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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县画像石造型初探

2020-04-01高亚南

文物季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萧县画像石西王母

□ 高亚南

一、萧县画像石简述

萧县位于安徽省北部,是汉高祖刘邦的故乡。在汉代隶属于沛县。通过查阅史料得知:萧县有着3000多年的建城史,2000多年的郡县史。大约从2006年开始对萧县地区的汉墓进行抢修性挖掘,目前出土有近千余块汉代画像石,根据《萧县汉墓》一书得知画像石主要出土地有:张村、破阁村、王山窝村、车牛返、冯楼村等地。

绝大多块画像石藏于萧县博物馆,仅国家一级文物就达16块之多。少量存于宿州市博物馆和弘汉轩汉画艺术馆。其雕刻手法有:浅浮雕、高浮雕、阴线刻等种类。萧县画像石风格与其周遭地区画像石风格有着相似之处,但也有着鲜明的地域特征。艺术风格呈现为写实风貌,形象质朴灵动,注重表现人民现实生活。在创作题材上可以大致分为三类,第一类:瑞兽祥禽。包括麒麟、玄鹤、凤凰等;第二类:现实生活。包括乐舞百戏、宴饮博弈、车马出行、狩猎农耕等;第三类:神话传说。包括伏羲女娲、大禹治水等。其中,表现汉代萧县先祖的现实生活题材较多,画像内容包含“天、地、神、人”诸界,可以说其涵盖面较广,生动地表现了几千年前萧县祖先的日常生活和美好愿景。

二、萧县汉代画像石的象征含义

因汉画像石的社会功能是用来保护墓主躯体、陪伴阴间的墓主生活(汉代人信奉人死后灵魂不灭,只是换了一个居所)等作用,有些艺术形象是具有象征意义的。象征含义是受早期艺术的影响,这里值得注意的是画像石有对前代艺术的继承同时也有新的发展。早期绘画是具备象征含义的,“象征手法的特点在于利用象征物与被象征物的内容在特定的经验条件下的某种类似和联系,以使被象征的内容得到强烈而集中的表现。”“人们看到象征物时,并不需要作过多的思考就可以理解它所指示的意义,这是以他在世纪生活中的感受和理解的经验为心理基础的。”[1]在汉画像石中这种象征含义被运用的最多。比如我们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可以通过:人物的外在形象、体量的大小、所处位置、周围环境、手持何种道具等,便能判断出来该人物的社会地位与身份。绘画最初的社会功能就是为人服务,由于社会阶级分化人物画早期便有“人大于山,水不泛容”、“主大从小”等深入人心的规则,这种等级分化特点在古埃及壁画中也有体现。因此在体现主人身份时,他们的体量是根据身份地位的高低来体现的,地位越高的体量越大。且在表现人物性格时,那些性格坦荡、心宽体胖的人所用的线条更加疏朗,衣袖更加宽大;表现萎靡小气的人物时诸如仆人或奸佞小人,用线更加密集,体量上更小,与前者形成鲜明对比。这些高度概括,充满意象气息的造型来自汉代工匠们对生活的的观察,“艺术来源于生活更高于生活”,塑造了一个又一“雕而不浊”的艺术形象进而组成一个天人合一的意象世界。虽然萧县汉代画像石形的造型呈现写实风貌,但没有追求过于真实的表现,而是追求物象的简练概括、动作的跌宕起伏或沉稳如山、外形轮廓的一波三折、时空和空间的交融。“想象和情感之间的交互作用,使构思得以活跃地展开,导致艺术形象不断深化和个性化。”[2]萧县汉代工匠调动其知觉和直觉,在青石板上实现了内容与形式、雕刻方法和装饰因素的高度统一。创造出一种既写实又意象的画像内容,从而达到形活且传神的艺术境界,即中国画中的“气韵生动”。

三、萧县画像石的平面性在造型上的体现

洪惠镇在《中西绘画比较》中表示:“只满足于表现自己对事物的看法,便产生意向性造型理念,美化意图的体现则得出装饰性,两者的先天属性是平面性,无论是图绘还是刻线的纹饰,都只需要平面地展开就够美化了。”[3]有力地证明了具有线刻手法的画像石的平面性和意向性的优点。顾森先生曾这样表述汉画像石:“汉画像具有疏简、夸张变形、抒情达意等艺术表现手法和特征。”[4]这更有力地证明了汉画像石造型的意象性。萧县因其深厚的文化根基,其汉画像造型较其他地区呈现写实风貌,表明当时工匠们的雕刻技法相对成熟。但总体来讲,萧县画像石造型也是属于意象造型的范畴,有以下几点可以证明:

其一表现人类造型的画像石,外轮廓线简洁有力,相同动作的人物也会存在细微的差别,即使是表现同一个人物造型时,左右两边的线条起伏也是不同的。例如萧县圣村M1出土的《六博宴饮东王公 西王母》其局部六博宴饮部分(图一),左右三三相对的人物中都有面向观众坐着的人物,他们在体量上的表现相差无几。但汉代工匠却在表现细节上做出了区分,比如头部的朝向以及帽子的形状都有细微的差别。我们以画面中左边面向观众坐着的两个人物为例,在躯体的表现上相邻的两个人物左边上半身的外轮廓形显圆润,右边则偏方形,而他们下半身的形状表现就有相较明显的差别。艺术家根据不同人的体型赋予他们不同的形状,是意象性的表现。这在我们的中国画创作过程中,表现相同动作的人物形象时具有指导意义。

其二在表现动物形象时,汉代工匠有意地将动物的某个部位进行夸张处理,这种夸张处理正是意象造型的精神所在。简而言之,工匠们进行夸张处理的部位是为了体现这种生物的性格和种类特征。例如萧县圣村M1出土的《瑞兽图》,在表现豺狼时有意将豺狼的头部表现得较小,嘴巴细长突出,身体呈现流线型,将豺狼奸滑的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同一画面中为了体现昆仑仙境中的瑞兽,为猛虎刻画了一双翅膀,将虎的面部表情刻画出张牙舞爪的样子。龙是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的一种生物,它的形象是具有超凡想象力的先祖们想象出来的,为了体现龙的神秘性和超高地位,使龙的头部长了鹿的角和鳄鱼的嘴巴,为了看起来更威猛,人们给龙安了一个狮子的脸。而身体就更加奇特了,弯曲柔软长蛇作为身体的主干,身体不能像蛇一样光溜溜的,于是仿照鱼的鳞片为龙穿上了坚硬的铠甲,尾巴精选了一些动物的尾巴用来保持平衡,有的是鱼的尾巴,而这里的龙尾巴似乎选择了狗的尾巴——强壮有力。为了体现龙的干练与魔力给了它鹰的爪,人们似乎觉得鹰爪太过于尖锐,于是在这里放上了抓地力强健的虎的足,描绘到此一个充满人间美好而又神秘象征的龙的形象就诞生了(图二)。

图一 萧县圣村M1《六博宴饮 东王公 西王母》局部(笔者自摄)

图二 萧县圣村M1《瑞兽图》(笔者自摄)

其三 在表现神话题材时,诸如伏羲和女娲的形象就被表现成人首人身蛇尾的形象。《文选·鲁灵光殿赋》记载“伏羲鳞身,女娲蛇躯。”伏羲女娲是在神话中出现的,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这是表现萧县画像石的造型意象性的最有力证明。在萧县画像石中存在很多伏羲女娲单独存在于一块画像石中的情况,也有伏羲女娲交尾的情况出现。一般伏羲头戴进贤冠,女娲头竖高髻。卢仝在《与马异结交》有诗云:“女娲本是伏羲妇。”徐旭生在《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表示:“二神表现为‘刚柔’和‘阴阳’。阴阳在人就变成了男女。”通常一个墓葬中会同时出现伏羲女娲的形象,代表夫妻幸福。当伏羲女娲交尾的情况出现时,则代表着生殖崇拜,墓主希望自己能够子孙昌盛。

萧县画像石有很多西王母、东王公的形象出现,一般被表现在一块横向构图的石头上,长度大概在17米~21.5米左右。位置处于表现宴饮六博等生活题材的左右两侧,所占面积不是很大。《神异经·中荒经》记载:“西王母岁登翼上,会东王公也。”东王公、西王母在神话中象征男女睦合,长生不老。由于西王母拥有长生不老药,因此“翼请不死药于西王母”。人们在画像石中表现西王母、东王公的形象代表了汉代人民乞求长生不老的美好愿望。

有单独表现西王母在昆仑圣山食三青鸟衔来的仙草和露水的场景。据《山海经·海内北经》记载:“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体现了汉代工匠的想象力之丰富。我们以萧县圣村M1汉墓出土的《六博宴饮图》(图三、图四)的左右局部为例,来剖析萧县画像石在表现神话题材时,其艺术造型的意象性。

东王公位于画面左侧,有关东王公的传说,《神异经·中荒经》有记载:“昆仑之山,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围三千里,周圆如削。下有回屋,方百丈,仙人九府治上。上有大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东荒山中,有大石室,东王公居焉。长一丈,头发皓白,人形鸟面而虎尾。”

图三 萧县圣村M1《六博宴饮图》左侧局部(笔者自摄)

图四 萧县圣村M1《六博宴饮图》右侧局部(笔者自摄)

我们来看看萧县汉代工匠是怎样来表现东王公这一奇特样貌和所处环境的:有一头带进贤冠,双手相插于胸前,盘坐于上下有锯齿形状的平面上的男子,应该是《神异经·中荒经》中所记载的昆仑山东王公盘踞之所——天柱,旁边侧跪着一个手持杯子的羽人,将《神异经·中荒经》中记载的东王公所处的巍峨险滩的居住环境一一省略,转而将画面表现得简单而不单纯。我们前面看过了萧县工匠们表现现实生活场景的图画,发现这里的东王公和西王母形象其实和萧县画像石中表现现实生活题材中的人物形象相差无几,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富有智慧的萧县汉代工匠仿照当时萧县人民的样子把神话人物表现了出来,那怎么和现实生活题材中的人来进行区分呢?于是刻画了具有象征含义的锯齿山代表昆仑山,作为他们的居所。为了提高辨识度,旁边刻画上送食的羽人,使人们一看便能够很轻松地分辨出他们的具体身份。而西王母位于画面右侧,《神异经·中荒经》中明确给出了西王母的位置:“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同左侧东王公姿态一致,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对称的习惯,在此为了与左侧东王公表现一致,也有一个代表女性供养人的形象为西王母送食,为了体现西王母女性身份且和神话传说中西王母女性形象相较贴切,其头部戴厌胜,双袖更加宽大。

在《山海经·大荒西经》中有记载西王母容貌和居所环境的描述:“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文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焰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汉代的神话题材在整个民间传播都非常广泛,其他地区也有很多表现东王公、西王母形象的,整体姿态如《山海经·大荒西经》中记载的没有较大出入,但在形象描绘上各地呈现不同面貌,例如山东西王母汉画像石的形象和所处环境的刻画与萧县画像石有很明显的地域差异。山东西王母刻画是在一整块石头上表现此神话题材,且在西王母左右身旁刻画有多个人物形象以及神兽。表现西王母居所的昆仑山是一个长而平整的长地基,在地基的侧面有水波状的纹路来体现环境的险恶。而萧县的西王母东王公形象往往在画面中的一小部分区域表现(图五)。

山东西王母的造型以及其他人物的形象是没有太多细节的剪影,而萧县西王母的形象相较来说有了很多细节,为了体现上衣的柔软和流畅,有很多随着身体结构而变化的线条作为装饰,两个地区在表现西王母衣裙的时候也有很大的不同,山东地区简单而单纯,萧县地区在表现衣裙时则用了很多弧形的短线条,一来体现腿部结构,二来体现美感,可见两个地区在表现人物形象上面如此不同,同当地人民的性格息息相关——山东人豪爽大气,萧县人浪漫优雅。可见在当时的萧县工匠们已经开始关注表现人体结构了,并且懂得用不同的线条来体现人物形象和画面节奏。

图五 《西王母仙界图》(《山东画像石全集》)

四、结 语

萧县人物造形意象性的体现给人们提供了广阔的遐想空间,不管是他的神话题材、动物题材还是刻画现实生活的题材上,其造型是呈现平面性、意象性的。体现这些造型的线条古拙遒劲,造型简练有趣,采用各种弹性的线条装饰这些物象。历来的中国画家们一生都在追寻“古拙”之气,甚至西方的一些大师也在追寻这种感觉,此乃大美。这是一种返璞归真的自然状态,需要对所表现的物象熟能生巧而不失天真,是形式与内容、造型与意趣的结合,同样也是盛行于汉代的儒家思想在绘画中的最好体现。

[1]王朝闻著《美学概论》,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11页。

[2]同 [1],176 页。

[3]洪惠镇《中西绘画比较》,河北美术出版社,2000年版41页。

[4]顾森著《秦汉美术史》,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年版,247~2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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