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的骨骼、温度和灵魂
——序闫语散文集《你自己就是每个人》
2020-04-18○王干
○王 干
散文是最有自由度的文体,很多作家不拘一格,写出了形态各异的散文。现代文学史上的散文大家,鲁迅的散文,朱自清的散文,冰心的散文,林语堂的散文,都有自己的形态,当代的散文作家,汪曾祺、余秋雨、周涛的散文也都有自己的艺术形态和审美个性。闫语是一个年轻的作家,她的散文有自己的个性,也有自己的形态。这本散文集里收的散文初步展示了她向这些散文大家看齐的自觉意识和文学追求。
我个人认为,好的散文应该具有思想的骨骼,感情的温度,灵魂的诗意。这三者的融合才能产生散文独特的魅力。当然,有的作家可以偏重于某一个方面,而闫语的散文在三个方面都有自己的追求。首先,她的写作是带着体温带着个人的热情的,她在一篇获奖感言中多次提到“温度”的问题,她认为温度是文学的重要元素,“混沌学有一个奇妙的概念:当一只蝴蝶在欧洲扇动几下翅膀,就有可能在亚洲掀起一场风暴。所以,当这种蝴蝶效应发生到文学身上,我们得以在这里相聚,学习,分享,收获友情,让一颗心带着写作的温度去眺望”。“让一颗心带着写作的温度去眺望”,就是闫语散文的写作理念和写作状态。文学的温度来自情感,尤其散文,离不开感情的流淌。如果某些小说家某些小说流派可以规避感情的渗透,去追寻“写作的零度”和“情感的零度”,比如法国新小说派,比如中国有些“新写实”的作家,但是对散文而言,这一古老的文体,也不能离开古老的文学原则,以情动人。闫语的散文充沛着热情和温度,她对于乡情、亲情、风情的描绘,不掩饰自己的热情和感受,当然,散文如何处理好感情的分寸也是需要拿捏好的,散文的流弊之一就是滥情,滥情不是散文的温度,而是散文的稀释剂。闫语让这个温度在合适的度数上,温而不燥,静而不冷。
思想是散文的骨骼,散文里的思想不一定是伟大的划时代的宏大叙事,但散文一定要有哲思,要有作家的思考,哲思也是治愈滥情的良药。从闫语的散文中可以看出闫语是一个具有思考能力且善于思考的作家,她对西方现代哲学尤其是人道主义哲学有浓厚的兴趣,同时对中国古代的哲学也时时回望,这让她的文字背后时不时流露出智者的身影。她那些议论性很强的文字和评点更能体现出她的思想者的姿态。她看到一个远方亲戚的脸,居然联想起“生存”和“现实”的关系。“去年看到的是他扑满风尘的脸,今年看到的是他沧桑的背影。”这是生存的现实,同时也是一份暗语式的文学现实。“写作常常使我耽于幻想而忽略现实,但幸运的是,现实的隐喻之花总是会通过词的嘴唇绽放”,这样的笔墨在她的文中经常出现,“隐喻”是闫语散文中的一种思维方式,也是思想借着“语词”的嘴唇悄悄绽放。因而,闫语作为女性作家,她的文字带有女性的细腻和敏感,但绝无时下流行女性散文的软弱和纤弱,哲思让她的散文具有骨感和柔性的力度。而在《你自己就是每个人》这篇堪称闫语代表作的“大作”中,闫语的思维能力,哲学的思辨水平,对人的存在和价值的认识,是叩问,也是回答,是自我,也是众生,足以和当代那些“思想家”的随笔媲美。
散文是有灵魂的,散文的灵魂是什么?我认为是诗意,诗意来自生活的酿造,也来自作家的内心。闫语的诗意来自生活的酿造,也源于她女性的情怀,还源于她诗人的气质。很多人写诗,内心没有诗人的气质,写出来的诗也只是分行的散文,而一个真正具有诗人气质的人,即使写的是散文,也难掩盖住诗意的流淌。闫语写作诗歌的经历,让她的散文自然而然充满了诗的气息和诗的润泽。无论是写春天的松花江和太阳岛,还是写秋天淅淅沥沥的细雨和雨中的火车站,或者写冬日里到处弥漫的一场大雪以及那些顶风冒雪匆匆赶路的人,她的笔端带着足够的诗意和情感的温度,这是夫子自述,也是我作为一个评论家的同样感受。
比诗意更加具有灵魂感的是音乐,当代文学很多作家受到音乐的影响,王蒙先生没有接触过意识流小说,由于对音乐的热爱和潜心,他的《春之声》《夜的眼》通过音乐的旋律,与意识流小说产生了共振,而这两篇40年前的小说,我们今天把它归入“新散文”的范畴一点也不会有人诧异。闫语的散文里有一种乐感,这是源于一种自觉,“我一次次尝试着将音乐与散文融合到一起,但我不知道的是,勃拉姆斯邮差会传递给我怎样一封舒伯特来信,或者,布里顿是否会捎来诗人奥登的歌剧口讯”,她那些“阅读”(其实是倾听)的音乐随笔,进入到另一个境界,音乐更贴近人的身体,也更容易化入人的灵魂,闫语的散文是有魂的。
闫语的散文创作来自于她多方面的文学实践,来自于多文体的尝试,一个作家适合某种文体有时候是有某种必然性的,如果闫语只是写散文或许形成不了今天的散文的格局。当下的散文创作,需要革新、需要融合、需要创造,而融合其他的艺术元素和文体元素,才会让散文有新的气象。闫语的散文才找到话语的源头,希望她坚实地走下去,一定不辜负散文这个灵魂的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