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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甲柏连孜《汉文经纬》的语音系统研究

2020-03-17

黑河学院学报 2020年9期
关键词:韵尾汉文经纬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汉文经纬》是德国汉学家甲柏连孜(1840—1893)于1881年在莱比锡出版的古汉语研究著作[1]。《汉文经纬》全书分三卷,共957页,其中正文部分801页,附录、译后记和专名、术语对译表等占据剩余的篇幅[2]。结合《汉文经纬》的语音部分内容的编排体系,阐述《汉文经纬》所描写的汉语语音系统的众多特点,并对其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探讨。

一、《汉文经纬》的汉语音系

《汉文经纬》是为较高文化层次的传教士或其他翻译人员所用的学习汉语的著作,所以,甲柏连孜力图把汉语语音、文字、词汇、语法等方面的知识系统地呈现出来。基于早期传教士的口语教本和19世纪欧洲常用的满文标音法,甲柏连孜综合运用欧洲传统的拉丁字母标音符号方式对汉语音系进行研究。甲柏连孜在审音方面尤为精细,在其所处的时代,少数知识分子偏向于运用古希腊语多声调拼写法,例如,波浪号。与此同时,甲柏连孜考虑到当时的语音发展规律,在汉语转写上兼顾语言通行惯例,例如,把eu标注为ou,把ieu标注为iu。

甲柏连孜基于汉藏语系同源关系,从“谐声”声母相同或相近的视角来判定汉语中的声符相同同源词。甲柏连孜认为,语音上关联的词与声符所发挥的作用密切相关,语音的关联性主要是通过字的形体或后来通过某个声符或词来代替另一个,由此形成更大的字群,建立更大的同源词族。在汉语语音系统中,词根的数目不等同于文字符号的数目。一个词一般只对应一个与之相匹配的汉字符号,但也有一些例外情况[3]。

1.一个词可用若干同义异体字来表示

例如,“從”和“从”的读音相同,字形不同。由于甲柏连孜所研究的是古汉语语音系统,所以,此种情况在古汉语中大量出现,新中国成立后,随着文字改革工作的开展,很多异体字得以相应地简化。

2.同一个词根的若干词汇意义由不同的汉字符号来表示

例如,“十(指数字)”和“什(指十个士兵组成的一支队伍)”为读音相同的异义异体字。

3.同一个汉字可用来表示多个词汇意义的词

这类有时读音相同,例如,“安”,一是指平安,二是指怎样、哪里,用作疑问词置于句首;有时读音不同,例如,“惡(ngok)”表示邪恶,而“惡(ngū)”则是疑问词。

4.当出现变音或变调情况时,词根意义发生变化

其相应的汉字符号有时不变,例如,“好haò”(优良),“好haó”(喜欢);①韵母ao和eu的声调标在第二个元音上,韵母ei、ai、ui的声调则标在第一个元音上。参看姚小平(2015:36)。有时会随着意义的不同而发生变化,例如,“從tsúng”(用作名词,随从),“從ts’ûng”(用作动词,跟从),“蹤tsūng”(用作名词,指踪迹;用作动词,指模仿)。

二、《汉文经纬》的声母系统

甲柏连孜基于《康熙字典》、《字汇》和其他同类著作中记载的公元6世纪到8世纪的汉语声母系统,隋唐时期《广韵》之前的汉语36声母系统,绘制出《汉文经纬》的声母表[4]。与此同时,明代传教士金尼阁《西儒耳目资》也是甲柏连孜研究语音系统的重要参考依据。中古音在隋唐时期可分为早期和晚期。甲柏连孜所提到的36声母是基于晚唐时期的守温和尚《守温韵学残卷》编制的,实际上只有30个字母,而非36个。按目前学者的观点,中古早期无轻唇音,因此,甲柏连孜在声母表的第五栏所描写的轻唇音“非、敷、奉、微”在公元6—8世纪时期还未产生。

甲柏连孜对语音演变的机制和过程未作详尽说明,大致总结了语音声母系统的演变规律,部分规律对后世学者产生极大影响:

(1)当代官话中声母表第三栏的全部弱辅音逐渐消亡;

(2)吐气音f’,软音s(z),两个h逐渐消亡;

(3)古无第五栏的轻唇音和第七栏的正齿音;

(4)用鼻音泥n来代替柔音娘ñ;

(5)满洲人和欧洲人在使用知母č和照母tš、徹母č’和穿母tš’时,不再区分;

(6)喻母j被y代写,例如,yü等;禪母ž在胶辽官话中读作y,在官话某些地区读作r。当y出现在u前面时,北京话有时读作r,而官话的其他方言中有时读作ng,ny或者娘母ñ,禪ž代替y;

(7)在北京话中,当k和k’出现在介音i的前面时,读作ts、ts’或者č、č’,例如,“京kīng”(首都),读作tsīng或者čīng;当h和s出现在介音i前面时,读作介于hs之间的音,几乎等同于德语ich(我)这个词里的ch,例如,“興híng”(高兴)读作hsíng;

(8)当疑母ng出现在介音i的前面时,不发音;出现在a、e、o的前面时,脱落或者读作g;出现在o、u的前面时,也可读作w;

(9)在西部地区的众多方言中,泥母n读作來母l,例如,“能nêng”(能够),读作lêng;“寧nîng”(安宁),读作lîng;用心s代替審š,用精ts代替知č,而ssï和ši一般无区别,例如,“生”(生育),可读作šēng,也可读作sēng;“事”(事情),可读作ssï,也可读作ší。

甲柏连孜在声母表中以强弱音来区分清浊,但没有对全清次清、全浊次浊作详尽解释,且未区分次浊音和鼻音。将心母、邪母、审母、禪母全部归入“鼻音等”声母之中,将“来”和“日”划分为半舌半齿的舌齿音。与此同时,可能是作者审音不够精细亦或者是印刷错误,声母表中的郡g应为群g,匣母h和喻母j的位置应互换。声母表见表1。

表1 《汉文经纬》声母表①《汉文经纬》根据《康熙字典》、《字汇》等前人的研究,拟出中古声母表,参看姚小平(2015:32)。

汉语中的语音交替使用现象与词义关联密切,是汉语同源词的来源之一,在声旁字符产生阶段,汉字声旁相同,则读音相同或相近。其中清塞音、擦音和送气音产生音变的情况最为常见,例如,“p,p’,f,m”,“t,n”,“k,k’,h,ng”之间常发生音变;齿音和硬腭音之间的使用不受限制,也会出现语音交替使用的现象;在众多方言中m和w可以交替混用,不作强制性地区分;通过腭化形成的声母ss,š,č,č’,ts,ts’的来源并非总是通过齿音产生的。与此同时,语音演变规律中,y与l之间,k与l之间,l与č、š之间的语音交替情况都较为常见,例如,聿yüt,lut;樂yok,lok;久kieu,lieu;立lip,lap,kip,yip;离li,či;麗li,ši,šai等等。甲柏连孜认为,不成规律系统的音变现象主要是由不稳定的发音造成的。

三、《汉文经纬》的韵母系统

甲柏连孜的韵母标注方式与传统音韵学家的方式截然不同。通过使用前置小号字母表示的元音i、o、u来表示半元音,位于声母与元音之间。这些韵母也就是现代汉语拼音中的带韵头、韵腹、韵尾的复合韵母,例如,uan,uen,ia,iao,uo等。

把已经消失的古韵尾m和n归并为n之中,把不发音的入声韵尾k,t,p用h来表示。把古韵尾m,k,t,p纳入转写,在19世纪现代官话的发音中已不常见,但可以借助这些韵尾表示更多的古音。一方面有助于理解文献的用韵,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学习其他方言。对于母语为非汉语的学习者来说,这种完整的语音形式比已经遭磨损的语音形式更容易记忆不同词语之间的差别。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形式只能是一种辅助性的手段,即把这些尾辅音去掉,剩下的是现代汉语拼音的发音。例如,“心sīm”(心脏)和“新sīn”(新的)的韵尾不同。韵母表保留古韵尾的做法,有利于母语为非汉语的学习者理解读音的区别。例如,单元音韵尾一般发长音,且发音清晰;在k,t,p前发短元音,在北京话中,已经不存在韵尾的这种区别了。

甲柏连孜对比了每个韵母的古今差异,以及19世纪时期韵母在官话、北京话、南京话等方言中的差异。基于汉学家江沙维(Joaquim Afonso Gonsaves)、比丘林(Никита Яковлевич Бичурин)、卫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和汉约瑟(Joseph Edkins)的相关音系理论,对韵母在欧洲语言和满语中的注音方式作比较。例如,半元音u和o:hôwa=hoā“花”(花朵),guwa=kuá“卦”(卦爻),hôi=hoèi“悔”(悔恨),guwei=kuei“鬼”(魔鬼),但在葡萄牙语中把两者合并为o,英国人则记为w。除此以外,在开音节和以哑音或鼻音收尾的闭音节之间常常产生韵母的音变。例如,八pa,pai,pat等。

表2 《汉文经纬》韵母表

甲柏连孜认为,当唇音后面出现en、eng时,从听感角度来讲,音质更为低沉。例如,把“本pèn”读作poen,把“分fēn”读作fuen,把“孟méng”读作mong。此观点来源不明,可能与甲柏连孜的汉语交际圈有很大联系。与此同时,从韵母的角度来看,开音节和以哑音或鼻音收尾的闭音节之间常常发生语音交替现象。甲柏连孜认为,哑音和鼻音的发音部位相同,其中k与ng相互对应,t与n相互对应,p与m相互对应,例如,“怛”读作tán时,表示同情,用作动词;读作tat时,表示悲伤,用作名词等。此外,在《汉文经纬》中,古入声韵来源的字未出现读作元音韵尾i、u收尾的韵母的情况[5]。

四、《汉文经纬》的声调系统

甲柏连孜对声调系统作出精细描写,所记汉语音系的声调有五个,分别为上平、下平、上声、去声、入声。其所研究的语音和声调的目的就在于为语法提供参考。随着词类和语法的不同,声调也会随之变化。当属于其他词类的词汇临时用作动词时,一般读为去声。例如,“上”:上面šàng,上攀šáng;中:中间čūng,击中čúng。从某种程度来讲,声调交替是辨别主动动词、使役动词和中性动词的语音手段。例如,“来”:来lâi,使某人lái。同时,派生的部分专门名词也可以通过变调来表示。例如,“行”:行驶šîng,四驾马车šíng。

甲柏连孜认为,汉语的声调是附着在单个词之上,而不属于句子,每个字的读音都需要附加声调符号,以达到区分词义的目的。虽然从听感上很像音乐的乐调,但汉语的声调并不是纯音乐性的,很难使用音符来描写。这不同于欧洲语言中的调号分布于整个句子当中,以此表示语句的叙述、问答、祈使等意义。

甲柏连孜基于艾约瑟的《官话口语语法》确立了声调系统和记音符号。最早的汉语存在平声和入声两种形式,平声适用于元音、鼻音的韵尾,入声适用于塞音韵尾。上声可能出现于西周时期,去声可能出现于三国时期,直至元代时期官话中的下平声才开始出现。汉语的诗词歌赋中,声调作为修辞方式,只区分平仄声。魏晋南北朝时期汉语声调系统的平上去入四声得以区分。

根据语言表达环境的不同,声调的平仄可能会发生种种变异。在日常交际中,平声和仄声的区分仅凭一个二度音或两个全音符,而在慷慨激亢的演说中往往会高半个八度音,以表强化程度。在德语中的名言警句使用中,同样习惯于提升前半句的调子,降低后半句的调子。平声即坚定沉稳的调子,从发音的开始至收音音调均保持不变,即音节发音既不升高,也不会下降;上声即扬升的调子,发音急而陡,听感上像是表疑问、愤怒、惊讶或者否认的语气;去声即持续下降的调子,发出的音由高到低,音被拉长,听感上像表示懊恼、遗憾的语气;入声即短促的调子,一般以塞音收尾,带塞音韵尾的音节读作入声。当某个入声字读作其他音时,其韵尾需要随之变化。例如,“復fuk”(回报、回话),是一个入声字,音节短暂而急促,但当表示循环往复的词汇意义时,需要读作去声feú。鼻音之间存在交替的对应关系,例如,ng对应k,n对应t,m对应p。另外,韵母ei、ai、ui的声调符号标在第一个元音上,而韵母eu、ao的声调符号则标在第二个元音上。

《汉文经纬》中的声调交替现象较为常见。当一个不归属于动词的其他词类充当动词时,声调一般转化为去声。例如,“中”充当名词时,读作čūng,表示中间的意思,充当动词时,读作čúng,表示击中的意思。与此同时,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区分主动动词或使役动词与中性动词的差异。例如,“来”,单纯仅表示来的意思,读作lâi,表示使某人来的意思,读作lái。有时,派生名词性意义也会通过声调交替的方式来表示,例如,“少”,在表示微少的意思时,读作šaò,在表示年少的意思时,读作šaó。词旁本身也会发生语音变化,例如,“樂”,表示高兴的意思,读作lok,表示音乐的意思,读作yok,表示喜爱的意思,读作yaó,表示姓氏时,读作laó等等。

甲柏连孜认为,汉语音节一般不标注声调,当一个字为多音字时,才会在书面中标注相应的声调符号。其声调表的大致分布为左上角为上声,左下角为平声,右上角为去声,右下角为入声,但以上的标调法往往容易与标点符号相混淆,因此,甲柏连孜将其更换为旧时的四角标注法和音符:“—”=上平声,“˄”=下平声,“‘”=上声,“' ”=去声,另外,入声可通过塞音韵尾来判断。甲柏连孜未能记录声调系统中各个声调的实际调值,但详尽描述了四声的发音特点。甲柏连孜认为,长期对耳朵进行声调训练,读准每一个声调,有助于正确适应汉语的声调。《汉文经纬》的声调系统见表3。

表3 《汉文经纬》声调表

五、余论

《汉文经纬》中的语音系统体例独特,内容恢弘,自成系统,为进一步深入研究打下坚实基础。《汉文经纬》对汉语音韵学作出详尽解释的目的在于为汉语语法体系建立汉语句法体系,为分析系统和综合系统奠定基石。本文基于甲柏连孜语言观,报告《汉文经纬》所描写的汉语语音系统的众多特点,希望能够得到汉语学界对此书语音系统部分的青睐,并对其进行细致入微的分析探讨,准确把握语音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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