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国际信任视角下德国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立场分析*

2020-03-12

国际论坛 2020年2期
关键词:倡议信任一带

于 芳

【内容提要】2013年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德国积极加入亚投行,成为创始成员国和最大的域外出资国,但同时又持谨慎态度,“中国威胁论”“地缘战略论”日益增多。借助国际信任理论从国家精英层面、组织层面、社会层面对德国立场分析发现,德国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矛盾很大程度上植根于德国不同层面对中国的认知和信任程度不一致。德国总理多次访华,积极支持中德扩大合作;德国商界从务实合作中获益匪浅,但随着中德在高科技等领域的竞争加剧,德国商界担心自己的技术优势被超越,合作的意愿有所动摇;德国外交部、议会等机构强调西方价值观,认为“中国模式”带来制度性挑战,担心中国会走上霸权之路。由此可见,德国参与“一带一路”合作更多是基于理性的利益考虑,中德之间缺少基于共同价值观的、广泛的社会认同和民意基础。对此,中德之间应当加固现有合作,寻求更多共同利益;同时更应当加强机构间交流与对话扩大共识,加强中德人文交流,在上下两个方面塑造共享理念,产生积极的身份认同,减少德国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疑虑,加强相互信任。

习近平主席2013年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中德合作势头良好,德国是亚投行的创始成员国之一。自2013年第一班集装箱铁路运输列车从重庆开往德国起,到2018年,已经有超过10 个中国城市提供到德国的铁路集装箱运输业务,平均每天超过10 班列车。①《中国到德国铁路运输》,2019年3月1日,http://goodhope86.com/railway/germany-train.html。中欧班列在2018年达到5611 列,②《2018年中欧班列数据》,2018年1月22日,http://www.amiue.com/p/2178。其终点杜伊斯堡和汉堡均为德国重要港口城市。中国到德国铁路集装运输占据“中欧班列”超过50%的货物,中德贸易从中获益不少。然而自2017年以来,德国领导人在不同场合的演讲中提到中国实力增长、特别是“一带一路”倡议给欧洲带来挑战,言语间充满“中国威胁论”的味道。③梅兆荣:《德国近期对华负面言行剖析》,《德语国家咨询与研究》2018年第十辑,第59—65 页。德国位于新丝绸之路的西部端点,是欧洲一体化的双发动机之一,也是西方世界的重要一员,其对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立场不仅关涉中德在“一带一路”倡议下的合作,也关涉中德、中欧关系的良性互动与发展。因此,很有必要研究当前国际背景下德国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立场。

现有的相关研究成果有对德国媒体关于“一带一路”倡议的舆情分析,如何兰、马秀秀的《德国主流网站WEB.DE 呈现的“一带一路”舆情研究》从传播学的视角出发,通过对德国WEB.DE 这一大型门户网站自2013年9月到2016年12月有关“一带一路”倡议的文本建构,分析该倡议在德国的舆情呈现及原因。作者提出,德国主流门户网站WEB.DE 对“一带一路”倡议的关注不断上升,舆论总体呈正面,认为“一带一路”是中国为自身和世界经济发展寻找的新出路;但也有少量文章涉及对中国地缘政治意图的讨论,实为带有冷战思维的负面论调。④何兰、马秀秀:《德国主流网站WEB.DE 呈现的“一带一路”舆情研究》,《国际论坛》2018年第2 期,第55—62 页。詹霞在《德国智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认知》一文中从语言学视角出发,提出德国智库在经济维度上将中国视为“经济全球化的捍卫者”与“实用主义者”;政治维度上将中国视为“地区冲突调解员”与“地缘战略棋手”;全球维度上将中国视为“全球治理的积极参与者”;总体上对中国的角色认知错综复杂,对该倡议积极肯定兼存质疑。⑤詹霞:《德国智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认知》,《外语学刊》2018年第6 期,第7—12 页。

现有研究成果已经呈现出一定的趋势,即德国上下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立场不完全一致,有积极认同与合作,也有负面论调。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观察到德国的负面论调不断增加,信任与疑虑的矛盾立场显现得越来越明显。人们通常认为,信任是合作的先决条件,德国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是否信任决定了德国是否会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合作。因此,本文拟考察德国上下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看法和立场,从国际信任的视角分析德国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立场产生的根源以及德国参 与“一带一路”合作的信任基础。

一、国际信任及其三个层级

美国学者亚伦·霍夫曼(Aaron M.Hoffman)认为,信任意味着相信被信任者会“做正确的事”,愿意为其行为承担风险。霍夫曼认为,信任更多的是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承担风险,行为体并不期待其他行为体不造成伤害,而是期待其他行为体“做正确的事情”。这里什么是正确的事则因时因事而定。①Aaron M.Hoffman,“A Conceptualization of Trust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Vol.8,No.3,2002,pp.375-401.

在社会建构主义看来,信任是建立在“规范性期待”基础之上的“社会现象”。②Emanuel Adler and Michael Barnett,Security Communities,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8,p.46.根据亚历山大·温特(Alexander Wendt)的观点,当人们承认社会建构的身份在塑造国家利益上发挥作用时,“我们”这种感觉会让人觉察到对方在某些基本问题上与己相近,从而产生信任。③Phillip Brugger,“Trust as a Discourse: Concept and Measurement Strategy - First Results from a Study on German Trust in the USA,”Journal of Trust Research,Vol.5,No.1,2015,pp.80–81; Richard Ned Lebow,“The Role of Trust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Global Asia,Vol.8,No.3,2015,pp.19-21; Clara Weinhardt,“Relational Trust i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The Case of North–South Trade Negotiations,” Journal of Trust Research,Vol.5,No.1,2015,pp.27–54.对对方身份的积极认同成为“信任的社会基础”,会带来“体验和交汇”。④Emanuel Adler and Michael Barnett,Security Communities,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8,p.46.基于身份认同的信任构成一种“积极的感知偏见”,让行为体不那么在意“非合作意愿的信号”。⑤Phillip Brugger,Andreas Hasenclever,Lukas Kasten,“Theorizing the Impact of Trust on Post- agreement Negotiations: The Case of Franco- German Security Relations,”International Negotiation,Vol.18,No.3,2013,pp.443-444.彼得·卡赞斯坦(Peter Katzenstein)和罗伯特·基欧汉(Robert.O.Keohane)认为,对团体内的积极偏见意味着认为团体成员比团体外人员更值得信任。①Ken Booth,Nicholas J.Wheeler,The Security Dilemma: Fear,Cooperation and Trust in World Politics,New York: Palgrave,2007,p.233; Jonathan Mercer,“Rationality and Psychology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January 2005,pp.96–97; Eric M.Uslaner,The Moral Foundations of Trust,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2,pp.29-31.

结合霍夫曼等人的看法,可以将国际政治中的信任理解为多层级现象:

在精英层面,信任以国家领导人的人际信任的形式体现,是认知(战略成分)和情感(基于身份的和感情的成分)的混合体。②Ken Booth,Nicholas J.Wheeler,The Security Dilemma: Fear,Cooperation and Trust in World Politics,New York: Palgrave,2007,p.230; Andrew H.Kydd,Trust and Mistrust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5,p.9; Deborah Welch Larson,“Trust and Missed Opportunitie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Political Psychology,Vol.18,No.3,1997,pp.714-715; Jonathan Mercer,“Rationality and Psychology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Vol.59,No.1,2005,p.95.在社会建构主义看来,行为体和社会互相建构,政治单元之间的关系通过扮演政治角色的人类行为体的行为来塑造,因而人际信任对于国际信任的重要性十分突出。

在居中的组织层面,信任表现为国与国之间的机制化关系,主要由各政府部门或军方的个人行为体来发起和维护这些关系。由于领导人的任期有一定年限,因此领导人之间的关系所构成的信任不具有稳定基础,③Vincent Charles Keating,“Going Global: Trust Research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Journal of Trust Research,Vol.5,No.1,2015,pp.5-6.那么外交和安全机构对于信任的长期保持负有重要责任。也即在组织层面上,机构是国家政策制定、储备国家机构记忆的长期结构。④Valerie M.Hudson,Foreign Policy Analysis: Classic and Contemporary Theory,London: Rowman and Littlefield,2014,p.84.国家机构的组织文化受到“程序规则、行为规范、任务、仪式、术语、感知和共享记忆”的渗透,成为这些机构人员的内生行为规范。⑤David A.Welch,Painful Choices: a Theory of Foreign Policy Change,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5,p.32.然而在建立机制推动国际合作时,机构中的个人代表扮演“机构行为体”的角色来建构国际关系。

在社会层面,信任表现为个人作为社会成员以话语形式再现的相对于某个参照物的集体信念,参照物可以是另一个国家、另一国的领导者、民众、文化、价值观或前面几项的组合。⑥Aaron M.Hoffman,“A Conceptualization of Trust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Vol.8,No.3,2002,pp.375-401.把社会层面的信任定义为集体信念来分析时,社会信任是一种特殊的信念,一种关于利益、偏好、信任者身份、内部特征或个人动机的信念。①Aaron M.Hoffman,“A Conceptualization of Trust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Vol.8,No.3,2002,pp.375-401; Andrew H.Kydd,Trust and Mistrust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5,pp.7-9; Deborah Welch Larson,“Trust and Missed Opportunitie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p.716; Jonathan Mercer,“Rationality and Psychology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Vol.59,No.1,2005,p.95; Brian C.Rathbun,Trust i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International Security Institutions,Domestic Politics and American Multilateralis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2,p.13.集体信念“是社会的和整体的”信念……在某种条件下集体信念可以被改变,但通常他们都被社会参与者作为“社会事实”。②Jeffrey W.Legro,“The Transformation of Policy Ideas,”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Vol.44,No.3,2000,p.420.社会信任是某个组织、机构及其代表建构身份的重要因素。③Phillip Brugger,“Trust as a Discourse: Concept and Measurement Strategy-First Results from a Study on German Trust in the USA,”Journal of Trust Research,Vol.5,No.1,2015,p.82.

精英层面和组织层面的共同作用能够形成两国间的机制化关系从而建立信任。国家精英是“信任企业家”,以言语行为负责对国内传播关于其他国家的信息。这些个体扮演着机构的角色,通过传播自己的信念建立起信任(或不信任)的话语,而其信念则形成于与其他国家代表的人际交往中。④Phillip Brugger,“Trust as a Discourse: Concept and Measurement Strategy-First Results from a Study on German Trust in the USA,”Journal of Trust Research,Vol.5,No.1,2015,p.84.在国与国关系中,信念形成的过程常出现于组织层面,在机构内通过“社会学习”——“重新诠释现实的积极过程……以新的因果知识和规范知识为基础”。⑤Emanuel Adler,Michael Barnett,Security Communities,Co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8,p.43.在一定程度上,信任存在于不同社会之间,只有信任建立在领导者之间的人际关系和组织层面并超越和扩散到各国,信任才能在两个政治团体之间真正根深蒂固。⑥Ken Booth,Nicholas J.Wheeler,The Security Dilemma: Fear,Cooperation and Trust in World Politics,New York: Palgrave,2007,p.230; Vincent Charles Keating,“Going Global: Trust Research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Journal of Trust Research,Vol.5,No.1,2015,pp.11-12.

二、德国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看法和立场

2013年习近平主席提出共同建设“一带一路”倡议以来,德国领导人多次表示对该倡议的欢迎和积极参与的意愿。在2013—2014年间,德国对“一带一路”倡议不完全理解,认为该倡议主要是中国推动国际合作的一种宣传口号。①Nadine Godehardt,Chinas Vision einer globalen Seidenstraße,Volker Perthes (Hrsg.),Ausblick 2016: Begriffe und Realitäten internationaler Politik,S.33-36(《中国的全球丝绸之路目标》,《展望2016:国际政治的概念和现实》,第33—36 页)。2015年起,德国关于中国“一带一路”的解读逐渐丰富,德国领导人的表态也逐渐有了变化,疑虑更多。总体而言,德国对“一带一路”的反应是多元的,下面将从国际信任的三个层次分别考察国家领导人、政府机构和社会(包括大中小型企业、工商联合会、舆论等)对“一带一路”的立场。

(一)国家精英层面:积极肯定与疑虑并存

无论是德国总理默克尔还是德国总统施泰因迈尔,或是德国外长、德国驻华大使,都曾在公开场合表示过,德国非常欢迎“一带一路”倡议,愿意积极参与有助于全球化的合作项目。如2018年5月默克尔总理访华期间在和习近平主席共同出席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德国支持“一带一路”倡议,愿意参与到互联互通项目中;德国希望能有透明的招标程序,以便德国也参与其中。②Pressestatements von Bundeskanzlerin Merkel und dem chinesischen Staatspräsidenten Xi Jinping(《联邦总理默克尔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新闻发布会声明》),2017年5月5日,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Mitschrift/Pressekonferenzen/2017/07/2017-07-05-statement-merkel-xi.html。2019年3月习近平主席访法期间会见德国总理默克尔,默克尔表示德方希望深化数字化时代的德中经贸关系,愿积极参加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论坛上中德之间签署了《中欧班列运输联合工作组议事规则》和围绕共建“一带一路”加强合作的谅解备忘录等一系列多双边合作文件。德国经济能源部长和德国经济界、能源界代表、经济专家都参加了“一带一路”高峰论坛。

不过,德国前外长西格马·加布里尔(Sigmar Gabriel)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看法中十分强调其地缘战略属性,认为该倡议将会给国际力量对比和国际秩序带来深远影响。2017年12月5日,在德国科尔伯基金会柏林外交政策论坛上,西格马·加布里尔发表演讲称新丝绸之路计划是中国为实现其国际秩序设想的地缘政治主张,“中国可能是世界上唯一拥有长期地缘战略的国家,这一点无可指责,反而值得尊敬,中国在过去三四十年间发展速度和执行能力令人惊叹。但是应当批评西方世界,因为西方世界没有制定出可以相提并论的战略,有了这样的战略才可能实现中欧之间、中美欧之间实力和利益的平衡”。①Das Auswärtige Amt,Rede des Bundesministers des Auswärtigen,Sigmar Gabriel,beim Berliner Forum Außenpolitik 2017 der Körber-Stiftung am 5.Dezember 2017 in Berlin(《联邦外长西格马·加布里尔在2017年12月5日科尔伯基金会外交政策论坛上的演讲》),2017年12月5日,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Bulletin/2017/12/117-3-bmaa-forum.html。他在2018年1月10日和2月17日的演说中再次提到,“一带一路”项目是对国际贸易规则的中国诠释,②Das Auswärtige Amt,Rede des Bundesministers des Auswärtigen,Sigmar Gabriel,beim Neujahrsempfang des Ost-Ausschusses der Deutschen Wirtschaft am 10.Januar 2018 in Berlin(《联邦外长西格马·加布里尔2018年1月10日在德国经济界东方委员会新年招待会上的演讲》),2018年1月10日,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Bulletin/2018/01/03-1-bmaa-ost-ausschuss.html。中国的崛起改变了国际力量对比,“一带一路”倡议是想要建立一个维护中国利益的、带有中国特色的综合性体系,不仅仅是个经济发展项目,而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西方自由、民主、人权模式的综合性体制模式。③Das Auswärtige Amt,Rede des Bundesministers des Auswärtigen,Sigmar Gabriel,bei der Münchner Sicherheitskonferenz am 17.Februar 2018 in München(《联邦外长西格马·加布里尔在2018年2月17日慕尼黑安全会议上的演讲》),2018年2月17日,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Bulletin/2018/02/19-3-bmaa-sicherheitskonferenz.html。

(二)在组织机构层面:积极推进与疑虑并存

德国政府对“一带一路”的态度可以概括为:有保留地支持。这表现在:一、言行脱节,观望犹豫;二、前后多变,显示出一个动态转变的过程,前期重点赞,后期重批评。德国成为亚投行的最大域外出资国,积极推进中欧班列的发展。德国政府针对“一带一路”倡议制定了一套多边对接机制,如“欧盟—中国互联互通平台”(EU–China Connectivity Platform)试图确保“一带一路”在欧洲的活动符合欧盟标准。不过,德国至今没有同中国正式签署参加“一带一路”的协议。

2017年9月,时任德国驻华大使柯慕贤在大使馆的记者招待会上说,德国希望中德之间的“一带一路”合作由中德双方共同提出经济项目、共同塑造政治理念,德国不希望仅仅被动参与——在德国人印象中,“一带一路”倡议是一个“以中国为中心”的倡议:所有的重大活动都在北京举行,所有的条件、规则都由中国来决定;德国很多企业想参与时不知道如何联系中方,“一带一路”倡议还缺乏统筹协调整体项目的完善机构和机制。④王自励:《德国大使:“一带一路”若能落实“共建”德国不想只当花瓶》,2017年9月22日,http://international.caixin.com/2017-09-22/101149085.html。

德国议会中的自民党议员在2019年2月曾就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中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向联邦议会提出质询,指责中国提供贷款附带条件——要求中国企业承建相关项目,如在布达佩斯—贝尔格莱德铁路重建和现代化改造项目中,中国投资约180 亿欧元,由中国铁路国际有限公司和中国通信建设集团公司负责建设改造。之前匈牙利铁路的现代化改造项目因没有按照欧盟规则进行招标,未能获得欧盟资助。①Bundestag,Antwort der Bundesregierung auf die Kleine Anfrage der Abgeordneten Renate Alt,Alexander Graf Lambsdorff,Nicole Bauer,weiterer Abgeordneter und der Fraktion der FDP(《联邦政府对自民党议会党团议员蕾娜特·阿尔特、亚历山大·格拉夫·拉姆斯多夫和尼可·鲍尔质询的回复》),p.2,2019年2月13日,http://dip21.bundestag.de/dip21/btd/19/077/1907707.pdf。

德国联邦议会2019年3月的第89 次大会报告称,一些国家作为中国的合作伙伴直接拿到pdf 版格式合同,只需要填写日期并签名即可合作,其中很多合同都要求今后的双边关系中不再谈起人权问题。②Bundestag Plenarbericht 19/89(《联邦议会大会报告2019年第89 期》),p.10504,2019年3月21日,http://dip21.bundestag.de/dip21/btp/19/19089.pdf。一些德国议员认为这样的合作项目越来越多地引起西欧国家的担忧和疑虑。联邦议会认为中国正在推行“巧妙的帝国主义”,即通过巨额的财政资源支撑不正当竞争,从而在欧洲和关键技术领域站稳脚跟,并认为“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在东南亚地区地缘政策的最重要组成部分。③Bundestag,China und Südostasien(《中国和东南亚》),2018年10月25日,https://www.bundestag.de/resource/blob/586140/d56bca0da18c2d75717865141e3d5c8b/WD-2-097-18-pdf-data.pdf.中国建立海外军事基地、军费增加引起不断猜忌:中国会不会像曾经的美国一样走上霸权之路。

(三)社会层面:利益考量与压力、恐惧并存

对“一带一路”倡议反应最为积极的要属德国企业,特别是大型企业。大企业热衷于参与,小企业也跃跃欲试。但到目前为止,只有为数不多的德国企业采取了具体措施参与“一带一路”合作。譬如,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投入30 亿美元加盟中国的国家开发银行(China Development Bank);作为“一带一路”重要终点站之一的德国北威州杜伊斯堡港(Duisburger Hafen),每周有24 列远程列车在此装卸;德铁(Deutsche Bahn)也加强了“一带一路”的参与度,2016年与中方签订了深化合作的协议,中铁和德铁携手研发基建项目。

汉堡、杜伊斯堡、不莱梅等港口城市积极响应。2019年3月29日,德国“一带一路倡议德国联邦协会”(BVDSI) 在不莱梅商会举行了成立仪式,旨在代表德国中小企业利益,助其与中方共同进入第三国市场。2019年9月8日,德国汉堡商会通过《“一带一路”倡议要点文件》。作为德国乃至欧洲大陆历史最为悠久的商会,汉堡商会深入分析了“一带一路”给汉堡带来的机遇及挑战,提出汉堡深度参与共建的政策建议,要求汉堡市政府、德国联邦政府及欧盟委员会拿出相关务实举措。杜伊斯堡成为中欧班列的重要节点后,越来越多的中资企业前来投资兴业,企业数量从2017年初的40家发展到目前的100 家。杜伊斯堡也因此成为在中国最知名的德国“明星城市”。

德国媒体的态度经历了前期(2013—2016年)的“疏离旁观”到近期(2017年以来)的“喜忧参半”的转变过程。这种态度从2017年起开始有明显转变:从该年度起相关报道的主题开始有所分化,报道措辞及态度开始呈现两极分化趋势,一部分积极肯定,另一部分多为批评怀疑,可以说德国媒体呈现“喜忧参半”的态度。而对德国政府、媒体和民众的看法都产生影响的德国智库,从2015年起关于“一带一路”倡议的研究明显增多,就“一带一路”倡议的具体内涵和合作原则进行了阐述和解读,并从战略、能源、地缘经济、德国和欧洲利益、全球挑战、全球治理等方面对“一带一路”倡议进行了分析。比较有代表性的看法如德国前驻华大使史丹泽认为,“一带一路”倡议的国内经济目标是解决中国产能过剩、缓解结构性改革压力,对外经济目标是借助具体的合作项目助力中国企业占据全球战略地位,其实质是中国版的马歇尔计划。①Volker Stanzel,Der Mega-Marschallplan–Wie Chinas Mammut-Projekt Neue Seidenstraße“ein Erfolg werden könnte–und wie nicht(《宏大的马歇尔计划——中国的巨型项目“新丝绸之路”为何能取得成功及为何可能失败》),2017年5月17日,https://www.swp-berlin.org/wissenschaftler-detail/volkerstanzel/。再如艾伯特基金会专家迪特玛·迪尔莫泽(Dietmar Dirmoser)认为,“一带一路”倡议的外交目标是扮演好作为新兴世界大国的领导者角色,不仅仅为了建设道路、轨道、港口、运输管道和发电厂,更多是为了扩大中国在新丝路沿线国家政治、社会和文化方面的影响,中国的国际角色逐渐从国际秩序中不情愿的参与者转变为国际新秩序的建构力量,其可能带来的国际权力格局和实力对比的改变对西方世界是一种威胁。②Dietmar Dirmoser,Die Seidenstraße,Eurasien und die Alte Welt(《丝绸之路、欧亚大陆和旧世界》),Friedrich-Ebert-Stiftung,2018,p.14.

三、从国际信任视角分析德国持现有立场的根源

从国际信任视角看,德国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立场以及是否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合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德国对中国的信任程度,取决于对未来的长期考虑主要依赖于成本收益考量的战略信任,还是依赖于充分认同的社会信任。由于国家精英代表所在机构在与对方交往中产生信任或不信任的信念,以言语行为向本国传播关于其他国家的信息和信任信念,①Ken Booth,Nicholas J.Wheeler,The Security Dilemma: Fear,Cooperation and Trust in World Politics,New York: Palgrave,2007,p.230; Vincent Charles Keating,“Going Global: Trust Research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Journal of Trust Research,Vol.5,No.1,2015,pp.11-12.这意味着,领导人和政府机构对合作伙伴的认同和信念对于国际信任起着决定性作用,只有他们的信任广泛传播到各自国内,信任才能在两国间真正深刻建立起来。因此,我们在此重点分析德国领导人及其政府机构对中国的信任,特别是对中国身份的定位,以此解读德国对“一带一路”倡议多元立场产生的根源。

首先,基于理性选择的战略信任决定了德国对“一带一路”倡议的肯定和支持,视中国为合作伙伴。

战略信任出于对未来的长期考虑,依赖于对实际利益的考虑。德国认同中国经济的重要性,69%的经济决策者和90%的政治家都认为中国经济对德国有较大影响。②Huawei-Studie 2016:Deutschland und China(《华为国家形象报告2016:德国与中国》),2017年7月24日,https://e.huawei.com/de/news/de/2017/Huawei_Studie_2016。德国各界特别是商界从现实利益出发,很难忽视一个事实:德国经济对中国市场的依赖性在不断增强。到2018年中国连续三年保持德国全球最大贸易伙伴,德国企业对华实际投资增长近140%,德国是对华直接投资最多的欧洲国家。德国在医药、航空、机械制造、汽车、仪表这些领域的竞争优势比较明显,中国在创新经济、数字经济领域有后发优势,两国既有良好的合作基础,也有广阔的未来合作前景。如2018年德国三大汽车行业巨头大众、宝马和戴姆勒在中国市场上的总销量达550 万辆,即使在中国汽车市场总体缩水4%的情况下,德国汽车制造商仍旧实现了2%的增长率,市场占有率高达24%。这三家汽车公司有1/3 的汽车都销往中国,特别是大众公司作为欧洲最大的汽车制造商,其产量的40%都销售到中国市场,市场占有率18.1%。③Deutsche Autos bleiben Chinas Favoriten(《德国汽车在中国最受欢迎》),Tagesschau,2019年2月10日,https://www.tagesschau.de/wirtschaft/boerse/hr-boerse-story-13039.html。再如“一带一路”合作框架下的中欧班列发展势头良好,2017年共开行1000 多列中德班列,为德国企业开展对华贸易提供了新的物流方案,也强化了杜伊斯堡、汉堡等德国城市作为欧洲物流枢纽的地位。2016年杜伊斯堡港成为德国唯一没有亏损、反而赢利创造纪录的港口。德国铁路公司、DHL 快运公司等运输物流企业愿意和中国进行双边合作和开拓第三方市场合作。

中德两国国家领领导人互访增加了相互了解和信任,也强化了战略信任。默克尔总理自2006年以来一共访华12 次,先后访问了北京、上海、南京、西安、广州、天津、成都、合肥、沈阳、深圳、武汉等城市,足迹遍布中国大江南北,是欧洲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当中访华次数最多的领导人,同时也是西方领导人中亲见、亲历中国现实发展最多、对中国最为了解的一位领导人。默克尔总理在与习近平主席互访、G20 峰会等会见中,多次表示德方愿同中方探讨“一带一路”框架内合作,积极推动欧盟对华关系发展,争取早日签署欧中投资协定。德中都致力于维护多边主义,希望加强在应对气候变化、世界贸易组织改革等领域合作。①《习近平会见德国总理默克尔》,2019年6月28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leaders/ 2019-06/28/c_1124685809.htm。她与李克强总理的会见平均一年两次,被视作是“老友记”,②《李克强和默克尔见那么多次,这次不同在哪儿?》,2017年6月2日,http://www.gov.cn/xinwen/ 2017-06/02/content_5199188.htm。当欧洲深陷债务危机时,当特朗普转向“美国优先”时,两位总理会在互访时共同站在全球媒体面前,针对一系列重大问题发出共同的声音,显出默契与信任的姿态。

其次,基于价值认同的社会信任匮乏决定了德国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疑虑,视中国为经济、高科技、制度等多方面的竞争对手。

德国关键技术是其在国际贸易中长期处于优势地位的重要保证,现在这一优势地位因中国投资激增与技术竞争面临挑战。2016年中国投资在德国创造的就业岗位是欧洲之最,但德国政界与工商界更多地是展现出对于中企通过并购获得关键技术与知识产权的担忧,其在华代表处通过驻华德国与欧盟商会等中间渠道将其意愿不断反映至德国政界,特别是驻华使馆。2017年3月,欧盟商会集结各界人士对《中国制造2025》对欧洲企业的影响展开辩论,报告将中国创新政策解读为在高科技与战略领域优先考虑中方企业的战略,抱怨欧盟企业在华市场环境恶化,不断要求中国放开限制投资领域、允许欧洲公司建立独资企业,不再满足于合资企业模式;德国也推动欧盟层面立法限制中国投资和竞争。

新一届大联合政府的联合执政协议明确提出,中国经济发展对德国经济是重要的机遇,同时也存在风险。德国外长马斯(Heiko Maas)称德国代表着自由、民主和自由贸易,应该和具有同样价值标准的加拿大、日本、韩国等国展开密切合作,并称这些国家将是“多边主义联盟”的首批联系对象,而“中国不属于这个圈子”,暴露了德国一部分官员对中国仍旧抱有深刻偏见,缺乏政治信任。①《德外长因声称“中国不属于这个圈子”遭批》,2018年8月21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09371450696668225&wfr=spider&for=pc。

德国柏林的墨卡托中国研究中心的创始总裁、特里尔大学的政治经济学教授韩博天于2018年出版的《红天鹅》一书,从比较政治的视角深入探讨了“中国模式”的内涵和潜力,他认为,中国的发展模式可以被作为一种灵活的、独特的参考框架,这个框架提供了与西方模式不同的思路、方法。随着中国对外投资活动的增加,中国的政治理念、治理实践和政治合法性概念也会在世界范围内加快传播。他预言,在当前美、欧、日普遍遭遇重重危机的背景下,如果中国继续向前发展,而西方的经济技术以及政治行动力都没有改善,那么就有可能形成不同政治体制之间的真正竞争,中国将会成为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②韩博天:《红天鹅——中国独特的治理和制度创新》,石磊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第184—186 页。他的观点被德国媒体广为转载,并加以渲染,成为德国对华立场的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看法,引发了更多德国人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焦虑和不安。

德国社会各界经过两年多的深入讨论,在2018年形成一个对华新战略的框架——2019年1月由德国联邦工业联合会发布的《对于中国的基本方针》,一开场就在主标题中对中德关系的性质做了一个全新、意味深远的定义:合作伙伴和体制竞争对手。③China–Partner und systemischer Wettbewerber(《中国——伙伴和制度竞争对手》),BDI,2019年1月10日,https://bdi.eu/media/publikationen/#/publikation/news/china-partner-und-systemischerwettbewerber/.强调了中德关系的性质不是互补而是竞争,这与原来的“以商促变”的对华方针相背离,并提出了四大类对策:第一是要提高自身的竞争力,加强对企业技术创新的支持力度和研发;第二是要在投资领域与中国针锋相对;第三是建立欧洲联合战线;第四是兼顾利益和平衡,呼吁政府对来自中国的投资要有更严格的限制。④[德]韦乃铭:《中德经贸投资关系的分析与展望》,郑春荣主编:《德国蓝皮书:德国发展报 告(2019)》,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218—238 页。德国联邦经济部在2019年1月起草的《国家产业战略2030》就是该基本方针部分对策的一个具体实施方案。

再次,德国对中国角色身份的认定导致了其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矛盾立场,这实际上反映了德国对自我身份认同的焦虑和不确定性。三大新不确定性苦烤着德国的传统外交,严重挑战其“持续性”,迫使其思考“变更”,而德国至今却拿不出外交的全面改革和调整方案。这“三大新不确定性”就是:一是特朗普对欧盟、尤其是对德国的对抗性方针是短期的个人行为还是长期的发展趋势?二是欧盟“新三驾马车”①欧盟的“三驾马车”原为德英法这三个西欧实力最强的大国,对欧盟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英国脱欧后,欧盟内部经济最强的德英法换成了德法意,成为“新三驾马车”。2016年8月,德法意三国领导人登上意大利文托泰内岛外海的“加里波第”号航母,举行“迷你峰会”,誓言将在英国脱欧公投后加强欧洲一体化,同时为9月16日的欧盟峰会做准备,欧洲“新三驾马车”正式诞生。的“治理欧盟之道”是什么?欧盟一体化的五大可能②2017年在与英国退欧谈判之际,欧盟发布《欧洲的未来》白皮书,讨论了欧洲在2025年以前发展的五种可能:(1)继续现状;(2)仅保留单一市场;(3)想要做更多事情的国家做更多;(4)做得更少但更有效率;(5)一起做得更多。究竟归宿在哪里?德国在未来欧盟中的地位在哪里?三是对中国发展的担心,中国是要建立“命运共同体”还是要建立“世界霸权”?

面临世界变局,德国苦苦思索,亟需制定长期战略。然而,德国目前既难以拿出长期战略,短期的改革和调整方案也遇到很大的困难,因而出现了外交战略上的“不确定性”。德国一直以来对中国“以利益为主导,以价值为制约”的方针正面临新的挑战,这是德国对“一带一路”持保留态度的根本原因。德国对华方针给其带来的经验教训是,强调利益则关系兴,强调价值则关系衰,对中国与中东欧国家合作的批评失败给德国政府提供了刻骨铭心的前车之鉴。在价值观上,随着中国人权状况的巨大改变,“人权问题”日益退居次要地位,“中国模式”已经成为了他们关注的主流。

四、结束语

德国既想在经济上参与“一带一路”合作,又对“一带一路”倡议中可能存在的地缘政治因素心有余悸,这种矛盾立场的根源在于:参与“一带一路”合作时德国更多是出于理性利益的考虑——作为一个出口导向型经济大国,德国需要中国市场和贸易伙伴;作为捍卫西方自由民主秩序的西方国家,在西方民主制度遭遇内外危机时,德国将中国视作体制竞争对手,对中国缺乏积极的身份认同,中德之间缺乏基于共同价值观和信念的广泛社会信任。不像德美两国在多边主义、自由贸易等价值观上虽然存在较大分歧,但美国仍旧是经济、安全、价值观上具有特殊意义的重要盟友,社会主流倾向将特朗普与美国主流政治力量和民众进行区分,认为共同的价值观仍具广泛的政治和社会基础。③金玲:《跨大西洋关系:走向松散联盟?》,《国际问题研究》2018年第4 期,第43 页。德国意识到中国经济实力增强望尘莫及,科技进步越来越成为德国的强劲竞争者,中国政治制度的吸引力与德国制度弊端日益凸显形成鲜明对照,使优越感和自负心理强烈的德国统治精英的不舒服感剧增,对华战略防范意识明显上升,妖魔化和遏制中国发展的一手趋于强化。

“一带一路”是一项涉及多个国家的重大工程,它涉及政治、经济、金融、外交、文化、教育、历史、人文地貌等各类问题,即便是中国也是首次执行这一大型项目,修改、补充是必然的。而德国人就其本性来说在参与此类项目时历来十分谨慎,对“一带一路”就更为谨慎,效益与风险的考虑是放在第一位的,因此,其对能否执行“三共五通”不断提出质疑、批评是十分正常的,在这一方面的“保留”可以理解。

对德国政府采取“有保留地支持‘一带一路’”的方针,不必苛求,更不要批驳。首先,应该通过事实和实践来给他们提供“改变”的外部条件。信任是国际体系中的重要社会资本。中德之间首先应当巩固促成80 多项对话机制和广泛经贸合作的战略信任,特别是在“一带一路”合作项目上建立中德、中欧对接机制,通过充分的交流和协商避免德国企业“满怀希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归”,这也符合“一带一路”倡议平等、包容的原则。“17+1”合作已经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十分有说服力的案例。应对德国政府最终仍然会积极参加“一带一路”倡议持乐观态度,最近它正在考虑的欧洲几国集体参与的方案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

其次,中德双方需要进一步寻求共识,无论是在美欧贸易摩擦还是气候变化与全球治理层面,建设共有文化,加强对彼此身份的积极认同,通过对话、交流与合作共同应对一系列挑战,最终成为“合作共赢的示范者、中欧关系的引领者、新型国际关系的推动者、超越意识形态差异的合作者”。①钟声:《为合作共赢创造全球样本》,《人民日报》2018年5月25日,第03 版。在这个过程中,既要重视德国政要、智库、媒体等对建立中德互信具有重要影响力的行为体,也要重视加强中德之间的人文交流,为中德合作奠定更稳固的社会基础。

猜你喜欢

倡议信任一带
全球发展倡议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浙江向全行业发起廉洁自律倡议
“一带一路”我的梦
ДОВОЛЬНО ЗАПРЯГАТЬ,ПОРА ЕХАТЬ!
数说“一带一路”这5年
A Dialogue about Innovation in Global Economy Governance in Chongqing
“一带一路”倡议需人才护航
嘤嘤嘤,人与人的信任在哪里……
“走出去”能否搭上“一带一路”这趟车?
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