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勋臣政治权力的演变:英国公张辅与明代前期政局
2020-05-07梁曼容张钰坤
梁曼容,张钰坤
(延安大学历史系,陕西延安716000)
英国公是有明一代人臣中爵位最高、地位最隆的少数几位勋爵之一。第一代英国公张辅(1375—1449)是明代前期名将和重臣,早年追随其父张玉为就藩于北平的燕王朱棣效命,朱棣推翻建文帝政权以后,张辅以战功进封信安伯、新城侯。永乐六年(1408),张辅以平定安南功进封英国公。此后,张辅作为元老宿将和朝廷重臣,一直活跃在明王朝军界和政界当中。正统十四年(1449)土木之变时,张辅扈从英宗亲征,于军中遇难。张辅历事四朝,战功彪炳,位望尊崇,在洪熙、宣德、正统三朝均以太师尊位列于群臣之首,亦是从成祖朱棣时代崛起的靖难勋臣集团中最为显赫者,在明代前期的政治、军事活动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1)关于张辅参与明代前期政治活动的研究不多。秦博《明代勋臣政治权力的演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一文中认为,张辅在宣宗朝以勋臣身份参与顾问朝政,是出于弥补内阁辅政的不足而进行的临时性安排;此看法却未能认识到,这一安排在本质上是宣宗加强对军队的控制、消除靖难勋臣影响力而采取的架空张辅实权的策略。目前学界对于张辅的研究主要是从军事史的角度,围绕其四征安南的事迹展开,(2)笔者所及有关明代中越关系的论述主要有陈文源《明朝与安南关系研究》,暨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年;李建军《试论沐氏家族与明代中越关系》,《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11年第1期。有关张辅四征安南的研究,主要有仝晔《明朝征安南将军张辅》,郑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年。有关张辅及靖难勋臣集团影响明代前期政局的研究成果较为薄弱。(3)有关靖难勋臣参与并影响明代前期政治的研究不多。秦博《明代勋臣政治权力的演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一文对永乐朝至正统朝勋臣政治权力的演变进行了通贯叙述,但未能从勋臣掌握资源、影响力以及君臣关系角度来剖析勋臣政治权力演变的实质。因此,本文尝试通过还原英国公张辅的政治活动,以呈现出靖难勋臣在明代前期政治活动中所发挥的作用以及勋臣权力与地位的演变过程。
一、永乐时期的张辅
(一)张氏家族的兴起
张辅被明成祖封为英国公,这是张氏家族荣耀的顶峰。不过张氏家族在明代的崛起,要追溯到靖难名将张玉。张玉作为燕王朱棣最得力的心腹大将,在靖难前期起事和军事斗争过程中为朱棣一方做出了卓越的贡献。(4)张玉其事,参见张廷玉等《明史》卷145,《张玉传》,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4082-4084页;《明太祖实录》《明太宗实录》,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2年版。尽管张玉在建文二年十二月(1401年1月)的东昌之役中战死,未能看到燕军最后的胜利,但是其功劳仍然得到了朱棣的认可与感念,“建文四年六月,成祖称帝,赠玉都指挥同知。九月甲申追赠荣国公,谥忠显”[1]4083,“上既正大统,行报工之典,顾侍臣曰:‘张玉才备智勇,论靖难功当第一,惜其蚤没’”。[2]张玉的长子张辅,在靖难初期便随父为燕王朱棣而战,张玉死后,张辅承袭张玉之职,“从战夹河、藁城、彰德、灵璧,皆有功”。[1]4219朱棣继位以后,敕封张辅为信安伯,永乐三年又进封张辅为新城侯;次子张輗,亦在永乐三年“特授金吾前卫指挥使”[3]卷38,永乐三年正月壬戌;三子张軏,“永乐中入宿卫,为锦衣卫指挥佥事”。[1]4084张玉另有一女,为朱棣侧室,永乐七年被册封为贵妃。[3]卷88,永乐七年二月己卯由此可见,张氏家族既是勋臣,又是外戚,因此能跻身于明代最显赫的军功贵族之列,也为家族日后之兴盛奠定了坚实基础。
(二)英国公爵位的始封
永乐四年(1406),明朝与安南黎朝因“芹站事件”交恶,随后明成祖“命成国公朱能为征夷将军,(张)辅为右副将军,率丰城侯李彬等十八将军,兵八十万,会左副将军西平侯沐晟,分道进讨(安南)”,同年十月,主将朱能卒于军中,张辅临危受命,“代领其众”继续征讨安南。[1]4219-4220张辅统军后,发挥了卓越的指挥才能,一路攻关克险,于次年五月在奇罗海口俘获黎朝太上皇黎季犛、皇帝黎苍父子,安南黎季犛政权至此灭亡。明廷求访安南前朝陈氏后人未果,故设立交趾布政司。(5)张辅征安南事,参见张廷玉等《明史》卷154,《张辅传》,第4220-4221页;《明太宗实录》卷53永乐四年四月至卷182永乐十四年十一月间有明廷于安南战事全面记载。凭借平定安南的显赫功绩,张辅于永乐六年“进封英国公,岁禄三千石”。[1]4221其受册制谕称:
朝廷爵赏,以报有功,惟其至公,可服天下。顷者安南不道,不得已命将率师,往行天讨。将士用命,数月之间,殄戮凶渠,吊恤黎庶。人用苏息,地用清宁。爵赏之颁,所宜至当。新城侯张辅,南征之际,实总师旅,审几出谋,克明克断,率先将士,奋勇不顾身,遂生絷凶渠,摧逆抚顺。今进封为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英国公,食禄三千石,子孙世世承袭。[3]卷81,永乐六年七月癸丑
张辅也是永乐朝第三位进封国公的靖难勋臣,(6)前两位分别是淇国公丘福和成国公朱能,皆封于建文四年。参见《明太宗实录》卷12上,洪武三十五年九月甲申。一举成为明廷最显赫的勋臣之一。
(三)张辅封公以后的主要活动
进封英国公之后,张辅在永乐七年(1409)、九年(1411)、十三年(1415)又前后三次挂帅前往安南平乱,将叛乱悉数讨平。这期间的永乐八年(1410),成祖朱棣第一次亲征北伐并指派张辅负责督运粮草供应。[3]卷105,永乐八年六月庚戌之后,张辅又亲身参与到永乐二十年(1422)[4]338、永乐二十一年(1423)、永乐二十二年(1424)成祖的最后三次亲征北伐当中。在永乐十五年(1417)至十九年(1421)这五年间,史料中关于张辅活动的记录很少,只能通过有限的资料进行推测。永乐八年,“正月……(张辅)谒帝于兴和,命练兵宣府、万全,督运北征”[1]4222,“二月……命辅提督操练宣府、万全、兴和等处军马,整治城池、屯堡、烟墩,仍听赵王调遣”[3]卷101,永乐八年二月甲子,“三月……命忻城伯赵彝守宣府,仍听英国公张辅调遣”。(7)载于《明太宗实录》卷102,永乐八年三月壬申。赵现海《明代九边军镇体制研究》(东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年,第90页)认为,宣府镇是纳入北征体系的中转站与集结地,张辅受命督运北征粮馈,因而赵彝受张辅节制。而笔者认为,张辅负责构建宣大边防体系,必然对宣府守将具有节制之权,这与张辅出于督运北征的任务而节制赵彝并不冲突。永乐二十年,“英国公张辅言:‘山西大同、天城、阳和、朔州等卫地临边,徼宜给神机铳炮为守备’,从之”。[3]卷252,永乐二十年十月甲辰这些史料都表明,张辅在永乐朝先后负责过宣府、大同一带边境上边军训练、边防工事建设等事宜。有明一代,宣大边防一直是明廷对蒙元势力作战的重要据点,明太祖洪武年间设立九大塞王备边时,就由谷王朱橞、代王朱桂镇守两地;永乐朝,因成祖迁都北京,宣府、大同拱卫京城西北,地位不降反升,因此强化北京周边边防体系成为与北京城营造同等重要的建设任务。(8)有关明代宣府镇、大同镇建立的研究,参见赵现海《明代九边军镇体制研究》,东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年,第87-98页。与建设都城不同之处在于,构建边防军备体系,最是考验负责人的军事素养与战略眼光的,朝廷能够派出重臣张辅负责宣大防线的经营,一来足见成祖于宣大边防的重视,二来亦是对张辅能力的认可。总而言之,在明成祖朱棣时期,张辅一直是作为明王朝重要的军事将领参与到对越、对蒙等作战当中,无战事时则被成祖特派负责构建北边军事防线。
(四)成祖对靖难勋臣的扶持与限制
以张辅、郑亨等人为代表的靖难勋臣集团是巩固朱棣皇权的核心力量,到永乐中期已经基本垄断了明军高层职位,成祖正是依靠靖难勋臣的绝对忠诚才得以实现对全国军队的掌控,因此对靖难勋臣备加优宠笼络。据郑克晟研究,“自迁都北京以后,朱棣政权逐步扶植北方地主,赐给功臣、勋贵大量庄田,使北方地主集团日益发展壮大”。[5]事实上,成祖对于靖难勋臣的扶持还要早于这个时期,与太祖朱元璋给予勋臣的待遇相似,成祖对于支持自己夺位的靖难勋臣集团除了予以很大的经济特权,还赋予勋臣一定的司法豁免权;如永乐七年,隆平侯张信强占江阴县官田,为都御史陈瑛弹劾,明成祖初时下旨查办张信,但最后还是赦免了事。[1]4105-4106与此同时,成祖逐步放开了勋臣参与军政的限制,授予不少功勋大将以五军府“掌事”实权,(9)《明太宗实录》中多有靖难勋臣执掌五军都督府的记载,例如成国公朱能掌左军都督府事、隆平侯张信掌前军都督府事。这与洪武朝后期勋臣大多只能“隶籍带禄,不预府事”不可同日而语。[6]此外,在某些场合下成祖也很注重勋臣的意见,如丘福等靖难老将心仪汉王朱高煦为太子,就一度让成祖产生犹豫。[1]4088但成祖仍然很注意防范军人起家的靖难勋臣的权力膨胀。永乐时,成祖严格限制武将参与行政——勋臣虽有上言议政的权利,但仅限于参议,没有执行权力,(10)成祖一朝,勋臣出镇边地时并非没有权力渗透行政的现象存在,但性质仍然属于特派性质的便宜行事,并没有成为固定的制度与传统。赵现海《明代九边军镇体制研究》(东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年,第79-80页)认为,成祖指派宋晟出镇甘肃时期,宋晟除作为本地最高军事长官负责地方军政以外,还负责管理钱粮,兼领部分民政事务,并且具有一定规格的外交处置权力。成祖之后历朝也没有形成专门的勋臣议政机构和制度。以执掌五军都督府制度为依托而形成的勋臣对军政事务的管理权,在永乐朝尚且因为勋臣影响力较大而显得举足轻重,但勋臣通过五军府掌控的军事力量主要是全国各地的卫所军人,其中大部分卫所军人曾经长期由效忠于建文政权的将领所节制;勋臣挂印出征或备边镇守时,带领的是从全国各卫所抽调来准备搞军事屯田的部队;[7]朝廷军队里最精锐的京军部队朱棣交由心腹宦官和一些职级较低的亲信军官进行日常管理,指挥权则由朱棣亲自掌控。因此,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勋臣能够通过个人影响力加以利用的军队,不仅战斗力差强人意,忠诚度更是值得怀疑。此外,永乐朝以后勋臣执掌的五军府与文官主导的兵部在军事管理权限方面“统调分离”的制度越发清晰和规范,兵部逐渐侵蚀五军都督府实权也成为不争的事实,这又极大地限制了军人扩大影响力的可能。司法方面,尽管成祖赋予勋臣一定程度的司法豁免权,也多有宽恕勋臣的举措,但仍然不失严厉,对勋臣犯罪亦多予以震慑,以至于有“永乐初,靖难功臣不下数十人,然克享禄位于悠久者鲜矣”[8]的说法。社会关系上,除与极少数需要特别笼络的勋臣联姻外,(11)成祖登基后以联姻方式加以笼络的勋臣,不单单有追随自己的靖难勋臣,原建文阵营中的何福、宋晟、沐晟、郭英等宿将勋臣,亦是成祖重点统战的对象,其核心目的仍然是通过拉拢建文阵营的军事实权派,加强对全国军事力量的控制,巩固和维护自身统治。成祖严格限制勋臣与皇室、宗藩通婚,史料中勋臣与文官集团联姻的相关记述也并不多见,这就杜绝了武人成为外戚、武人与宗室勾结以及武人进入行政系统这三种可能影响统治的情况出现。勋臣的通婚对象主要是在军人集团内部,张辅家族即是典型例证,张辅正妻李氏所生长女嫁给黔国公沐斌,三女嫁给清平伯吴英,张辅侧室吴氏所生一女嫁给了保国公朱永。[9]勋臣家族间互相通婚的记述在各类史料中非常频繁,这既是皇权干涉封死其他门路以后的无奈之举,同时勋臣内部通婚的结果是能够形成资源合流的优势,更好的维护勋臣自身权益。
(五)张辅与“榆木川之变”
尽管成祖朱棣严格限制勋臣参政,但永乐朝局当中并非没有靖难军人的影子,最明显的就是靖难勋臣参与到“汉王争储”的事件当中。在成祖初得天下时,因为局势不稳,內患未除,因此在选择继承人的问题上,确实动过选择汉王朱高煦的心思,(12)《明史》记载,“成祖继位……时议建储,淇国公丘福、驸马王宁善高煦,时时称高煦功高,几夺嫡”,参见张廷玉等《明史》卷118,第3616页。诸王3,《朱高煦传》。朱高煦的支持者主要就是在征战中结下深情厚谊的靖难军人群体。而随着永乐政权的统治根基逐渐稳固,成祖所考虑的继承人不再只是骁勇善战的大将之材,而必须是有能力团结藩王、武将、文臣等各方势力的人选,显然朱高煦不符合这一要求,加上朱高煦狂悖不法,失去了成祖宠幸,储位之争才算告一段落。(13)朱高煦其事,参见张廷玉等《明史》卷118,《列传第六·诸王三》,第3616-3620页。但是“汉王争储”的影响仍然在持续发酵,这直接体现在了榆木川之变上。永乐二十二年(1424年)明成祖朱棣在北征归途中驾崩于榆木川军营中,身边只有随驾远征的太监、文臣并军中各将,没有任何皇子在成祖身边。成祖死得颇为突然,尚不及以诏书形式正式指定皇位继承人,(14)明成祖突然驾崩于军中,尚未来得及正式安排身后事,以致中官马云等莫知所措,杨荣、金孜幼会同随行众将议定平稳过渡之策后,方才开始准备传位遗诏及登基事宜。其事参见张廷玉等《明史》卷148,《列传第三十六·杨荣传》,第4140页。这就造成了如秦朝“沙丘之变”时的情形,(15)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出巡薨于沙丘宮,原意指定公子扶苏为继承人,但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与公子胡亥密谋后篡改始皇遗诏,最终诬杀公子扶苏,另立公子胡亥为帝,是为秦二世。参见司马光等《资治通鉴》卷7,秦纪二,始皇帝下三十七年,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247-251页。有实力者即有机会扶持自己希望的皇子登基。榆木川之变最终以太子朱高炽顺利继位而告终,诚然杨荣、金幼孜等随驾文臣在拥立朱高炽登基过程中起到了运筹谋划的作用,然杨荣、金幼孜等人毕竟只是手无寸兵的内阁文臣,若无军中武将的支持与赞同,断然不能成事。因此,真正在立储过程中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随驾的高级将领,分统诸军的靖难勋臣张辅、郑亨、薛禄、陈懋等人的态度尤为关键,正是由于靖难勋臣集团在立储问题上与阁臣达成一致,朱高炽才得以顺利继位。史料中有关张辅在榆木川的活动有二则记载,“(永乐二十二年六月)庚寅,次榆木川,上大渐,召英国公张辅受遗命,传立皇太子”[4]342,“上还至榆木川,不豫,遂崩。召辅受遗命,诸军悉受节度”。[10]由于并无与此事件年代相近的史料加以佐证,再者前述成祖暴毙突然,说张辅受成祖遗命而节制诸军似有不足取信之嫌。然而此时的张辅是军中爵位最高、战功最著的资深老将,且与成祖朱棣有舅兄之谊,即便不能以一己之力左右军队态度,也必是勋臣中最为关键的实权派人物,若得不到张辅的认可,仁宗继位断然不会如此顺利。根据成祖生前的安排,张辅的女儿在永乐年间已经被纳为东宫侧室,拥立朱高炽继位显然符合张辅的利益。因此,无论张辅是否当真接受过成祖遗命,一定是太子朱高炽继位的支持者,最终朱高炽在文武大臣的一致拥戴下顺利登基。
二、洪熙、宣德时期的张辅
(一)仁宗对张辅的极力笼络
在朱高炽继位后,军中元老宿将因定策之功多有封赏。这其中的缘由,一来是对武将支持自己登基的合理报偿,二来是对老将们在军中的影响力多有忌惮。此时,汉王朱高煦依然对皇位有觊觎之心,而军中心向汉王的高级将领也依然尚在。朱高炽是隐忍求稳之人,继位之初,时机尚未成熟,无法立即对汉王动手,需要积极争取勋臣与军队对自己的支持。张辅作为军中地位最为尊崇的宿将勋臣之一,必然成为朱高炽极力拉拢的对象,虽然二人间早已有翁婿关系之实,但张辅在朱高炽不到一年的执政时间里依然得到了诸多封赏。张辅及其家族在仁宗朝所受封赏,见表1。
通过表1可以发现,张辅及其家族所受仁宗封赏的力度冠绝群臣,不仅张辅本人位极人臣,其他重要亲属的安排在当时也是无以复加。这种只针对单个家族进行的超常规封赏本身也说明了张辅本人非凡的影响力,以至于新立皇帝不得不下血本进行拉拢收买。仁宗还命张辅掌管经筵事务,监修《明太宗实录》,[1]4223尽管这两项任命的实际权力并不大,但其背后所暗示的对于张辅地位与特权的确认是远远大于实际意义的。根据《明仁宗实录》的记载,张辅在洪熙年间并未有大的政治活动,但是仍然作为群臣百官中官职地位最高的太师,参与主持祭祀、册封等明廷重大礼仪活动。有理由相信,此时张辅作为军界中的领袖人物,必然在竭力做好军队的统战思想工作,安抚手下的诸多将领军官效忠新皇。总之,仁宗朱高炽对张辅等靖难老将的诸多荣宠封赏,成功的把军队争取到自己身边,这是当时稳固大局的必要措施,间接为宣宗朱瞻基登基后火速平定“汉王之乱”奠定了基础。
表1 明仁宗执政年间张辅家族封赏列表(16)表中记载永乐二十二年八月事,参见《明仁宗实录》卷2;洪熙元年二月事,参见《明仁宗实录》卷11;洪熙元年三月事,参见《明仁宗实录》卷12。
(二)张辅权力的顶峰
朱高炽驾崩以后,紧接着在宣德元年(1426)八月发生了汉王朱高煦叛乱。[1]3618-3619仁宗在即位后的短暂时间里,政局不稳,难以用强,因此对朱高煦和朱高燧采取了重赏收买的举措,以求平稳过渡。(17)《明史》载:“成祖北征晏驾……仁宗知之,顾益厚遇(高煦)。遗书召至,增岁禄,赐赉万计”“宣德元年八月,(高煦)遂反……帝犹不忍加兵,遣中官侯泰赐高煦书……(高煦)大言曰:‘……仁宗徒以金帛饵我,我岂能郁郁居此!’”,可见仁宗对朱高煦主要是采取重金收买的策略进行安抚,参见张廷玉等《明史》卷118,《列传第六·诸王三》,第3618页。然而,朱高炽的过早驾崩又给了朱高煦以荣登大宝的幻想。此时的朱高煦若要放手一搏,面临着更加困难的形势:仁宗短暂的统治期里并没有动摇掌握军权的靖难军人集团的利益,相反通过大肆封赏的方式对靖难军人进行了收买,因此朱高煦一旦决定以武力取得政权就必然要保证靖难军人的支持。张辅作为勋臣领袖,是朱高煦起事必须争取的关键人物;又因为仁宗方薨,张辅正处在失去联姻帝室地位的微妙时期,因之被朱高煦视为可以争取的对象。朱高煦派出密使枚青到京城联络张辅,结果直接被张辅擒获送给皇帝朱瞻基[1]3618,遂有之后亲征乐安之事。凭借检举揭发朱高煦谋反以及扈从宣宗征讨汉王的功劳,张辅年俸增至三千三百石,此后地位益高,威权益重。[1]3618通过《明实录》记载可以发现,宣德四年以前张辅的主要活动,仍然是以明廷军事事务为主,有关张辅在军政事务中的记载涉及了掌管军籍、安排戍京、补充给养、调拨军队、考核军官、核实军人待遇、奏报军中不法等诸多方面,在很多事务上张辅都是由宣宗指派的直接负责人。在军队管理中最为关键的高层人事安排上,张辅也有着不小的能量。宣宗朝初年有数次地方都司、卫所出现长官空缺,宣宗均指定由张辅负责选举奏报,且张辅关于人事安排的条陈进言基本上都得到了宣宗的认可并加以执行。例如,宣德元年十月,“升高山卫带俸都指挥佥事李敬为都指挥同知……时山东、交阯二都司俱奏阙官。上命太师英国公张辅等选举以闻,故命之”。(18)《明宣宗实录》卷22,宣德元年冬十月戊辰。有关张辅在宣宗朝初期明朝军队人事安排方面的记载,《明实录》中尚有多处,这里不一一列举。可见,无论张辅主导荐举的高级军官是否能够胜任,必然会与张辅建立某种程度上的人身依附关系。这些记载表明,在宣德初年张辅确实是明王朝军界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其影响力已经隐隐然超出了单纯负责军队日常管理的五军府掌府大臣的权限,而介入到了明廷军事事务的最核心层面。此外,终宣德一朝,张辅作为太师、班首大臣继续参与并主持皇帝安排的重要祭祀、册封活动。张辅作为勋臣集团的代表人物,还屡次参与明廷司法案件复审清冤。可以说,从宣德元年随驾平定汉王叛乱开始,一直到宣德四年前后,这四年时间是张辅权力的顶峰时期。
(三)宣宗加强对军队控制的努力
从平定汉王叛乱开始,明宣宗朱瞻基即开始着手加强中央对全国卫所军队的控制力,建立忠实于自己的军队体系。首先,宣宗继承了祖父朱棣的做法,亲自带兵平叛、寻边,打击藩王势力及沿边骚扰的蒙古部落。宣德元年八月,宣宗亲征平定汉王叛乱,之后便多次巡边塞上:
(宣德三年)八月……丁未,帝自将巡边。九月辛亥,次右门驿。兀良哈寇会州,帝帅精卒三千人往击之。己卯,出喜峰口,击寇于宽河。帝亲射其前锋,殪三人,两翼军并发,大破之。寇望见黄龙旂,下马罗拜请降,皆生缚之,斩渠酋。[1]119
(宣德九年)八月……己巳,瓦剌脱欢攻杀阿鲁台,来告捷。九月癸未,自将巡边。乙酉,度居庸关。丙戌,猎于坌道。乙未,阿鲁台子阿卜只俺来归。丁酉,至洗马林,阅城堡兵备。[1]124-125
宣德九年的这次巡边,是在瓦剌部脱欢攻灭鞑靼部阿鲁台,蒙古各部之间的平衡被打破的情况下,宣宗和明廷开展的一次武力威慑行动。虽然在宣宗年间明廷奉行战略收缩的国防策略,放弃了对安南(交趾)的占领,(19)宣德二年王通、马琪等未得诏令而率军民北还中国,标志着明王朝彻底放弃安南。参见张廷玉等《明史》卷321,《外国二·安南》,第8324-8325页。停止了奴儿干都司的运行,(20)据郑天挺考证,明王朝从未以谕旨明文宣布废止奴儿干都司,但明宣宗临死前宣谕给辽东总兵官、辽东都司及镇守太监,传令停止造船运粮到奴儿干都司,并撤回奴儿干都司内外官员,这在事实上宣告了奴儿干都司的停用。参见郑天挺《明代在东北黑龙江的地方行政组织——奴儿干都司》,《史学集刊》,1982年第3期,第30页。但是宣宗屡次亲征并取得胜利,不仅震慑了周边藩属敌国,同时也树立了宣宗在军队中的威信,使得军中从上到下慑服于宣宗神威,成为宣宗收服军队人心的关键举措。其次,面对明廷日益严重的军户逃亡、兵源短缺、军人素质下降的问题,宣宗统治集团加大了军户清勾的力度,开始把清勾作为一项制度化的国策展开;对清勾过程中被揭发的勋贵、军官侵占军田、私役军士等不法行为,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惩治。尽管宣宗遏止军户逃亡、提高军士战斗力的努力收效甚微,绝大多数被检举的不法勋贵及世袭军官也都得到了宽恕或从轻处置,但宣宗主导的这一军队内部整治行动,还是以适度清洗敲打的方式给予军队中上层以警示,间接加强了对勋贵及军人集团的控制。最后,在军队高级将领的任用上,宣宗继承了成祖、仁宗时期勋臣参与军政的惯例,但宣宗通过打击藩王势力成功消除了潜在的皇位威胁,使得从仁宗时期开始靖难军人左右政局的态势得到根除。即便如此,宣宗仍然在通过多元化的人事使用手段,弱化靖难老将的影响力,增强对军队高层的掌握。宣宗时期,明王朝已经进入军事人事安排的稳定期,任事的高层将领极少有同期底层军官以军功脱颖而出、获破格提拔者,因此主要来源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起用在永乐、洪熙年间由中下层将校积功进入都指挥使、都督府佥事一级的新晋上层将领,如保定伯梁铭、定西侯蒋贵、永宁伯谭广、平乡伯陈怀、招远伯马亮、宁远伯任礼等,亦有番籍军官如会宁伯李英、奉化伯滕定,皆是积功到仁宣时期进入军界上层;二是已故功臣的后代,因明代实行世袭军人制度,宣宗其时距离靖难之役已有近三十年时间,很多功臣后代蒙父荫而得到实职,并在明廷历次战事中得到历练,由此进入明廷军界上层,如成国公朱勇、丰城侯李贤、武进伯朱冕、襄城伯李隆等;第三类则是成祖留下来尚堪任用的元老耆宿,如英国公张辅、阳武侯薛禄、宁阳侯陈懋、武安侯郑亨,以及蒙古降将忠勇王金忠等。
(四)张辅军权的被褫夺
在如何使用从永乐朝开始就已经活跃在明军高层的靖难老将问题上,宣宗处理的颇有手段,既达到了集权目的,又没有造成不良影响。由于宣德初年柳升、王通先后大败于安南,又有同期先后病逝者,老将中仍有影响力的已然不多,对于影响力稍逊,但军事能力出众者如陈懋、薛禄等将,宣宗以总兵官、将军等职指派其出镇边塞,既革除其参与中央军政的实权,又尽用其才而戍卫国祚;对于影响力更大的、俨然是军界领袖的张辅,为了防范其利用执掌军政的职权继续在军界扩大影响力,宣宗以明升暗降之法革除张辅军权,(21)《弇州续稿》记载,“宣徳初……(朱勇)加太子太保。时上以太师英国公张辅位望尊重,不欲使掌六师,而命勇代之。”可见宣宗对张辅的影响力颇为忌惮。参见[明]王世贞《弇州续稿》卷82,《东瓯黔宁东平三王世家》,《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83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209页。并置于身边留用,一是用其威信与才识,二则就近监管。《明史》记载:“(宣德)四年,都御史顾佐请保全功臣。诏辅解府务,朝夕侍左右,谋画军国重事,进阶光禄大夫左柱国,朝朔望”。[1]4223《明宣宗实录》亦载:
上以太师英国公张辅……皆勋亲之重,所宜优礼,不欲烦以政。敕谕辅曰:“卿以亲以贤祗事祖宗,多历年岁,忠存社稷,功著国家。逮朕缵承大统,勤诚辅弼,元勋厚德,岿然于今。方当注倚之时,矧居爕理之任,不烦以政,乃理攸宜。可辍中军都督府事,官职俸禄悉如旧,朝夕在朕左右,相与究论军国重务,共宁邦家。卿其专精神明道德,益弘启沃之功,用臻治平之效钦哉。”[11]卷22,宣德四年二月癸未
同日里被解除事权的还有宣宗的舅舅张昇,(22)张昇其事,参见张廷玉等《明史》卷300,《外戚·张麒传》,第7664-7665页。既是外戚,又是执掌左军府的高级将领。一日之内,以优免为由罢除勋臣和外戚中两位领袖人物的实权,其用意绝不是体恤这么简单。宣宗以体恤功臣为由削夺了张辅军权后,作为补偿亦是安抚军心的手段,给予了张辅更高的名号与优抚,并保留了张辅参预军事的权力。此外,虽然张辅退到了军队二线,两位弟弟张輗、张軏又得到了宣宗的任用,张氏家族仍然是军界豪门。这种处置方式对张辅而言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因此张辅恭顺地配合宣宗完成了褫夺军权的策略,知趣的态度使得自己终宣宗一朝都处在朝臣最为尊崇的地位。根据《明宣宗实录》的记载,褫夺军权后,张辅亦多有军略方面的建言献策,但较少涉及诸如军队高层人事任选等敏感问题;再者,宣宗此时在军中威信已立,张辅又失去了直接管理军政的职权,这一涨一消,张辅毕竟不复往昔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了。
三、英宗时期的张辅
(一)张辅与蹇、夏、三杨辅政
宣宗驾崩时年仅三十八岁,留下嫡长子朱祁镇以冲龄继承大统,是为明英宗,朝廷事务实则由英宗的祖母张太皇太后代行摄政。张太皇太后的策略是将中枢权力交给由张辅、蹇义、夏元吉以及“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浦组成的摄政团处理,并注重加强对宣宗朝开始崛起的宦官集团的限制。张辅以班首大臣及勋臣领袖的身份参与中枢决策,“加号翊运佐理,知经筵、监修实录如故”[1]4223,在辅佐张太皇太后及英宗处理朝政的过程中尽心尽力,《明史》赞曰:“与蹇、夏、三杨,同心辅政”,“二十余年,海内宴然,辅有力焉”。[1]4224
(二)正统朝局的失衡与勋臣内部分裂
正统七年(1442)张太皇太后病逝,原先平稳的朝局开始趋于动荡。英宗渐渐年长,不再满足于他人操持权柄,再加上周围近侍的挑拨怂恿,对于现状益发不满。张太皇太后在世之时,英宗尚无实力挑战现状,王振虽已用事,但朝局仍处于平衡态势。及至张太皇太后病逝,“三杨”垂垂老矣,英宗认为夺权的机会成熟,因而更加重用以王振为首的宦官势力,压制文官集团。由是王振日益跋扈,结党弄权,英宗朝早期的政治平衡就此打破。(23)王振擅政的研究,参见邓爱红《明代专制主义皇权的强化与王振擅政》,《江西教育学院学报》1993年第4期。与此同时,勋臣集团从宣德年间开始,影响力即已江河日下,不复永乐、洪熙时期的显贵。在王振掌权前后,勋臣集团更是发生巨变,分裂为亲宦官和亲文官两个对立阵营。勋臣集团地位日衰实则早有先兆,从宣宗朝开始到英宗朝前期,明王朝再无大的军事行动。承平日久的一个结果就是以军功起家的勋臣的价值随之下降,在朝局中的地位急转直下,不得不从文官、宦官、勋臣三角架构中退场,沦落到依靠站队来保障自身的特殊权益。对于勋臣来说,由于从明初开始历代皇帝均致力于防范军人干政,因此在朝廷和平时期,勋臣不仅受到以文官为主的地方行政机构的限制,还受到中央都察院等监察机关以及东厂等特务机构监视与监督;所谓“三人成虎”,若无奥援,仅凭皇帝的体恤远远不足以自保;再加上从仁宗朝开始,勋臣执掌五军府及京营日常已成惯制,与各地方卫所的世袭军官也业已形成军队里上下依附的利益关系,这对于已经不能通过打仗来获得皇帝重视、进而维护自身权益的勋臣集团来说,提出了更高的谋生要求。宣宗朝开始,宦官逐渐掌握了批朱权,而开始形成一个独立集团。宦官属于人身依附关系极强的群体,离开皇权庇佑则地位极其卑下,因此生存的唯一条件是对皇帝极端忠诚;在三大集团中最得皇帝信任,亦是皇帝借重对抗文官崛起的武器。宦官集团的势力主要存在于宫中,在内通过批朱之权与文官票拟之权尚能抗礼,而面对广泛存在于宫外社会各界的大批文官士大夫,则需要借助外部有社会影响力的势力来扩展实力,这恰好与勋臣集团的需要不谋而合。此外,宦官与勋臣的合流亦有皇帝授意之嫌。皇帝既在行政上借助宦官对抗文官,也会借助宦官加强对军政的控制,最终达到在制度上文官、宦官、勋臣三方牵制的局面;宦官与勋臣的合流,既能分化部分勋臣在高中级军官中的影响力,遇事时又能通过宦官进行有效控制。张太皇太后去世后,由于英宗在宦官与文臣的抗衡中选择支持宦官,这使得原先“三杨”执政时代张辅小心经营的勋臣与文官和平共处的局面遭到破坏。张辅是摄政大臣之一,与“三杨”等正统朝早期朝政的实际执行者关系亲密,因而与文官集团交好;再者,宦官威权强如王振,这在明王朝立国以来尚属于首例,张辅对于宦官集团的势力增长还是预判不足,因此选择继续与文官集团合作,但另一部分以成国公朱勇为首的勋臣选择了投靠威权渐重的宦官集团。(24)《弇州续稿》记载,“(朱勇)以善事中贵人,故得久其位,握兵符者凡二十余年”;《明史》记载,“振权日益积重,公侯勋戚呼曰翁父。畏祸者争附振免死,赇赂辏集”“成国公朱勇等白事,咸膝行进”。可见,正统年间朱勇及部分公侯勋臣已然投靠王振门下。参见王世贞《弇州续稿》卷82,《东瓯黔宁东平三王世家》,《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83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209页;张廷玉等《明史》卷304,《宦官一·王振传》,第7773页。
(三)张辅遭宦官集团打击
由于拒绝向宦官集团靠拢,张辅遭到了英宗和以王振为首的宦官集团的打压。从正统朝开始,《明实录》中逐渐开始出现张辅家族私役军士、私占庄田的记载。相较而言,正统前期,张辅家族受到的弹劾较少,且无一例外的得到了英宗的宽宥,这说明张辅在英宗早年得到了皇帝的充分信任,与掌权的文官集团关系也相处很好,较少遭到文官集团打击报复。而王振擅权以后,文官集团中与张辅亲善的领袖人物大多下野,群臣多数倒向王振,而王振也利用控制內官和文官的优势打击张辅。正统十二年夏四月、[12]卷152,正统十二年夏四月己酉闰四月、[12]卷153,正统十二年闰四月庚午
六月[12]卷155,正统十二年六月壬申接连发生三起与英国公张辅有关的弹劾控诉事件。与张辅发生冲突的分别是都察院、太监喜宁、直隶河间府,英宗在这三次事件中对张辅的判罚一次比一次严厉,这不得不使张辅重新考量自己的处境。因此在正统后期,张辅虽然还能利用德高望重的地位与王振抗礼,在保持人格尊严情况下保全自身,但也仅限于自保,对政局已经无能为力,这也为张辅日后在英宗亲征讨伐瓦剌入寇时“默默不敢言”[1]4224埋下了伏笔。
(四)张辅殒身土木堡
正统十四年(1449)土木之变时,张辅扈从英宗亲征,于军中遇难,年七十五。张辅死后第二年,即景泰元年(1450)五月庚申,“命故太师英国公张辅子懋袭封英国公”[12]卷192,景泰元年五月庚申。此后的历代英国公再不复张辅般地位之隆盛,如其他勋臣一样,参与朝政的程度因时势而多有反复,但仍然作为明王朝少数几家最尊贵的勋臣,在明王朝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发挥了自己独特的作用。
结 语
作为从燕王时期就忠心效命朱棣,在靖难之役及以后历次战事中积功而成为明廷军界翘楚的卓越勋臣,张辅前后历事四朝,见证了明王朝前期靖难勋臣政治权力的兴起、辉煌与中落,是研究成祖到英宗正统时期这五十多年勋臣政治绕不过去的中心人物。成祖朱棣倚重靖难军人稳定时局,明廷频繁的战事亦令将领们有机会大显身手,以张辅为首的靖难勋臣正是借此时机才得以树立军中威信,逐渐形成一定的军中“圈子势力”,因而能在太子与汉王的争权过程中成为双方极力争取的关键力量,这一时期是靖难勋臣政治权力的兴起阶段。及至成祖驾崩到宣宗完成对汉王、赵王等大藩王势力的剪除,靖难勋臣集团因为有左右军队的实力,因而得到了仁宗宣宗父子的极力争取,达到了自成祖以来权力的巅峰。等到宗室问题得以解决,宣宗皇帝又一改成祖时期积极进取的国防策略,明王朝进入了一个大致和平的年代,军人集团迅速丧失了过去的优越地位,地位逐渐开始下降,即便是地位卓绝的太师英国公张辅,亦是通过全力配合文官集团推行政策,方才能保全勋臣集团与文官集团和谐相处。再经宣宗、英宗两朝宦官势力形成气候,勋臣集团内部发生分裂,这本身也证明了勋臣集团到了英宗时期在朝堂上的脆弱。等到勋臣之首张辅也屡遭王振打压,选择明哲保身之后,勋臣集团遂不得不依附于更得皇帝信任的宦官集团。张辅于土木堡遇难以后,明王朝再未出过身份与地位有张辅如此之高的勋臣,因而此后勋臣再也无法左右朝局,虽然世宗时期勋臣权势又有所抬头,终究昙花一现,大多数时期依附于朝廷中强势派系成为勋臣谋生的日常,这也造成了“明代无勋臣政治”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