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素配置效率、城市群与乡村振兴实践路径
2020-04-09国家开发银行江苏省分行南京大学长江产业经济研究院张建忠
国家开发银行江苏省分行南京大学长江产业经济研究院 张建忠
一、引言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要放在国民经济大循环和区域经济发展中进行系统考虑。放在国民经济循环中进行考虑就是要抓住城乡分割这个经济发展的基本特征。由于我国商品市场一体化基本形成,城乡分割不再是商品市场分割,而是主要集中在解决要素市场化配置和要素市场分割,即要素市场化问题。从要素配置的角度审视经济高质量发展,关键是通过要素市场化改革加快区域一体化和城乡融合发展的进程,这一点对于建立现代化经济体系和基本实现现代化具有特别重大的意义。要素市场化改革配合全方位的对外开放,我国才有可能顺应新一轮全球化的趋势,全面发挥超大规模市场的优势,虹吸全球高端要素为我所用,尽快跻身现代化经济强国的行列。
依靠地方政府推动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做法,是把要素投入作为振兴乡村的主要实现路径。事实上,除了要素投入多少的问题,乡村振兴更多涉及的是要素配置效率问题,也就是要素市场化配置程度不高和要素市场非一体化问题。通过实现要素的市场化配置,我们就有可能依托城市群和城市带发展繁荣中小城镇,并以此带动周边乡村地区的繁荣。通过发挥城市群和城市带巨大的规模经济和集聚经济优势,中小城镇和农村地区就可以运用劳动力、土地等要素低廉的优势承接中心城市的功能,发展地方特色产业和提升生态承载能力。
二、商品市场一体化不必然引致要素市场化(1)本文所指的要素市场化包含两层含义:一是指要素的市场化配置,即主要由价格和供求机制决定要素配置;二是特指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要素配置打破行政分割,实现地区间高效流动。
(一)商品市场一体化与要素市场化的关系
互联网经济的兴起和信息技术的变革极大地改变了经济体系的面貌,其中的重要功能之一就是促进商品市场一体化。借助于现代物流的发展,位于距离城市偏远地区的农产品可以通过互联网购物平台,在1~2天内送达消费者手中。商品市场一体化促进了贸易跨地区的流动和繁荣,从而有助于形成国内市场一体化。商品市场一体化并不意味着区域一体化的完成。这是因为以大城市和城市群兴起为特征的现代经济,除了商品市场高度发达以外还必须依靠高端要素市场的支撑。现代服务业和高新技术产业集聚于现代城市群或城市带,形成了以知识资本和人力资本高密集度为特征的经济地理。其周边城市则围绕中心城市发展中低端制造业集群,则是以劳动力密集型环节或者产业为主要特征。从这个意义上讲,要素市场化将极大促进区域市场一体化。基本路径在于形成高端要素集聚经济为特征的城市群和城市带,并以此为中心向周边辐射带动相关中小城镇发展(郭庆宾等,2020),吸引乡村地区要素进一步向中小城镇集聚。也只有在距离城市群和城市带适合的地理范围内,中小城镇才有可能借助规模经济效应,发展出满足城市群和城市带巨大市场需求的本地产业。
在这样一种经济发展过程中,土地、劳动力、技术、知识和企业家精神等各类要素流动打破了行政区域的限制,商品市场的一体化才有可能引致要素市场化。要素在地理空间上的流动和配置,就取决于商品市场和服务市场空间布局情况。在运输成本不可忽视的情况下,商品的生产将向城市集中,接近于最终消费市场,要素也将持续向城市流动。随着制造业面临的劳动力和土地成本的上升,制造业工厂将向城市周边转移,寻求更低的土地和劳动力成本。在一个没有行政壁垒或较低行政壁垒的经济体系中,相对要素成本引起的制造业转移会带来要素的有效率配置。商品市场一体化和要素市场一体化高度统一。
如果存在行政壁垒和分割治理,并且地方政府控制关键要素,商品市场一体化未必会引起要素市场化。考虑这样一种情形。假设存在A、B两个行政区域,A地制造业比重显著高于B地,B地农业经济比重显著高于A地。A地土地和劳动力成本均较B地高,一家制造业工厂位于A地,运输成本相对于劳动力成本占制造业总成本较低的比例,即地理距离是合适的,A地工厂向B地转移将显著降低工厂的平均成本。商品同时服务于A市场和B市场。A地政府从企业税收最大化的角度考虑,将阻碍产业向B地转移,从而A、B两地土地和劳动力将继续维持原有价格。假设A地工厂为国有控制型企业,这样一种产业转移发生的可能性进一步下降。与此同时,由于A地产业的制造环节长期维持高成本,其品牌、研发环节难以从制造环节中分离出来,生产效率得不到提高,原本可以从A地发展出总部经济,B地成为制造工厂,现在由于要素市场一体化存在体制机制障碍,A、B两地将长期维持现有的产业结构。
经济一体化背后的经济逻辑可以见图1。在工业经济条件下,土地成本RA与工资W之间是互补关系,工资增加,土地价值也增加,见虚线。在乡村经济条件下,土地成本RB与工资W之间是替代关系,工资越高,从事农业活动机会成本越高,土地价值越低,见实线。在封闭经济条件下,两条线之间是平行关系,仿佛现代工业与乡村经济处于“平行世界”一样。随着经济一体化进程的推进,实线沿着P点发生顺时针旋转,RB出现下降,即乡村土地价格降低,主要是土地产值下降,而劳动力成本一开始很高,随着劳动力供给增加,工资出现下降。部分一体化均衡出现在Q点,此时“农民工”现象出现,工资提高源于参与工业化和城市化,但农村土地价值仍然很低。随着完全开放和一体化实现,最终均衡位置在E点——B地更高的土地价格、更高的工资以及均等的工资、土地价格。
图1 经济一体化条件下城市化与乡村经济的共生演化
(二)“城市群—城市带—中小城镇—现代乡村”发展模式依赖的条件
图1中关于要素市场一体化的框架提供了乡村振兴的一个基本思路。从要素配置的角度重新认识乡村振兴,其结论只能是依托连绵城市群或者城市带实现乡村振兴(刘志彪,2016)。城市群、要素市场和乡村振兴的关系问题长期以来被学术界和实践部门所忽视。这是因为西方经济学的观点是从大城市由中心逐步向外围扩散,从而带动周边农村地区收入和土地增值的路径出发的,认为乡村振兴是“自发”形成的过程。基于这一观点的基本假设不仅依赖于土地有清晰的产权,并且契约得到有效实施。当城市要素成本上升导致制造业由中心向外围布局,去寻找更低成本的土地和劳动力,中心城市发展成为以科创为代表的生产者服务业中心时,乡村振兴目标才有可能“自发”实现。国内有学者的研究也表明城市不自然带动乡村振兴,而是依赖于要素驱动(李福能,2020)。
一个显而易见但又长期被忽视的基本事实是,“城市群—城市带—中小城镇—现代乡村”自发扩散路径,最终形成城市化率高、乡村人口占比极低的现代经济体系,需要发达要素市场做支撑。在要素市场分割的经济体系内部,这种中心到外围的自发扩散路径受到多重制约。在一个市场被分割的区域经济内部,有限规模的市场不利于产生规模经济,从而集聚经济的效果不明显。因交通等基础设施规模有限,交通运输无法获得规模经济,更多的生产集中在本地完成,出现了越来越多规模较小的城市中心,这些中心由于规模经济、集聚经济有限,无法对周边的乡村地区产生足够的吸引力。原本依托大城市的生产制造中心也不能很快向城市中心的外围转移。中心城市看似具备了生产和服务的多样性,其实多样性非常有限,主要源于产品和服务的多样性服务的市场规模有限。
三、要素市场发展不充分是当前阻碍城乡融合的关键
(一)城乡融合发展与经济一体化发展的关系
西方发达国家市场经济是通过打破垄断、解决负外部性、加强宏观调控及强化政府在组织市场经济方面的功能来确立的。而我国构建现代经济体系所需的要素市场化程度不高和流通不畅,是当前阻碍构建现代化经济体系的主要障碍之一。在全面深化改革的重大背景下,构建城乡一体化发展格局需要借助市场化改革手段,畅通要素流通的基本渠道和营造要素自由配置的制度环境。通常来讲有两个基本维度:一是地理空间维度,就是要解决中心城市与边缘乡村之间平衡性发展的问题,即中央提出的促进城乡融合发展和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要解决的问题。打破经济布局的地理空间约束的关键是要促进要素在更大空间范围内进行配置,让要素发挥最大的经济效率。二是行政维度,解决地区之间相互人为行政分割或分割治理的问题,即实施区域一体化战略。城乡发展不平衡和地区一体化程度不足,成为阻碍本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形成的重要因素。(2)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本质在于促进城乡间要素的顺畅流动,通过提高要素配置效率实现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而区域一体化要解决的关键问题是要素在不同行政区域之间有效配置的问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城乡一体化是区域一体化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在某种意义上,以上两种障碍具有相互交织和相互强化的效果。城乡发展不平衡导致更多资源向中心城市集聚,地方政府越有动力维持本地利益,要素资源配置被限制在狭小的行政范围内,有限的本地市场越不能发挥规模经济和集聚经济,对周边乡村地区的辐射力越小。地方政府越是保护中心城市发展利益,越不利于城乡一体化格局的形成。
(二)地方政府主导关键要素配置是形成城乡二元结构的主要原因
当前的主要实践是把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作为地方政府的政绩进行考核,从而希望通过地方政府加大项目投资和财政投入,实现“三农”领域的突破性发展(安晓宁,2019)。其潜在假设是通过项目引进和财政倾斜性支出,就可以使农业兴旺起来、农民富起来。这种发展模式通过财政资金投入改善了农村公共基础设施,对一些存在资金需求缺口的农业产业领域增加了资本供给。但由于主要依靠政府投入,却有可能忽视乡村经济的一些内在特点。一是乡村经济资源依附性的天然特征并没有改变。广大农村地区仍然以种植业为主,以种植业为特征的乡村经济多数是低附加价值产品,农产品同质化竞争严重。即便依托发展起来的农村电商,也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农产品低端化问题。二是乡村经济仍然独立于中心城市或城市群以外,脱离了中小城镇后由乡村承接产业的能力有限,农业产业和中小城镇制造业得不到技术或生产者服务业支撑,分工不可能进一步细化、深化,依靠市场规律进行产业转移不可能大规模发生。
由“政府主导+政绩考核”的乡村振兴实施路径,产生的一个重要结果就是地方政府盲目投资或者在强问责的背景下不敢投资。一方面,地方政府为追求政绩将比照相邻地区引进投资项目,一些项目由于未能依托已有的产业集群,或是偏离运输成本规律,其结果是起不到延伸产业链的作用,造成产业结构同质化和地区间过度竞争。另一方面,把地方政府作为乡村振兴推进主体甚至投资主体的做法,是把一个个有风险的投资项目与政府利益绑定,导致地方政府不敢投资或投资不足,从而乡村地区土地、劳动力等要素报酬难以提高,城乡要素均衡配置目标难以实现。
(三)阻碍要素配置效率的体制机制障碍
无论是促进城乡一体化还是区域一体化,其根本原因在于存在体制机制性障碍导致要素流通不畅。从要素市场构建看,仍然是地方政府主导土地这一关键要素,政府在土地、资本等关键要素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刘有源,2020)。以地方政府控制土地为特征的城市经济发展模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城乡发展特点。特别是在乡村地区,土地作为一种现代经济生产要素的功能并没有得到充分体现。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现代农业产业化、规模化经营尚没有取代传统种植业经济为主的经济特征,土地的自然功能和潜力还有巨大的挖掘空间。二是工业化发展所需要的土地资源在局部地区变得稀缺,局部地区工业土地利用效率不高,导致资本作为一种要素在地区间配置不均衡。三是地方政府主导的发展模式对于土地上资源的过多攫取,导致生态与发展矛盾突出,乡村地区生态产品价值尚未充分体现。四是与第一点相对应,乡村土地作为现代经济体系所需要素,在广大农村地区,在承接产业转移、增强生态承载力等方面(Arrow et al.,1995),功能与现代经济体系发展不相适应,具体表现在土地产权的流动性不强、土地产权价值未得到市场检验。实现乡村振兴,需要在以上四个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着力推进要素市场化改革,构建一体化的要素市场,是未来重要的努力方向。
四、乡村要素市场化改革示范:“苏南模式”和浙江安吉经验
(一)依托要素市场化改革取得成功的“苏南模式”
地方政府推动或主导的乡村振兴模式,其实就是由地方政府来决定城乡要素配置的种类、方向和结构。其优势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取尽可能大的收益,甚至很快实现乡村振兴的目标。改革开放40多年来涌现出来“苏南模式”、珠三角、浙江等地方经验表明,地方政府通过干预要素配置实现了农民增收致富和乡村的善治。这些成功的模式似乎反证了“中心—外围”模式的有效性。但如果从要素配置的角度重新审视,我们发现成功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地方仍然是要素市场化改革取得成功的地方。
一个明显的例子是“苏南模式”。根据有关学者对“苏南模式”的深入研究,发现苏南农村所探索的村级新集体经济发展,主要有房地产的租金收入、村集体持有企业股份、承包土地合法流转、企业对公共产品投资四种途径(刘志彪,2016)。本文把“苏南模式”概括为要素市场化和要素企业化运作取得的成功。苏南的广大农村地区通过盘活土地要素、采用资产入股份方式,实现以集聚核心市场主体要素为特征的公司化运营,这有些类似于张五常提出的企业的契约性质。一旦实现了公司化运作,各类要素就有可能借助于公司实体在市场上进行更大范围、更大规模的配置,从而获得更高的效率,集中体现为要素报酬提高和当地乡村居民收入提高。我们也看到,苏南将乡镇企业做大直至占领国内市场,既有内部要素改革成功的原因,也有依托以上海为龙头和中心的外围发展路径。可以说,如果没有要素市场化改革,“苏南模式”就不会迈向现代经济之路,但如果没有依托上海国际化地位,“苏南模式”就不可能产生世界影响力。
(二)依托城市群发展的浙江安吉经验
最近兴起的浙江安吉美丽乡村建设,是通过高度融入长三角城市群实现乡村振兴的成功案例。安吉是湖州市下辖的县,距离上海、杭州和南京均有一定的地理距离。特殊的地理位置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安吉较难仅仅依靠发展旅游实现乡村振兴。近几年,安吉县对外通过高速、高铁等交通形式主动融入长三角一体化,对内推动城乡融合发展,从而实现产业、生态、旅游等资源在空间上的合理布局,并以中小城镇对接中心城市,利用杭州、上海等中心城市巨大的客流量和自身独特的地理位置、资源禀赋等条件,最终成为美丽乡村建设的样板。浙江安吉经验的微观机理在于,在生态文明建设的大背景下,通过土地确权、生态修复和旅游资源开发,借助于市场化改革和公司化运营,乡村各种闲置的要素在市场化进程中被盘活。依托地方政府投入走乡村振兴道路,必须以整合地区性资源和主动融入城市群相配合,进而参与区域经济循环甚至国内经济大循环,从而享受到城市发展和集聚经济带来的正反馈效应,最终走上区域协调发展的道路。
(三)案例启示
从要素流动和有效配置的角度看,乡村振兴不可能在城市或者城市群之外独立发展出一套自我循环体系。为了提高农村劳动力工资,必须发展出有一定附加价值的产业,从而提高农村劳动力的工资收入。从乡村人均收入、市场规模等需求端来看,不能指望这些产业内生产生。因此,通过加入区域一体化市场,乡村才有可能通过承接城市中心的产业转移发展出适合特定地理、交通和集聚经济特征的本地产业,进而大范围提高工资收入才有可能发生。从资本投入看,乡村资本的积累过程非常缓慢,主要是孤立的乡村地区天然地无法吸引高质量的资本要素。尽管其具有劳动力丰富和成本低廉、土地价格便宜的优势,但如果不靠近城市周边,高昂的交通运输成本足以抵消要素成本优势。资本不会流向农村地区,劳动力、土地等乡村固有要素也不会与资本相结合,提高要素报酬也就无法实现。
需要注意的是,乡村振兴并不否认城市和乡村之间存在的中间形态。与发达国家人口90%以上集中于大城市不同,通过乡村提供生活居住场所,中心城市提供工作场所,可能会在未来深刻改变乡村居民的生活方式。“农民工”不再是一种身份标签,而是反映我国城市化进程中要素配置效率的一种独特符号。具有中国特色的人口流动并不会妨碍城市化进程,主要原因是要素配置依托的制度条件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发生根本改变。乡村土地的集体属性保障了农村居民居住和生活功能,加上靠近乡村的中小城镇医疗、教育、卫生条件的持续改善,在可预见的未来,工作在城镇、居住在乡村的基本格局不会改变。一种较务实的做法是地方政府本着量入为出的原则,在中小城镇大力发展公共服务、基础设施、社会民生等领域。随着中心城市和城市群向周边外溢,这些中小城镇承载产业的机会越来越多,会进一步吸引周边劳动力、土地等要素集聚,从而提高要素报酬,相应的生活成本进一步提高,地方政府财政实力进一步增强,从而可实现现代财政良性循环的治理模式。
五、发展连绵城市群是促进乡村振兴的实践路径
由于我国自然地理丰富多样,城市群发展地区间不均衡,不存在统一的标准化的乡村振兴路径。按照发展城市群和城市带实现乡村振兴的思路,在满足要素均衡配置的前提下,我们认为,当前至少有三种路径可供选择,这些路径适合不同地区乡村振兴发展(见图2)。
(一)路径一:承载大城市部分功能
中心城市和城市群发展到一定程度后,由于居住、劳动力和土地等成本不断上升,一些对劳动力、土地要素成本相较于运输成本更加敏感的制造业部门和部分服务业部门将逐渐向城市外围转移(Polèse,2010)。这些城市外围的城镇除了满足本地市场而进行的生产活动外,可以借助自身相对中心城市低廉的要素成本去承载大城市的部分功能,产生新的产业集聚区。在我国,这些外围的发展形态是中小城镇。随着中小城镇逐步承载中心城市功能,其周边乡村地区劳动力被吸引到新的城市中心工作和居住,带动周围乡村居民收入的提高。因功能转移导致的中小城镇新产业引进,繁荣和扩大了当地的市场规模,围绕所承接产业的新的就业机会不断涌现,从而带动城乡居民就业。与此同时,土地、资本等要素价格逐步提升,新的城市中心出现并且辐射范围更广的乡村地区。从这个意义上说,乡村振兴是集聚经济发展的一种可能结果。
(二)路径二:内生发展出特色产业
除了功能承载路径以外,广大农村地区有没有可能像“苏南模式”内生地发展出现代经济的因子,从而位于发达经济区域之列?前面从要素角度对“苏南模式”进行了解释,说明产生这一结果需要依赖一系列条件。我们认为,在当前互联网和知识经济时代,地方政府按照区域经济和产业经济规律进行产业扶持,有助于乡村地区演化出与国内市场紧密连接的特色产业和产业链。这种路径的基本特征是,在一些对运输成本不敏感的行业领域,通过运用互联网信息技术打破地理空间的约束,有可能在一些县域发展出特色产业,并且可在国内、国外市场占据显著的份额。“苏南模式”是通过产权、契约等安排,实施制度创新构建起现代经济发展所需要的基本条件——公司。在信息和知识经济条件下,借助于互联网、现代物流、公司化的综合模式,推动国内市场要素乃至全球要素在某个狭小的地理范围内集聚,有可能内生地发展起特色产业。例如,江苏的东海、灌云、灌南3县跻身国家电子商务进农村示范县行列,这是依靠现代信息技术发展起来的现代产业的典范。在发展出特色产业以后,本地产业链初具规模并且通过互联网等信息技术、合同安排、现代物流与外部市场保持合作,形成了外向型经济的区域性版本。
(三)路径三:构建生态型居住型乡村
在远离城市的偏远地区,或者城市群周围的广大乡村地区,长期以来适合以农林牧渔为主的发展模式。保持和修复原有自然生态环境,可以引导其发展生态宜居乡村。除了一些学者提出的照顾好留守人员的生活、有序推进农村产权改革、适当地进行村庄合并等建议外(李宽和熊万胜,2018),我们认为,要以修复和提高生态承载力为目标,让人类活动融入生态空间,发展现代性规模化生态绿色的种植业、养殖业,最大限度地降低农业领域能源消耗,让生态宜居成为广大乡村地区的名片。在克服交通运输困难的背景下,这些地区将成为城市群集聚人口的旅游、休闲、养生目的地,结合自然要素和现代信息科技作为主要投入要素,通过生态产品收费补偿因人类活动损失的生态环境,可能是未来发展的方向。
图2 促进乡村振兴的实践路径
六、政策建议
与商品市场最大的区别在于,要素市场更多依靠完善的产权制度安排,可以说生产要素是产权和契约密集型投入品。土地、资本与劳动力都要依靠产权界定和契约关系治理。实施区域一体化和城乡一体化发展,需要地方政府打破囿于本地市场发展的利益格局,让各类要素跨行政、跨城乡边界流动。过去在一个特定行政区划范围内,地方政府可以集中财政税收资源,投入某个具体的产业中,通过放松土地、劳动力和资本的准入条件来吸引要素的做法,不再适应城乡融合发展的内在要求。为了适应城乡融合发展的需要,地方政府要加强区域间政府合作,可以首先选择在市场准入、行业监管、竞争政策等方面统一标准,逐步建立起适应要素市场化改革的合同和产权制度。以提高要素配置效率为核心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就是要配合产权和契约制度完善推进要素市场化改革,首先要打破区域分割的市场格局,构建一体化发展的新格局。如果认识不到我国的城乡发展不均衡问题是深深嵌入在区域一体化程度不高的基础上,那么也就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城乡均衡发展的问题。为此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一)以地区间高水平开放合作促进区域一体化发展
地方政府主导关键要素配置导致地区间要素流动不畅,从而阻碍了集聚经济的形成。重塑城市群和城市带发展的微观基础,就是要通过地区间高水平开发合作,带动区域经济一体化,让要素自由流动起来,最大限度发挥规模经济和集聚经济效应。一是推进长三角区域一体化高质量发展,关键是推动地方政府就某个具体项目进行相互协作,以此形成成功案例后向其他地区推广。二是加强高水平一体化的制度建设,包括建立区域一体化的立法、行政、司法机构等,对阻碍一体化的行为形成强有力的制度约束。三是在政府职能逐步转变过程中,以构建完善的市场体制机制为基础,逐步克服一体化带来的负外部性,加强区域协调性。
(二)构建以现代契约治理和产权制度为基础的要素市场
在推动地方政府主导要素配置权向由市场决定要素权转变的过程中需要做到以下三个方面。一是要素市场竞相开放,特别是对市场化主体开放,发挥企业在主导要素配置中的关键作用和市场的决定作用。当要素流动不受障碍,就有可能促进要素集聚,提高要素报酬。促进要素市场竞相开放的唯一途径是让地方政府逐步放权让利于市场。二是建立明晰的产权制度。在推进民法典实践过程中,不断总结产权纠纷的来源和起因,修改完善产权相关法律。平等保护公民产权和国有产权,营造公平竞争的制度基础。三是处理好公平与效率的关系。建议推进国有资产混合所有制改革要以平衡要素配置效率、提高和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为准绳,一方面通过必要的市场化改革,促进国有资产公司化运作,不断做优国有企业;另一方面通过税收、股利分红上缴财政等方式,经过财政支出将国有资本收益让利于民。
(三)通过发展规模经济和集聚经济促成连绵城市群和城市带
已有经验表明,发展连绵城市群和城市带是促进乡村振兴的现实路径,而形成现代城市群和城市带的关键是构建集聚经济所需要的基础性条件。一是打造创新型经济。加快5G、互联网、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运用,降低要素生产的成本和组合的效率,让传统制造业在转型升级中插上腾飞的翅膀。二是培育生态型经济。乡村不仅承载了居民居住功能,更多的是决定了一个国家的生态空间和生态承载力有多大。发展生态型经济要与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相结合,关键是要形成便利的交通通信条件、持续可修复的生态环境、强大的生态服务功能和潜在的消费者群体——依托城市群和城市带,这些都需要从具体项目做起。三是尊重市场主体创造力。最大限度尊重市场主体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其在生产组织、技术前沿、市场运行等领域的创新和引领作用。完善反垄断、知识产权等商事法律领域的现代执法和司法体系,营造便于产生更多集聚经济和规模经济的外生条件,从而激发各类市场主体的创新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