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支持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发展政策主张及启示

□ 李舒沁

(中国科协 科学技术传播中心, 北京 100012)

很多国家的中小企业在促增长、稳就业方面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欧盟也不例外。欧盟各国约有2500万家中小企业,吸纳了约1亿劳动力,创造欧盟一半以上的GDP,在应对气候变化等方面也发挥独特的作用[1]。但此次新冠疫情给这些企业带来不同程度的冲击。在欧盟2020年5月提出的应对疫情影响的“欧盟下一代”经济刺激计划中,将绿色复苏和数字化转型列为主要发展方向。该刺激计划涉及对中小企业的扶持并促进其发展,其中特别指出,中小企业顺利进行数字化和可持续发展转型将对欧盟提高竞争力及抵御风险的能力发挥重要作用。欧盟委员会为此先后推出一系列建议、政策。当前我国处于全面做好“六稳”工作、扎实落实“六保”任务的关键时期,需要充分发挥中小企业的作用。分析欧盟中小企业在转型升级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并参考欧盟提出的政策,可以为我国中小企业发展与转型提供借鉴。

一、欧盟中小企业转型之困

欧盟中小企业在发展与转型过程中,面临着获取信息、市场准入与获取投资等方面的挑战与困难,这些也是其他国家中小企业面临的问题。具体来看主要包括以下三方面。

(一)自身规模有限,能力提升困难

欧盟已经有不少中小企业凭借灵活的机制及创新,通过提供绿色产品或服务实现了转型。但因规模较小,存在三方面困难。一是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力储备不足,难从数字经济获益。中小企业面对飞速进步的数字经济时代,尚未做好转型的能力储备,也还没有意识到数据将带来的价值[2]。2018年的调查结果显示,欧盟中小企业中仅有17%能够将数字技术有效融入他们的业务,而大公司的比例为54%(1)1 Digital Innovation Hubs Working Group 1.Report from the working group meeting on access to finance[R].Belgium: European Commission, 2018.。同时,这些企业缺乏专业技术,因此在使用大公司常用的海量数据方面存在挑战,不得不回避基于数据和人工智能的先进工具。

二是企业缺少足够的数字技能熟练员工及管理者。企业规模小、工资相对较低以及培训资源少都限制了这些企业投资于员工的数字技术培训。根据欧洲央行2019年的调查结果,超过7%的中小企业表示缺少人才阻碍了在欧盟内投资,而四分之一的中小企业仍然将找到熟练技术员工或经验丰富的管理人员作为最严重的问题[3]。而三分之一劳动力数字技能不足加剧了这一问题。

三是缺少其他的专业辅助人员。据欧盟报告,约有三分之一的中小企业表示在向可持续发展的商业模式转型过程中,面临复杂的行政和法律程序。而建筑、塑料制品等行业的企业,则在转型过程中遇到环保方面的压力,但企业因规模较小而缺乏专业人士解读法律并减少转型风险。

(二)应对能力有限,把握市场困难

欧盟的单一市场是指在欧盟内实现没有边界的一个区域,保证人员、商品、服务和资本的自由流动。然而根据欧盟的统计,近几年只有约17%的制造业中小企业在单一市场内出口[4],表明中小企业跨境经营仍然受到较大阻碍。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一是行政成本仍然较高。在商业服务领域,中小企业办理合规手续的成本高达一万欧元。这类成本对于中小企业的影响要大于大企业。欧盟成员国对中小企业的法律、法规的差异,使中小企业缺少精力进行跨境经营。大型中介平台则会收取较高的中介费用。

二是公共采购市场参与难度高,竞争机会较少。中小企业在参与公共采购招投标时较难受到采购方的青睐。一方面是采购方出于避险心理,在选择采购对象时更倾向于稳定的产品和服务,不信任中小企业的技术水平、履约能力,不愿接受中小企业的创新产品和服务[5]。另一方面,很多招投标规则与要求比较复杂,中小企业较难有精力去满足所有要求。

三是中小企业在线上商业平台易遭遇不公。欧盟一些中小企业已经尝试数字化转型,进行线上经营时,由于供应链垂直整合度较高,通常面对大公司或大机构。中小企业议价能力有限,遭遇诸如延迟付款等不公平商业条件的风险较大。欧盟只有约4%的企业能够按时支付,而中小企业破产的四分之一是由于逾期付款造成[6]。而在进行国际贸易时,中小企业面对国际贸易壁垒缺少应对能力和手段。这些因素对中小企业的数字化转型造成负面影响。

(三)投资信心有限,获投融资困难

中小企业在转型发展阶段需要获得资金,但融资对他们来说较为困难。这类企业常缺少可靠的财务记录、抵押品。欧盟的中小企业面临200～350亿欧元的资金缺口,而银行出于规避风险而减少对中小企业贷款的情况较为常见。2019年,约有五分之一的中小企业未获得原计划的全部银行贷款,造成运营压力。在此情况下,资金来源多样化的重要性凸显。风险投资对于初创企业来说至关重要。2018年,欧洲公司获得的风险投资同比增长13%,达8亿欧元,但这一规模仅有美国的约八分之一,美国有超过25%的企业使用资本市场融资,而欧盟仅有1%,欧洲投资者也没有足够信心去投资初创企业,因为这类企业可用于估值的信息不足,对他们的新技术产品或服务的市场潜力估值较为困难[7]。“科技尽职调查”服务在其他地区可以较为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但在欧洲这种服务尚未兴起,仅在最近才开始试点工作[8]。除了风投及科创企业投资,中小企业在传统资本市场也很难获得机构投资者的青睐。中小企业在资本市场的首次公开募股(IPO),在金融危机后大幅下降,且一直未能有效恢复。2019年,欧盟企业IPO的数量和价值相比于2018年分别下降47%和4%(2)2 Whelan P, Reilly J, Williams S.IPO watch Europe 2019[R].London: PwC, 2020。。

二、欧盟支持转型升级政策主张

为帮助中小企业摆脱转型升级过程中遇到的困难,欧盟近期提出了一系列政策主张,有针对性地应对这些问题,为欧盟中小企业提供三大类支持。

(一)提高可持续发展与数字化转型能力

要实现欧盟具有可持续的竞争力,就需要调动中小企业积极性提高这两方面的能力,从“支撑平台、数字赋能、人才培养”三方面提供帮助。一是多种支撑平台扩大服务范围助力可持续发展。欧盟的可持续发展协会可以评估中小企业需求,为他们提供转型投资建议并指导选择合作伙伴。欧洲企业网络(EEN)拥有数百个成员,可以与其他平台合作,在更大的业务范围上为中小企业提供量身定制的转型能力提高服务[9]。二是对中小企业数字赋能。欧盟为此设置了数字创新中心(DIH)为中小企业提供网络等接入技术的支持。资金支持来自于数字欧洲计划及相关的基金。DIH通过与EEN合作,紧密政企联系,为中小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做到全方位的无缝支持。同时,DIH还向其他企业推广数字化转型经验、技术,供其他企业吸收借鉴。不仅如此,基于《欧洲数据战略》,欧委会还将扩大政府数据可访问性,促进企业和政府之间的数据流动,为中小企业使用数据和云平台方面提供有针对性的支持。三是多措并举提高中小企业人力资源。主要包括两类措施。一方面是培训中小企业从业者,通过数字知识速成课程,提高数字技能及商业平台运作经验,并对人工智能、区块链等先进技术有所了解,提高使用意识。另一方面依靠外部支持。通过“数字志愿者”项目,让年轻技术人员帮助传统企业有针对性地提高数字能力,跨越“数字鸿沟”[10]。而且欧委会利用欧洲地区发展基金,专门向中小企业提供市场所需的技能培训,帮助他们进行智能化转型。

(二)减少监管负担,增加市场准入

欧盟从不同维度为中小企业减负,并增加其市场准入和竞争机会。一是从制度和法律层面减负。欧盟曾提出“只用报一次”和“默认数字化”原则(3)3 这两个原则分别为“公民和企业只需向公共管理部门提供一次报备数据”和“将数字化服务作为公共行政地默认选择来减轻行政负担”。，而且要求各成员国严格执行。同时,正在考虑分析现有立法中简化和减少行政负担的可能性,并在未来立法中,增加中小企业话语权,让他们有发表意见的渠道。在业务运营方面,欧盟重申要确保单一市场规则,避免中小企业产品、资金和人员在跨境流动时受阻,并提供服务机构协助应对跨境经营中的税收合规性问题。二是提供更多的竞争机会。欧委会鼓励各国在公共采购中向中小企业提供机会,增加合同数量,扩大采购规模,通过数字平台促进中小企业拥有参与跨境公共采购竞标的机会。在空间、国防技术等领域,鼓励大型系统集成商与国防相关体系的中小企业进行对接,使他们能参与到这些大型项目。同时,利用数字技术对接买家与供应商,使买家可以实时跟踪供应商进度,降低监督成本。三是提高数字平台运营的公平性并扩大业务范围。针对中小企业议价能力弱、应收款占比高的问题,欧委会将通过有力的监测和执行工具来减少延迟付款现象,并探讨为中小企业提供调解机制,以快速解决商业贸易中的付款纠纷。同时,欧盟将利用数字平台帮助中小企业对接国际市场,并在与别国的贸易和投资协定谈判中要求对方降低阻碍中小企业的贸易壁垒,增加中小企业在全球市场公平竞争的机会。

(三)改善融资渠道,降低融资难度和成本

欧盟针对中小企业面临的融资问题,也提出了多项对策。一是拓宽融资渠道,降低投资人风险。为降低私人投资的风险和顾虑,在风险投资方面,欧委会将尝试与私营部门分担风险的新方式,例如旨在扩大风险投资基金规模的ESCALAR计划等,以便吸引私人投资,从而使不同发展阶段的公司资金来源多样化。在股市上,公共资金作为锚定投资,为高增长的创新型中小企业吸收私人投资[11]。

二是为融资创造更有利的环境。从政府治理角度看,欧盟将在2021年底前审查欧盟国家援助规则,根据这些规则,欧盟及成员国可以对中小企业的风险投资提供更大支持。从技术角度看,基于区块链的金融科技创新,可以为中小企业与投资者的直接交流开辟新方式。中小企业可以将企业债以加密资产和数字令牌进行发行,从而形成更快捷、性价比更高的融资方式[12]。欧委会也将为区块链金融提供技术基础设施和安全支持,以配合欧盟即将出台的数字金融战略。

三是通过InvestEU项目为中小企业吸引不同层面融资。欧委会将借鉴现有中小企业保障计划的经验,创建一个独立的综合担保机制,涵盖创新型企业、文化创意企业、可持续发展模式企业及开展数字经济的中小企业等企业。这一模式可以撬动从国家到私人的多层面投资。这些企业的资金又可以促进企业开发数字技术及绿色技术,在商业化后创造更多价值。欧委会还将与成员国密切合作,通过“数字创新和扩大规模倡议”,加强线上融资方式,以解决投融资渠道的地域不平衡问题。

三、可供我国扶持中小企业转型发展借鉴方面

近年来,我国中小企业贡献了60%以上的GDP,8%以上的城镇劳动就业(4)4 吕骞，李楠桦.数字化转型伙伴行动让“小企业”牵手“大伙伴”[EB/OL].人民网.http:∥industry.people.com.cn/n1/2020/0513/c413883-31707863.html.2020-05-13,2020-06-30.。然而，此次新冠疫情也对中小企业造成前所未有的冲击。当前已经出台多项措施对中小企业开展直接援助和支持。为了让中小企业在恢复过程中,不但能“活下来”,还具有更强的活力,可以借鉴欧盟的做法,为中小企业通过数字化转型来适应未来市场提供支持。可以在以下三方面开展工作。

(一)解决“痛点”助力数字化转型

有调查数据显示,我国仅有约25%的企业开展了数字化转型(5)5 同上。,而疫情对尚未进行数字化转型的中小企业影响较大,也带来了转型的外部压力。今年4月,国家发展改革委、中央网信办就联合印发《关于推进“上云用数赋智”行动培育新经济发展实施方案》,指出要加快产业数字化,助力中小微企业蜕变脱困。这说明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已经引起了党中央、国务院的高度重视。参考欧盟经验、结合我国实际,采取措施帮助中小企业克服转型困难。一是收集整理“痛点”,帮助中小企业树立转型信心。总结、推广各行业的转型好经验,同时收集整理转型意识、能力等方面的“痛点”。对每一类“痛点”建立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以“成功案例鼓励+解决关键问题”相结合的方式帮助中小企业树立转型信心。二是形成数字化转型线上综合服务平台。我国中小企业数量众多、需求各异、地域分布广泛。数字化转型线上综合服务平台可以通过共享专家模式,为有需求的企业在转型的不同阶段对接熟悉该阶段的专家,进行有针对性的指导。既让企业可以获得及时有效的指导,又节约专家时间,让更多企业收益。三是提高中小企业数字人力资源。外部指导需要企业内有相应人员理解和执行才能更有成效,因此需鼓励中小企业员工接受培训。线上综合服务平台可以设置数字化转型培训课程,从共性问题、专家建议、特殊情况,以及具体知识、技术及服务等方面,提供多种类型的学习资料及在线问答,减少中小企业对数字化转型的畏难情绪。

(二)打造对中小企业友好的营商环境

一是继续减负,改善营商环境。继续推动“简政放权”,将业务办理向线上转移。持续推广“只用跑一次”的经验,降低中小企业行政负担。同时,为中小企业提出意见建议设立专用渠道,经收集整理后,对突出、重点问题集中解决,加快进度改善中小企业营商环境。同时,在中小企业运输销售环节,降低物流成本,消除跨省经营时不合理、不合规收费等。二是引导大企业、大机构增加对中小企业的采购。有必要充分利用好数字化、大数据优势来减少中小企业证明自身资质的手续,提高他们进入采购市场的便利性。对于采购方来说,从降低信用风险方面,可以利用信用审核平台数据,评估中小企业信用水平,降低采购过程中的信用风险;从核实企业能力方面,可以通过可靠第三方平台,包括由电子商务平台及银行出具的基于中小企业交易量、交易方评价及资金流水等情况出具的评级报告,减少采购方对中小企业履行合同能力不足的担忧。三是提高线上商务平台的公平性。参考欧盟的做法,可以敦促电子商务企业及平台在当前缩短延迟付款时限,降低中小企业资金流转压力。同时设立快速调解机制,对平台上买卖双方,或者中小企业与平台存在资金矛盾时,提高问题解决效率。在当前跨境电商较为成熟的情况下,由电商平台及时整理、上报中小企业遇到的贸易壁垒及利益受到境外交易方坑害的问题,管理部门及时采取贸易救济措施并与境外机构所在地就相关问题进行磋商。

(三)降低投资风险,创新融资形式

当前,为应对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国务院已印发相关意见规定,中国人民银行也已公布《标准化票据管理办法》。比对欧盟提出的解决方案,未来或可形成一些新的促进融资做法。一是探索新型担保模式,降低投资中小企业风险。中小企业抗风险能力较弱,即便具有较好的信用水平,但经营不善、外部变动都可能带来投资方风险。欧盟尝试利用公共基金与私营部门分担风险。我国的政府性融资担保机构可以进一步强化担保职能,充分利用信息化手段分析企业的运营情况及发展前景,提高风险控制水平,降低担保费率,以此吸引私人投资对优质、高成长性中小企业进行风险投资,增加资金来源的多样化。二是发挥金融科技特长,为中小企业开辟新型融资方式。欧盟使用区块链的方式加强投资人与中小企业的沟通。在国内,对资质较好的中小企业,可以考虑基于支付平台信息构建在线企业债融资平台,吸引中小企业与投资人线上交流,提高对中小企业的投资便利。这种方式降低了信用风险,投资合作便捷、安全性较好、交易成本较低,较适合对中小企业的小额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