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兹沃尔德英格兰“最白”乡下

2020-04-24张海律

南方人物周刊 2020年10期

张海律

伯德威塔。图/Andreas Lostromos

科兹沃尔德的田野上。图/Kiyoshi Sakasa

高过人头的树篱向前笔直伸去，继而接续上低矮的石墙，能够瞥见背后暮春时节翻起的沃土，以及远处草坡上的三两羊群。一个拐弯过后，两侧又是无限蔓延的树篱，将乡村公路夹得更紧了。在英格兰乡间行车，简直就像在玩真人版吃豆人游戏，树篱和石墙是求生的通道，道口需要停下探头出去张望的横向车辆，以及需要早早靠边避让的对向车辆，则是威胁你的鬼魂，而你手握方向盘的小车，当然就是缺了一角的那个吃豆人。

此刻，我操控的“吃豆人”，正穿梭于英格兰南部科兹沃尔德乡下，这一局的任务是抵达切德沃思古罗马别墅（Chedworth Roman Villa）。途中那些高大树篱背后所看不见的，有可能是隐藏了历史财富的庄园城堡。

1966年被英格兰杰出自然美景地区（AONB）划定为2040平方公里的科兹沃尔德（Cotswolds），是大不列颠岛上最富裕的地区之一。它置身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和巴斯两座历史名城之间，沾边带角地跨过六个郡，因侏罗纪石灰岩中长出的茂盛牧草，以及独特的蜂蜜色矿石，让通过羊毛贸易发家的商人和乡绅，拥有了茵茵绿草上的蜂蜜色宅邸乃至密林和湖泊深处的私人宫殿。

下斯特劳村。图/Adam Burton

阿灵顿排屋。图/Tony Pleavin

雪丘大宅外的薰衣草田地。图/Charlie Waite

早在1800年前，属于古罗马帝国的不列颠尼亚富人们，就有了这种“风景豪宅”意识。切德沃思的主人家是谁，如今已无可追溯，只能通过考古发掘，确认这片别墅废墟兴建于2到4世纪。加上了为维护古迹而设的遮雨顶棚的宴会厅、浴室、厕所里，都有着或完整或残缺的马赛克装饰。而今，长期守在票务和问询处的一位工作人员，既不是古老的不列颠人，也不是后来侵入的维京人或诺曼人：“其实我爸爸是广东人！一点也看不出来吧？或许因为我妈妈的苏格兰基因实在厉害。”她向我揭示了令人震惊的答案。

科兹沃尔德也是英格兰最“白”的地区。在区内最大城市切尔滕纳姆（Cheltenham）中，白人比例高达94.2%，乡下地区则接近百分之百。与我想象的不同，在脱欧问题上，村民们并没高比例地投赞成票，甚至因为好多是选择到乡下享清福的知识分子，希望留欧的人群并不少。

第一天晚上，我住在莱辛顿一个不足百人的村社，公共娱乐设施里还有不少年轻人和孩子。开着工程车到处跑装修的房东夫妇也都非常年轻，“我俩都不喜欢派对和夜生活，在村里可以遛狗，网飞的节目也让我们跟得上最新娱乐潮流，实在想要找乐子，开车二三十分钟，也有大一些的城镇。”男人说道。对于脱欧留欧，除了伦敦内外存在巨大差异，也明显有着阶层方面的分化，不过村里人并不一定就支持脱欧。“我们这个社区大概就对半分，”女房主补充道，“相反，有些城镇里的年轻人，会觉得波兰人过来抢走了他们的工作，而他们自己又不想到工地上做臟活累活，只梦想着做网红靠直播赚钱。”

第二天，我来到科兹沃尔德区域外南部更小规模的村子，Ruth一家恰在举办盛大的周末家宴。大儿子的日本老婆带着孩子从巴斯赶来，二儿子和他的德国女友及同学从布里斯托尔过来。我客气拒绝了不少自己并不喜欢的英伦食物，并诚实解释，“自己饮食方面越来越保守，只爱中国西南部的油辣口味。”房主Ruth打趣“你这就是食物脱欧”，并接着说，“纽卡斯尔、利兹这些北方地区的低薪劳工阶层，最容易被政客欺骗和误导，说欧盟导致大量外劳涌来，夺走大家的工作机会。而那个希望搞社会主义的工党领袖科尔宾，反而是我们这附近的，村里人并不一定都保守。”

第三晚，我来到大一些的城市格洛斯特（Gloucester），住进放假的高中物理老师Adam家。由于担心三观不合造成同事或亲人关系决裂，英格兰人一般不太敢打探身边人在脱欧问题上的投票。直至我随口提起，Adam这才第一次斗胆向处了七年的女友开口……万幸，两人都投了留欧。当然，家里这个每天躺在床上和三只名贵猫为伴的胖女人看上去实在太强势，而瘦弱的Adam非常有可能是迁就他的女人、应和她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