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失序走向有序:“去符号化”的老庄逻辑
2020-03-23赵晓蕾田立刚
赵晓蕾,田立刚
(南开大学哲学院,天津 300350)
德国哲学家、符号学家卡西尔在其著作《人论》中提出“人是符号的动物(animal symbolicum)”[1]。人对事物的感知会引发意义,而意义的表达需要符号来完成,由此,我们的世界变成了一个符号的世界。符号学虽然是一门新兴的学科,但是符号现象却古已有之,先秦时期已经发展出丰富的符号学理论。从符号学的角度审视先秦的社会现实,可以看到诸子百家已发展出具备自己理论特点的符号系统以期稳固社会秩序。以老庄为代表的的道家学派,展现出“去符号化”的符号学思想,为重构社会秩序提出了有益的思考。
一、符号危机导致社会失序
先秦时期,诸子百家意识到“符号与对象”的关系,主要表现为各家对“名实”关系的探讨。与此同时,先秦时期“礼崩乐坏”的社会现状引起诸子百家的重视,诸子为恢复社会秩序提供了自己的解决方法与途径。从符号学的角度来看,“礼崩乐坏”的社会现状实则是一种原有符号不足以维系社会秩序的符号危机。法令滋彰,奇物滋起,人们受到了自己的创造物的控制。“这就是异化,是人与自己的符号活动的产品形成了对立,甚至遭到符号的奴役控制。”[2]先秦各家纷纷提出自己的符号系统,以图恢复社会的稳定。
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学派,主张重构礼乐文化系统。其认识到社会失序的原因是“名实”不符,即符号与其所指对象的关系出现了问题——“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论语·颜渊》)。解决问题的办法是由“正名”实现“正政”。孔子设想通过“克己复礼”来建立一套礼乐文化符号系统,以指示等级秩序,通过符号系统的构建而实现等级秩序的构建。“‘礼’其实是一套符号系统,通过区分能指和区分所指,达到双重分节的目的。”[3]
“名墨”两家对指物关系进行了思辨,他们对符号做了深入的分析研究。例如,《墨经》中的名实理论,《公孙龙子》中的指物理论,都包含有丰富的符号学内容。我国著名逻辑学家、符号学家李先焜教授认为名家“实际上就是中国古代的符号学家”[4]。而法家也致力于维护社会秩序,试图通过规范人的符号表意活动,实现等级秩序的恢复。但是法家认为仅靠“礼”不足以恢复社会的稳定,还需要用“法”来维系社会秩序,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一套刑名法术之学。
不同于其他先秦诸家,道家没有停留在符号秩序的表面恢复上,也没有对符号本身做专业的分析,而是深入到所指中去。他们认为社会秩序的混乱正是因为符号对人类社会的危害,进而表现出“去符号化”的态度,目的不是构筑社会秩序,而是要恢复自然秩序。老庄首先对社会秩序失序的原因进行了分析。
1. 治天下者撄人心
老庄构想的理想社会是保持原有的自然秩序的社会。老子称其为“小国寡民”,庄子更进一步,认为理想社会就像原始社会一样,人对自然不进行任何改造。在老庄的理想社会中,人没有私心和欲望,保持着自然本性,即维持在无欲无求的自然状态。正如《老子第二十章》中描述的:“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8]人人都像在母体中尚未诞生的婴儿一样,聪慧尚未萌兆。在这种无欲无求的自然状态下,社会就能维持其自然秩序,而不会产生社会失序的情况。
但是人心具有“排下而进上”的缺陷,所以容易被外物所“撄”,即被外物所纠缠。《老子第十二章》中描述过外物对人自然本性的破坏:“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8]“五色”“五音”“五味”、围猎之乐、难得之货等外物不断地扰乱人心,人一旦沉迷其中,就会破坏自然本性。“难得之货”本是人的创造物,如果停留在为人所用的层面,则是具有使用性的人造物。而现在却作为身份地位的标志,带有其他意义,就已经符号化。“符号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过度追求符号化。”[5]过度追求符号化的结果,就是这些“难得之货”在现实中极大地影响了人们的正常生活,让人心被外物所纠缠,进一步便会导致社会秩序混乱。在老庄看来,社会失序皆是源于人心被撄。
老子认为“民之难治,以其智多”,人的自然本性之所以能被外物所扰,是因为民智的产生。而民智的开启,又是治天下者的过错。庄子以马为例,用马之智的产生来类比人之智的产生。
夫马陆居则食草饮水,喜则交颈相糜,怒则分背相踶。马知已此矣!夫加之以衡扼,齐之以月题,而马知介倪闉扼鸷曼诡衔窃辔。故马之知而能至盗者,伯乐之罪也。[9]
——《马蹄第九》
马本性生活在广阔的天地间,高兴就交颈相摩,生气则背对相踶,这本是马的自然本性。而善治马者却要破坏马的本性,给马加上衡扼、月题(马额上的配饰),如此才催发了马之“知”的产生。
世世称之曰:伯乐善治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过也。[9]
——《马蹄第九》
治天下者治民正如伯乐治马,人的本性如婴儿一般,智慧尚未萌兆,但是治天下者却要破坏人的自然本性。就像伯乐治马导致马之“知”产生,治天下者破坏人的本性导致了民智的开启。民智开启,人心才会被外物所纠缠,进而破坏了社会原本的自然秩序。民智的产生加大了治国的难度——“民之难治,以其智多。”[8]由此,社会才最终失序。
治天下者开启民智,破坏了人的自然本性。除此之外,世俗的价值观念也对人的自然本性产生了严重的破坏。《庄子·外篇·天地》中以盗跖、曾子、史鱼为例,指明了社会价值观念的危害——“跖与曾、史,行义有间矣,然其失性均也”[9]。随着民智的开启,社会价值观念也随之产生。人们批判盗跖,赞誉曾、史,导致曾、史之流与盗跖在社会上的地位及声誉都不同。虽然如此,但他们全部都丢失了自然本性,与关在笼子里的鸟兽没有区别。社会价值观念导致世俗之人追名逐利,以富贵爵禄、功名利禄为尊,沉迷于“五色”、“五音”、“五味”、围猎之乐、难得之货之中。比如杨朱、墨翟之流,不停地追求而自以为有所得,“非吾所谓得也”,因为得到了名利却被名利所困,失去了自然本性,并非悠游自得。就像祭祀用的牛羊,表面光鲜亮丽,“衣以文秀,食以刍叔”,最终却成为祭祀的牺牲品。
2. 天下各是其所是
面对礼崩乐坏、社会失序的现实,先秦诸子为治理天下提供了自己的主张。不论是“正名实而化天下”的公孙龙、“正人心、息邪说”的孟子,还是“审纪乱、处利害、决嫌疑”的后期墨者等等,都将治天下作为自己的毕生追求。但是在老庄看来,诸子百家的言论不过各执一词,既不值得认可,也无法解决问题。
《庄子·天下》篇批评了诸子的学术思想:
天下大乱,圣贤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口鼻,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遍,一曲之士也。[9]
庄子认为先秦诸子都是一曲之士,凭借一孔之见而自我欣赏。他们的言论就像耳目口鼻、百家众技一样,虽然各有所察、各有所长,却不能周遍所有的道理,相互之间也无法相通。正如《庄子·徐无鬼》篇中所说:“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9]。普天之下没有公认的标准,大家都只认可自己的标准。各家各派的言论似乎都有道理,但不过“各是其所是”、各执一词,如此只能加剧彼此的矛盾,而无法解决社会失序的问题。
庄子还以五音及药为例,说明诸子的主张“各是其所是”的道理。五音“宫”“商”“角”“徵”“羽”中的任何一音都可以为主音,时有所用,不同的乐曲有不同的主音;不同的药方中也有不同的主药,对症下药,药方中的主药在不停变换。主音与主药并非一成不变,他们只是“是时为帝”。五音中没有一音可以作为所有乐曲的主音;也没有一种药能治百病。百家争鸣,先秦诸子各是其是,虽然都有一定的道理,但仅仅反映了某一方面的正确性,没有任何一方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亦无获胜之说。
3. 大道废,有仁义
符号学家赵毅衡曾论证过意义“在场”和“不在场”与符号之间的关系:“需要符号,就证明符号的某种意义在解释群体那里不在场;如果某种符号泛滥,就证明社会对某种意义有迫切的需要”[6]。也就是说,解释意义不在场才需要符号。将此符号理论放在先秦的大环境下考察,儒家所强调的“仁”“义”“礼”“智”“信”等,孔子致力于恢复周礼,恰恰表明社会秩序的混乱。正因为社会秩序没有被构建起来,尚未被解释,“仁”“义”等符号才有足够的理由存在。先秦时期虽然没有符号学,却不乏符号学思想,以上理论在老子的思想已经有所体现。《老子十八章》中提到:“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8]。老子已经深刻认识到符号出现与意义“不在场”之间的关系,“仁义”“孝慈”等符号的存在代表社会秩序出现了问题,出现“六亲不和”“国家昏乱”的状况。儒家所讲的礼乐制度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恰恰表明了问题的存在。儒家妄图用社会失序的结果——礼义,来恢复社会秩序,根本不可能解决问题。
对于克己复礼的儒家,道家不仅认为礼乐系统不能解决问题,而且复兴周礼同样不切实际。因为礼仪法度并非一成不变。“三皇五帝之礼仪法度,不矜于同而矜于治”,从三皇五帝到先秦,社会现实、世事人情都发生了变化,礼仪法度也应适时而变。用“三皇五帝”时期的礼仪法度无法解决新的社会失序问题。
以上,老庄的“去符号化”思路分析了符号对人的自然本性的破坏,从而导致社会失序;另一方面,老庄也致力于证明符号的不可靠性,即外物不可必。
二、符号不可靠——外物不可必
1. 言者不知
人们通过语言符号来表达思想、交流知识,圣人的思想也是通过语言文字传递给后人。在对符号不可靠的论证中,老庄首先证明了作为符号的语言文字并不可靠。
在《庄子·天运》中,庄子提出了一个深刻的观点:
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9]
在百家争鸣的社会现实下,先秦诸子著书立说宣扬自己的主张。但这些言论的可靠性却无法保证。就像鞋子踩出的印迹,虽然印迹从鞋子而来,但并不能代表鞋子本身,文字虽然由诸子的思想而来,但是并不能完全代表诸子的思想本身。不能代表思想本身的语言文字,是不可靠的符号。
在《老子第五十六章》中,老子告诫后人:“知者不言,言者不知”[8]。虽然先秦诸子的思想要通过语言来记录和传播,但是语言文字并不能完完全全把一个人的思想表达出来,意不可言传。庄子也用轮扁斫轮为例来说明这个道理。轮扁擅长造车轮,斫轮(砍削木材制作车轮)的技艺和规律无法明白地用语言传输给自己的儿子,儿子也无法接收到。由此可知,真正的“道”不能通过语言来传达。而诸子所推崇的圣人之言,只是圣人留下的糟粕,其中的真意早已随着圣人的逝去而一同离去了。作为符号的语言文字,就像鞋子踩出的痕迹一样,无法传达其真正的意义,即意不可言传。老庄由此论证自己的观点:言者不知,即作为符号的语言文字并不可靠。
庄子同样在《外物》篇中论述了“外物不可必”的道理:“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9]符号不可靠,真正重要的是符号所表示的某种意义。领会了深妙的义理,表达它的语言就可以忘掉;捕到了鱼,渔具也不再重要。因此我们要做到不“必”外物,要心神通达,忘却外物,否则就像墨翟、杨朱一样,自以为有所得,追逐名利却被名利所困,失去了自然本性,并非真正的悠游自得。
2. 倒置之民不乐
在老庄看来,外物除了会破坏人的自然本性之外,也会让人感到空虚,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今之所谓得志者,轩冕之谓也”[9](《庄子·缮性》)人心被外物所控制,人们终日沉迷于功名利禄。世俗中认为的得志,就是名利欲望等得到满足。然而这种快乐是从外物中得来的,并不能长久——“寄去则不乐”,一旦失去就不再快乐。世人追求“轩冕”带给自己的满足感,但此类“外物”只是世人附加了符号意义于其上,并非内心真正的愉悦,所以一旦失去,快乐也会随之而去。久而久之人们不仅失去了自然本性,而且会“丧己于物,失性于俗”。对于这样的人,庄子称他们为“倒置之民”。之所以称之为“倒置之民”,因为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并不是人的自然本性,这些符号本就是人的创造物,如今人们却沉迷其中,失去了精神上的虚静、超脱,这是本末倒置的行为。
可见,不论是语言符号,还是世人强加给外物价值的符号,都不可靠。人们一旦丧己于此,失性于俗,便不能获得内心真正的快乐,接着便沦为“倒置之民”。
治天下者撄人心从而启迪了民智,民智的开启导致人们被外物所纠缠,进而导致社会失序。那么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绝圣弃智”。老庄认为,只要人们做到“绝圣弃智”,那么天下自然不治而治,无为而治。老庄对个体如何做到“绝圣弃智”,也进行了分析。
三、绝圣弃智——天下大治
证明了符号不可靠,外物不可必,老庄展现出来“去符号化”的主张。将符号降解为物,回归物的使用性。在“去符号化”的社会里,人对自然界不进行任何改造,人没有私心和欲望,同时也没有社会规范,也没有社会价值观念。在这样的社会中,人们保持者自然本性,无知无欲,与万物浑然不分,自然就没有君子或小人的分别,人心自然也不会受到外物的纠缠。这样质朴的社会就是老庄心目中最理想的社会。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8]
——《老子第八十章》
在百家争鸣的先秦时代,老庄冲破诸家学说各是其是的理论樊篱,从众说纷纭的争论之外,分析了各家各派的局限性,分析了符号的不可靠,并指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去符号化”。老庄认识到人的欲望永远不会被满足,“符号泛滥”会愈演愈烈,最终无法避免“千世之后,其必有人与人相食者也”[9](《庄子·杂篇·庚桑楚》)这样残酷的结果。所以老庄从源头出发,提出了其认为的解决问题办法,即建立一个“去符号化”的社会。
“所有的符号都是物,也都能降解为物,即回归实用性。”[]“去符号化”就是把符号降解为物,回归物的使用性,破除附加于其上的符号意义。这样的社会就是老子所提倡的“小国寡民”的社会,也即庄子设想中类似于原始社会的社会:
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9]
——《庄子·马蹄》
老庄构想的社会是“去符号化”,老庄认为,“去符号化”可以使社会秩序从失序走向有序。于此同时,老庄还具体到人,指出了个体的人该如何作为的方法。庄子以善于行舟的人忘水,善于赌博的人忘记赌注,鞋子合脚便会忘记脚的存在为例,说明外物对人精神的影响。真正善于行舟的人,会忘记水的存在,过于看重水的存在,就难以锻炼出高超的行舟技能。这里庄子以水喻所有的外物,如果过于执着于外物,那么便会让它扰乱自己的内心。庄子认为只有排除精神上外加的负担,行事才能成功。
除了排除精神上外加的负担,人们还需要重视自我的修养,也就是要学会治身。“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9](《人间世》)而对于如何自事其心,使“哀乐不能入”,在《庄子·达生》中,庄子举过一个“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的例子。喝醉酒的人从车上忽然摔下也不会死,虽然他的骨节和身体跟我们普通人一样,但受的伤害却很小。这是因为醉酒的人“全于神”的缘故。醉酒的人迷迷糊糊,酒醉坐车上也不知道,跌下来也不知道,精神完全不被外物所饶,其神全也。由“醉者神全”出发,庄子更进一步指出,如果人们能够全于天,像圣人藏于天一样,那么世间万物都不能伤害他。能够“全于天”,就能达到“真人”的境界。任其自然,清心寡欲,抛弃一切社会规范,精神上虚静、超脱,外物“莫之能伤”。
以上对老庄“去符号化”的主张进行了梳理。老庄认为民智的开启导致人的自然本性遭到外物的破坏。而作为附加了符号意义于其上的外物,本身的出现就代表社会秩序出现的问题,并且这些外物并不可靠。由此,老庄提出了“去符号化”的主张,将符号降解为物,回归物的使用性。从而恢复社会的自然秩序。以下将分析老庄“去符号化”主张的论证逻辑,分析其论证是否具有有效性。
四、老庄的论证逻辑
经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到老庄从符号化的危害及符号的不可靠两个方面入手,用符号化导致社会失序、民智的开启导致人的自然本性遭到破坏、语言符号不能完全表达思想等论据,对“去符号化”的主张进行了严密的论证。对其论证结构我们兹分析于下:
论题:是否应该“去符号化”?
论点:应该去符号化
论据:(1)符号化导致社会失序
① 治天下者开启民智导致人心被外物所纠缠
② 诸子的主张各是其所是
③ 仁义、智慧等符号的存在恰恰代表社会秩序出现问题
(2)外物(符号)不可靠
① 倒置之民不乐
② 言不尽意
我们可以用下图来表示这个论证的结构:
I(Induction)表示归纳推理,D(Deduction)表示演绎推理。论据p1和p2推出结论c。通过论据p1“符号化导致社会失序”及p2“符号不可靠”可以必然地推出结论“应该去符号化”。但是论据的取得是一种归纳推理,归纳推理是一种或然性推理,即不能通过① ② ③ 必然地推出p1,p2也不能必然得出。比如虽然作为符号的语言文字、轩冕等不可靠,但并不能代表其他的符号不可靠。归纳推理无法穷尽所有的符号,不能必然地得出符号不可靠的结论。因此,虽然论证结构完备严谨,但结论的获得仍然不是必然地推理。
但是不能否认,老庄的分析论证有其严密的逻辑体系,也植根于其对世风日下的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思,其中体现出丰富的逻辑学思想,体现了老庄超越时代的智慧。符号泛滥,人们对符号的狂热追求,导致社会失序。老庄由此提出了“去符号化”的主张,以图恢复社会的自然秩序,实现社会稳定。老庄认识问题深刻,论证结构完备严谨。但是“去符号化”的主张过于理想化。“人是符号的动物”,人对事物的感知会引发意义,而意义的表达需要符号来完成,由此,我们的世界变成了一个符号的世界。换言之,我们对世界有感知,就需要符号,我们可以有选择地进行“去符号化”,回归物的使用性,但是摒弃一切符号是不可能的。语言虽然不能完全地表达思想,但是思想却不得不依靠语言来表达,各家的主张也能通过各自的论证及相互的辩论来表达。每个人的认识都是有限的和相对的,“各是其所是”无法避免,但是通过沟通和辩论,我们的认识会更加深刻。
老庄对于风靡的符号,包括智慧、仁义、礼仪、贤者、轩冕、财货甚至语言等等进行了深刻抨击,这些符号极大地破坏了人的自然本性,纠缠人心。而人们争名夺利,到头来却破坏了自己的自然本性,成为庄子口中的“倒置之民”。沉迷于名利的追求,以为自己获得了快乐,但是这些满足由外物带来,也会由其带走,一旦失去就会郁郁不欢,因此并不是内心真正的愉悦。时至今日,老庄的智慧仍能给我们带来很多启发。我们不能游离于世俗之外,但是却可以学习老子道法自然中的生存哲学,学习庄子逍遥无为中的处世智慧。时刻警醒不要沉迷于外物中不能自拔,不能让名利遮住双眼,以平常心看待得失等等。
经过对社会现实深刻地观察、思考和分析,老庄找到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办法,即“去符号化”,回归物的使用性,恢复社会的自然秩序。老庄的主张显示了其对问题的深刻认识。但是虽然符号的泛滥对人心、对社会现实产生了极大的破坏,但人是使用符号的动物,符号是感知的体现,离开了符号,我们也就不再称其为人。老庄的观点振聋发聩,直击社会现实,但是并不现实,与其“去符号化”,我们更应该将关注点转移到正确操纵符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