闪闪的,拼命地鼓掌、叫好,贞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们都是在为自己鼓掌叫好呀……

和金奎师哥一起走下舞台,贞儿这才觉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贴身的戏衣都湿透了。

金奎师哥笑着拉她起来:“小丫头,吓坏了吧。”玉兰一把抱住她,眼里噙着泪:“玉莹,你真争气!”

教务主任又急匆匆地过来了:“别卸装别卸装,马上再来一出《回令》!”他满脸笑容地看着贞儿,“你这小丫头不得了呀,今晚校长和王老板都在下面看呢,一个劲儿夸你是块好材料。好好唱吧,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贞儿顾不上激动,心里不住地默念《回令》的唱词,金奎师哥笑着说:“别害怕,记住在哪里接就行,剩下的有我呢。”

贞儿无比信任地点点头。

台下的叫好声和鼓掌声还像炸雷那么响,锣鼓声又响起来了,贞儿从容不迫地走上舞台。

贞儿一唱成名后,每次实习演出《四郎探母》,就成了她和金奎师哥。玉兰比贞儿还高兴,但贞儿一直提心吊胆的,她抢了玉芝的戏,玉芝一定恨死她了。

那天在戏校,贞儿跟玉芝走个对死冲。贞儿刚想躲开,不料玉芝把她叫住,吞吞吐吐地说:“玉莹,那晚多谢你救场……否则,整个戏校的牌子都被我砸了……”

贞儿还在发愣,玉芝已经跑远了。

贞儿的心里像喝了蜜,浑身轻飘飘的,都要飞起来了。她拔腿就往宿舍跑,自己已经成角儿了,可以把娘请过来看戏了。这阵子太忙了,都把这茬忘了。她要央求玉兰师姐跟她一起去落花胡同接娘!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宿舍,玉兰正坐在床上补衣服。她听到贞儿的话,身子一动不动,依旧低着头补衣服。

贞儿摇着玉兰的胳膊撒娇:“大师姐,你之前答应我的,我已经唱红了,你可不能反悔。”

玉兰师姐还是一动不动,眼圈却红了。

贞儿还在哀求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个劲儿地问玉兰:“大师姐,怎么啦,你快说呀,到底怎么啦?”

玉兰用袖子擦着眼角,哽咽着说:“玉莹,你娘……你娘已经……没了……”

贞儿的头轰的一声,娘没了,这是什么意思?

玉兰啜泣着:“玉莹,你娘来看过你后就生了重病,主家嫌弃她,把她轰出去。她没钱治病,病死在一个寺庙里……还是校长和王老板出钱把她埋了。校长说你还小,让瞒着你”

贞儿眼前发黑,大喊一声:“娘一一”说着扑通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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