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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升

2020-03-27蒋话

文学港 2020年1期
关键词:酒酿小英黄鹂

蒋话

小时候,我喜欢打游戏。

别看现在ps4、ns、xbox等游戏主机层出不穷,那个时候,FC红白游戏机才是我们真正的神器。

由于游戏机容易沉迷,平日里,红白机被爸妈藏在一个固定而隐秘的地方。于是,大人不在家的日子里,我像小悟空搜集七龙珠那样满世界寻找,臭袜子、脏鞋子乃至哥哥私藏的少女写真杂志都在我孜孜不倦的地毯式搜索下重见天日——除了游戏机。

年少的我还喜欢吃甜酒酿。

有时一个人吃不完,第二天便带到学校,和同班男生们利用课间十分钟在楼道里分享。为防止被老师发现偷带零食,他们建起人墙将我围在当中。冬天还好,夏天尤其是上完体育课,十几个男生满身汗臭味包围着我,我都不敢呼吸,就怕熏出上呼吸道感染。

不过,我还是挺享受那种被大家“拥护”的时光,顿时感觉自己成了世界的最中心。因此,我每天都记得买酒酿。

当时贩卖甜酒酿的人会骑着自行车经过各家各户,车头上绑个扩音大喇叭吆喝道:“酒酿要伐酒酿”“卖酒酿咯,酒酿来了”。

听到吆喝,我总会捧个大碗下楼,选一块刚酿好的、冒着芳香的酒酿带回家。

习惯成自然。后来,只要听到有吆喝声我就会莫名兴奋,严重的时候还会拿着瓷碗直冲到院子里,生怕错过卖酒酿的人。

结果,那个吆喝的人却眨巴着眼睛无辜地问我:要磨菜刀吗?

阿宁是镇上最特别的酒酿人,是镇上酒酿师傅谭伯的三儿子。

谭伯前两个儿子一个到外地给人做了上门女婿,一个下海经商,于是谭伯说什么都不让小儿子再离开,指望着阿宁继承自己的手艺。

阿宁虽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他骑着自行车像父亲当年那样早出晚归,似乎也从父亲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不过,阿宁依然乐观。

十八岁零一点的他,脸上时常挂着含糖量四个加号以上的笑容,扩音喇叭里放的不是吆喝声,却是歌声,自己唱的歌。

“美丽的梭罗河,我为你歌唱。你的光荣历史,我永远记在心上。旱季来临,你轻轻流淌,雨季时波涛滚滚,你流向远方……”

略带磁性的嗓音,尽管用的是时常会破音的老旧喇叭,听上去还是那么洋洋盈耳。

每当听到阿宁的歌声,我总迫不及待地下楼,向他买上一些酒酿。

“阿宁哥,你唱得真好听。”有次,我打了三碗酒酿,搬了凳子坐在楼下,沐浴着春风吃着酒酿,一直甜到心里。

而阿宁只是云淡风轻一笑,挺直腰板跨上永久牌自行车,像个骑士。

不,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优雅的骑士。

我看着骑士阿宁重新放声高歌,缓缓骑行而去。沐浴着春风,他陶醉地阖上双眼。然后,没留意前方道路,骑士阿宁连人带车翻到水沟里……

我吓了一跳,赶紧上去帮忙。

“阿宁哥,你会一直做酒酿给我吃吗?”我替阿宁摆正车龙头上的喇叭。

“可能不行哦,阿宁哥迟早要一个人出去闯闯。”阿宁揩拭掉自行车身上的污渍,直起身子,伸手指向远方。

我循着他的手指望去,只看到远处的猪棚,所以我一直以为他的理想是去喂猪,想想还是蛮伤感的。

而我当时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拖拉机司机。

在我年幼的记忆里,镇上发生过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轿车与拖拉机相撞,所幸两位司机没有大伤,只是那辆轿车车头被撞瘪了一半,车灯碎裂一地,像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可怜人。

拖拉机却几乎毫发未损,第二天又出现在了工地上,继续为祖国建设增砖添瓦。

这给了我很大的冲击。我坚定不移地希望有朝一日能驾驶拖拉机,并在放学后时不时骑上奶奶的三轮车加点想象演练着。

现在想想,这应该算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理想。

我们小学的女班主任趙老师不喜欢阿宁。

阿宁的歌声太有穿透力,骑车经过校外时,歌声飘到课堂上,弄得跟电影里的背景音乐似的,同学们熟悉得都会唱了,一节好端端的语文课就成了合唱课。连赵老师那只养在学校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花猫也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歪着头眯起眼睛静静倾听。

“这种靡靡之音,放以前是要被抓起来的。”

这让老古板赵老师颇为不快,每次阿宁骑车经过,她总会伸长脖子瞪着眼扫视全班,眼神里带有少许杀气。迫于压力,我们只得闭上蠢蠢欲唱的嘴巴。

有一次,我们强忍住唱意,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赵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心情一舒缓,竟然自己唱了出来。

教室里忽然安静了数秒,紧接着同学们纷纷面无表情低头看书,强行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或许是师生间最默契的一次经历。

小学班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赵老师喜欢自己的花猫,也喜欢二骅。

赵老师年逾半百一直未婚,把花猫当成儿子。尽管放任花猫白天自由活动,每到夜幕降临,赵老师总会呼唤它的名字,看着它返回教工宿舍才能安心。

而二骅就是我。似乎我的爷爷辈与赵老师之间曾有过愉快往来,所以她对我关照有加。

但这对我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二年级第二学期,我们班的男生负责操场东北角的卫生,俗称的“包干区”——一块永远也清理不干净的地区,落叶、枯枝乃至死去的耗子,频繁出现在那里。清晨和傍晚,男生们不情愿地捋起袖管,将扫帚耷拉在肩膀上,无精打采地到包干区干活。

而我,并不在打扫包干区人员中。赵老师将我从包干区名单中划去,每天男生们劳动累死累活,我却轻松自在地从他们的全世界路过。

男生们开始疏远我,议论我是赵老师的情报员、背后打小报告者。他们围在一起有说有笑,见我来了马上各自散去。节假日,也没有人约我去他们家打游戏机。

奶奶的三轮车,我也没有再碰过。每当有新的任课老师来我们班任教,同学们逐一进行自我介绍,述说理想的时候,我的拖拉机司机梦总是会引来男生一阵嘲笑。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我只能把梦想藏进内心深处,沉默少言起来。

我成了透明人,从家里捎来的酒酿再也无人问津,只能悄悄扔进垃圾桶。同桌转学后,只有我一个人身旁空空荡荡的,没有男生愿意成为我的同桌。我像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儿。

更糟的事情在后面。我们班的学号按性别排列,30个女生在前,之后才是男生。不巧我正是男生一号——31号,紧挨着女生最后一号。赵老师手上那本包干区人员花名册,所有女生名字被划去的同时,也顺手带上了我。

于是乎,我终于摆脱了透明人这一不利的身份,成为了……变性人,开拖拉机的变性人。男生们公开宣扬“咱们班一直以来都是31个女生”,见到我进男厕所他们则捂着裤裆乱吼乱叫,轰我出去,吵闹着追打我。

一次,我不堪忍受男生们的追击,面皮一厚躲进了女厕所的隔间里。本想男生应该不敢进来,不料他们却仍是一往无前。

“出来,我知道你个怂包缩在里面!”为首的男生大壮一马当先闯入女厕所,一脚踹开其中一间隔间。

门被踹开,正在如厕的赵老师狼狈地站起来,面皮紫胀。

当天,大壮被练拳击的老爸带回家,缺席了第二天的所有课程。

大壮的事情发生后,我愈发被男生们孤立,甚至我的事迹被波及到整个年级,曾经与我关系最好、最有礼貌的年级大队长小光,要像做颈椎操那样甩头确定四下没人后,才敢和我打声简短招呼。而夏天即将到来,那个本与嬉闹、追逐、欢笑联系在一起的闪耀暑假,在这一年黯然失色。

家里与我有关的电话铃声也没有响起,男生们像每个假期那样相约聚会、串门。听邻居女孩菁菁说,暑假才过了五天,聚在一起的男生就完成了一项壮举:前所未有地,一条命打穿了一款名为《恶魔城》的高难度游戏。

而我也同样完成了前所未有的壮举:暑假开始才五天,做完了所有暑假作业。

之后的日子很难熬,我只能搬椅子坐到院子里,正对着大门望着天空发呆,听着阿宁的歌声像流水般从一只耳朵里倾斜倒向另外一只耳朵,又向着远方渐渐排空。

有一天,阿宁的脸庞出现在了我的天空里。

阿宁并没有带上他的扩音喇叭,那是他难得的休息日。阿宁笑着摸摸我头,让我坐在后座上,带我走街串巷吃了不少小吃后,又到他家里吃冰西瓜、甜酒酿。

阿宁家里虽没有游戏机,他的房间里却摆着三四个地球仪,我得环起双臂才抱得住的那种。

阿宁端起一只地球仪,轻轻拨动地球开始旋转。他给我讲了许多国家的故事,我其实并不感兴趣,看在酒酿的份上也就耐心地听着。

“阿宁哥,这些地方骑车多久能到?”我问他。

“很慢,所以得乘轮船,乘飞机。”阿宁哥说。

“拖拉机呢?”我又问

“也很慢吧。”他笑着说。

我抬起頭仔细观察地球仪,它们大多都装在半弧形支架上,只有一颗底部吸附在一个托盘上——一个等比例缩小后,类似轮船甲板的托盘。

“这是悬浮地球仪,只要插上电,找准角度放置地球,地球就会悬浮在托盘上方,还会发出亮光,在晚上看起来就像一颗浮空的夜明珠。”阿宁告诉我,那是他下海经商的哥哥从国外带回来的稀罕货。可惜现在已坏,托盘与地球表面的磁力交点不知道哪个出了问题,再也无法对准角度漂浮起来,镇上也没人会修它。

“原本通了电后,双手这样捧起地球,将它轻轻放在托盘上方七八厘米处,开始微调找角度……”阿宁喃喃道,越说越轻声,我甚至感觉到他屏住了呼吸,脸色也慢慢涨红。

阿宁的手腕只是轻轻抖动了一下,“啪”的一声,地球与托盘便再次吸附在一起。

“我尝试了可能有上百次了,还是不行。”阿宁苦笑着挠挠后脑勺,对我说,磁力点损坏后,对放置角度的精准要求太高,几乎要精确到0.01°,而且,找角度时轻微的手抖,不同程度的呼吸幅度都会影响到放置。所以每次尝试放置,都需要十足的耐心与定力,双手捧球凝神屏息,十分枯燥。

那一天,我向阿宁要走了悬浮地球仪。我终于让这颗夜明珠再度漂浮起来,而在它明亮起来的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整个夏天和暑假就这么过去了。

新学期开始,噩梦还在继续,在那段被同学们排挤的孤单日子里,我认识了从城里新搬来的邻居小英。

小英的爸爸租下了我家隔壁整幢别墅,两个人生活本用不到这么大空间,但他似乎并未迟疑就签订了租赁合约。

现在想想,他应该是看中了屋前环境清幽的院子。每天放学回来,我都会看到他在庭院里忙活,给盆栽浇水、替草坪修剪,动作生疏而笨拙。院子的正中摆放着一只编织精细的藤椅,小英悠闲地坐在藤椅里,什么事也不做。

小英与我年龄相仿,是个很随和的男孩。他有一双水灵的眼睛,挺拔的鼻子叫我想起全镇最高最峻丽的那座凤颦山,只是面色始终是苍白着的,没有血色。

没有男生愿意和我玩,只有小英不排斥我,见到我就对我笑,弄得我老是低头检查裤子拉链是否拉好。

我和小英很快熟络起来,一放学就到他家院子里找他。他对学校的事情很感兴趣,我便把自己的故事说给他听,我的遭遇已经够惨,他居然还一副很憧憬的样子。

“好想回家,回学校啊。”小英苦笑着感叹,并不像是装的或是精神错乱。

“你为什么不用上学呢?”我好奇地问。

“刚出院爸爸就带我来这里了,说还要调养。”小英说,“只是……不知道要调养到什么时候。”他的情绪有点低落。

“一定就快啦!”我鼓励他道。

“嗯!”小英笑了,显得信心满满。

小英全名英曦馗,他爸爸喜欢喊他曦馗,只有我叫他小英,因为我害怕提到他时别人问我“曦馗”二字怎么写,我压根不会,总不可能装一辈子耳鸣。

在我看来,小英以后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与众不同。

想想看,大侠曦馗,多有武侠电视剧里那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游戏机玩上一小会儿,便会体力不支,不需要他爸爸提醒,小英自己就靠在了沙发上睡去。

唯一的好消息是,我们终于打通了那款叫做白鸽传奇的游戏,将征途上的所有白鸽放生,解除了魔王的诅咒,男主角的母亲的疾病也就此痊愈。

皆大欢喜。观众、玩家们最喜欢的结局。

要是人生也总能善始善终,该有多好?

“二骅,你说放生鸽子真的能让人健康吗?”迎来游戏结局的那一刻,小英盯着电视屏幕说道。

“当然是假的,骗我们小孩的。”我打算换盘游戏卡带继续玩,随口一答。

小英却沉默了,低垂着头。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看了眼桌子上摆放着的甜酒酿,提前离开了小英家。

夕阳西沉,我带着从超市买的酒酿来到坪山公园。

坪山公园与我的小学相通,中间只隔了一扇栅栏门。那里是各种鸟类栖息之地,尤其是傍晚,百鸟回巢,鸟语声能连成一片。

我小心翼翼地将酒酿洒在公园林间,心想这东西吃多了都能把我弄得晕乎乎,醉几只鸟总不成问题。

况且,暑假里我曾看到过舅舅将泡好的米酒洒在公园地面上,饥饿了的麻雀真的会飞下来啄食,然后像死鸟一样醉倒在地,任凭舅舅哼着小曲拾掇起来,放入麻袋。

我抬头仰望着树林,百鸟在半空穿梭飞舞,好像没有鸽子的影子。

其他鸟类应该也行吧。我安慰自己道。

洒好酒酿,我将自己隐藏在一棵樟树后,静等丰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觉中我竟睡去。醒来时天色已黑,我连忙起身,拍去身上杂草,期待地目视林地,检收成果。

林地上的酒酿明显少了,但是,地上别说醉倒的鸽子,连麻雀都没有一只。

然而,我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

林地里赫然躺着一只花猫。

正是赵老师养的那只猫,都能听到它熟睡发出的呼噜声。

就当我要上前看个究竟,那花猫忽然起身,迈着轻浮的步子,晃晃悠悠离开了。

第二天,当卧床的小英看到我提着鸟笼来到,他先是一惊,马上又捂嘴而笑。我想他明白了我的用意。

鸟笼里装的是我从老爸那里偷来的黄鹂,之前每晚他都要带出去遛鸟。

我和小英打量着笼中的黄鹂,它有着黑黄相间的羽毛,胸膛高挺,挥舞着厚实的翅膀像个健美的力士。

“游戏里用的是鸽子,而且有那么多……咱们只放一只,能行吗?”小英半坐起身子,声音轻微。

“放生是善事,善事不分大小。”我想起奶奶说过的话,托着鸟笼靠近窗口,左手将笼门打开。

那黄鹂或许是过惯了无忧的生活,对自由的天空居然无动于衷,还悠闲地啄了几下食盆。

这下倒把我急坏了,我拍打着酸枝木编成的笼子,甚至伸手进笼子驱赶,那黄鹂竟用双脚死命勾住栖木不肯松开,发出悲戚嘶鸣的同时,还用锥子一样尖锐的鸟喙啄我的手背。

看来,它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只吃白食的黄鹂。

我咬咬牙,忍住了鸟喙带来的疼痛,双手捧住黄鹂,将它从笼中拉出,抛向窗外。

那黄鹂先是随重力下坠,随后本能地扑腾了几下翅膀,终于回到空中。

我和小英几乎同时双手合十,闭上双眼。

请带给小英健康吧。

我学着老爸拜菩萨的样子,在心里祈祷道。

对了,也请让超市开遍大街小巷,叫阿宁哥如愿吧。

我继续默念。

捎带……能不能也让我重新回到男生们之中,不再被孤立……

原谅我最后还是掺杂了私心。

黄鹂鸟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终消失在天际。

“二骅,我真的能很快回家吗?”小英仰着头,忽然说道。

院子里的葡萄架上藤蔓彼此间轻缠着,夕阳从枝蔓间洒下,金鳞般的光泽照在绿草坪上,也印在了小英的侧脸上。

“能的。”我不假思索道,“因为你叫曦馗呀。这么难写、独一无二的名字,一定还有很长、很传奇的故事要发生。”

说到这里,我的眼眶湿润了,强忍着没有流下泪水。

“一定吗?”

“一定!”

我撒了谎。

当我肯定地说出“一定”的时候,其实我的心里并不那么确定。

然而,我终究无须再去自责,因为小英在两周后和他爸爸一起离开了我们镇。

回家的路上,小英一定是归心似箭,充满着无限的期待吧?

一堂普通的语文课上,赵老师忽然走到我身边。

“放学后记得留下和男生们一起打扫包干区!”

赵老师的声音严厉而苛责,与先前大不相同。她手中拿着的也是一本全新的花名册,我的名字被保留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以竖线划去。

据说几天前赵老师的花猫被人从坪山公园的小河里捞起,像是醉酒般掉进河里淹死的,又听人说最近我出现在那里过,在地上灑了许多酒酿。

我当着赵老师面,把脸埋入臂弯里,不能抑制地笑起来。

我不曾想到,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被男生们接纳。而他们终于又愿意吃我带来的酒酿——超市里买的,塑封包装的那种。

阿宁的歌声也没有再飘到课堂上来,它只存在于我的心里,心情好的时候我会怀旧地哼唱。

美丽的梭罗河,我为你歌唱。你的光荣历史,我永远记在心上。旱季来临,你轻轻流淌,雨季时波涛滚滚,你流向远方……

而我知道阿宁去的地方并不是河川,他是要去一望无际的大海。

一切都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当时的我,并不理解临终关怀的含义,不明白回家对于小英而言便是代表生命的终结。

我当然更不会知道企业下岗的风潮即将波及这个三线小城,船运公司已维持不了多少时日。

在我的脑海中,小英、阿宁总是前行在朝阳升起的路上。

各得其所,喜乐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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