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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鲜卑第一次南迁的路线和原因探析

2020-03-24胡雪艳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桦树皮南迁拓跋

胡雪艳

1980 年内蒙古呼伦贝尔市境内嘎仙洞石刻祝文的发现,证实嘎仙洞就是《魏书·礼志》中所记的“先帝旧墟石室”,嘎仙洞一带的大兴安岭北部地区即《魏书·序纪》所谓“幽都之北”。这一观点已经得到绝大多数学者的支持和认同。根据1980 年学者对嘎仙洞遗址清理的报告,嘎仙洞中最早的文化堆积层应该在战国时期,从而说明拓跋鲜卑先世在先秦时已经活动于大兴安岭山脉北部林区。《魏书》中记载“推寅立,南迁大泽,方千余里,厥土昏冥沮洳”[1]444-452,在推寅立为君长后,率部从起源地大兴安岭北段向西南迁至“大泽”,这是拓跋鲜卑历史上的第一次南迁,南迁之地“大泽”即今天呼伦贝尔境内的呼伦湖周围,南迁的时间,马长寿《乌桓与鲜卑》中认为应该在东汉初年,拓跋鲜卑在呼伦贝尔草原一直生活了近二百年,直到东汉末期[2]1。从上个世纪50 年代至今,在呼伦贝尔地区先后发现了十余处早期拓跋鲜卑墓葬遗址,也均分布在呼伦湖周围,从而进一步证实了拓跋鲜卑从起源地“大鲜卑山”第一次南迁之地即今天的呼伦湖一带。

许多学者都对拓跋鲜卑第一次南迁进行研究,如马长寿在《乌桓与鲜卑》一书中认为,在西汉末年和王莽在位时推寅“率领部民开始南迁……最初迁到的地方是南方大泽,方千余里,当系一个湖泊众多的沮洳地带。这一地区……可能就是呼伦贝尔湖区”[3]226。田中华在《考古资料中所反映的拓跋鲜卑的迁徙》中从研究完工和扎赉诺尔墓葬的葬式葬俗、随葬器物等出发,认为“宣帝迁大泽的地方则应是扎赉诺尔”[4]。舒顺林在《拓跋鲜卑的南迁与其在我国历史上的作用》一文中探讨了拓跋鲜卑从原居地嘎仙洞迁徙至大泽、匈奴故地、盛乐,直到迁都平城的过程及其对拓跋鲜卑历史发展的作用,其中关于拓跋鲜卑第一次南迁,他提出“毛传五世至推寅,他率部众‘南迁大泽’(今呼伦湖)”[5]。而陈可畏在其《拓跋鲜卑南迁大泽考》一文中,肯定了拓跋鲜卑的原居住地是在嘎仙洞一带,但他认为“可以肯定,推寅率众南迁,是沿着今甘河及嫩江西岸而下的,其所至方千余里之大泽,毫无疑问是在今嫩江下游地区”[6]。梁云在《拓跋鲜卑西迁大泽、匈奴故地原因探析》一文中从拓跋鲜卑本族的原因,汉、匈奴、乌桓、东部鲜卑等周围部族因素以及拓跋鲜卑生存环境、地理状况等多方面分析了拓跋鲜卑迁徙大泽的原因。

本文在众多学者研究的基础之上,把截止到目前为止最新的相关考古学资料与历史文献资料有机结合起来,认为拓跋鲜卑第一次南迁的大泽之地,就是今天的呼伦湖一带,这从在呼伦贝尔境内截止到目前发掘的十余处拓跋鲜卑墓葬的形制及随葬器物的种类、数量等的共同特征上能够证明。本文进一步明确了拓跋鲜卑早期历史上的第一次南迁的路线,同时对其南迁大泽的原因从历史上气候变化的角度作出进一步的分析和研究,以期在众多前辈学者研究的基础上有所增益。

一、早期拓跋鲜卑“南迁大泽”的路线

到目前为止,学者们对呼伦贝尔地区拓跋鲜卑的考古发现的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从而证明拓跋鲜卑第一次南迁之后的聚集之地就在呼伦贝尔。本文所采用的呼伦贝尔地区的十余处鲜卑墓葬是目前为止在呼伦贝尔地区发现的鲜卑墓葬中有发掘报告的并被学界大多数认可的拓跋鲜卑南迁“大泽”的遗迹。本文从各处鲜卑墓葬的地理位置、葬式葬俗、出土器物的数量、种类对比,经过简要的分析,初步推测出拓跋鲜卑的迁徙路线。

(一)拉布达林、七卡是拓跋鲜卑迁出嘎仙洞之后的第一站

大兴安岭地区地势东部陡峭,西部较缓,河流湖泊纵横密布,拓跋鲜卑的起源地嘎仙洞正位于大兴安岭北部。拓跋鲜卑要走出嘎仙洞,走出密林,势必要向西南顺河而下。从呼伦贝尔地区各处拓跋鲜卑墓葬的地理位置分布来看,也都在嘎仙洞的西南方向。拉布达林墓葬和七卡墓葬的位置距离嘎仙洞的距离最近,拉布达林距离嘎仙洞三百余公里,七卡距离拉布达林西北一百公里。拉布达林和七卡皆处于根河的下游,是从大兴安岭进入呼伦贝尔草原的过渡地带,这里地势低平,丘陵起伏,草场宽阔,是典型的森林草原地貌,既适合狩猎,又适合放牧。所以拓跋鲜卑从嘎仙洞的森林地区迁出之后,顺着根河向西南而下,拉布达林、七卡一带是他们首先到达的地方,介于森林和草原之间的地理环境,水草丰美,资源丰富,自然生存条件远优于高山密林的嘎仙洞,这是他们走出密林后适合生存的首选之地。从这里开始,拓跋鲜卑走出森林,迈向草原,逐水草而居,遂逐渐散落于呼伦湖一带的草原各处,于是形成拓跋鲜卑的各个部落,各自发展。他们开始学习草原上各民族的生产生活方式和习惯,大量的养殖牛、马、羊等牲畜,经济方式由原来的游猎逐步转变为半游猎半游牧经济。

拉布达林墓葬群中共清理了27 座墓葬,其出土的陶器、骨器、殉牲等特征都与嘎仙洞居址出土的器物有很大的一致性[7]384-396。从随葬品中的桦树或桦树皮制品情况来看,拉布达林墓葬中出土的桦树皮制品及桦木桦皮棺的使用情况也较别处墓葬多。在呼伦贝尔已发掘的十一处鲜卑墓葬中,以拉布达林和扎赉诺尔墓葬出土的桦树皮制品数量最多,其次为完工、七卡墓葬(见表1),包括各种桦皮圆牌、弓囊、箭袋、器物盖、器物底、饰品、壶、罐、筒等。拉布达林墓葬共出土木制品38 件,其中37 件为桦树和桦木制品。扎赉诺尔墓葬共出土木制品57 件,其中有51 件是桦树制品。完工墓葬出土了4件桦树皮制品,七卡墓葬有1 件桦树皮制品。大兴安岭林区盛产桦木,桦树皮以其特有的韧性、弹性、隔热防潮性,应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拓跋鲜卑早期的生产生活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在瓷器、金属、玻璃等没有传入封闭的森林之前,以桦树皮作为原料制作各种日常生产生活用具,这是大鲜卑山时期的拓跋鲜卑人生存的必然选择,这种传统甚至流传几千年直至今日,形成了独特的桦树皮文化。所以拓跋鲜卑在大泽生活的初期,必然大量保留使用桦木、桦皮的生活习惯。从墓葬中桦木和桦树皮制品的发掘出土情况来看,拓跋鲜卑在迁出森林后首先进入拉布达林地区,还保留着很多森林生活的习惯。

表1 呼伦贝尔地区拓跋鲜卑墓葬随葬品中桦木或桦皮制品出土数量表①表格中数字来源见呼伦贝尔地区各处拓跋鲜卑遗址的发掘报告,具体包括:郑隆.扎赉诺尔墓群调查记。文物,1961,(9):16-18;内蒙古文物工作队.内蒙古扎赉诺尔古墓群发掘简报.考古,1961,(12):673-680;王成.扎赉诺尔圈河古墓清理简报.北方文物,1987,(3):19-22;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扎赉诺尔古墓群1986 年清理发掘报告.内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一辑,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4;陈凤山、白劲松.内蒙古扎赉诺尔鲜卑墓.内蒙古文物考古,1994,(2):27-29;赵越.内蒙古额尔古纳右旗拉布达林发现鲜卑墓.考古,1990,(10):890-893;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呼伦贝尔盟文物管理站,额尔古纳右旗文物管理所.额尔古纳右旗拉布达林鲜卑墓群发掘简报.内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一辑,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4:384-396;呼伦贝尔盟文物管理站、额尔古纳右旗文物管理所.额尔古纳右旗七卡鲜卑墓清理简报.内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二辑,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7:457-460;程道宏.伊敏河地区的鲜卑墓.内蒙古文物考古,总第2期,1987;内蒙古自治区文物工作队.内蒙古陈巴尔虎旗完工古墓清理简报.考古,1965,(6):273-276。

从随葬品的骨器和石器出土情况来看,拉布达林墓葬和扎赉诺尔墓葬骨器、石器出土数量较多,骨器、石器是在原始社会石器时代、生产力水平低下的情况下,人类为了生存而使用最多的生产工具,鲜卑墓葬中石器骨器占的比重能体现当时社会的生产力水平。从殉牲的种类来看,拉布达林墓葬的殉牲除了大部分牛、马、羊的头、蹄骨外,还出土了一件野猪头,表明这个时期的拓跋鲜卑已经逐步走入游牧经济,驯养的牛、马、羊等牲畜较多,但还存在一定的狩猎情况,这说明其刚刚步入草原,经济生活中还存在一定比例的狩猎活动。早期嘎仙洞时期的殉牲基本都是野生兽骨,包括狍、獐、鹿、犴、豹、猪、鼠等,而后来的扎赉诺尔墓葬、蘑菇山墓葬等已经不见了野生兽骨,拉布达林应该处于二者的中间过渡时期,属于迁出森林之后的第一站。

(二)扎赉诺尔、完工、伊敏河是拓跋鲜卑南迁的第二站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扎赉诺尔、完工、伊敏河各墓葬所在的位置皆在拉布达林的西南方向,也位于嘎仙洞的西南方向,三处并列,距拉布达林的距离约为二百公里,三处与嘎仙洞的距离都在五百公里至六百公里之间。我们可以这样理解,拓跋鲜卑在拉布达林一带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随着经济的发展,人口的增多,力量的壮大,他们继续向西南迁徙,以寻找更适合其生存发展的空间,很快他们就进入了草原。随着人口增多,社会的进步,他们逐渐分化成几支队伍,星罗棋布于呼伦贝尔草原的各处。扎赉诺尔、完工、伊敏河等拓跋鲜卑墓葬,都是拓跋鲜卑刚刚进入草原时期的文化遗存。

从地理植被分布来看,在中国的大兴安岭北段森林地区,分布最多的树种是桦树。大鲜卑山时期,拓跋鲜卑人的生产生活自然离不开桦树,且应用极其广泛。桦木可以作为生产工具,桦皮可以作为各种生活用具、装饰品等,大鲜卑山时期的拓跋鲜卑人处处离不开桦树,在其迁出嘎仙洞、走向草原的初期,一定保留着许多使用桦树制品的习惯。从呼伦贝尔地区鲜卑墓葬出土的桦树皮制品的数量和种类来看,扎赉诺尔、完工墓葬中桦树皮制品仍然占有较大比重。扎赉诺尔墓葬共出土木制品57 件,绝大部分都是桦树制品,在完工墓地出土了4 件桦树皮制品,而在其他的墓葬如伊和乌拉、团结、二道沟、蘑菇山等墓葬中,出土遗物中已经不见了桦木或桦树皮制品。早期拓跋鲜卑在迁出森林、迁入草原的一段时期之内,桦树皮器具依然流传,这是一种极其正常的现象,但在拓跋鲜卑人适应了草原生活以后,桦树皮制品就会逐步淡出拓跋鲜卑的生活范围,这是人类适应环境而生存的必然规律。

从呼伦贝尔地区拓跋鲜卑墓葬中棺木的材质来看,部分墓葬中桦木棺和桦皮棺的大量使用,体现了拓跋鲜卑刚刚进入草原,还保留了林区生活使用桦树制品的习惯。呼伦贝尔地区鲜卑墓葬中有葬具的包括扎赉诺尔、拉布达林、完工、伊敏河、蘑菇山、红星生产队六处墓葬,其余无葬具。有葬具的墓葬中,桦皮棺或葬具中有桦皮桦木成分的居多,如扎赉诺尔出土的52 座墓葬中,棺木的材质绝大多数为桦木或桦树皮,个别墓葬无葬具,却在尸骨上层盖着桦树枝(扎赉诺尔1960М29[8]),拉布达林27座墓葬中,有葬具19 座,其中明确提到葬具中有桦木或桦皮作为葬具的有6 座,无葬具的也会“在头部或下肢底部铺垫一层桦树皮”[3]。完工共发掘墓葬6座,有两座因破坏严重,无法辨清葬具,另外4 座皆由桦木板或桦树皮作为葬具。伊敏河孟根楚鲁7座墓葬中,在孟·М1中虽无葬具,但“在骨架下面铺有两层桦皮,骨架之上亦有厚约0.2 ~0.3厘米的黑色桦皮”[9]。红星生产队只发掘一座墓葬,也是桦树皮制成的葬具。以上六处墓葬中除了蘑菇山墓葬外,其余五处的墓葬棺木以桦木或桦皮为主,这些墓葬中也出土了大量的桦树皮制品,证明其处于“大泽”生活的初期,迁来草原的时间不长,还保留着许多大鲜卑山时期使用桦树制品的习惯。从扎赉诺尔、完工、伊敏河等地拓跋鲜卑墓葬中出土的桦树皮制品的数量较多,棺木也有很多桦木和桦皮材质,这反映出此三处的拓跋鲜卑应该是刚刚进入草原不久,还保留着大量使用桦树制品的习惯。由此我们可以认定,扎赉诺尔、完工、伊敏河等地应该是拓跋鲜卑南迁的第二站。

金属器具的应用是社会生产力进步的一个重要表现。在嘎仙洞早期的文化层中并未出土金属器,在拉布达林墓葬中有少量的金属器出土,如铜铃、铜扣、铜镞、铁矛、铁钉等,但在扎赉诺尔、完工、伊敏河墓地则出土了大量金属器,其数量和种类明显多于拉布达林墓葬。铜器的种类包括铜鍑、牌饰、装饰品、规矩镜、铃、环、镯、扣、镞等,铁器的种类有以刀、矛、铁镞、衔、刀鞘、甲片、鸣镝等为主的武器,也有部分生产工具和装饰品,如钉、带扣、带钩、环、镯等。扎赉诺尔墓葬中马、鹿、羊铜牌出土数量较多,总数达到11件之多,这是与社会经济发展相适应的,随着迁出森林,来到草原,活动范围进一步扩大,拓跋鲜卑人的生产力水平也在提高,在生产工具的使用上,开始大量使用金属工具,大量的牛马羊成为家畜,经济形态已经由原来的狩猎经济变为游牧经济,体现了拓跋鲜卑生产力的不断进步,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

(三)蘑菇山是拓跋鲜卑南迁的第三站

拓跋鲜卑迁徙到呼伦湖初期应是扎赉诺尔时期,这一时期,鲜卑慢慢完成了从狩猎向游牧生活的转变,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拓跋鲜卑不断发展壮大,原始氏族部落家族的数量逐步增多,他们开始从扎赉诺尔所在的部落分离出来,呈分散状态迈向草原的各个角落,逐水草而居,遂逐渐散落于呼伦湖一带的各处草原,各自发展。所以在呼伦贝尔地区的鲜卑墓葬有十余处之多,几乎遍布呼伦贝尔草原各处,各支拓跋部落迁徙时间早晚不同,发展水平也不一样。

第三阶段拓跋鲜卑的发展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蘑菇山墓群。蘑菇山墓群于2011—2012 年经过两次发掘,共12 座墓葬。其出土的器物既有呼伦贝尔地区鲜卑墓葬的共同特性,如墓葬形制、葬式、葬俗、陶器的形制、金属器、骨器、石器等特征与其他墓葬有相同之处,又有自身明显的特征,蘑菇山墓葬体现出了它比呼伦贝尔地区其他同类型鲜卑墓葬更为先进的生产方式。

如果说拉布达林和扎赉诺尔时期,拓跋鲜卑刚刚迁至呼伦湖草原一带生活,很多生活习惯还保留着大鲜卑山时代的特征,尤其是使用桦树制品这一习惯。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活习惯也要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拓跋鲜卑人的生活也在逐步适应“大泽”一带的草原湖泊地带,生活方式由原来的游猎到游牧不断转变。草原中已没有桦树,人们使用桦树制品的习惯也随之逐步改变,在随葬品中桦木和桦皮制品也逐步减少甚至消失。在蘑菇山墓葬中已经几乎不见了桦树皮制品。随葬品中桦树制品的减少甚至消失的趋势,也体现了早期拓跋鲜卑生产方式从狩猎到游牧的转变过程,由此判断蘑菇山时期的拓跋鲜卑已经完全适应了草原生活,说明他们已经在呼伦贝尔草原生活了一段时期,其时代要明显晚于扎赉诺尔时期,应该属于拓跋鲜卑南迁的第三个时期。

在陶器的形制方面,蘑菇山墓葬的陶器显得技术更为先进。扎赉诺尔墓葬中陶器表面的纹饰多为平面刻画,如指甲纹、螺旋纹、水波纹等,且这些纹饰“粗而不规则”[10];蘑菇山墓葬的陶器出现了凸玄纹,即“在陶罐绕颈部有一周凸泥带,凸泥带上压印较均匀的粗短斜线纹,呈绳索状”[11],看上去有了立体花纹,且是较规则的绳索状纹饰。扎赉诺尔墓葬群中的陶器大多数都是“器表未经刮磨,制作粗率”“打磨不精”[12]369-383;然而蘑菇山墓葬的陶器普遍“外壁打磨光滑”,且火候略高,质地较硬,胎体较薄,这也是蘑菇山时期拓跋鲜卑生产力进步的表现之一。

蘑菇山墓葬中,随葬品中金属制品的种类和数量相对增加,尤其是铁器如铁刀、铁矛、铁镞、铁饰品、铁扣环等的增加,同时,墓葬中石器、骨器数量明显比拉布达林、扎赉诺尔、完工等墓葬要少得多。表明在这一时期,拓跋鲜卑已经由石器时代逐步过渡到金属工具时代,拓跋鲜卑文明程度在不断地提高。蘑菇山墓葬群М5 中出土了一件铜双禽绞颈牌饰,明显不同于扎赉诺尔地区出土的马、鹿等形象的牌饰,表明这一时期的拓跋鲜卑人已经淡化了森林中具有代表性的鹿和马的形象,而对湖泊中的飞禽加以崇拜,这意味着此时的拓跋鲜卑人已经长期生活在呼伦湖周围,习惯了这种草原湖泊的环境和游牧生活。制陶技术的进步,金属器的增加,石器、骨器的减少,都表明了蘑菇山时代的拓跋鲜卑生产力进步,已经超越了扎赉诺尔、完工时代,有了走出草原、继续迁徙的能力。蘑菇山应该是拓跋鲜卑向西南迁徙的第三站,处于拓跋鲜卑南迁匈奴故地之前夕。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拓跋鲜卑大致迁徙的路线应该是:从嘎仙洞迁出以后,顺着根河向西南而下,最先到达拉布达林、七卡一带;然后走出森林,迈向草原,来到扎赉诺尔,另外几支走向完工、伊敏河、红星生产队等地;随着与周围民族交往增多,生产力发展,社会进步,拓跋鲜卑发展壮大,拓跋鲜卑各部族或家族逐渐散落于呼伦贝尔草原各地。至蘑菇山时期,临近献帝拓跋邻统治时期,经历近二百年的发展,拓跋鲜卑重新聚集,认为呼伦湖周围“此土荒遐,未足以建都邑,宜复徙居”,准备再一次南迁。

二、拓跋鲜卑迁徙的原因

拓跋鲜卑从大兴安岭北段的大鲜卑山向西南迁徙,至呼伦湖周围,是一个漫长又复杂的过程。在不断南迁中,拓跋鲜卑的社会不断向前发展,文化不断进步,文明程度不断提高,力量在逐步强大。整体来看,拓跋鲜卑经历了一个在迁徙中不断发展,在发展中又在南迁的过程,拓跋鲜卑南迁的过程,也是它不断发展壮大的过程。究其迁徙原因,既包括自然地理因素,也包括社会历史文化方面的原因。

(一)大鲜卑山生存环境恶劣,走出山林极其必要

拓跋鲜卑的发源地嘎仙洞位于今天内蒙古呼伦贝尔市鄂伦春自治旗阿里河镇西北10公里处,嘎仙洞所处位置山高地险,发源于此的拓跋鲜卑在这里的崇山峻岭中,“积六十七世”,至拓跋毛立“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2],才得以强大起来。其生存之艰难、发展之缓慢,可想而知。毛以后下传五世至推寅,始“南迁大泽”。嘎仙洞遗址中有三个不同的文化层,其中的早期文化层中,只有简单的打制石器、骨器、陶器,而没有铜、铁等金属器具的文化遗存,说明此时的拓跋鲜卑还处于石器时代,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嘎仙洞出土了大量獐、狍、鹿、野猪等野生兽骨,却没有家畜牛、马、羊骨殉葬,说明此时拓跋鲜卑没有形成畜牧经济,处于原始游猎经济时代。正与《魏书》中记载的“射猎为业”相符。大兴安岭北段山林之中,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如森林茂密、水资源丰富,山林中野兽众多,这为处于原始游猎经济形态的拓跋鲜卑提供了足够的自然生存条件。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经济文化的进步,拓跋鲜卑的发展壮大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尽管大兴安岭地区野生动物资源、森林资源丰富,到处是各种野兽、树木、野果、山珍,适合打猎、采集的生活,但游猎的生活不定难以保障逐步壮大的拓跋鲜卑人的生存。这样的环境已经无法满足日益强大的拓跋鲜卑发展的需要。至拓跋鲜卑第六十七世毛时,已经“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威振北方,莫不率服。”[2]大兴安岭北段的森林之中,闭塞狭窄,随着拓跋鲜卑势力壮大,人数增加,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有限的山林资源已经不能完全满足当时拓跋鲜卑生存和发展的需要,这促使拓跋鲜卑不得不寻找更适合于发展的新的生存空间。又过了四世,到了拓跋推寅时期,遂带领族人“南迁大泽”,“方千余里,厥土昏冥沮洳”,经过艰难险阻,来到了呼伦湖一带。

(二)气候变冷,加速了拓跋鲜卑的南迁

大兴安岭北段,这里地理坐标位于北纬50о38´,东经123о36´,属高纬度寒温带地区。加之嘎仙洞又处于山巅,导致这里气候极为寒冷,年平均气温零下3℃左右。据竺可桢《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表明:中国从仰韶文化时代到河南安阳殷墟时代,年平均温度比现在高2℃左右,是我国气候的温和时代,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战国秦汉时期。而在“东汉时代即公元之初,我国天气有趋于寒冷的趋势,有几次冬天严寒,晚春国都洛阳还降霜降雪”[13],但这还不算最冷。直到东汉末曹操在铜雀台种橘,只开花而不结果①[唐]李德裕:《瑞桔赋·序》:“昔汉武致石榴于异国,灵根遐布,……魏武植朱于铜雀,华实莫就”。见《李文饶文集》,商务印书馆,1929年。;魏文帝曹丕,在皇初六年(225年)至广陵视察士兵演习,淮河忽然冻结,因严寒不得不停止演习②陈寿的《三国志·魏书·文帝纪》记载:“冬十月,行幸广陵故城,临江观兵,戎卒十余万,旌旗数百里。是岁大寒,水道冰,舟不得入江,乃引还”。北京:中华书局:1999:63。。到公元三世纪后半叶,特别是公元280—289 年的十年间,严寒天气达到顶点,当时每年阴历四月降霜,八月降霜,致使谷物收成不好③《晋书·五行下》记载:“(武帝)九年四月辛未,陨霜……咸宁三年八月,平原、安平、上党、泰山四郡霜,害三豆。是月,河间暴风寒冰,郡国五陨霜伤谷……八年四月,齐国、天水二郡陨霜。十二月,大雪。九年正月,京都大风雨雹,发屋拔木。四月,陇西陨霜。十年四月,郡国八陨霜。”中华书局,1974:873。。偶尔一两天,天气温度的升高或降低,我们不会有太多的感触,但如果是年平均气温升高或降低,虽微小至哪怕摄氏一度之差,亦可在冬春季节影响农作物的生长。当时年平均温度降低3 ~5 ℃,一定使冬季的冰雪总量有很大的不同,并很容易被人们所觉察。气候条件的逐步恶劣,冰雪增加,这对于当时处于原始社会游猎时期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的拓跋鲜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这也是当时拓跋鲜卑不得不向南迁徙的原因之一。生存条件的恶劣,加之气温降低,人们对大自然的抵抗力在不断下降,只有向气候条件好一点的西南迁徙,才能更好的生存。

(三)呼伦湖周围草原湖泊的环境更适合生存

呼伦湖,俗称达赉湖,《山海经》里称之为“大泽”④《山海经·海内北经》记载:“东胡在大泽东,夷人在东胡东”。北京:中华书局,2009:220。,处于呼伦贝尔境内满洲里市、新巴尔虎左旗和新巴尔虎右旗之间的草原之中。在大兴安岭北部西南,位于呼伦贝尔草原西部的新巴尔虎右旗境内,有克鲁伦河和乌尔逊河流入,注入额尔古纳河,为东北地区最大的淡水湖。呼伦湖周围自古就是一处资源丰富、物产丰饶的所在,呼伦湖岸边的扎赉诺尔地区盛产煤炭、铅、锌等矿产,湖边是辽阔的草原,早在1933 年,就在扎赉诺尔矿区发现了第一颗人头骨化石,这样的化石前后共发现了二十余颗,后来又陆续在该地区发现了猛犸象、披毛犀及各种鱼类和蚌类的化石,形成了独特的扎赉诺尔文化。据考古学家测定,扎赉诺尔文化应在距今一万年左右,从而证明这一地区是中国古人类起源地之一,历史底蕴深厚。拓跋鲜卑从大鲜卑山的深山密林里走出,跨入呼伦湖周围的草原地带也是历史的必然。经过考古学者的考证,呼伦湖即为《魏书·序记》中所载的“大泽”,也就是拓跋鲜卑第一次南迁之地。在呼伦贝尔完工、扎赉诺尔、拉布达林等墓葬群被发掘后,考古学界即论定此处是早期拓跋鲜卑自大鲜卑山“南迁大泽”时期的遗迹。嘎仙洞出土的陶制品“从形制、加工工艺来看,与完工、扎赉诺尔墓群出土的陶器,有着相似的文化特征,但更具原始性”[14],从而证明嘎仙洞遗址与完工、扎赉诺尔遗迹之间存在考古上的传承关系。与深山密林地区相比较,遍布河流湖泊水草丰美的呼伦贝尔草原更适合不断发展壮大的拓跋鲜卑人的生存。在呼伦贝尔草原,拓跋鲜卑完成了从原始的游猎经济向畜牧经济的过渡,经济逐步发展,社会日益进步。

综上所述,呼伦贝尔地区各鲜卑墓葬的墓葬形制、葬式葬俗、随葬品的数量和种类等的变化都反映了拓跋鲜卑早期的经济发展、社会生活的状况,也体现了拓跋鲜卑早期社会经济的细微变化。从这些变化中可以初步判断早期拓跋鲜卑迁徙的路线,进而分析他们南迁的原因,这对于研究早期拓跋鲜卑的历史发展、呼伦贝尔地区少数民族发展都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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