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学生流动的特点、影响因素与趋势
2020-03-22安亚伦段世飞
安亚伦,段世飞
(1.北京体育大学教育学院,北京100084;2.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北京100084)
高等教育国际化加速了学生的跨境流动,越来越多的学生把出国留学视为高等教育阶段的特殊经历。21世纪以来,随着全球人才竞争的不断加剧,吸引流动学生已经成为许多国家构建全球人才智库、弥补本国教育水平短板、支持本国科技发展与系统创新、应对人口老龄化的重要方式。本文以2018年发布的全球学生流动数据为基础,梳理全球学生流动的概貌,并结合影响学生流动的政策、经济和教育因素,对2020年全球学生流动的发展趋势进行预测和展望。
一、全球学生流动的特点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留学生或国际流动学生(internationally mobile students)定义为“离开生源国家或地区到另外一个国家或地区求学的学生”[1]。本文沿用这一定义,并进一步将学生流动界定在高等教育的范畴之内,考察本科及以上层次学生的国际流动情况。
(一)国际学生流入集中在经合组织区域
根据美国国际教育协会(IIE)的最新统计数据,全球十大留学目的国中,除中国、俄罗斯外,均为OECD成员国,国际学生流入国呈现出高度密集性。2016-2017学年,共有350万名国际学生在经合组织成员国的高等教育机构接受学历教育。其中,美国是高等教育阶段接收国际学生最多的国家,在美国高校注册的留学生有1078822人,占全球流动学生总数的24%。2016-2017学年,在英国接受高等教育的留学生有501045人,位居世界第二,占全球流动学生总数的11%,但增长速度明显放缓,仅上升了0.9个百分点。[2]
欧盟是高等教育阶段学生流入的另一个重要地区,2016-2017学年,共有160万名国际学生在欧盟国家的高等教育机构注册入学。其中,法国和德国是国际学生的主要接收国,在校留学生数量占留学生总数的比例分别为7%和6%。[3]221作为高等教育阶段学生流动的发源地,德国的留学教育成本和学术声誉是吸引国际学生的主要因素。德国的16个州几乎都为所有学生提供免费教育,只有少数学校收取每学期大约500欧元的学费。[4]如今,德国更是通过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和英语授课的研究生课程,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国际学生,在2017年实现了接收国际学生35万人的目标,比原计划提前了三年。根据德国的留学政策,非欧盟国家的国际毕业生可以有18个月的时间在德国找工作,这一政策使得一半在德国获得学位的国际学生留在德国,其中有40%的国际学生预计在德国居留的时间超过10年。[4]德国等欧盟国家之所以能成为国际学生流入的重要区域,是因为这些国家有着更优质的高等教育资源和更具优势的高等教育机会,国际学生选择到这些国家留学可以更好地实现其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的积累,完成向更高社会阶层的身份转换和地位晋升。正如牛津大学高等教育学教授西蒙·马金森所指出的,“国际学生为获取高等教育证书这一‘地位商品’,会在竞争激烈的全球高等教育市场上选择更具相对优势的高等教育资源和机会,通过追求更优质的高等教育来实现其社会地位的变化”[5]。
(二)亚洲是国际学生流出的主要区域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数据显示:亚洲仍然是派遣留学生最多的地区,2016-2017学年,共有2565645名亚洲学生在高等教育阶段到其他国家学习,数量稳居全球第一,占全球留学生生源总量的50.5%;欧洲是世界第二大留学生生源地,其高等教育阶段留学生数量占全球留学生生源总量的18.6%;阿拉伯国家、撒哈拉以南非洲、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留学生生源占比分别为9.2%、7.4%和6.1%。[6]
进一步看,来自亚洲的留学生组成了经合组织成员国高等教育机构中最庞大的国际学生群体。2016-2017学年,约有190万名亚洲留学生来到经合组织成员国学习,其中2∕3的学生集中在3个国家——美国(38%)、澳大利亚(15%)、英国(11%)。[6]在所有到经合组织成员国高校学习的留学生中,超过86万名亚洲学生来自中国。2016-2017学年,美国仍旧是中国大陆学生首选的留学目的国,在美国高校就读的中国学生有350734人,其次是加拿大(132345人)、澳大利亚(114006人)和英国(97850人)。[7]阿特巴赫的“中心—边缘”理论[8]认为,发达国家的大学处于中心位置,发展中国家的大学处于边缘位置,每年都有大量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前往发达国家留学并一去不返。美国、澳大利亚和英国等发达国家成为中国等亚洲发展中国家学生的主要留学目的国,其中的原因也就不难解释了。
具体到留学生来源国,2016-2017学年全球十大留学生来源国中,亚洲占据5席,分别是中国、印度、哈萨克斯坦、沙特阿拉伯和越南。中国是亚洲最大的留学生输出国,2016-2017学年,共有869387名中国学生在高等教育阶段出国留学,但增长速度相较前两年放缓,比去年同期增长了0.4%;印度是亚洲第二大留学生输出国,2016-2017学年向国外高等教育机构输送学生305970人,比去年同期增长了1.5%。[6]值得注意的是,发达国家的大学并不都是中心大学,发展中国家的大学在本区域也可能成为非常重要的学术中心,阿特巴赫将其称之为“边缘的中心”。随着世界一流大学数量的增加、区域间学术与教育合作项目的增多以及英语在教学中的普遍应用,中国将呈现出上升为一个高等教育国际化“亚中心”的趋势。统计数据显示,中国已经成为亚洲地区最主要的留学生接收国,吸引了该地区62%的国际学生。[2]
(三)硕博层次的学生流动比例高
国际学生在高等教育不同层次的流动比例是一国高等教育国际化的重要表征。以经合组织成员国为例,2016-2017学年,国际学生占高等教育入学总人数的比例为6%,其中有26%的国际学生注册了博士项目。作为传统的留学目的国,美国的博士项目吸引了大批国际学生,其博士留学生占博士生总数之比为40%;在卢森堡和瑞士,攻读博士学位的留学生人数甚至超过了本国学生人数,博士生中留学生占比高达85%和55%。[3]220硕士阶段的国际学生人数也有显著增长。据统计,在经合组织成员国,每十名硕士生中就有一名国际学生。在西班牙和瑞典,注册硕士项目的国际学生人数是学士项目的四倍。即便在接收了大量学士项目留学生的澳大利亚和英国,硕士留学生与学士留学生数量之比也分别为3.28∶1和2.57∶1;而在经合组织成员国中,学士项目留学生所占比例平均低于5%。[3]220
对于接收国而言,投资高等教育项目,特别是博士生教育,可以带来巨大的回报。原因在于,该层次的毕业生作为高端人才,可以为接收国专业学科领域的发展与创新做出贡献,并在很大程度上扩充本国高端人才群体的数量。在人力资本理论看来,全球学生流动是一种典型的国家和家庭对学生个体进行的人力资本投资,尤其是对高等教育的投资是投资成本最高、预期效益最为显著的人力资本投资模式。相关研究指出,全球学生流动可以带来诸多效益。[9]这些效益既可能是货币形式的,如更高的收入、更强的职业机动性和更光明的职业发展前景,又可能是非货币形式的,如更高的知识能力水平、家庭生活质量和心理健康水平等。值得注意的是,全球学生流动并非有利无弊。有学者指出,对于留学生来源国而言,如果不能形成有效的高端人才回流,则会面临很大的“人才流失风险”(brain drain)。[10]统计数据显示,全球有5%的国家在高等教育阶段人才外流的总量超过3000万人,其中包括中国、印度、巴西、印度尼西亚和俄罗斯。在海地、牙买加等小型不发达国家,硕士以上层次的出国留学生比例高达80%。[11]也有学者认为,暂时的人力资本外流有利于生源国的发展,特别是对中等收入的发展中国家而言,只要留学生在毕业后返回生源国或与生源国保持密切联系,他们仍然可以利用自己获得的“隐性知识”(tacit knowledge)使生源国融入全球知识网络,由此塑造未来的国际科学合作网络。[12]
(四)STEM领域的学生流动性最高
在经合组织成员国,约有1∕3的流动学生选择在STEM领域(包括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四门学科)注册学习。在澳大利亚,2017-2018学年攻读STEM领域的留学生人数占澳大利亚学生总数的1∕3以上。[3]220在美国,2018-2019学年攻读STEM领域的国际学生人数占国际学生总数的51.6%。[13]需要关注的是,STEM领域也是发达国家留学生所选择的热门领域。以美国为例,2016-2017学年约有85843名美国学生在海外攻读STEM领域,占留学生总数的比例为25.8%。[13]尽管美国高校在STEM领域实力强劲,特别是麻省理工学院和斯坦福大学的STEM领域已经位居全球第一、第二,但美国留学生对STEM领域的热衷仍说明,他们注重从不同的研究视角对所学专业进行更加广泛和深入的研究,以此提升自身的专业软实力。有研究表明,比起其他专业领域,STEM领域所需的较低语言能力是吸引国际学生的关键因素之一。更为重要的是,科技、工程和企业管理在当代创新中发挥着核心作用,因而在这些领域就读的学生毕业后更有可能获得高薪就业机会。[14]
二、影响学生国际流动的因素
了解学生国际流动的决定因素有助于国家制定相应的政策,积极参与国际人才竞争。阿特巴赫认为,影响学生流动的因素主要包括:获得留学生奖学金的可能性、优质的教育、先进的科研设备、被录取的可能性、适宜的政治环境和社会文化环境。[15]以下将从三个方面对当今影响学生国际流动的因素进行分析。
(一)政策因素
政策因素是决定学生流动方向的关键因素。留学发达国家为吸引更多的国际学生,在政策层面进行了积极的调整。
1.留学签证政策
在留学签证方面,加拿大国际教育局降低了留学签证的资金担保要求,对国际学生的资金要求为1万加币的担保投资证明(GIC)并缴纳第一年学费。英国对第四层级签证(Tier 4)进行了改革,新的Tier 4简化了对包括中国在内的11个国家和地区申请者的申请材料的要求。法国于2019年3月起实施“人才护照”政策,为博士阶段的国际学生直接签发有效期为4年的签证,并提供1年的居留签证,用于国际学生在法国的工作或创业。然而,并不是所有国家都选择了继续开放门户的留学政策。特朗普政府于2017年实施了“旅行禁令”,禁止来自穆斯林占多数的伊朗、利比亚、索马里、叙利亚和也门,以及朝鲜和委内瑞拉的大多数移民、难民和签证持有者进入美国。NAFSA副执行董事吉尔·韦尔奇把该项政策称为“巨大的倒退”,认为在美国大学和学院费尽心思地吸引国际学生的同时,这项政策所带来的“寒蝉效应”势必导致美国国际学生入学率的下降。[16]
2.工作与移民政策
近年来,随着全球知识型与创新驱动型经济体规模的扩大,一些国家开始通过国际高等教育为高技能求职者提供平台。许多国家已经开始实施政策,不仅增加国际学生的招生规模,而且意在将他们留在本国的劳动力市场。加拿大政府公布的移民配额计划显示,加拿大在三年内计划吸引移民总数为102.18万(2019年为33.08万,2020年为34.1万,2021年为35万),实现每年接纳新移民人数接近加拿大总人数1%的目标。[17]在澳大利亚,西澳大利亚州政府发布了毕业生移民类别,为国际学生开辟了单独的毕业生职业列表。该职业列表涵盖范围极其广泛,包括会计、IT、工程、市场营销等许多热门职业。国际毕业生只需满足相关条件,如在西澳大利亚任意一所大学就读两年以上并获得学士、硕士或博士学位,本科毕业生需要1年澳大利亚工作经验或者3年海外工作经验,雅思成绩达到四个6分或四个7分,持有12个月的西澳大利亚雇主合同,基本移民总分达到标准60分,就能申请州担保技术移民签证(又称“190签证”)。[18]
(二)经济因素
影响学生国际流动的经济因素包括生源国经济发展水平、留学教育成本和奖学金项目。
1.生源国经济发展水平
世界银行按照人均国民收入水平,把留学国家划分为低收入国家、中低收入国家、中等收入国家、中高收入国家和高等收入国家。数据表明,2017-2018学年,来自中等收入国家的留学生数量最多,为2949532人;来自中高收入国家的留学生人数为1809343人;高收入国家和中低收入国家的民众对于出国留学也有一定的需求,前者的留学生人数为1223653人,后者为1140189人;来自低收入国家的留学生数量最少,为325663人。[19]随着中等和中高收入国家经济的日益繁荣,以及民众对教育水平和未来发展的更高诉求,来自这类国家的留学生数量还会继续增加。
2.留学教育成本
留学教育成本是学生选择是否出国留学的关键因素。从人力资本的角度看,出国留学可以被视为对自身发展的一种投资。当学生认为留学的收益大于在国内的预期收益时,就有可能选择出国留学。对于留学生而言,留学教育成本主要包括学费、交通费、生活费、就业机会,此外还包括犯罪率和种族歧视等社会成本。研究表明,对于来自中国、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等发展中国家的学生而言,留学期间的兼职工作机会、更低的学费和生活费的重要性大于对社会成本的考虑。对于来自发达国家的留学生而言,社会成本的因素则更为重要。[20]从接收国的角度来看,高校学费的制定要综合考虑高等教育的公共拨款、设置专业的成本、专业对学生的回报率及其为整个学校带来的经济收益等多方面因素。在美国,公立四年制大学的平均学费从2008-2009学年的16460美元上涨到2018-2019学年的21370美元,十年间上涨了29.8%;在同样的时间段里,私立四年制大学的学费从38720美元攀升至48510美元,涨幅为25.3%。[21]在英国,高校的学费已经连续两年大幅上调。英国的《完全大学指南》显示,2018-2019学年,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的学费平均为29160英镑,剑桥大学为26900英镑,牛津大学为24002英镑。[22]此外,由于汇率的原因,美元和英镑的走强会使前往两国留学的成本变得更高,成为两国在吸引国际学生方面的“拦路虎”。
3.奖学金项目
除上述两个因素外,奖学金项目也是决定学生流动方向的核心驱动因素。欧洲地区的学生流动很大程度上与伊拉斯谟项目有关。该项目于1987年由欧盟委员会首次设立,旨在促进欧洲国家间的学生流动和文化交流。截止到2017年,已经有超过900万名欧洲学生通过该项目到国外学习。[23]近年来,伊拉斯谟项目扩大了学习者的服务范围,并从欧盟获得了约166亿欧元的支持,比前期的终身学习项目增加了40%的资金。[24]扩大后的“伊拉斯谟+”项目更加注重社会包容性,致力于为来自弱势背景的学生提供更多海外学习和培训机会。2014-2015学年,共有291383名学生参加了“伊拉斯谟+”项目,他们首选的目的地是西班牙(14%),接下来依次是德国(11%)、英国(10%)、法国(10%)和意大利(7%)。[24]2017年,巴西教育部宣布取消2011年启动的帮助10万多名巴西学生到海外留学的财政支持计划。奖学金项目的缩减是造成巴西留学生尤其是非学历生数量减少的一个重要因素。
(三)教育因素
影响学生流动的教育因素主要包括高等教育机构的学术声誉与高等教育机构的供给能力。
1.高等教育机构的学术声誉
随着世界大学排行榜的广泛传播,世界各地的国际学生愈发重视高等教育体系之间的质量差异,具体体现在对于留学高校综合排名的关注。美国、英国等留学发达国家之所以能持续受到众多国际学生的欢迎,正是得益于高校相对领先的教育和科研水平以及较高的综合排名。在2019年度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学排名中,美国和英国的高校基本包揽了前20名,其中英国的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美国的斯坦福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加州理工学院分列前5位。此外,加拿大的多伦多大学(第21位)、中国的清华大学(第22位)、德国的慕尼黑大学(第32位)、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大学(第32位)排名也有所提高。[25]显然,学生选择某一国家作为留学目的地受到高等教育机构学术声誉与知名度的影响。与此同时,随着高等教育国际化的不断推进,吸引国际学生的能力已经成为评估大学表现和质量的标准之一。美国高等教育机构通过发表公开声明和开展社交媒体活动公开支持国际学生,如天普大学(Temple University)近来在网络上发起的“欢迎来美国学习”的宣传活动受到广泛关注,超过300所高校使用这个标签鼓励国际学生来美国学习。[26]因此,高校的声誉和积极的招生策略可以解释当前在美国、英国的政治和社会环境对国际学生造成不利影响的局面下,其高校的国际学生入学人数仍然能稳定在较高水平的原因。
2.高等教育机构的供给能力
相对而言,某些国家有限的高等教育供给能力也是迫使本国学生前往其他国家学习的另一个教育因素。以印度为例,印度政府计划在2020年前将印度高中毕业生数量从当前的15%提高到30%。这就意味着,印度大学至少要在现有基础上多增加500万人的招生额度,新建1000所大学和5万所学院。[27]显然,国内高等教育机构的低供给能力是每年大量印度学生赴海外留学的重要驱动因素。而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学习的9.6万名国际学生中,有超过5.5万名(57%)来自该区域内的另一个国家,其中又以来自海地、玻利维亚、秘鲁、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等国的学生数量最多。[7]本国高等教育的供给能力不足迫使学生前往另一个国家学习,而个人的经济拮据又导致邻近性在区域内流动模式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三、全球学生流动的发展趋势展望
当前,在逆全球化浪潮的持续政治影响下,以美、英两国为首的留学教育巨头逐步收紧留学和移民签证政策,学生国际流动面临严峻的挑战。另一方面,加拿大、澳大利亚、日本、中国等国家选择继续开放门户,留学政策利好频出,旨在吸引更多的国际人才。由此观之,2020年全球学生国际流动将呈现出一些新的变化和趋势。
(一)美国、英国的国际学生增速将进一步放缓
尽管美国和英国目前仍然是接收高等教育留学生人数最多的国家,但是,自2016年开始的逆全球化政治导向和国际学生在生活、安全、就业等方面的问题日益凸现,美国在留学生接收方面的步调有所放缓。2016-2017学年,尽管在美国高校就读的留学生总数再创新高,但2017年秋季入学的新生人数却首次出现了下降,比去年同期减少了近1万人,降幅为3.3%。[28]调查显示,造成美国2018年秋季入学的国际学生人数下降的主要因素包括留学签证申请问题或拒签、社会和政治环境、日益激烈的全球高等教育市场竞争以及美国高等教育的成本。[29]特朗普政府在移民问题上的立场以及留学签证处理方面的拖延将损害美国的留学大国声誉,并导致美国国际学生入学率持续下降。在英国,约翰逊政府的脱欧政策导致选择到英国高校就读的欧盟学生大幅减少。此外,英国名校申请难度的增大以及脱欧进程启动后给本国经济带来的波动,也会对英国的留学生接收造成不小的冲击。如果美英两国的留学政策导向不变,有理由相信,未来两国的留学生人数还将进一步下降。
(二)加拿大和澳大利亚将成为接收高等教育留学生的主要增长极
作为一种特殊的迁移现象,全球学生流动是一种特定元素的迁移。研究表明,在留学目的国能够获得更多就业机会是全球学生流动的一个重要驱动因素。[30]留学生接受的教育程度越高,越有可能留在留学目的国成为国际移民。[30]加拿大和澳大利亚在其留学生政策中通过移民积分等举措增加了海外留学生学成后在本国工作的机会,这使得两国成为接收高等教育留学生的主要增长极。加拿大和澳大利亚因保持开放的留学和移民政策,高校在读留学生人数增长迅速,同期留学生增长比例分别为18.3%和12.1%。[28]
加拿大在2018年完成了吸引45万名国际学生的目标,比原计划提前了五年,成为全球留学教育大赢家。加拿大政府于2016年11月调整了移民程序,为获得工作机会和取得加拿大学位的国际学生提供额外的移民积分,以便在劳动力市场上更好地留住国际学生。此外,加拿大还发起了一项通过取消工作许可吸引海外研究人员到加拿大公立大学工作的倡议。加拿大国际教育局的一项调查发现,超过一半的国际学生计划在加拿大完成学业后申请永久居住权,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加拿大在吸引留学生方面所取得的积极成效。[31]
澳大利亚是世界上国际学生占全体学生比例最高的国家,2016-2017学年该国高校中的国际学生占比为23.8%。[2]2016年4月,澳大利亚国际教育部发布了《2025澳大利亚国际教育国家战略》。该战略不仅承认国际教育和国际学生对澳大利亚经济的重要性和积极影响,而且建议到2025年,通过利用亚洲和其他新兴市场,将澳大利亚的国际学生人数增加一倍,达到近100万人的规模。[32]为实现这一目标,该战略强调完善国际学生支持服务和质量保障机制,并增加海外留学生在澳大利亚工作和学习的机会。
(三)东亚地区的学生流动性将持续提高
21世纪以来,东亚地区经济的日益繁荣和高等教育竞争力的不断提升,为该地区的学生流动创造了更加公平的竞争环境,区域内的学生交流与合作显著增强。东亚地区的三个留学教育大国——中国、日本和韩国,于2011年启动了“亚洲大学学生交流集体行动计划”,旨在通过区域内的教育交流与合作项目,加强知识资本的流通,增进跨文化理解与知识共享。2016年,该项目启动第二轮试点,通过学分转让协议、双学位和联合学位等方式促进区域内本科生和研究生的流动。在中国,2015-2016学年接收的442773名国际学生将受益于新的实习机会、更顺畅的居留证申请途径以及各种让国际毕业生能够留在中国工作的项目。[33]以北京、上海和深圳为首的几个城市已经出台相关政策,解决国际学生在当地就业的技能差距,并为国际学生在高科技和电子商务等高新技术领域创造就业机会,实现劳动力的轻松过渡。鉴于此,中国有望在2020年实现接收50万名国际学生的目标。[34]在日本,为了达成到2020年接收30万名国际学生的目标,政府和高等教育机构进行了大规模的海外招生工作,并为毕业生和雇主提供实习补贴、就业指导、额外的日语课程和更简化的工作签证程序等多项激励措施。
(四)东非区域内的学生流动有望实现无缝衔接
长期以来,尽管东非区域内的学生有意寻求跨国高等教育机会,但由于面临高等教育资源匮乏、教育资金短缺和学分转换等问题,学生流动性一直很低。为了促进该区域内的学生流动,肯尼亚、乌干达、坦桑尼亚、卢旺达和布隆迪这五个国家的元首于2017年5月正式批准建立共同高等教育区的计划,宣布该地区为普通高等教育区域,即东非共同体(EAC)。该计划将覆盖区域内1.5亿公民,协调和加强该地区的教育,使学生能够自由申请进入区域内任何公立或私立大学学习,并在最大限度内为正在经历政治动荡国家的学生提供跨国教育机会。[35]未来几年内,EAC的学生将可以在五大成员国的100所高等教育机构中的任何一所接受教育,而且不需要参加任何考试,就可以实现学分在各教育机构之间的转换。可以预测,在统一的高等教育框架下,东非区域内的学生流动将实现无缝衔接,区域内的学生流动性会越来越强。
结语
通过对当前全球学生流动的特点和影响因素的分析,有理由相信,2020年的全球学生流动会呈现出一些新的变化。以美国、英国为代表的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推动者,在逆全球化浪潮的影响下,其孤立主义和保守主义留学政策可能会影响国际学生的选择,进而影响全球高等教育格局。中国应积极抓住发展机遇,全面评估影响国际学生选择的可能因素,加快和扩大教育对外开放,实现从留学生源大国向留学目的强国转变。“一带一路”倡议背景下,我国需要充分认识到来华留学生教育对中国教育对外开放和“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性,加强顶层设计,结合“一带一路”的布局诉求,提高来华留学生教育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战略的契合度。[36]“双一流”战略背景下,我国需加强与世界一流学术机构的交流合作,将提高高等教育国际化的话语权和国际竞争力作为重要改革任务,创新来华留学人才培养模式,完善来华留学管理服务体系,提高来华留学人才培养质量,打造“留学中国”品牌。[37]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推动全球治理改革和创新的中国方案,其蕴含的价值理念为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发展和全球学生的有序流动指明了方向。真正的全球学生流动应是平等互惠的,而不是乞讨式的、压迫式的、单向度的,因而平等、互惠、合作成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野下全球学生流动新秩序的核心价值诉求与最终旨归。中国应在全球学生流动新秩序的构建中发挥积极作用,引导世界高等教育从“中心-边缘”秩序走向多中心、网络化格局,从环绕西方的单极化高等教育图式转向群星闪耀的多极化高等教育图式。[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