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药名词的音译研究
2020-05-06万梅
万梅
摘 要:西药名词是专业名词,大多源自外语,主要通过音译的方式进入汉语词汇系统。汉语的特点特别是汉字的表意特征决定了西药名词的音译不仅仅涉及语音的对应,音译的模式以及用字对于译名的最终确定有重要影响。文章以人民卫生出版社的《汉英医学大词典》中的西药名词为研究对象,对西药名词的音译模式和用字进行考查,对目前西药名词音译存在的问题进行讨论,最后提出规范音译西药名词的思考和建议。
关键词:西药名词;音译模式;用字
Abstract: Western medicine terms are professional terms which mostly originated in foreign languages and mainly got into Chinese vocabulary system through transliterati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especially the semantic features of Chinese characters, determine that the transliteration of Western medicine terms involves not only phonetic correspondence, different models of transliteration, and the selected Chinese characters play vital roles as well.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existing problems on the basis of a discussion about the models of transliteration and the selected Chinese characters of the terms. The data are from the Chinese-English Medical Dictionary published by People's Medical Publishing House. Moreover, some suggestions are given for the normalization of western medicine terms.
Keywords: western medicine terms; models of transliteration; selected Chinese characters
引 言
卫生健康与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们知识水平的提高,医学领域的专业名词越来越多进入日常生活,为非专业人员所认识和使用。其中,西药名词更是频繁进入人们的视野,在医院、药店以及各类药物广告中普遍可见。但普通民众对西药名词的认知大多只知其名、不解其意,仅对少部分常用药物如“头孢”“杜冷丁”等的功能有大致了解。这是因为西药名词主要来源于外语,而且大多通过音译的方式进入汉语,难以从字面上了解源语词的意义。音译是重要的语义代偿手段,是将一种语言里的词语用另一种语言里跟它发音相同或相近的语音表示出来,是解决冲突式语义转换矛盾的方法[1]。
西药名词的音译,即根据该名词的外语发音配以相同或相近的汉字,组合成新的词语形式。音译的优点很明显,快捷而实用,有利于对源语词含义的保存,尤其对专业名词来说,译名的统一、精确而无歧义对于科技交流、科学发展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不同的语言是不同的符号系统,一种语言的词汇要进入另一种语言,必然要受到另一种语言系统的制约并做出相应调整。汉语的特点特别是汉字的表意特征决定了西药名词的音译不仅仅涉及语音的对应,音译的模式以及用字对于译名的最终确定有重要影响。
本研究提取人民卫生出版社2015年出版的《汉英医学大词典》[2]中的全部西药名词共1043项,包括药物名称如奎尼丁(quinidine,抗心律失常药)、药物成分如波尔定(boldine,一种生物碱)以及各类溶液、染剂等。其中,很多溶液、染剂的名称是冠名词语,即以发明或发现者的姓名或者地名来命名,如巴斯德溶液(Pasteurs solution,用于真菌培养)、塞勒染剂(Sellers stain,用于诊断狂犬病),共有269条。考虑到这部分西药名词音译的特殊性,可作為单独的类别进行研究,在此不作为研究对象。本文主要考查其余774条音译的西药名词,在研究音译模式及用字的基础上,对目前西药名词音译存在的问题进行讨论,从外部形态和内部特征探讨西药名词音译的规范性、准确性和通用性,并提出相关思考和建议。
一 西药名词的音译模式考查
每种语言都在不同程度上存在词汇缺项(或词汇空缺),这就注定了语言接触时需要从其他语言中借词[3]。汉语吸收外语词汇主要有音译法和意译法两种方式,两种方式也可相辅相成,音义结合。翻译专业词语时使用的音译法主要有4种模式:(1)纯音译,用语音相近的汉字去逐一对应原词的发音,例如“尼古丁”(nicotine)、“海洛因”(heroin)等;(2)省音译,省略原词读音中的部分音节,使其更符合汉语的音节特点,常用于音节较多、读记不便的原词,例如“阿昔洛韦”(acyclovir)、“哒嗪”(pyridazine)等;(3)谐音译,通过巧妙地选择与原词谐音的汉字,兼顾语音对应和表义性,例如“安他心”(antistine,抗组胺药,可用于治疗心律不齐、心动过速等)、“倍可降”(baycaron,降压药)等;(4)音义结合法,一般是在音译的后面加上该事物的类别名,使词义更易理解,例如“安克洛酶”(ancrod)中的“酶”在原词中没有对应的发音,是对该类属的说明,还有元素的翻译,例如“氨”(ammonia)、“钡”(barium)等。
通过对774条音译西药名词的分析考查发现:纯音译是首要的音译模式,如“阿米卡星”(amikacin),共477条,占比62%;其次是省音译,如“赛庚啶”(cyproheptadine),共226条,占比29%;谐音译,如“百忧解”(prozac,抗抑郁药),共39条,占比5%;音义结合法,如“南丁宁碱”(nandinine),共32条,占比4%。
由此可见,在西药名词的翻译中,语音对应是译者首先考虑的因素,这是由西药名词的专业性特点以及音译法的优势决定的。西药名词大多来源于外语,汉语中缺少与之完全等值的事物或现象的名称,加上专业性强、使用范围有限等原因,译者要做到音義兼顾非常困难;很多西药名词本身构成复杂,翻译中要揭示其本质内涵,只能采用过长的汉语译名,使用、交流不便,也不符合汉语的认知特点。
从以上音译的4种模式来看,纯音译、省音译的方式最为快捷、省力,译者一般无需为汉字的选择以及组合搭配过多斟酌考量,不必做到如翻译大家严复所感慨的“一名之立,旬月踟蹰”,这也契合了当今科技迅速发展、科学交流日新月异的形势要求,不失经济、简便。
再看其他的音译模式,谐音译的优点体现在既考虑了语音对应又兼顾了语义表达,使人可以“望文生义”,了解该药物的部分特征或功能。而且,谐音译中经常选用一些给人愉悦感觉的字眼如“安”(安坦)、“灵”(安嗽灵)、“宁”(利眠宁)、“定”(福尔可定)、“美”(美散痛)等,体现了一定的广告宣传作用,也反映了中国人的语言文化心理。谐音译的西药名词在形态、语义上与汉语固有的词语已无太大差别,能自然而然地融入汉语词汇系统之中,在使用时甚至不会注意它来源于外语。音义结合法同样对了解源语词的意义具有说明和提示的作用。
可以说,纯音译、省音译的翻译模式更重视语音对应的重要性,尽量同源语词的发音保持一致,在表意上不做要求,仅给了源语词一个新的外在符号,没有表达任何本质含义;谐音译和音义结合法重视用汉语的特点对源语词进行改造、加工,使其更符合汉语词汇的特点。不同的侧重点表面上看起来仅是翻译方法的不同,实际上也代表了在引进外语词汇时两种不同的态度和理念:我们在吸收外语词汇尤其是专业名词时,应该倾向保持源语词的特点、直接从语音上“拷贝”过来,还是要重视汉语尤其是汉字的音形义一体的特征、对其进行改造后再“放行”?下文将深入讨论这一问题。
无论采用哪种音译模式,西药名词进入汉语词汇系统之后,主要表现为由汉字组成的外部形态。汉语中大量的同音字以及汉字的表意性必将对译名的确定产生影响,决定了西药名词的音译不仅仅是考虑语音对应的问题。
二 西药名词的音译用字研究
音译词虽然是从语音相似的角度引进外来词,但是考虑到汉字的表意性特点以及汉语中存在大量的同音异义词,音译的用字便不仅仅要考虑语音的转换,还要顾及规范性和应用性等问题。
(一)对用字的统计
我们对研究对象所选用的汉字信息进行了统计,发现774条音译词共使用了324个汉字。见表1。
为了考查西药名词音译用字的通用化和规范化程度,我们将以上324个汉字与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2013年公布的《通用规范汉字表》进行对比分析。《通用规范汉字表》共分三级字表,其中一级字表为常用字表,收字3500个,主要满足基础教育和文化普及的基本用字需要。二级字表收字3000个,使用度仅次于一级字。一、二级字表合计6500字,主要满足出版印刷、辞书编纂和信息处理等方面的一般用字需要。三级字表收字1605个,是姓氏人名、地名、科技术语和中小学语文教材文言文用字中未进入一、二级字表的较常用的字,主要满足信息化时代与大众生活密切相关的专门领域的用字需要[4]。对比发现:西药名词音译所选用的324个汉字中,有287个用字在一级字表中,32个在二级字表中,仅4个(吖,哒,腙,口恶)在三级字表中,只有1个“甙”(糖苷的旧称)不在字表内。可见,西药名词音译的用字基本未超过《通用规范汉字表》所收录的汉字,考虑到了音译词的接受性和使用性。
(二)汉字表意性对用字的影响
音译词要在语音相似的前提下兼顾表达意义不是易事,尤其是翻译西药名词这样专业性很强的词语更加困难。但是,通过对汉字的恰当选择、巧妙组合,也能较为准确地反映原词的意思,上述4种音译模式中的谐音译就是方法之一。例如:咳美芬(caramiphen,镇咳药)、利眠宁(librine,安定药)、美散痛(methadone,止痛药)等。虽然有的选字与原词音节的对应稍显牵强,但是可以让人望文生义,兼顾了原词的语音和所指的意义。在本研究的774条音译词中,使用这种方法音译的西药名词只有39条,显然不是多数。
汉字中大量形声字的存在是音译词表义的另一种有效途径。这种方式巧妙地利用了形声字的结构原理,寻找声旁与外语词的语音相似点,再用形旁来反映这个外来词的部分意义内容[5]。这种方式在西药名词中较多体现在元素的音译选字上,例如:卡铂(carboplatin,抗肿瘤药)之所以用“铂”字而非“伯”或“博”等,是因为该药是铂类化合物。此类用字还有唑、喹、酮、胺等。不过,除了这类用来表示元素、组成成分的用字,其他音译西药名词利用形声字的结构特点来进行表义的并不多。
综上,我们对西药名词音译在用字方面考虑的因素小结如下。
1.语音对应。这是音译西药名词时首先考虑的因素。对于纯音译和省音译的西药名词来说,所选择的汉字只是用来记录原词的语音,也就是说,这里的汉字只是代替原词的语音符号而已,组合在一起并不反映原词的本质内容。例如“布美他尼”(bumetanide)、“地芬尼多”(diphenidol),除了相近的发音,我们无法从字面上去了解这些名词表达了什么意义。
2.意义中性。这是指选择用字时倾向于使用表示中性意义的字,主要是针对纯音译、省音译和音义结合法的音译部分而言的。以源语词中常见的音节和对应的汉字为例:/l/-洛、/:/-厄、/v/-韦、/n:/-纳,选用的汉字没有褒、贬的倾向,一般不会让人产生联想意义。
3.具表义性。谐音译的选字虽然需要译者更多的考虑,但通过选择恰当的表义汉字,音译词更符合汉语的构词特点以及使用者的认知习惯,能更流畅地进入汉语词汇系统,如上文列举的“利眠宁”(librine)等。
4.书写简便。以汉语拼音“a”和“b”开头的音译西药名词首字为例,前者以“阿”“艾”“安”为首字的词语最多,例如“阿替卡因”“艾司洛尔”“安多芬”等;后者有“巴”“百”“贝”等,例如“巴比妥”“百浪多息”“贝母定”等,同音的但笔画较多的“啊”“爱”或“粑”“柏”“倍”少见或未见。
音译词的用字是個复杂的问题,受多种因素的影响,除了上述原因,还会受到汉语语音的声调、韵律、节奏等因素的制约。此外,也不排除译者在选择汉字时的随意性和政策规范不完善等原因,造成目前的音译西药名词在选字方面存在一些问题,例如:有些完全相同的外语词音节在音译时选择了不同的汉字。以“普卢利沙星”(prulifloxacin)和“普芦卡必利”(prucalopride)为例,相同的/ru/音对应“卢”和“芦”两个汉字;还有,“优卡因”(eucaine)和“尤卡托品”(eucatropine),相同的/ju:/对应“优”和“尤”两个汉字。可将这一情况归纳为音译词中的“一音多字”现象,深入分析这一现象产生的原因有利于促进西药名词音译选字的规范化。
三 关于西药名词音译问题的讨论和建议
首先,在宏观上,西药名词虽然经过翻译进入了汉语的词汇系统,但在体现汉语的构词特点以及汉字的特征方面并不明显,究其原因,除了与该类名词的专业性和使用范围有关,也与译者在翻译时所秉持的理念、态度以及所具备的能力和水平有关。很多人认为西药名词是医学领域的专业人士接触并使用的,只要小范围人员熟知即可。但随着科技的迅速发展,民众也越来越多地认识并使用专业名词,这既是科技发展本身的趋势,也是现代人的生活需求之一。医药卫生与每个人的生活密切相关,该领域的专业名词会更快更多地进入人们的视野,引发人们的关注和探寻。此外,西药名词翻译时应该倾向保持源语的特点还是要更贴近汉语、尽量使其“汉化”?这还涉及文化博弈的问题,尤其是面对当前强势的英语文化盛行这一形势,汉语在与不同语言的接触过程中如何保持自己的文化特征?已有学者探讨了音译术语所产生的文化殖民问题,这样的问题值得我们深思:“更多的英语术语会通过音译形态进入汉语,并对汉语产生更多的文化殖民”[6]。如何面对音译名词所带来的这种对汉语的“入侵”问题?西药名词的大量引进、借用应该采取什么方式最为恰当?回答这些问题既涉及西药名词的专业性、使用性,也需考虑当前全球范围内不同语言文化的交流、碰撞问题。
就前面所谈的西药名词的几种音译模式来说,谐音译和音义结合法在追求语音相似的同时,重视体现汉语“一音节一义”和汉字“同音不同义”的特点,使音译词在外形和内容上同汉语的固有词语差别不大,民众即使不一定知晓其内涵,也可大致理解该西药名词的语义,这不失为应对以上问题的有效方式之一。
其次,西药名词音译的选字关系到音译词的规范化,应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汉语中大量同音异义词的存在,加上不同的译者、不同时期的翻译,造成目前已有的部分音译西药名词在用字方面存在较大的随意性,这与语言规范是相抵触的。我国目前没有关于音译词用字的统一标准,而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的科学素养也越来越高,这些都对科技名词的规范化提出了新的要求。应该详细研究外语的发音和汉字的对音规律,制定“西药名词汉字译写标准”,为这一领域的名词规范化提供指导,促进西药名词音译的规范化、科学化,也有利于医学自身的发展和交流。我国于2008年发布了《外语地名汉字译写导则 英语》(GB/T 17693. 1—2008),对英语地名选用的汉字根据语音列出了详细的英汉对译表,此类标准可为制定“西药名词汉字译写标准”提供参照。
另外,重视提高译者的能力素养,这也是解决上述问题的重要方面。应大力提倡审慎对待西药名词的音译,有关部门加强对该类名词译名的审核,从源头进一步强化音译词的规范化要求。
四 结 语
西药名词的音译所涉及的不仅仅是语音对应的问题,它受到汉语文化、汉字特点的影响和规约,采用何种音译模式还关系到汉语言文化在世界范围中的地位和自身的文化保持。本文基于对774条音译西药名词的考查,提出了关于上述问题的讨论和建议,以期抛砖引玉,引发各方面对这些问题的关注和思考。西药名词音译的规范化是极为重要而复杂的问题,汉字的表意特征和其他拼音文字的差别迥异,在具体翻译过程中,除了选字的恰当,还有音节的对应、增加、删减等细节问题,这些问题有待进一步探讨。
参考文献
[1] 刘宓庆.翻译基础[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149.
[2] 赵群.汉英医学大词典[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5.
[3] 孙道功.音译外来词语素化的制约参数考察[J].语言文字应用,2018(2):44-51.
[4] 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常用语言文字规范手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10.
[5] 安志伟.试论汉语音译外来词用字的表义性特征[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2(1):44-48.
[6] 石春让,路晓红.后殖民时代音译术语的特征及应用[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12(4):4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