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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瓦塔尼安的审美快乐理论 *

2020-03-12

国外社会科学前沿 2020年12期
关键词:莱德皮层感情

胡 俊

内容提要 | 审美体验中的快乐感觉在审美中有着怎样重要的意义?奥辛·瓦塔尼安对此进行了审美实验研究和美学理论建构。瓦塔尼安依据视觉审美艺术的脑实验研究成果,以及赫尔穆特·莱德等的审美体验模式和丽莎·费尔德曼·贝瑞特等的情感体验理论,阐释了审美体验中的情感和快乐问题,并提炼出一个“快乐模式”来表明快乐在审美体验中对于认知和感情的联结作用。瓦塔尼安的审美快乐理论有效地弥合了学界关于审美过程中是由认知还是情感主导的问题争议。

审美体验主要是人的认识过程还是由人的情感在其中主导,对这一美学基本问题,哲学家、美学家们一直有着不同观点。比如马克思主义美学家蔡仪提出“美的认识”,主张从认识论的角度进行美学研究。而另一位美学家李泽厚提出“情本体”,主张审美过程中是以情为本。由于哲学思辨方法的局限,对于美学基本问题的研究进入瓶颈阶段。20世纪末期,脑科学和实验美学的发展带来了美学研究方法的突破,人们开始探索审美的大脑神经机制,针对一些审美基本问题,开始从脑影像实验的数据角度对原先的美学基本问题进行回应和分析。在神经美学研究的早期阶段,一些神经美学家们比较认同认知在审美过程中起着主要作用,比如利·侯夫(Lea Höfel)和托马斯·雅格布森(Thomas Jacobsen)从认知的角度提出,审美过程包括从对客体的感知觉加工,到思考审美价值、回忆以前的知识和决定审美判断,最后是行为的审美表达三个阶段。1Lea Höfel and Thomas Jacobsen, Electrophysiological Indices of Processing Symmetry and Aesthetics: A Result of Judgment Categorization or Judgment Report? Journal of Psychophysiology,vol. 21, 2007, pp. 9-21.甚至有学者指出一些纯粹认知模式也可以引发审美体验。2Colin Martindale, How Does the Brain Compute Aesthetic Experience? The General Psychologist, vol. 36, 2001, pp. 25-35.在当时的神经美学家们看来,至少有证据显示,审美现象可以不涉及情感解释,情感参与可能不是审美体验中的一个必要条件。之后,神经美学家们又逐渐重视审美中的感情作用,认为在审美过程中感情和认知因素都发挥着重要作用。那么两者之间是否有连结关系?如果有,两者是如何连接起来的?通过什么样的神经运行机制来共同发挥审美功能?目前还没有明确清晰的实验成果,也没有更多的理论模型来对这一人脑奥秘进行解释。多伦多大学教授奥辛·瓦塔尼安(Oshin Vartanian)依据视觉审美脑成像实验的数据分析,认为审美体验是认知和感情加工互相作用的复杂结果,3Oshin Vartanian and Marcos Nadal,A Biological to a Model of Aesthetic Experience,in Leonid Dorfman, Colin Martindale, and Vladimir Petrov(eds.),Aesthetics and Innovation,Newcastle: Cambridge Scholars Publishing, 2007, p. 430.提出审美中的“有意识快乐”这一概念,通过几个视觉艺术和面部的美学实验来验证赫尔穆特·莱德(Helmut Leder)等的审美体验模型和丽莎·费尔德曼·贝瑞特(Lisa Feldman Barrett)等的情感理论模型的合理性,并且围绕着快乐和不快乐状态的核心感情在审美体验加工顺序中的位置,及其在审美判断和审美情感中的作用,推测“有意识快乐体验”在审美过程中起着连接认知和情感的作用。所以瓦塔尼安的研究成果不仅论证了审美体验中感情和认识共同起着重要作用,推测出它们之间有着紧密联系,而且具体论述了两者是如何通过一些神经机制进行相互作用的。

一、视觉审美体验相关的脑成像实验

在神经美学史上研究视觉艺术的脑审美实验当中,有这样几个代表性的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简称FMRI)和脑磁图(Magnetoencephalograph,简称MEG)实验,一直被神经美学家们津津乐道,瓦塔尼安在阐述审美中的“快乐体验”时,也不例外地例举了这几个典型案例。这些实验让主体从第一人称观点来表明判断,然后实验设计者去获取主体的体验状态。瓦塔尼安认为这些实验的主体被明确地指导去进行主观偏爱或审美体验和判断,而且这几个实验的研究成果已经调查出主观偏爱或审美体验及判断的一些神经相关性,这些实验所激活的脑区涉及到认知和感情的状态,即这些艺术审美的脑实验研究结果显示,主观偏爱和美的判断都有感情和认知的成分,因此这些实验能够用来阐明审美体验中“快乐”的作用。

2004年,瓦塔尼安和维诺德·戈尔(Vinod Goel)对不同艺术风格的绘画艺术进行了脑成像研究。瓦塔尼安和戈尔让被试者观看抽象主义和现实主义绘画,依据审美偏爱给绘画进行评级,检测他们进行审美判断时的脑部活动。实验中有12个主体,其中10个女性,2个男性;以及40幅作为刺激材料的原始绘画作品,40幅修改画,40幅过滤画,最后被试者会观看120幅图像。被试者的任务是依据审美偏爱,按照0~4分来评定每幅图的等级,0分代表非常低的偏爱,4分代表非常高的偏爱。在这个实验中,主体偏爱被定义为对一幅画的喜爱等级,主体可以依据审美偏爱给绘画进行评级。也就是说,实验被试者以第一人称的观点来表明偏爱,实验设计者通过询问人们在多大程度上喜爱这幅画,去获取人们的主观体验状态。瓦塔尼安等实验设计者希望观测到,对于艺术作品的审美偏爱是被无私的认知立场所决定,还是被艺术品属性的情感反应所决定。瓦塔尼安等假设,如果审美偏爱是被情感调节,那么它应当涉及到加工情感的大脑结构。如果审美偏爱主要是一个认知加工过程,那么它应当涉及到在情感神经状态下评估的大脑结构。实验结果显示,当人们欣赏绘画作品并作出较高的审美偏好的判断和情感体验时,其大脑的枕叶脑回、梭状回、扣带回、尾状回分别获得了高水平的激活。实验表明,随着审美偏好的降低,主管奖赏和动机的尾状核区域的激活程度也跟着降低。1Oshin Vartanian and Vinod Goel, Neuroanatomical Correlates of Aesthetic Preference for Paintings, Neuroreport, vol.15, 2004, pp. 893-897.瓦塔尼安等认为,这个结果揭示了偏爱评级功能可能涉及到加工情感或奖励的大脑皮层结构的共变。

另外,川端秀明(Hideaki Kawabata)和森马·泽基(Semir Zeki)等运用FMRI方法,对被试者欣赏不同种类的绘画作品进行脑成像扫描分析。实验中有10个被试者,5名男性,5名女性。实验中一共有192幅绘画,包括肖像画、风景画、静物画、抽象画,在实验中都分别出现了2次,所以一共是384个图像,这些作品在进行脑部扫描实验前的3到6天,已经给被试者看过,已经评定为美的或丑的,然后被试者在脑扫描实验中需要通过按下三个中的一个按钮再次来给这些绘画作品评级,以表明他们认为画作是美、中性还是丑。1Hideaki Kawabata and Semir Zeki, Neural Correlates of Beauty. Journal of Neurophysiology, vol. 91, 2004, pp. 1699-1705.实验结果发现,对于归类为美的刺激物,眶额叶(the orbital frontal cortex)中的激活程度更强烈,因此认为眶额叶皮层的激活是由美的绘画的奖赏价值(reward value)引发的。

那么,绘画艺术是一种视觉刺激,它与来自其他通道的刺激(如音乐)的审美欣赏是否存在相同的脑基础?是否存在独立于不同刺激通道的特异性脑区负责审美欣赏活动?2011年,石津智大(Tomohiro Ishizu)与泽基开展了一项功能磁共振脑成像研究,与2004年川端和泽基的研究非常相似,但在2011年的研究中,实验者扩大了他们的设计,使用艺术作品和音乐片段作为刺激物,并选用来自不同文化和种族背景的参与者。研究结果发现,无论是听美的音乐或看美的绘画,内侧眶额皮层区均出现更大的激活。2Tomohiro Ishizu and Semir Zeki, Toward a brain-based theory of beauty, Plos One, vol. 6, 2011, pp1-10.也就是说,绘画和音乐被判断为美,导致内侧眶额叶皮层的某个区域激活。内侧眶额叶皮层的激活强度与所说的美的体验强度成正比。此外,内侧眶额叶皮层是唯一一个被所有对比度激活的区域,尽管每个对比度也导致其他区域激活。研究结果揭示,内侧眶额皮层可能是独立于刺激通道的、负责审美加工的特异性脑区。但在视觉美的体验中,除了内侧眶额叶皮层外,尾状核体也被激活,但在音乐美的体验中没有发现这种激活。

2005年马丁·斯科夫(Martin Skov)等给被试者呈现了国际感情图片系统(International Affective Picture system,简称IAPS)中分类为积极、消极和中性情绪的刺激物。3Martin Skov, et al, Specific Activations Underlie Aesthetic Judgement of Affective picture,The 11th Annual Meeting of Human Brain Mapping, 2005.在脑扫描实验中,被试者在观看这些图片后,评定每个图片是美的,还是丑的。实验结果发现,被试者评定图片为美时,激活了枕叶、顶骨、额叶,特别是双侧眶额叶。

除了以上艺术审美的FMRI实验外,2004年克拉—孔迪(Camilo J Cela-Conde)等进行了一个美的判断的脑磁图研究,被试者需要指出他们认为刺激物美或不美。4Camilo J. Cela-Conde, et. al, Activation of the Prefrontal Cortex in the Human Visual Aesthetic Perceptio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vol. 101, 2004, pp. 6321-6325.在这项研究中,被试者是8名女性,刺激物一共有320幅图片,包括与抽象、古典、印象主义和后印象主义艺术相对应的不同风格艺术作品,以及风景、手工艺品、城市景观等自然照片。这些图片都被仔细地控制了复杂度、颜色类别、光度和光线反射。与FMRI相比,脑磁图的出众的时间分辨率能使克拉—孔迪等以一个非常短的反应时间(〈1000ms)来分析数据。在分析中,刺激开始后第一秒的大脑活动分为早期潜伏期(100~ 400ms)和晚期潜伏期(400~ 1000ms)。结果表明,当被试者判断刺激物美时,早期潜伏期无显著差异,而在晚期潜伏期发现左侧背外侧前额叶皮层活动增强,同时激活的还有视觉皮层。

关于视觉审美实验的刺激材料,除了视觉艺术作品以外,还有许多以脸部审美为对象的神经美学研究,但瓦塔尼安仅仅聚焦于视觉审美的第一人称方法,那么依据这个准则,所涉及的脸部审美实验研究是相当少的。瓦塔尼安仅例举了中村克树(Katsuki Nakamura)等的脸部审美实验,该实验是通过正电子成像术(Positron Emission Tomography,简称PET),让6个男性参与者观看了女性的脸部,然后参与者把这些女性脸部评级为有吸引力的、中性的、没有吸引力的。1Nakamura Katsuki, et al., Neuroanatomical Correlates of the Assessment of Facial Attractiveness, Neuroreport, vol. 9, 1998,pp. 753-757.这个实验结果显示,有吸引力的脸部会激活枕叶、额叶、额颞连接处、眶额叶皮层、尾状核。

在后文中,笔者会继续阐述,瓦塔尼安是如何把这些审美体验实验的研究成果与莱德等的审美体验模式和贝瑞特等的情感体验模式联系起来,从而对审美过程中有意识快乐体验的作用进行理论构建的。

二、审美体验的脑神经机制加工模型

以上的审美实验主要研究了各种不同的审美活动分别激活了大脑的哪些脑区,并对审美相关的脑区进行定位和功能细分。神经美学家们依据不断积累的脑成像实验成果,在掌握了这些审美与大脑神经区域和功能关联之后,更加关注人脑审美感知、情感、判断等复杂、动态、整体的处理过程,建构了审美神经机制几种加工模型,对审美活动过程中人脑神经的运行机制进行了阶段划分,从而对人脑处理审美过程进行了科学模拟。这里阐述几个审美体验的加工模型,其中瓦塔尼安在建构“审美中的有意识快乐体验”理论时非常认同莱德的审美体验模型。

“2004年,查特杰在神经美学史上第一次提出视觉审美的神经加工的“三阶段”模型。查特杰的视觉审美加工模型,把视觉审美神经机制划分为三个加工阶段:第一阶段是早期加工阶段,主要由枕叶皮层(occipital cortex)对视觉特征元素(如形状、颜色等)进行提取、分析。第二阶段是中期加工阶段,主要通过颞叶区(temporal lobe)对第一阶段提取的视觉元素进行有选择性地筛选和加工,包括自动剥离一些元素、组合另一些元素,激活相关记忆信息来赋予审美对象一定意义,从而形成统一的表征,接收额顶叶(the frontal and parietal lobe)即注意皮层的反馈信息。第三阶段是晚期加工阶段,在识别了审美对象以后,眶额部皮层和尾状核区(caudatum)会激活、引发主体的审美情感反应,最后是前扣带回和背外侧前额叶区被激活,于是主体会产生审美偏好,从而对审美客体做出审美判断。”2胡俊:《艺术·人脑·审美——当代西方神经美学的研究进展、意义和愿景》,《文艺理论研究》2015年第4期。

2004年,莱德等提出审美体验加工模型,并在2014年重新进行了修整。莱德等的审美体验模型包括认知和感情两个部分,在认知这条线上有五个阶段,具体来说,第一阶段是“感性分析”(perceptual analyses)。在这一阶段,复杂性、对比、对称性等客体的感知属性特征会被提取。第二阶段是“暗示的记忆整合”(implicit memory integration)。通过熟悉度等已知信息被联系到过去的经历,进行记忆整合,把看到的与他们知道的进行比照。第三阶段是“明确的分类”(explicit classification)。这一阶段是通过分析内容信息和艺术风格的明确信息来对刺激物进行分类。第四阶段是“认知掌握”(cognitive mastering),在这一阶段,通过专业阐释和自我阐释,把意义施加于艺术品。第五阶段是“评估”(evaluation),即对艺术品的认知评估。3Helmut Leder, et al., A model of Aesthetic Appreciation and Aesthetic Judgments, British Journal of Psychology, vol. 95,2004, pp. 489-508.这五个阶段通过几个神经反馈回路,依次按序连接。另外,还有一个感情评估流(affective evaluation stream,或译为连续的感情评估)是与上面的认知顺序流平行运行的,而且接收到它的信号。最后依据认知状态的理解或模糊以及感情状态的是否满足,产生了二个输出,即“审美判断”(aesthetic judgement)和“审美情感”(aesthetic emotion)。先前,莱德认为审美过程中认知加工和感情加工可能是分开的,不一定有正相关性,然而10年后,莱德等认为两者是相互作用的,认知加工五个阶段的输出结果不断调节和修正情感状态,同时情感状态又对认知加工进行相关渲染和引导。1Helmut Leder and Marcos Nadal, Ten Years of a Model of Aesthetic Appreciation and Aesthetic Judgments: The Aesthetic Episode Developments and Challenges in Empirical Aesthetics,British Journal of Psychology, vol. 105, 2014, pp. 443-464.

“侯夫(Lea Höfel)和雅各布森(Thomas Jacobsen)在绘画视觉审美之外,还研究了审美的其他不同形式,如音乐、诗歌和舞蹈等,在2007年提出另一种审美加工三阶段说:第一阶段是感受阶段,主要是与知觉加工有关的枕叶、颞叶皮层区的脑区神经被激活,对审美客体进行知觉加工。第二阶段是中央处理阶段,主要是由与工作记忆、情感反应和认知控制有关的前额叶皮层、扣带回等脑区神经完成对客体审美价值的思考,做出审美判断。第三阶段是产出阶段,主要是由控制身体动作的运动皮层负责,作出外显行为,进行绘画、音乐、诗歌和舞蹈等方式的审美表达。”2胡俊:《艺术·人脑·审美——当代西方神经美学的研究进展、意义和愿景》,《文艺理论研究》2015年第4期。

依据神经美学脑成像实验成果,可以看出审美过程中不仅有人脑认知的跨知觉分析,也有情感的连接,以及判断和推理,是一个复杂动态的神经通路。也就是说,审美神经的加工过程包括审美认知、审美情感体验、审美判断、奖赏等。

瓦塔尼安和马科斯·纳达尔(Marcos Nadal)还专门测试了这几个模型,认为莱德的审美体验模型是最具有生物学水平的,并验证了这个模型的正确性,而查特杰等人的审美体验模式没有解释审美体验的生物学支撑 。所以瓦塔尼安在建构“审美中的有意识快乐”作用的理论时,主要是运用莱德的审美体验模式来进行说明和阐述。

三、相关的情感体验模式

为了从神经科学的角度,更深入地理解审美体验中的情感体验,瓦塔尼安还找到了贝瑞特等的情感体验模式,以此作为莱德等的审美体验模式的情感理论基础。贝瑞特等情感模式的核心是核心感情(core affect) ,即围绕一个客体是有益的,还是有害的,产生内容的快乐或不快乐的状态。核心感情是个不断变化的状态。情感体验组成了核心感情状态的心理表征。快乐或不快乐状态是情感的心理表征的核心。情感体验是一种有感情和认知成分的心理状态。这个情感体验状态还可能涉及到认知成分,即关于有机体和环境之间关系的评估。由于核心感情的动态变化,我们关于环境的心理解释也随之发生改变。

情感的神经学研究没有把不同的基本情感,比如高兴、恐惧等,与不同的神经信号联系起来。3Lisa F. Barrett and Tor D. Wager, The Structure of Emotion: Evidence from the Neuroimaging of Emotion, Current Direction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 vol. 15, 2006, pp. 79-85.贝瑞特等通过情感体验模式对此解释为:大脑的腹侧部有个两个神经回路,他们共同调节核心感情。目前许多实验数据显示,人脑腹侧部起着价值计算的作用,4Antoine Bechara, Hannah Damasio and Antonio Damasio,Emotion, Decision Making and the Orbitofrontal Cortex, Cerebral Cortex, vol. 10, 2000, pp. 295-307.价值被理解为一个客体或事件的感觉属性如何影响有机体状态的心理表征。贝瑞特认为,可以通过两个分离但相互依赖的神经系统,来对客体或事件的早先体验有关的有机体的核心感情进行调节。

这两个神经系统有着不同的脑区分工和功能作用:(1)不同的神经结构。其中一个神经系统是由杏仁核的基底外侧复合体、眶额叶皮层的中间和侧面和前脑岛组成。三个区域分别有不同的作用:杏仁核的基底外侧复合体给刺激物的原始价值进行编码,眶额叶皮层的中间和侧面给刺激物的环境依赖价值进行编码,前脑岛为内感受线索进行编码。另一个神经系统涉及到腹正中的前额皮层和它与前扣带回皮层以及杏仁核的连接。(2)不同的功能。前者形成基于价值的客体表征,是对感觉属性和对有机体意义的回应;后者提供感情工作记忆,基于感觉和直觉,是选择、决定和判断的基础。1Lisa F. Barrett, et al., The experience of Emotion, 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 vol. 58, 2007, pp. 373-403.

四、快乐体验:搭建认知和审美情感的桥梁

大部分学者通过实验成果,把审美体验都归因于相关认知和情感的相互共同作用,但至于两者是如何关联起来,共同促发审美体验的,还不得而知。瓦塔尼安试图论证审美体验涉及到认知和情感,并由快乐体验在其中起到连接的作用。

以上已经初步论述了瓦塔尼安的有意识快乐体验理论所涉及到的审美实验案例、审美体验模式、情感体验模式,接着将围绕这些来详细阐释瓦塔尼安的有意识快乐体验理论。

在研究和论证前,瓦塔尼安对研究对象和路径进行了一些设定。瓦塔尼安在研究中决定忽略无意识感情状态在快乐体验中的作用,限定于进行有意识快乐体验的研究。因为,瓦塔尼安认为,当我们观察和接触艺术作品时,我们能够意识到快乐体验;而且绝大多数审美实验要求被试者自己进行评估,使得很多实验数据是在监测主体有意识审美体验的基础上得到的结果,可以用来解答这个有意识快乐体验的问题。基于这些事实,瓦塔尼安只研究了有意识的快乐体验。瓦塔尼安主张审美情感是由核心感情的有意识觉察来引发的,还设置了边界条件来测试情感在审美体验中的参与。

值得注意的是,针对审美的快乐体验和其他快乐体验是否有差异,或者说审美愉悦与感官享乐及美感与快感是否有着相同的神经机制这一非常具有争议性的问题,瓦塔尼安认同戴利亚·扎德(Dahlia Zaidel)的观点,即认为艺术引发有意识快乐体验的机制是和评估其他刺激物引发有意识快乐体验的机制是一样的。2Dahlia Zaidel, Neuropsychology of Art: Neurological,Cognitive, and Evolutionary Perspectives, Hove: Psychology Press,2005.当然也有很多神经美学家们认为,审美快乐体验具有独特的大脑神经回路,比如泽基提出,虽然审美体验激活了不同脑区,但大脑眶额叶皮层内的A1区是不同刺激材料引发的审美体验的唯一共同区。

研究审美体验中的有意识快乐,涉及到观看艺术作品相关联的感情状态的加工过程的准确顺序。顺序问题表明了在审美体验机制中的因果关系,全面体验从观看艺术作品开始,最后以对艺术作品的评估来结束。如果说,对艺术作品的评估的形成,是进行审美体验的关键步骤,那么对艺术作品评估涉及到认知和情感因素,关于感情评估判断是随从还是先于认知评估判断,瓦塔尼安希望在研究中对这一问题进行解答。

首先,瓦塔尼安等把莱德等的审美体验模式与贝瑞特等的情感体验模式进行了细致比较,认为二者有两个关键特征是一致的:第一,前者的持续感情评估中的感情和后者的核心感情是一致的。莱德等的审美模式区分了被持续的感情评估登记过的感情和审美情感,审美情感是审美体验的两个终端产品之一。感情评估流和认知顺序流运行并行机制,来处理相继的信息加工流,而且在一个持续的基础上,感情流接收来自认知顺序流的输入。这在理论上类似于贝瑞特等把核心感情解释为对影响有机体的环境输入价值的动态阅读。当然,在贝瑞特等的模式中,核心感情被理解为一般情感体验中的关键基石,然而在莱德等看来,持续感情评估是与特别的审美体验有关。第二,两人对于审美情感的定义是相符的。贝瑞特等的审美体验中的情感体验涉及到核心感情的心理表征,而莱德的审美情感的定义与贝瑞特的审美体验中的情感体验的定义是一致的。而且两人都认为,只有当一个有意义的感情状态的心理表征已经形成,那么主体对于刺激物的情感体验才是完整的。

贝瑞特等的情感体验模式已经描画出基本的神经结构,瓦塔尼安等认为这个模式在符合一般的情感体验的范围内,能够形成测试关于审美艺术中有意识快乐体验假设的基础。

接着,瓦塔尼安准备测试一下,在贝瑞特等的情感体验模式中形成两个神经回路部分的结构,是否涉及到绘画等视觉客体相关的审美体验。在这里,瓦塔尼安主要分析审美体验中的有意识快乐体验的作用,所以他挑选的这几个案例,即瓦塔尼安和戈尔1Oshin Vartanian and Vinod Goel, Neuroanatomical Correlates of Aesthetic Preference for Paintings, Neuroreport, vol.15, 2004, pp. 893-897.、川端和泽基2Hideaki Kawabata and Semir Zeki, Neural Correlates of Beauty, Journal of Neurophysiology, vol. 91, 2004, pp. 1699-1705.,以及斯科夫等3Martin Skov, et. al, Specific Activations Underlie Aesthetic Judgement of Affective Picture,The 11th Annual Meeting of Human Brain Mapping, 2005.FMRI视觉审美实验研究,和克拉—孔迪的脑磁图实验,以及中村等的脸部审美实验,主体都有意识地聚焦主观偏爱或审美,并研究了主观偏爱和审美体验、审美判断的神经关联性。在莱德等看来,审美偏爱和审美判断都涉及到感情和认知的成分。4Helmut Leder, Dorothee Augustin and Benno Belke, Art and Cognition: Consequences for Experimental Aesthetics, Bulletin of Psychology and the Art, vol. 5, 2005, pp. 11-20.瓦塔尼安认为这几个实验能支撑审美体验中情感的作用。因此瓦塔尼安把这几个视觉审美实验研究结果和莱德等的审美体验模式以及贝瑞特等的情感体验模式联系起来。

瓦塔尼安和戈尔的审美实验结果显示,几个涉及加工情感或奖励的大脑皮层结构,包括视觉皮层、尾状核、扣带回等,可以因一个审美偏爱功能而产生共变活跃。这些结果非常适合莱德等的审美体验模式和贝瑞特等的情感体验模式。莱德审美体验模式中,持续的感情评估与信息加工流是平行运行的,而且它从中接收持续的输入,这意味着一个主体与一个艺术作品相互作用能够提供一个偏爱比率。瓦塔尼安和戈尔审美实验中的被试者表示喜爱一些艺术品时,这些皮层和皮层下结构被激活,说明它们能够调节持续的感情评估。贝瑞特等的情感体验模式,是通过两个相互分离又相互依赖的神经系统来计算价值,涉及到一个客体或事件的感觉属性如何影响有机体状态。第二个神经系统提供了贝瑞特等所称作的“感情工作记忆”,这一神经回路涉及到前扣带回皮层。因为瓦塔尼安和戈尔的实验需要主体进行偏爱判断,其中激活了扣带回脑区,说明对艺术作品进行的第一人称偏爱判断可能会被促进核心感情的神经系统所调节。

尽管方法不同,但川端和泽基5Hideaki Kawabata and Semir Zeki, Neural Correlates of Beauty, Journal of Neurophysiology, vol. 91, 2004, pp. 1699-1705.以及斯科夫等6Martin Skov, et. al, Specific Activations Underlie Aesthetic Judgement of Affective Picture,The 11th Annual Meeting of Human Brain Mapping, 2005.的这两个实验都试图寻找那些与美的刺激相关的皮层结构。根据莱德的审美体验模式,美的评估产生审美判断,而且它的计算只能跟随着这个模式5个阶段的加工过程产生。因此,瓦塔尼安认为,在这两个研究中眶额叶皮层的激活不可能与持续的感情评估相关,更有可能的是,美的感情属性是在眶额叶皮层被计算的。根据贝瑞特等的模式,涉及到价值计算的第一个神经回路系统是由杏仁核的基底外侧复合体、眶额叶皮层的中间和侧面以及前脑岛组成。眶额叶皮层的中间和侧面给刺激物的环境依赖价值进行编码,促进一个最初的基于价值的刺激物表征,包括它的感觉属性(sensory properties)信息和这个信息对有机体意味着什么。在川端和斯科夫的两个审美实验中,主体进行美的判断时,都激活了眶额叶皮层。这就可能表明,美的判断会在导致价值的心理表征的加工次序中的相对早期阶段为价值编码。也就是说,这个结果显示,进行视觉图像的第一人称的审美判断,可能会被在价值心理表征的加工次序中的相对早期阶段促进核心感情的神经系统所调节。

根据瓦塔尼安和戈尔1Oshin Vartanian and Vinod Goel, Neuroanatomical Correlates of Aesthetic Preference for Paintings, Neuroreport, vol.15, 2004, pp. 893-897.、川端、泽基2Hideaki Kawabata and Semir Zeki, Neural Correlates of Beauty, Journal of Neurophysiology, vol. 91, 2004, pp. 1699-1705.以及斯科夫等3Martin Skov, et. al, Specific Activations Underlie Aesthetic Judgement of Affective Picture,The 11th Annual Meeting of Human Brain Mapping, 2005.的FMRI实验研究结果,显示第一人称的审美体验还涉及到情感机制,是与快乐或不快乐的核心感情相连的。在克拉—孔迪的脑磁图实验中,被试者判断美的刺激物时,左背外侧前额皮层的活动显著增强,而且在非常短的时间段内被检测到,瓦塔尼安认为这个活跃可能有助于决策期间的早期调节,促进从上而下信息流的开始。

此外,瓦塔尼安例举中村等的脸部审美实验,结果同样显示,进行视觉图像(脸)的第一人称的审美(吸引力)判断,可能被促进核心感情的神经回路所调控,这一调控可能发生在产生价值心理表征的相对早期加工阶段。

最后,瓦塔尼安依据把审美体验模式和情感体验模式运用到几个典型审美实验中得出的结论,试图在神经美学领域搭建一个能够联系情感和认知的框架,同时能够解释审美体验中快乐的作用。莱德的审美体验模式和贝瑞特的情感体验模式有助于瓦塔尼安搭建这一框架。莱德的模式是一个审美体验的心理学模式,能够解释情感的不同作用;贝瑞特的模式是一个情感体验的神经生物学模式,能够连接情感的感觉快乐和不快乐的状态,而且在加工过程中,合并核心感情的心理表征。此外,纳达尔和瓦塔尼安已经通过视觉审美的神经影像学研究,在神经生物学水平上测试和验证了莱德等的审美体验模式及其关于审美体验的不同方面的特定假设。4Oshin Vartanian and Marcos Nada,A Biological to a Model of Aesthetic Experience,in Leonid Dorfman, Colin Martindale and Vladimir Petrov(eds.),Aesthetics and Innovation,Newcastle:Cambridge Scholars Publishing, 2007, pp. 429-444.于是,瓦塔尼安提出一个审美体验中的快乐模型,以此搭建了一个审美体验的认知和情感连接框架,希望能够非常清晰地激发神经美学家们进行更深入地研究。

瓦塔尼安提出的这一模型可以简化为几个方面:一是核心感情形成了后来的情感体验的基础,因为核心感情的心理表征引起情感;二是由于核心感情的心理表征涉及到对内容的认知掌握,因此核心感情及其心理表征形成了情感和认知的桥梁;三是在某种程度上,核心感情形成了觉得快乐和不快乐的生理基础,所以审美过程中的有意识快乐体验在核心感情状态引发的审美情感与审美认知之间形成一个有效的理论连接。虽然瓦塔尼安只是根据已有的实验数据、审美模型和情感模式进行理论推测,是否具备科学价值,还需进一步论证。但是他在理论构架上把认知和感情因素紧密连结在审美体验的过程中,表达了对审美过程中两者共同起着重要作用的认同。

五、审美快乐理论的展望

关于审美过程中认知和感情因素的研究,不同的神经美学家采取的研究思路不尽相同。我们比较瓦塔尼安与泽基关于认知和审美情感的神经关联性的研究,以期展望神经美学在该领域的研究前景。瓦塔尼安是试图通过调节快乐状态的核心感情的神经回路来连接认知与审美判断、审美情感的,泽基则是通过审美实验显示了审美判断和认知判断不仅具有相同的神经脑区,同时审美判断具有专门的神经脑区。泽基等“通过应用审美判断和认知判断的关联分析,研究了被审美判断和认知判断共同激活的脑区,两者共享的位置有前脑岛;背外侧前额叶皮层(the bilateral 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顶内沟(the intraparietal sulcus);共同运动通道,即前运动皮层(the premotor cortex,简称PMC)和辅助运动区(the supplementary motor area)。”1胡俊:《论泽基审美判断的脑神经机制研究》,《上海文化》2018年第8期。也就是说,前脑岛等可能涉及到情感和认知过程中的大量功能。此外,“通过审美判断的脑扫描实验,泽基等除了观测到审美判断和认知判断有着共同激活的脑区外,还运用审美判断与亮度判断的分析,发现审美判断期间单独激活了一些专门化脑区:一是皮层区域:外侧眶额叶皮层(the lateral orbitofrontal cortex)和内侧眶额叶皮层;二是皮层下区域(subcortical areas),比如苍白球(the globus pallidus)、杏仁核(the amygdala),并逐渐遍布到壳核(the putamen)和屏状核(the claustrum)。2胡俊:《论泽基审美判断的脑神经机制研究》,《上海文化》2018年第8期。虽然泽基是分开测试认知判断和审美判断的脑神经相关性,而瓦塔尼安是关注审美体验过程中的认知和情感的脑神经回路是如何关联的,但是我们从中可以看到他们都共同提到前脑岛、眶额叶皮层、前额叶皮层、杏仁核各自在认知判断、审美判断和审美体验、审美情感中起到的不同作用。但它们在审美过程是怎么具体展开作用和关联的,两人的看法还是各有侧重。

之后,查特杰和瓦塔尼安还提出审美体验的神经环路三要素,3Anjan Chatterjee and Oshin Vartanian, Neuroscience of Aesthetics, Annals of the New York Academy of Sciences, vol. 1369, 2016,pp. 172-194.对瓦塔尼安审美体验研究中的认知和情感因素进行了细化、拆分和组合,并添加了与神经镜像元系统相关的运动皮层,以及与激励、渴望有关的人脑奖赏系统,从而把审美体验涉及到的相关脑区分为三大加工系统:一是由感觉、知觉和运动系统组成的“感觉—运动”环路;二是专业知识、背景和文化组成的“知识—意义”环路;三是奖赏、情绪、渴望或喜爱组成的“情绪—效价”环路。

由上可见,神经美学家们目前只是从各个角度和研究思路来设计、论证和阐释审美过程,还没有彻底弄清楚人脑审美的具体神经运行机制,该美学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可以发现不同神经美学家们的观点相互之间是有分歧的,而同一个神经美学家的观点在不同阶段也有细微差异,在进一步研究中逐步深入细化。目前神经美学研究中还有许多关联问题有待进一步解决,这将有待于更多的神经美学家们参与其中,逐步推进脑科学与美学理论的融合和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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