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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抗战记忆重绘战争图景
——范稳抗战小说论

2020-04-18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广陵幸存者抗战

内容提要:范稳用“拒绝遗忘”和“发现抗战”的叙述方式完成了个人化的抗战历史书写,写出了以“中国远征军”为核心故事的长篇小说《吾血吾土》(2014)和以“重庆大轰炸”为故事线索的长篇小说《重庆之眼》(2017)。两部小说通过“抗战”故事与“后抗日”行动的交织叙述,既思考战争遗忘与记忆的问题、战争追责与索赔的问题,也聚焦战争对个体生命冲击的问题,在追溯历史中完成了一次战争创伤的文学救赎。

“拒绝遗忘”一直是范稳文学创作的价值追求,毕竟“个人的遗忘终究是一己私事,一个民族、一段历史的遗忘,则兹事体大矣”①。翻越了滇藏澜沧江大峡谷的历史,感受了云南碧色寨百年蜕变的历史,当走进云南、重庆作为抗日战争大后方的记忆,面对“凋零”的被遗忘的幸存者时,再一次激发了范稳对这段历史的文学表达,在他看来,“战争文学是最好的战后反思形式之一”②。范稳以抗战历史史料为基础,以抗战老兵和亲历者的回忆为蓝本,写出了以“中国远征军”为故事核心的长篇小说《吾血吾土》(2014)和以“重庆大轰炸”为故事线索的长篇小说《重庆之眼》(2017)。

一 两种战争态度:遗忘与记忆

“一段历史,永远有两种以上的诠释。”③21世纪以来,作家们已经不满足于对战争历史的政治遮蔽,尝试去探索被边缘的历史全貌,把尘封的历史从故纸堆里找出,用文学的手法还原战争的历史现场。《吾血吾土》与《重庆之眼》所谈到的抗战话题,不管是“远征军”,还是“重庆大轰炸”,都是进入21世纪之后,才获得了文学自由表达的权力,它们就像“有人翻出一本厚厚的书,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小心翻开一页页发黄易碎的纸片,一段段曾经被刻意隐匿的历史,一个个英气勃发的人物,慢慢向我们走来”④。当《吾血吾土》《重庆之眼》触及抗战的另一副面孔时,范稳回答了这两段战争创伤是如何在漫长的岁月中完成它的选择性记忆与遗忘的。

范稳小说中涉及的遗忘类型有选择性遗忘、被迫性遗忘和自然性遗忘三种。首先来看选择性遗忘,又分为两个层面:一是政治层面,日本政府始终否认他们所犯下的灭绝人性的罪行,“重庆大轰炸”的事实经过重庆大轰炸受害者索赔团历时10年的诉讼,在法庭上32次的陈述和辩论,以及在5吨多的文字资料面前,才换来了东京地方裁判所“对重庆大暴击的历史事实予以认定”⑤的结论。二是个人层面,抗日战争中日军的幸存者回避个人的罪行,森本龙一(《吾血吾土》)在战后重访云南时,在座谈会上仅仅回忆自己当年逃亡路上受过中国老百姓救助,却只字不提犯下的杀人罪行,直到被抗战老兵赵广陵严正提出。

其次是被迫性遗忘,隐含着被政治打败的遗忘和被情感打败的遗忘。抗战老兵赵广陵(《吾血吾土》)在参与编写《保山地区文史资料·抗战专辑》时来到了保山档案馆,当他们打开那些储存档案的库房时才发现关于抗战时期的档案都已乏善可陈,相关档案一些在1958年被送去造纸厂化纸浆了,一些在“文革”中被烧毁了,以致让编写者无法确定当年打松山、腾冲、龙陵时敌我双方的攻防态势、战争经过、参与将领、阵亡人数等方面的详细史料。此外,赵广陵一生用了赵忠义、赵岑、赵广陵、龙忠义、廖志弘、赵迅六个名字,通过不断变换名字来忘记过去,只为能够摆脱政治影响,特别是龙忠义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在心里埋藏三十多年后才在老友周荣的追问下作了“最后一次交代”。

再次是自然性遗忘,这是一种被时间打败的遗忘。赵广陵的侄儿赵厚明并未经历过“松山战役”那段血肉横飞的惨痛经历,因此对赵广陵搜集的那些战场遗物并未有深厚情感,遂擅自将赵广陵缴获的象征日军军魂的联队旗以不菲之资卖给了秋吉夫三,以至秋吉夫三给赵广陵的信中感叹“贤侄孙赵厚明先生是日中友好之希望所在。吾辈仇恨太深,一时难以化解,唯有托付于时间去消融”⑥。邓子儒一家四世同堂,但他的孙辈们都忙于自己的事,生活压力让他们无暇走进祖辈们的记忆。当然时间也打败了战争的幸存者,随着一个个“活字典”的离世,那段最知性、最细腻、最真实的抗战记忆也就彻底被遗忘了,只剩下了没有血肉、没有情感的冷冰冰的文字。

如果说遗忘是埋葬过去,那么拒绝遗忘就是钩沉历史、面向未来。历史“它可以被扭曲,被遮蔽,被掩埋,甚至被删除,但只要有一条小径通向黑暗中的历史,只要大千世界里有一个人拒绝遗忘,历史就是被碾压成齑粉,它的本来面目依然能够还原,它光彩夺目的那一面依然会在朗朗乾坤中熠熠生辉”⑦。当遗忘让那一段段血腥的战争记忆磨去棱角时,拒绝遗忘的“战斗”早已打响。

对这两段历史,范稳写了日本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拒绝遗忘”的理由。日本“二战”老兵秋吉夫三始终认为松山之战是日本的一场正义之战,丝毫没有反思战争罪行的想法,反而还专门撰写了日军松山联队史。在战争结束四十多年后,他又重返故地,不是为了谢罪而来,而是想把战死的日军遗骸送回日本让人瞻仰,为此他还精心绘制了一幅“松山阵亡战友骨骸埋葬图”,在他心里“他们的灵魂还在松山像孤魂野鬼般飘荡,得不到亲人战友的祭奠安慰,该有多么不安啊!”⑧斋藤博士和梅泽一郎两位日本律师却有着自觉的反省意识,他们免费为“重庆大轰炸索赔案”打官司,面对日本极右组织的指责置之不理,这与他们父辈对战争的反思谢罪有关。在他们看来,日本的“战争罪行如果不得到清算,日本的和平就不会长久”⑨。

国人对这段历史的“拒绝遗忘”可分为自觉的和不自觉的两种情况。自觉的“拒绝遗忘”源自一种由内而外的历史责任感:保山地区的孙专员专门组织人员整理该地区抗战期间的历史,以向民众宣传滇西地区为抗战做出的奉献和牺牲。作为一个关爱抗战老兵网站的发起人,曹文斌花费几年时间重新踏访滇西战场回望英雄的时代。关于“重庆大轰炸”,邓子儒曾以市政协委员的身份,向有关部门提交了一份提案,希望能够重新挖掘整理那一段历史。与此同时,该地区大学中的一些研究地方抗战史的老师也开始关注这一历史事件,为此寻访了大量大轰炸幸存者,并做了记录口述资料。

不自觉的“拒绝遗忘”来源于一种强大外在动力的推动。抗战老兵赵广陵的记忆是通过两种外在因素唤醒的:一种是政治的力量,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赵广陵作为背景复杂的国民党遗留人员,在历次政治运动中他做了五次交代,每一个交代材料都是他曾经过往的详细回忆。一种是来自曾经战场对手秋吉夫三的刺激,秋吉夫三来中国的目的激发了赵广陵的使命感,“责任大山般隆起,日日夜夜雄踞在苍老的胸膛”⑩。他不顾年事已高完成了三件拯救“远征军”记忆的大事:一是用时两年完成了洋洋洒洒近30万字的《第8军松山荡寇志》,二是收集松山战争遗物,三是从缅甸找回了55年前埋葬在那里的廖志弘遗骸。蔺佩瑶、邓子儒、刘云翔等人许多私密的人生经历都是由菊香贞子的执着追问完成的,每一次与蔺佩瑶的见面她都不会放弃机会。“重庆大轰炸”的记忆,是大轰炸幸存者在日本东京地方裁判所的31次陈述中完成了对那段苦难历史的追溯,使命与责任让这一群年龄80岁以上的老人发出了抗议日本的最强音,“请记住: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是历史的证言;我们死去,证言留下”⑪。

二 “抗战”与“后抗日”⑫的二元叙事

《吾血吾土》与《重庆之眼》属于反思型的抗战小说。范稳21世纪以来的长篇小说始终追求一种史诗品格的宏大叙事,作家在历史空间中自由穿梭,透过叙事时间的长度来展现深层的民族苦难和个人命运。《吾血吾土》与《重庆之眼》的故事延续时间前后长达70余年,一直延伸到21世纪,作者用抗日战争幸存者的视角去审视当下日本政府对侵华罪行的恶劣态度,去重新发现被遮蔽的个人化的抗战历史,这是一种立足当下重审历史的叙事策略,这也决定了他“总是在历史老人白发苍苍的微弱光芒中寻找前行的道路”⑬。

“发现抗战”是范稳写这两部小说的一个关键词,他依旧延续了“藏地三部曲”的写作态度,用脚步、眼睛、耳朵,去触摸、见证、聆听民族与个人的苦难。为了发现抗战,他再一次踏上埋葬了战争悲伤的土地,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走访那些抗战的幸存者,为站在时光尽头的老人,再去思考“抗战”是否结束,战争是否离我们远去?毕竟时至今日,日本军国主义的幽灵始终在跃跃欲试,日本政府坚决否认自己犯下的侵略罪行,不谢罪、不道歉。

在小说中,范稳把抗战幸存者的一生分为两个主要的阶段,献身革命的青春和战斗不息的晚年,前者对应战火纷飞的“抗战”时期,后者对应精神角逐的“后抗日”时期。为加强对战争反思的力度,作者用回忆的方式展现“抗战”时期的故事,而“后抗日”时期的故事则由抗战幸存者与日本侵华老兵、日本政府律师面对面地交锋所呈现。如何处理两部小说中“抗战”与“后抗日”两个故事单元的融合,作者选择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叙述模式,具体策略如下。

《吾血吾土》的故事是以档案卷宗的方式,按主人公交代时间先后顺序来讲述的。前4卷档案,作者抓住四个时间点,让主人公赵广陵以导演的身份(1950)、以木匠的身份(1957)、以远征军之名(1967)、以特赦战犯之名(1975)重返记忆的历史现场,其中第3卷和第4卷档案构成了该书“抗战”的历史记忆。第5卷档案的内容主要陈述战争结束40多年后,中日老兵在云南重逢后的数次“交锋”,与前4卷叙事内容时间、空间的独立,构成了该书“后抗日”的叙事单元。

《重庆之眼》是由两条主要线索构成的,一条是“后抗日”线索,即重庆大轰炸幸存者民间对日索赔原告团在日本地方裁判所长达10年的控诉和索赔行动;一条是“抗战”线索,以刘云翔、邓子儒、蔺佩瑶等三位主人公的人生际遇串联起来的四次重要的大轰炸,包括1939年的“五三”“五四”大轰炸、1940年端午节大轰炸、1941年4月10日国泰大剧院大轰炸和1941年“六五”十八梯大隧道惨案。两条线索一近一远、一现实一历史,相伴而生并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在索赔原告团成员一次次对日本战争罪行的法庭控诉中一步步揭开了重庆四次大轰炸给幸存者留下的创伤记忆。

战后的“后抗日”行动,即幸存者的第二次“抗战”,在两部小说中都占有重要的位置,也是作者最为用力的地方。在这一场旷日持久且没有硝烟的“战斗”中,抗战幸存者的个人和团体与日本老兵和政府之间出现了两种形式的“战斗”,一类是“阵地战”,一类是“心理战”。

“阵地战”是战争中最常见的一种作战方式,由攻方和守方组成。“后抗日”行动中的“阵地战”也是由攻守双方组成的,不过已与战时的角色扮演发生了明显变化。以松山为“据点”,曾经日军为守方,远征军为攻方,而40年后,守方变成了抗战老兵赵广陵,攻方则变成了日本老兵秋吉夫三。秋吉夫三重访松山,主要目的是把侵华日军的遗骸送回日本,为达到目的,他使用三种方式来攻陷赵广陵这座坚固的“堡垒”。一是金钱收买,他以为贫困的赵广陵会在巨额金钱面前低头,没承想却被赵广陵严厉拒绝。二是动之以情,拿自己战后在日本的经历和赵广陵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经历对比,以求产生心灵共鸣,赵广陵依然不为所动。三是折中求全,希望为双方战死者在松山上建座慰灵碑,这彻底激怒了赵广陵,在他看来“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人,必须作为历史的反面教材,昭示后人”⑭。用拒绝诱惑、回绝同情、驳斥求和,赵广陵守住了一个抗战老兵的信仰和一个民族的坚决态度。以“重庆大轰炸”为中心,曾经中方为守方,日军为攻方,而60多年后,在日本的地方裁判所的法庭里,中方原告团变为攻方,日本政府被告团则变为守方。每一次的法庭陈述都是正义与邪恶的斗争,攻守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阵地战”与“心理战”并非孤立存在,作者将两者紧密结合,在叙述中交替运用。双方之间每一次的激烈胶着的“正面冲突”,都夹杂着潜在的心理比拼。赵广陵在心理战方面明显弱于秋吉夫三,而且时时处于被动之态,特别是在廖志弘遗骸问题上,秋吉夫三找到了对手的心理弱点,准确地击中了赵广陵愧疚的灵魂,让赵广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责。每一次庭审,原告团的陈述者力求通过故事来感动法官和被告团的政府代理人,从心理上压倒对方的责难。李莉莎以“重庆孤儿”的身份回忆国泰大剧院轰炸,凄惨的经历感动了现场所有人,包括日本政府代理人在听陈述的过程中也曾两次落泪,当梅泽一郎追问为什么得不到眼泪里的答案时,他却说:“我的职责是代表外务省出席庭审,我的眼泪纯属个人的同情心。”⑮可以说原告团的心理战是失败的,它只从情感上赚得了被告团的同情,却没有从理智上打败对手。

与“后抗日”行动相比,悲壮是作者对“抗战”故事的情感地位,尽力去再现战争的残酷和个人的渺小。《吾血吾土》中的“松山之役”是远征军打得最为惨烈的战役之一,“如果说战争是台‘绞肉机’,松山战场就是‘绞肉机’的齿轮,日军纵横交错的阵地和堑壕就是沾满尸骨肉沫的齿轮槽”⑯。松山之战远征军用自损七千才换来了杀敌一千的胜利,仅仅在不足一千米的高地攻击线上,就牺牲了两千多名士兵。《重庆之眼》中日军的每一次轰炸都是重庆和重庆人的灾难,每一颗炸弹带来的爆炸、毁灭和废墟都留存着死亡的气息。

三 战争对个体生命的重塑

战争创伤入侵到每个战争的参与个体,并一直延至战后幸存者的生命中。《吾血吾土》与《重庆之眼》特别关注战争创伤对个体生命的重塑,作者在小说中讨论了三类重塑,即肉体重塑、爱情重塑以及命运重塑。

其一,战争对个体肉体的重塑。“战争是封闭的炼狱”⑰,它对个体身体的伤害是仅次于死亡的直接威胁,个体需要重新适应新面孔所带来的生活困扰。在松山战役的最后时刻,赵广陵为了救督战军官李弥,全身大面积被烧伤炸伤,在美军医院医生的努力下挽救了他的生命。当第一次见到自己瘢痕累累的新面孔,赵广陵的第一感觉是毛骨悚然,既恐惧又绝望。而他开始接受自己是从得知廖志弘阵亡的消息之后,他意识到毁掉一张脸不算什么,当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都没有了,那才是人生万劫不复的灾难。国泰大剧院轰炸不但让李莉莎毁了美丽的面容,更让她患上了终身无法摆脱的“羊角风”和失眠症。精神病医院医生一直以癫痫病症对待,直到70年之后才找到病根。元凶是当年一个弹片从她的右前额打入,穿过前脑,游弋到左耳后部,破坏了她的脑神经,原因找到了,但弹片造成的身体损伤却无法改变,痛苦依旧在持续。

其二,战争对个体爱情的重塑。个体的爱情在战争中始终处于被动的一方,战争中的偶然性与必然性把爱情引向个体无法左右的方向。赵广陵与舒淑雅的爱情因战争的突然到来而终止,赵广陵本来已追上在站台上等待的舒淑雅,没想到此时突然间被李弥的吉普车挡住了去路,“尖锐的急刹车声如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斩断了赵广陵急迫地想追随舒菲菲而去、不要话剧而要爱情的一腔情怀”⑱。后来他与舒淑雅的妹妹结了婚,直到40多年后,才又见到了归国的舒淑雅。蔺佩瑶为了获得真爱,计划了两次出逃,然而都因两次突如其来的轰炸,让爱的自由的种子不得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五三”大轰炸那一天,当她从苏崎口中得知刘海(即刘云翔)只是失踪后,爱之火种被重新点燃,但就在此时,空袭警报响起,码头顷刻间变为废墟,刚刚开启的寻情之旅就结束了。“六五”大轰炸的空袭警报为蔺佩瑶第二次追求爱情的热情拉响了警报,这一天本来要和刘云翔一起逃往延安,没想到不但被邓子儒发现,同时一场更为惨烈的轰炸又接踵而来,两人在被追逐的慌乱中躲进了大隧道防空洞,蔺佩瑶为爱的追求又一次以失败而告终。

其三,战争对个体命运的重塑。当个体命运与战争交织在一起,往往会产生两种情况:一是战争的残酷性主导战争中个体的命运。赵广陵的父亲赵稷源本为老儒乡绅,一家人原本可以在龙陵平静生活,没想到日本人眨眼间就侵占了龙陵。早在日军战火烧到龙陵前,赵稷源就拉起了一支抗日游击队,日军进占龙陵后,他们退到了一个傈僳族山寨,日本人为了扶持汉奸政权,以杀人来逼迫赵稷源,为避免滥杀无辜,他接受了伪政权职务。后来远征军攻打龙陵祠堂时,他纵火烧了祠堂,与日军同归于尽。二是战争反思的持续性影响战后幸存个体的命运。当1949年12月赵广陵的逃亡之旅破灭后,他安心地留了下来,开始的宽松政策让赵广陵又一次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毕竟能够投身创作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不过从1950年开始接受历史问题审查,特别是战争问题的交代,让他从被团结人员变成了人民管制人员,后来又以反革命罪被判刑入狱,“文革”中又以战犯罪被判处在松山劳改农场服刑,到1975年被特赦,赵广陵前后被管制了近20年。在这期间,他失去了三个孩子,唯一的儿子也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妻子与他离婚,妻离子散的境遇以致特赦之后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又回到松山劳改农场留队工作,一直工作到1980年代中期退休。战争余温再一次改变他的晚年生活是从与秋吉夫三见面开始的,他又找回一个老兵肩上所承担的责任,他为战争记忆的留存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结 语

从《吾血吾土》到《重庆之眼》,范稳把故事的焦点聚集于战后的幸存者,重点突出战争见证者的第二次“抗战”行动,进一步揭示出抗战反思的重要性和未完成性。作为一个历史的探寻者和倾诉者,范稳用“拒绝遗忘”和“发现抗战”的叙述方式完成了他的抗战历史书写;作为一个注重史料创作的作家,“范稳关注小说写什么以及为什么而写”⑲,也让这两部抗战小说的内容“有了重量”,同时也完成了他“为历史留下证言”的创作理想。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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