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职业教育不同专业大类入学机会的供求关系
——基于2005-2016年浙江省高考数据的分析
2020-11-20王旭辉
王旭辉
(温州大学教育学院,浙江温州325035)
一、背景与问题
供求问题是关乎一国高等教育发展和国计民生的重大问题。高等教育的供求关系是一个复杂的多元多边系统,由多个供给主体、需求主体和相关要素构成。国内有学者将其简化为两类关系:一是高校和个体及其家庭间的高等教育入学机会供求关系(下文简称机会供求关系),二是高校和国家及其社会经济间的高等教育产品供求关系①[1]。两类供求关系分别形成于高等教育的生源市场和劳动力市场,两者相互关联、相互影响而又相互矛盾。基于这一理解,有两个问题值得引起关注。
问题一:由于长期受单一高等教育发展观的影响及短期政策效应的驱动,相对于高等教育的机会供求,高等教育的产品供求(主要指毕业生供求)往往更受关注和重视。且对前者的关注通常只停留在最基本的层面,如毛入学率、高考录取率,鲜有注意到结构性矛盾的存在及其潜在危害。
问题二:相较于本科院校,职业院校常常基于短期市场需求开设专业进行人才培养,积极充当着称职的对口劳动力生产者、批发商和零售商。这必然导致专科生基于专业兴趣、自由选择的机会需求在一定程度上被抑制甚至忽视。遗憾的是,理论界对高等职业教育机会供求问题的关注几近缺失,相关实证研究成果少之又少。
我们迫切地想了解在过去的政策导向和制度安排下,我国高职高专层次不同科类或专业类的机会供求关系状态如何?结构性供求矛盾的表现如何?程度如何?正是在此疑惑下,近年来笔者基于高等职业教育以“学生中心、人的需求”为立足点的考量,围绕动态监测、优化调整专业结构的政策需求开展长线研究。作为该主题的系列研究之一,本文以高等职业教育不同专业大类为特定研究对象,旨在通过对不同专业大类机会供求关系的差异化表现及其变化规律的大数据分析,诊断我国高等职业教育入学机会供求中的专业大类结构矛盾。为政府开展高等职业教育宏观供求管理,化解结构性矛盾和高职院校专业增设、撤销,按专业大类统筹制定招生计划等政策事项提供科学依据。
根据文献查阅,“机会供求”是高等教育供求研究中抽象出来的概念,尚未成为固定术语。有文献用“个人需求”“招生供求”“生源供求”等词汇代替,区别在于前两者是基于学生的角度,后两者则是基于院校的角度。从CNKI等数据库的搜索结果看,真正明确从机会供求角度开展的实质性研究所见不多,学界的探讨往往渗透于高校如何招生、个体如何选择等特定截面。少量相关的文献如《高等教育的个人需求和政府的宏观调控》《高等教育新增入学机会供求矛盾及调节》《目前我国高等教育机会供求矛盾及调节》《En⁃rollment Demand with Constrained Supply in a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等大多停留在浅层论述层面,未进行深入的实证研究。以高等职业教育为对象的研究则更少涉及机会需求或个人需求,关注点均集中于“职业”二字。且过去的研究缺乏对中观、微观层面的关注,数据分析往往停留在院校甚至更宏观的层面,具体到科类、专业层面的量化研究非常匮乏[2]。
鉴于此,本研究可以弥补过去供求研究缺少关注高等职业教育入口的不足以及供求关系测度与评价中观、微观维度缺失而无法诊断结构性矛盾的不足。从学术思想上,跳出以往高等职业教育“外部适应主义”的一贯思维,纠正把人的发展看作院校发展和适应社会的自然结果的错误逻辑。从关注影响高职高专院校专业设置和招生的高等教育“出口”和下游世界转而关注其“入口”和上游世界,价值上更注重高等职业教育的“人本性”,而非纯粹强调“适应性”。此外,从专业大类层面开展相关研究是学术理路向中微观领域深化、细化的标志。
二、方法与数据
(一)供求关系的定量化
评估供求关系通常的思路是分别把供给和需求作为独立的变量进行数据搜集和分析。遗憾的是,前者的数据可通过各高职高专院校招生部门历年公布的招生计划整理得到,而后者的数据研究者个人通常难以获得。故退而求其次,如能找出像“就业率”“就业对口率”之类的可直接反映某种供求关系状态的代理变量也能实现既定目标。经考究,不同专业大类的高考录取平均分是体现其招生过程中机会供求关系的绝妙指标。说明如下:
录取分数的产生以招生配额和志愿填报为共同基础,前者是高校的供给行为,后者是学生的“集体选择”,能真实反映高等教育生源市场中的机会供求状况[3]。当不同需求者之间、供给者之间的横向博弈和需求者与供给者之间的纵向博弈在一定的制度安排及“报考—录取”机制下达到相对均衡时,各录取单元的“定价”随即产生,从而不同专业大类的录取平均分同步定格。虽说这是一个“事后的参数”,却蕴含着市场的规律和供求的信号,是供需双方真实行为自组织及充分博弈的结果。确切地说,录取分数受供给和需求两方面的共同影响,某种意义上具有经济学中“价格”的属性。经济学中,价格是资源在需求和供给之间分配的关键变量,是衡量供求关系的指示器[3]。同理,一个专业大类的录取平均分是其机会供给和志愿填报相结合的产物,在一定程度上与经济学中的“价格”具有同等意义,在教育领域中甚至是比学费更接近“价格”属性的一种参数[4]。认识到这一点,本文的变量界定及其数据分析就具备了可靠的理论依据和较强的现实解释力。
基于上述原理,本文在操作层面上以“相对供求指数”作为不同专业大类机会供求关系的评价标度。其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tij为j校i专业的平均录取成绩,dj为j校的投档线,△ij为j校i专业的平均录取线差,可反映单个专业点的供求关系。假定本文样本院校中有n所院校在浙江省有i专业的招生,故r为这种专业所有招生点的平均录取线差的均值,即这种专业较大范围的、统计意义上的相应数据。再假定某个专业大类中共有m种专业,i专业是其中的一种,故R为该专业大类的总平均录取线差,即相对供求指数,用以反映该专业大类的机会供求关系。
相对供求指数具有相对性和连续性特征。所谓相对性是指它和经济学中的价格一样不存在绝对标准,只有在不同专业大类的相互比较中才有其解释意义;所谓连续性是指其数值从高到低表现为供求关系从一个极端向另一个极端的渐变,是体现量变的连续变量。根据本文的定义,相对供求指数越高,说明某个专业大类的录取平均分越高,报考竞争越激烈,其入学机会越倾向于供不应求;反之,则入学机会越倾向于供过于求。
(二)样本和数据说明
本文选取130所高职高专院校作为数据搜集对象。确切地说,院校是搜集数据的载体,专业是数据采集的基本单元,而专业大类则是本文实际研究的对象。对样本院校做出如下说明:第一,考虑到样本来源应具有地域广泛性,纳入本文数据搜集对象的高职高专院校选自全国不同地区,涵盖了大多数省、市、自治区,根据不同地区在浙江省招生院校的多寡按一定比例抽取;第二,样本的选择同时兼顾了院校类型,使综合类、理工类、医药类、财经类、农林类、师范类、艺术类等不同类型的高职高专院校以一定的比例入选数据采集对象,从而降低原始数据的结构性偏差。
由于我国高考高招的很多事项均以省为单位,各省独立开展工作、独立统计数据,从而事实上并不存在所谓全国层面的数据。要汇总并人为合成全体院校样本面向全国各地的录取数据一般难以实现,主要是因为各省教育考试院统计的本省高考录取数据往往不是规范的统计文献,各省的统计口径、统计内容、统计形式、信息公开程度均存在差异,且各省的高考高招规则、志愿填报规则、投档规则也五花八门,即使搜集到若干地区的原始数据也很难进行科学的标准化处理。鉴于此,本文定向采集样本院校面向同一省份的高考录取数据。笔者自2005年以来长期跟踪搜集了浙江省的高考高招资料,已系统掌握有关数据,故本文专门利用相关院校面向浙江省的招生录取结果开展该项研究②。事实上,本文选取的一百多所高职高专院校自2005年以来在浙江省的分专业录取数据已构成一个不小的数据库,足以支撑该项统计研究。本文的原始数据来源为浙江省教育考试院历年出版的《浙江省高考志愿填报参考》一书及其官网中的普通高考栏目。
本研究的时间跨度为2005-2016年。之所以截止到2016年,是因为浙江省自2017年起开始实施新的高考高招规则,其中发生的制度突变对数据的连续性、准确性产生了不可忽略的影响。在新高考学生自由选科制度下,不同专业录取的学生的选科情况五花八门,从而以录取分数测度不同专业的机会供求关系就会存在一定的有偏性和失真性。而在2016年及以前,所有学生的高考科目完全一致,不存在选科引起的数据适用性问题。其二,由于在这期间浙江省高考尚在实行文理分科制度,考虑到理科和文科的数据不宜混合处理,理科生可选择的专业几乎是全覆盖的,而可供文科生选择的专业范围则小得多。故本文的数据均采用样本院校面向理科招生的数据。
三、结果与分析
按教育部的分类,我国高等职业教育共有19个专业大类。这些专业大类中少数类别的开设数量较少,在有限样本条件下可供采集的数据有限,故本文对其进行合并处理,将相关专业大类并入相近类别。归并方案如下:将公安与司法大类并入公共管理与服务大类,将水利大类并入土木建筑大类,将新闻传播大类并入文化艺术大类,将能源动力与材料大类并入装备制造大类。
图1为归并后的15个专业大类2005-2016年相对供求指数测度结果的平均值。相对供求指数最高的专业大类为教育与体育大类,达22.55。其意义解释为:被录取到这一专业大类的学生的高考成绩比所在院校投档线平均高出22.55分。换言之,只有当学生的考分高于所填院校投档线22.55分时,才有50%左右的概率竞得教育与体育大类相关专业的入学机会。可见,教育与体育大类深受专科生青睐,报考人数与招生人数之比较高,学生间的竞争激烈,从而入读门槛水涨船高。这说明教育与体育大类相对于别的专业大类更为供不应求。然而,笔者的另一项数据统计表明:在本科的12个学科门类中,教育学的相对供求指数位于倒数第四。即本科生对教育学的热衷度远不及专科生。
一方面,本科教育学门类下的专业和高等职业教育的教育类专业的构成有所不同。本科教育学门类中的专业并非都是真正的师范专业,如教育学就是一个培养目标不甚明确的专业。即使是师范专业,有的专业也不太主流,如特殊教育。一些主流的、按基础教育科目设置的师范专业如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等均不在教育学门类中,而是分散在理学、文学等其他科类中。而在高等职业教育中,所有跟师范沾边的专业都集中在教育类里面。这一差异使高职高专的教育类专业比本科的同类别专业在各自层次内部更具吸引力。另一方面,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大多面向生产第一线,以培养一线技术人员和服务人员为主。而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找一个稳定且有保障的工作如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往往是首选,其中也包括教师。对农村家庭来说更是如此。因此,就不难理解为何教育与体育大类会是高职高专院校中入学机会最供不应求的专业大类。相比之下,本科生的职业选择要丰富地多,即使进入企业,他们的工作层次、收入增长空间和晋升空间均比专科生更有优势,并且也更容易在大城市扎根下来。因而本科层次中教育学门类的需求可替代性较强。综上所述,高等教育机会供求关系的层次分化有其合理的集体预期和现实基础,体现了不同层次学生选择专业的思维差异。
图1 不同专业大类相对供求指数测度结果
相对供求指数排名靠前的专业大类还有交通运输大类、医药卫生大类、公共管理与服务大类等。它们均包含了若干对专科生而言热门的专业(类),如交通运输大类中的铁道运输类专业、航空运输类专业、城市轨道交通运输类专业,医药卫生大类中的临床医学类专业、护理类专业、医学技术类专业,公共管理与服务大类中的公安管理类专业、法律实务类专业、司法技术类专业等。相比之下,财经商贸大类在高职高专中的热门程度较之经济学门类在本科中的热门程度稍有不及。这在一定程度上与劳动力市场的需求信号有关。比如同样毕业于金融类专业,本科生可以作为正规军进入投行、银行、证券等部门,专科生则大部分成了野战军,只能打游击。劳动力市场的信号传递至生源市场,并经过一系列连锁反应后最终表现为各科类及其专业在不同人才培养层次中机会供求关系的差异性和偏向性。
土木建筑大类、农林牧渔大类、装备制造大类、轻工纺织大类等专业大类的相对供求指数位于中游水平,约在15.00-17.00之间,相互间差异不明显。它们在学生的集体选择中具有一定的相互替代性,机会需求更多地表现为差异化需求,供求矛盾相较前述专业大类更为缓和。除农林牧渔大类外,它们均面向制造业培养人才。相对供求指数最低的三个专业大类依次为电子信息大类、旅游大类和生物与化工大类,电子信息大类居末,这一结果出人意料。一种可能的解释是以IT为代表的电子信息业对人才的需求层次较高,尤其对学历要求较高。这是由相关产业正在从劳动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转向智力密集型引起的必然结果。虽然这一现象存在于各行各业,但以医疗卫生行业、电子信息行业、教育与科研行业等为代表的少数行业尤为突出。从本科院校毕业的电子信息类人才本就规模庞大,他们在劳动力市场中对高职毕业生产生了明显的挤出效应,导致后者就业难度大、层次低、工作累,从而使高等职业教育电子信息大类的机会供求关系一度遇冷。
图2为15个专业大类2005-2006年的相对供求指数和2015-2016年的相对供求指数对照图。时隔十年,整体内部结构已发生一定变化,部分专业大类的起伏盛衰已重新洗牌。与过去相比,位次下降最快的三个专业大类为轻工纺织大类、旅游大类和食品药品与粮食大类,分别下降了12个、8个和3个位次;位次上升最快的三个专业大类为公共管理与服务大类、电子信息大类和文化艺术大类,分别上升了11个、5个和4个位次。其余专业大类的位序并未发生实质性变化,可认为相对供求关系较为稳定。
结合招生数据,上述位次变化较大的六个专业大类可分为三类:一是招生规模增长较快的大类,如旅游大类(增长34.88%)、文化艺术大类(增长25.71%)和公共管理与服务大类(增长35.89%),二是招生规模下降较快的大类,如轻工纺织大类(下降58.4%)和电子信息大类(下降33.88%),三是招生规模相对稳定的大类,如食品药品与粮食大类(增长14.92%)。据此可知:公共管理与服务大类和文化艺术大类在招生规模已然扩大的情况下仍变得更为供不应求,表明在2005-2016年期间,它们的机会需求即生源经历了大幅增长的过程;相反,轻工纺织大类在招生规模急剧缩小的情况下仍变得更为供过于求,表明在2005-2016年期间,其机会需求即生源经历了大幅萎缩的过程;电子信息大类在招生规模缩小的同时变得更为供不应求以及旅游大类在招生规模增大的同时变得更为供过于求说明它们的供求关系变化一定程度上由供给变化引起;食品药品与粮食大类的机会供给增幅有限,而供求关系较以往更为供过于求,表明生源减少也是客观事实。
综上所述,不同专业大类相对供求关系的变化成因不一,包括供给制约型、需求制约型和交叉制约型。特别地,公共管理与服务大类和文化艺术大类的机会需求增长较快而轻工纺织大类和食品药品与粮食大类的机会需求却显著萎缩的现象释放出一个信号:我国的产业结构在2005-2016年间正快速从第二产业向第三产业转移,正在从工业化阶段向后工业化阶段过渡。服务业,包括文化创意产业从业人员比重正在迅速攀升,以纺织服装为代表的传统制造业份额日渐降低。经济结构的这一转变引起了高等职业教育机会需求结构的相应变化,进而重塑了不同专业大类相对供求关系的整体格局。
图2 不同专业大类2005-2006年和2015-2016年相对供求指数对照
受参数的固有属性所限,相对供求指数的绝对值受当年高考录取规则的影响显著。如实行平行志愿前,各专业大类的相对供求指数普遍较高(参见图2中2005-2006年的数据),实行平行志愿后则出现整体下降(参见图2中2015-2016年的数据)。故同一专业大类不同年份的数据不具有直接可比性。为克服这一指标的局限,进行科学的趋势分析,可引入标准化供求系数的概念。某个专业大类的标准化供求系数为其相对供求指数与所有专业大类的平均相对供求指数的比值。其值大于1说明相对于平均水平,该专业大类偏向供不应求;反之,则说明和平均水平相比,供过于求。这是一个“相对的相对”即“二阶相对”参数,在技术层面可消除不同年份的测度结果受外部因素干扰的可能性,使历年的数据更具可比性。利用这一工具,可绘制不同专业大类的相对供求关系变化趋势图。结果显示,共有12个专业大类的变化趋势呈现出一定规律,如图3所示。
图3 12个典型专业大类2005-2016年标准化供求系数变化趋势
标准化供求系数波折走低的专业大类有旅游大类、交通运输大类和食品药品与粮食大类。其中,旅游大类降幅最大。这一方面与旅游大类中的一些专业如旅游管理、导游、酒店管理、会展策划与管理等日渐泛滥有关,另一方面也与生源锐减有关。而生源又与就业率、就业预期、就业收入、职业发展空间等多种因素挂钩。交通运输大类的标准化供求系数虽有下跌迹象,但总体仍高于平均水平,具有良好的生源基础,这一点区别于食品药品与粮食大类。标准化供求系数波折上升的专业大类有土木建筑大类和文化艺术大类。其中,文化艺术大类在2013年以后才起色明显,其贡献主体是艺术设计类专业群,如艺术设计、广告设计与制作、服装与服饰设计、动漫设计等。从中折射出人们的发展观、思维方式和需求层次正逐渐从“制造”向“设计”转变,这与我国近年来产业升级、进军产业链高端环节的大步调相吻合。土木建筑大类的供求系数上涨与过去国家在基础设施领域的大规模投资有关,但总体涨幅有限。电子信息大类、装备制造大类和农林牧渔大类的标准化供求系数大致呈U型变化趋势。比如随着近来高端装备制造业、信息技术业和现代农业、休闲农业、绿色食品等产业的发展相继步入快车道,与之对应的专业人员需求也同步增大,使相关专业大类的“价位”走出低谷,再度朝着供不应求的方向变化。相反,医药卫生大类的供求系数呈倒U型变化趋势,在2011年达到峰值后很快又回归常态。最后,财经商贸大类、教育与体育大类、资源环境与安全大类的标准化供求系数在波动中基本维持在同一水平,尤以财经商贸大类的相对供求关系最为稳定。总之,不同变化趋势体现了不同专业大类各自的发展阶段和生命周期。
四、结论与启示
(一)基本研究结论
1.不同专业大类在机会供求坐标轴中的相对段位存在较大差异,可大致分为三个梯队。教育与体育大类单独为第一梯队,入学机会最供不应求。交通运输大类、医药卫生大类、公共管理与服务大类、财经商贸大类、文化艺术大类为第二梯队,属于热门—半热门过渡带专业大类,主要面向第三产业培养人才。土木建筑大类等其余专业大类均可归入第三梯队,主要面向第一、第二产业培养人才。除电子信息大类、旅游大类、生物与化工大类外,大多具有相似的机会供求关系,相互可替代性较强。电子信息大类等三个位于末端的专业大类可认为以吸收“超额需求”为主,甚至存在供过于求可能。
2.从2005年到2016年,一些专业大类在供求关系坐标轴上的相对位序发生了大幅变化,如轻工纺织大类、旅游大类、公共管理与服务大类、电子信息大类等。它们变化成因不一,包括供给制约型、需求制约型和交叉制约型。另一些专业大类则保持相对稳定,如教育与体育大类、财经商贸大类等。整体上,供求关系的科类结构始终处于动态调适之中,但过去这些年的调适并未根本上缓解结构性供求矛盾,只是从某种结构性失衡变成了另一种结构性失衡,失衡程度未见明显收敛。
3.不同专业大类的相对供求关系拥有各自不同的变化轨迹,包括波折上升型、波折下降型、U型、倒U型和波折平衡型五种类型。不同变化轨迹的背后蕴含着特定经济发展阶段下劳动力市场的供求信号和生源市场中人们的集体预期。且从中、长期看所有专业大类的供求关系变化都具有周期性和阶段性。
以上发现共同构成本文的核心结论:我国高等职业教育不同专业大类的机会供求关系一直处于动态变化中的结构失衡状态,面向第三产业的专业大类(旅游大类除外)总体比面向第一、第二产业的专业大类具有更高的入学门槛,且整体失衡程度未见明显收敛。表明招生的专业大类结构长期脱离学生的集体需求结构。这是一个容易被人们忽视,甚至被误认为不具有理论紧迫性和政策紧迫性的现实问题。我国高职高专院校像过去那样通过调剂学生志愿已无法掩盖日渐突出的科类∕专业结构供求矛盾,已不能适应新时代以学生为中心的高等教育供求均衡新机制的构建要求。
以上结论的直接意义在于可为我国高职高专不同专业大类的供给调整提供客观依据。这是在不考虑毕业生供求的条件下,把政策目标锁定在机会供求的结构均衡时特有的应用意义。由于不涉及价值判断,在政策上主要是技术层面的问题。核心是要有这样一个概念:要完全实现每个专业大类绝对意义上的供求均衡短期内很难做到,且实现绝对均衡对高等职业教育自身造成的颠覆性结构改变的影响具有较大不确定性。我们期望的结果是通过政策干预尽可能缩小不同专业大类的内部差距,使其结构趋于收敛和均衡,其原理与缩小不同群体、不同地区的贫富差距完全一致。此外,除了关心“态”的数据,在具体调控中还应充分考虑“势”的信号和“类”的区分。一来应重点关注那些供求关系变化幅度较大和变化趋势单一的专业大类,系统诊断背后的原因,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其意义不仅体现在对某一专业大类供求矛盾走向的动态监测上,更体现在供求关系动态调整机制的探索上。二来不同类型高职高专院校应突出不同的供给策略和侧重点,核心是通过院校的分类管理实现供给管理的精细化。
(二)研究拓展及不足
尽管本文的数据分析只针对机会供求,并不涉及高等职业教育下游的毕业生供求。然而,现实中高等职业教育的两类供求关系始终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有把高等职业教育“入口”和“出口”所涉及的问题串在一起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时,才能做出更综合、更理性的判断。而且“大数据”只反映经验科学意义上的基本事实,其本身并不蕴含问题的解决之道。如果数据分析不能引发更深层次的思考,仅仅停留在就事论事地说明过去或预言未来,那么如何使事实评估上升为更高层次的规范评估并构建起人们所期望的理想世界[5]?又如何从根源上识别供求矛盾的性质、关联、来龙去脉及其化解的方法论?殊不知,高等教育学在其基本学科假设上就存在一些相互矛盾之处,我们须在任何应用研究中深思数据反映出的结果当在怎样的高等教育哲学观中进行解读[6]。例如,高等职业教育的私人需求和社会需求由于目标不一致本身就存在一定范围的结构性错位,它们分别对高职高专院校的专业设置和招生配额产生了不对称拉力。这就对政府开展高等职业教育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选择供求调节模式,高职高专院校设置专业、设计招生和人才培养方案提出了更高要求。
基于这一认识,本文建议未来应考虑建立高等职业教育机会供求关系和毕业生供求关系双维度测评体系及其数据库。如图4所示,横坐标为机会供求关系坐标轴,纵坐标为毕业生供求关系坐标轴,两者共同构成量化评估框架。这是建立在本文单维度评估基础上的纵向拓展。以专业大类为例:如某个专业大类的测度结果落在第一象限,即入学机会和毕业生均供不应求,则该专业大类毫无疑问应扩大供给;相反,若测度结果落在第三象限,即入学机会和毕业生均供过于求,则相关专业大类应考虑削减供给;难点在于当测度结果落在第二或第四象限时,机会供求关系和毕业生供求关系背道而驰,一方供不应求的同时另一方却供过于求。此时不能简单地下定论,而要对分析对象做进一步深入的个案研究并结合我国高等职业教育发展的时代背景及其阶段性、内外部关系规律、两类供求矛盾的轻重缓急进行系统论证后方可做出判断。这就需要从基本的数据层面拓展至教育发展方式、社会运行方式、人类生活方式等根本理念及社会情境层面,并深深地植入合乎逻辑的人文思考。
图4 高等职业教育机会供求关系—毕业生供求关系双维度测评概念图
总之,我国应尽快建立高等职业教育机会供求关系—毕业生供求关系综合数据库及其信息反馈机制,为高职高专院校动态调整专业设置和招生结构提供科学依据。即在本研究基础上进一步横向扩大数据规模,纵向叠加毕业生供需数据,并使信息的搜集、统计、反馈、使用和管理工作制度化,使构建起来的交叉数据库真正服务于政府和高校决策。这将弥补我国高等职业教育相关数据库的缺失或对已有数据库价值挖掘和运用的不足,避免像过去那样仅以某一类供求失衡的局部现象(主要是劳动力市场中的供求失衡)为唯一依据做出裁决。故本研究是建立综合数据库这一系统工程的关键一环,通过以机会供求为主线、专业大类层面为切入点的先行研究及说明后续研究空间来引起更多人的关注,以期抛砖引玉。
本研究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例如,受研究主题和数据可得性所限,本文未对不同专业大类的机会供求关系与毕业生供求关系的相互关系做量化分析,从而难以精确判断两者的结构错位程度,也就未能根据这一线索开展更深入、更有针对性的对策研究。又如,相对供求指数和标准化供求系数均是相对意义上的概念,不能反映每个被测单元的绝对供求关系,其政策意义具有一定模糊性,在政府和高校对不同专业大类进行微观供给管理时需辅之以更多数据才能保证介入干预的精准度。以上均是未来研究中需要我们进一步拓展、细化和改进之处。
注释
①按需求主体分,对高等教育的需求可分为私人需求和社会需求两大部分,两者分别对应于高等教育的机会需求和产品需求。故客观上存在着两类不同的供求关系:其一是高校招生中的入学机会供求关系,换一个角度也可称之为招生供求关系;其二是高校培养的人或其他高等教育产物(如科研成果、社会服务)的供求关系,本文主要指高校培养的人的供求关系。
②若统计的是不同专业录取分数的绝对值,则各省由于高考高招规则不同,相关数据必然有各省的特殊性,无法代表全国总体情况。然而,本文是从相对意义上对不同专业大类进行比较,评估的是一个结构性问题,此时浙江省的数据与全国总体数据就具有近似一致性。从供给角度看,本文随机抽取全国不同地区的高职高专院校作为研究样本,它们所形成的招生专业结构是我国高等职业教育专业结构的一个缩影,与哪一个省无关。从需求角度看,不同省份学生的专业需求结构不存在实质差异。因为在我国相对一致的经济、社会、制度、文化大环境下,影响不同地区学生选择专业的因素大同小异,加上全国打通的人力资源市场使大学毕业生跨省流动的比重越来越高,在省域上学生的专业选择不具有明显的属地化倾向。正因为各省机会需求的结构相似性,不同专业大类“市场定价”的结构特征也不存在较大的省际差异,任何一个省的数据不可能偏离总供求规律太多。且只要数据库容量足够大,就可以使一些偶然因素相互抵消和稀释,从而宏观上不存在有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