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视域下民族文化产业的治理功能与转型路径
2020-03-12粟锋
粟 锋
(1.湖南理工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岳阳 414006;2.国防科技大学 文理学院,长沙 410073)
文化是民族和国家的灵魂,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在交往、碰撞和融合中铸就了多姿多彩、各具风格的民族文化精粹。资本主义开辟世界市场以来,经济全球化把各民族的文化产品聚合为世界公共财产,“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1]404。中国前所未有地接近世界舞台中央,发展民族文化产业不仅是拥抱全球化、盘活社会文化资本的经济策略,也是永葆民族文化生命力、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必然选择。党的十九大报告对新时代历史方位的科学研判表明我国处于“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期,发展民族文化产业对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要意义,特别是为民族地区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的有效衔接提供了有力支撑。当前,学界对文化产业的研究中民族文化产业的成果相对较少,分散在民族文化资源开发、民族文化政策法规、民族文化产业案例分析等方面,不能深刻反映民族文化产业随着时代的脉搏而勃兴的历史趋势。本文聚焦民族文化产业与国家发展同呼吸、共命运的发展趋势,旨在揭示民族文化产业与乡村振兴的内在联系,在乡村振兴视域下洞察民族文化产业的功能定位、发展困境和转型路径,以乡村振兴布局民族文化产业,以民族文化产业托举乡村振兴。
一、民族文化产业与乡村振兴的深度互嵌
民族文化产业作为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国家发展战略衔接紧密。为使文化产业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相适应,国家“十五”规划首次对“文化产业”作出安排。党的十七大报告把“文化产业占国民经济比重明显提高”列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要目标,党的十八大报告进一步指出要“造就一批名家大师和民族文化代表人物”。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关心重视民族文化产业发展,2014年文化部、财政部出台《关于推动特色文化产业发展的指导意见》,强调统筹推进“保护乡村原始风貌、文化特色和自然生态”与“构建具有鲜明区域和民族特色的文化产业体系”。2017年,习近平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宣示决战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要大力实施乡村振兴战略。2018年,党中央和国务院先后印发了《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和《乡村振兴战略规划 (2018—2022年)》,乡村振兴战略的近期安排是2018年到2022年,阶段规划至2035年和2050年。国家政策顶层设计表明,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民族文化产业将处在实施乡村振兴的战略时空,占国土面积64%的民族地区也将是乡村振兴的工作重点,二者构成深度互嵌的关系。
(一)乡村振兴构成“后脱贫时代”民族文化产业的存在“场域”
法国思想家皮埃尔·布尔迪厄认为“场”不仅是物理学的术语,也是囊括着生产方式和交往形式的“社会场域”。民族文化产业要成为新时代的精神精华,应当符合社会经济基础的现实需要,在中国社会场域中找到应有的位置。乡村振兴建构了“后脱贫时代”民族文化产业生存、发展、演绎的重要“场域”。2020年是打赢脱贫攻坚战的收官之年,我国即将步入“后脱贫时代”,开启脱贫攻坚转向乡村振兴的接续发展进程[2]。民族文化现代化要在乡村振兴的历史框架中进行自我调适,在动态的开放过程中摆脱幽闭和僵化,借此主动融入现代化经济体系,通过产业组合和资源转换赋予民族文化产业新的时代意蕴。
一方面,民族文化产业具有丰富意涵。从逻辑层次来说,民族文化产业与文化产业是种属关系,必然具有文化产业的一般特征。世界各国对文化产业的命名、定义与分类体现了本国特色,如英国多用“创意产业”,美国常用“版权产业”,澳大利亚使用“文化与休闲产业”。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9年发布《文化统计框架》以来,中国国家统计局制定的《文化及相关产业分类》(2012版和2018版),在命名、分类和统计方法上与联合国标准基本保持一致。国内学界对文化产业的研究呈现出百家争鸣的特点,主要有胡惠林、顾江、花建等代表学者,其中,顾江认为文化产业的意涵包括本质、目标、功能和结构4个维度[3]26。在这个意义上,民族文化产业是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化产业形态,本质是以民族文化资源为核心要素来生产、经营文化产品和服务,首要目标是通过产业化获取市场经济效益,兼具满足人民美好生活的精神文化需要的社会功能,根据消费内部结构可以细分为民族文化内容产业和媒介产业。
另一方面,乡村振兴标定民族文化产业的时代方位。国家政策话语由以城统乡、以城带乡和城市反哺农村向乡村振兴转变,意味着乡村本位正在重建,标志着民族文化产业获得崭新的生存、发展和演绎空间。俯瞰中华民族农耕文化演进历程,唐宋时期是民族乡土文化的黄金时代,以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封建王朝达至顶峰。元明清时期乡村逐渐衰落,元朝的游牧军事统治以及明朝空前的专制集权严重侵蚀了农耕社会的生机与活力。清朝尤其是鸦片战争以后的乡村在帝国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压榨下几近凋敝。中国共产党善于统筹乡村社会资源,正是通过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道路书写了建立新中国的辉煌篇章。改革开放以来,多个“中央1号文件”表明解决“三农”问题是确保国家长治久安的重中之重。我国贫困人口大多集中在民族地区,乡村社会与民族地区是高度复合的。2.9亿农民工流向城市创造了中国经济发展的奇迹,同时也造就了相当数量的留守村、空巢村,乡村文化边缘化、荒漠化现象突出。后脱贫时代的乡村振兴必须守护民族文化的根脉,以坚实的经济基础涵养深沉的文化自信,实现经济与文化价值的双赢。
(二)民族文化产业是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榫子”
第一,推动经济发展,民族文化产业激发乡村经济内生动力。农村摆脱贫困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显性目标,生活富裕则是衡量乡村振兴的核心指标。民族文化产业助推乡村经济发展具备两大优势。从需求侧来看,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消费需要已从“生存温饱型”过渡到“发展康养型”,渴望消解城市和职业倦怠带来的焦虑,向往农耕民俗的乡村田园意境。从供给侧来看,民族文化资源具有稀缺性,淳朴的民族风土人情、绿色的民族土特产品在以城市为中心的现代化经济体系中凸显出低能耗、高附加值、延长产业链的要素特征。民族文化产业不同于外源式项目输入,利用乡土和民族的自身特质精准对接市场需求,可以促进农民就地就业,通过内在要素整合来驱动提升村民集体经济收益。
第二,促进民族团结,民族文化产业传承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华民族是“多元”与“一体”、“民族”与“社会”相统一的命运共同体。习近平强调,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主线[4]。乡村振兴作为国家中长期发展的战略规划,政策对象覆盖了我国民族聚居区的众多民族特色村寨和城镇。发展民族文化产业有利于把各民族文化纳入现代化格局,把“多元”的文化差异转化为“一体”的经济共生。我国在民族文化和社会结构层面持续地推进文化交往、经济共享,将消除“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深化“社会”的整体性和协同性,增进乡村社会对中华民族一体化的认同,巩固和发展血脉相连、利益攸关、命运与共的中华民族共同体。
第三,保护文化遗产,民族文化产业激活传统民俗文化生命力。官方文件和研究资料中,民族文化也常被称为“民俗”“文化遗产”“民间传统文化”。我国1982年宪法明确:“保护和整理民族的文化遗产,发展和繁荣民族文化”。2011年,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指出,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各族人民世代相传并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传统文化表现形式,以及与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相关的实物和场所”。发展民族文化产业可以促进文化遗产的“样本保护和活态生产”,一是让村民群众发掘文化遗产的经济价值,带动全社会关注和保护文化遗产物种;二是让“民间传统文化”活起来、火起来,推动民俗展示和民族工艺制品、医药、服饰、歌艺融入市场,重新进入大众的日常生活。
第四,供给新型乡贤,民族文化产业助力构建乡村基层治理机制。在“皇权不下县”的封建王朝,传统乡贤是封建乡土社会的贤达人士,是维持乡村运转的权威力量。2015年,“中央1号文件”提出“创新乡贤文化”,在党的领导下以乡情乡愁和民族文化为纽带吸纳具有功能性优势的精英人士参与乡村治理。发展民族文化产业,营造乡村文化生活的浓郁氛围,增加对村民群众的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在此过程中培育民族文化产业精英以支持乡村建设。2009年,湖南省通道县的粟田梅在45岁时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侗锦织艺传承人,她创办“通道雄关侗锦坊”带动约4000人就业,人均年增收5000多元,她本人也先后当选村党支部书记、十九大党代表,立志“用侗锦织出侗家儿女的美好生活”。与此类似的案例还有不少。
二、民族文化产业的总体特征与发展困境
法兰克福学派对文化帝国主义的批判,揭示了后发展国家的文化市场充斥着霸权国家的文化工业产品,资本霸权凭借大众娱乐和媒介控制输送自身价值观、蚕食后发展国家的民族文化。“文化兴则国运兴,文化强则民族强。”民族文化产业事关中华文明民族话语的延展性、现代性,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载体。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大力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在社会主义文化强国道路上迈出坚实步伐,文化产业呈现集群化、数字化、特色化的蓬勃发展趋势。根据国家统计局测算,2016年—2018年全国文化及相关产业增加值分别为30785亿元、34722亿元、41171亿元(未扣除价格因素,下同),占GDP的比重分别为4.14%、4.20%、4.48%。2013年—2018年,文化产业对GDP增量的年平均贡献率为5.5%。民族文化产业因具有政治、经济和社会效益等多种功能,成为我国文化产业中发展迅速且备受关注的亮点。乡村振兴视域下民族文化产业的优势和潜力显著,但由于“民族文化”和“市场”“产业”之间的固有张力,也存在经济转化效益不高、市场文化品位不高、民族特色比重不高等问题。
(一)民族文化产业具有资源禀赋优势,但目前经济转化效益不高
绵延的中华文明、叙事多元的民族文化、广阔的国土疆域建构了我国民族文化产业的资源宝库。赵向阳等人采用Globe模型对中国文化产业格局进行了实证分析,划分出黄河中下游文化圈、西南山地文化圈、雪域高原文化圈、长江中下游文化圈、农耕-游牧接壤文化圈、东南沿海海洋文化圈、国际大都市文化圈[5]。结合历史文化地理和民族文化产业区域特征,我国民族文化产业资源集聚在沙漠草原文化圈(内蒙古、新、宁),西南山地文化圈(川、渝、滇、黔、桂),雪域高原文化圈(藏、青)。沙漠草原文化圈分布着诸多早期人类活动遗迹,如红山文化、兴隆洼文化、萨拉乌苏文化等。西南山地文化圈拥有众多存续时间长、文化内涵丰富的古城、古国遗址,如土司城、三星堆遗址等。雪域高原文化圈拥有影响深远的藏传佛教文化,如热贡唐卡艺术等。截至2019年7月,中国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项目为55处,数量居世界第一,其中民族文化“非遗”项目占三分之一以上,如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蒙古族长调民歌等。
根据2019年全国规模以上文化及相关企业营收数据,东部地区文化产业绝对额远远超过西部地区。作为民族文化资源集聚地,西部民族地区还未能把资源禀赋转化为经济效益。我国民族文化产业仍处于“微笑曲线”的产业链低端,产业的非对称结构性矛盾突出,产品存在千篇一律、粗制滥造问题,并且村寨小作坊式的粗放经营缺乏文旅融合生产和互联网跨界营销的意识和能力。民族文化产业链和平台需要进一步拓展,以实现民族文化资源与旅游、医养、教育、互联网经济等多业态的深度融合。
(二)民族文化产业具有政策支持优势,但目前市场文化品位不高
民族文化产业得到各级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文化产业政策从抽象的宏观决策走向务实的项目运作,比较有代表性的是国家“一带一路”倡议、“藏羌彝文化产业走廊”和甘肃省“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等。2015年,国家发改委、外交部、商务部在“一带一路”愿景和行动的文件中强调要通过文化贸易促进民心相通,以优质的文化产品出口带动制造业出口。我国“一带一路”倡议使内陆欠发达的民族地区跃升为“文化走出去”的桥头堡。2014年,国家制定“藏羌彝文化产业走廊”规划,文化部、财政部将其作为重大项目纳入中央财政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进行扶持,覆盖西部民族地区7个省区,依托唐蕃古道、茶马古道等线性文化资源,以线路串联并优化民族文化空间生产与服务。同时,不少省区积极创建民族文化产业品牌,甘肃省于2013年启动“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推动形成全省民间民俗文化生产、收购、物流、营销和服务的一体化网络。
政府已出台不少民族文化产业的优惠政策和配套措施,但市场资源配置效率有待提升,民族文化产业存在供需关系的结构性失衡,“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明显。市场经营者赤裸裸的商业功利逻辑、消费者庸俗的猎奇心理会损耗民族文化资源积累,如云南丽江的纳西族村落被改建为商业街,民俗工艺品大多是来自义乌的仿制品;泸沽湖摩梭文化的走婚制被曲解为“混乱性生活”;贵州侗寨的祭天敬神仪式沦为噱头,“天天祭天”等。民族文化产业的经营者、管理者和消费者作为利益共同体,应确立和维护以“真善美”为主导的市场文化品位,尊重民族文化的原真性,防止粗鄙化、虚假化民俗节庆。
(三)民族文化产业具有区域竞争优势,但目前民族特色比重不高
布尔迪厄指出,“场的原动力原则存在于其结构的形式之中,尤其是存在于彼此冲突的各种各样特殊力量之间的距离、差距和不对称性之中”[6]147。中华民族稳固的多元一体族际结构包容多元又拒斥分离主义,倡导一体又妥善处理差异。各民族文化的和谐共生为新中国统一和发展提供了积极要素和动力。民族文化产业的区域竞争优势植根于各民族生产生活方式的差异性与独特性。各民族文化是以民族群众为主体通过人的劳动与自然地域长期互动而生成的,故具有风格迥异的区域特质。民族文化的区域差异有利于吸引消费者,以异域之美规避区域间恶性的价格竞争,使高知名度的区域民族文化品牌呈现出互为补充的八仙过海之势。如“多彩贵州”是贵州省民族工艺、歌舞演出、文化旅游的闪亮名片,有偿授予多家文化企业规范化运营推广该品牌。广西壮族自治区的“妈勒访天边”“印象·刘三姐”,云南省的“丽江古城”“云南映象”,这些民族文化产业的经典符号会强化消费者对区域的感性偏好与认知,区域民族文化品牌的影响力甚至可以惠及当地的全产业链业务布局。
民族文化产业具有后福特时代的现代性特征,文化产业的国际标准为民族文化的市场演绎预设了大众“摹本”,获得市场青睐的区域民族文化品牌成为“程式化和标准化”的国际景观。民族文化产业的区域竞争优势在景观社会的牵引下走向文化多元化、差异化的反面,大批量的拙劣模仿抹杀了民族文化的共生性差异,引发了民族文化同质化问题。当前民族特色的彰显正让位于机械复刻的展演,在全球化商业喧闹中接受强势的他民族文化的侵蚀和同化。立足区域差异,突出民族特色,是捍卫民族文化产业主体性的重要方向。
三、乡村振兴视域下民族文化产业的转型路径
在全国上下统筹推进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关键阶段,发展民族文化产业大有作为,这既是抢抓政策转型机遇、突破行业发展困境,也是发挥自身固有的功能和优势、助力乡村全面振兴的必然选择。习近平在2018年3月参加全国两会山东代表团审议时强调,要推动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实现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7]。民族文化产业要遵循乡村振兴的内在逻辑和总体要求,以“乡村+民族文化”来整合和优化民族文化产业链,特别是最大限度降低新冠肺炎疫情等突发事件对文化产业的影响,护航民族文化产业在新时代实现跨越式发展。
(一)以组织振兴为核心,确保党对民族文化产业的全面领导
始终坚持和加强党的全面领导是民族文化产业繁荣昌盛的根本保证。民族文化产业在发展过程中要自觉接受党的领导,充当密切农村基层党组织与民族群众联系的精神文化纽带。在民族聚居村落,传统的民族社会组织如“直过”民族的寨老、长老和头人组织仍有较大的影响力。亨廷顿认为:“问题不是去消灭它们,而是借助于它们来实现社会动员和整合,从而最终导致现代化。”[8]3乡村地区基层党组织要大力推进民族文化产业化,建立民族文化产业党支部,把传统民族社会组织创造性转化为集体经济合作组织,把民族文化产业的致富能手发展为党员甚至是镇村基层干部,同时发挥基层党组织的战斗堡垒作用,改善民族村落的生产生活条件,为民族群众在民族文化产业实践中出谋划策、抵御重大市场风险。民族文化产业主动嵌入基层党组织,乡村的组织振兴就意味着民族文化产业可以有效把民族群众团结起来,凝聚起产业发展的强大合力,进而提升农村党组织领导共享发展、应对市场风险的能力,巩固党在边疆民族地区的执政基础。
(二)以生态振兴为前提,守护民族文化产业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系统
习近平多次提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9]。我国的生态脆弱区和地质灾害频发区集中分布在南方丘陵区、青藏高原区、北方干旱半干旱区、西南山地区及沿海水陆交接地区,与民族地区近乎重合。民族文化具有环境依赖性,山水林田湖草是承载特定民族文化的生态共同体,乡村生态环境的破坏会诱发民族文化的衰减乃至消亡。长期以来,民族地区的村落经常使人产生“美得心醉”“穷得心碎”的慨叹。扶持民族文化产业,把“生态保护-经济增长-文化延续”紧紧扭合在一起,有利于改变民族群众“靠山吃山”等资源耗费型的生计方式。同时,民族文化产业要形成生态化发展的路径依赖,防止从“民族文化富饶的贫困”走向“生态环境脆弱的富裕”。脱贫攻坚战略实施以来,乡村的水路电网等基础设施得到极大的改善,民族文化产业在挖掘乡村生态特质方面有很大潜力。如四川省打造“摩梭家园”,把高山、湿地、村寨等生态空间与民俗文化、摩梭风情相结合,形成湖边游、山边行、村中访的文旅观赏格局。
(三)以人才振兴为保障,培育发展民族文化产业的中坚力量
由于牢固的城乡二元结构,尽管我国民族地区投入真金白银“筑巢引凤”,但外来人才集聚趋势并不显著。“某一民族内部的分工,首先引起工商业劳动和农业劳动的分离,从而也引起城乡的分离和城乡利益的对立”[10]68。推进乡村人才振兴,民族地区除了追逐时髦参与抢人大战,更应“身在宝山能识宝”,加大对非遗传承人等民间文化精英的培养使用。除省市以外,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就有3068人,每个传承人都代表一批拥有独特技艺的人才。不过,当前民间文化传承人面临年龄断层、青黄不接的困境,以2018年国家非遗传承人为例,平均年龄为63.3岁,70岁以上的占比31.8%。民族文化产业服务人才振兴,一要推动传承人进学校和社区宣讲,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下开发民族文化实践课程,使民族群众广泛接受本民族文化技艺熏陶,为民族文化产业培育后备人才和消费市场。二要开展民族文化精英研修培训,使传承人开阔眼界,特别是提升面向市场经济的基本素养,成为民族文化产业的领头雁。三要搭建高校文化学者、民族文化传承人、政府负责人和市场专业人员等多方参与的常态化工作坊,为发展民族文化产业筹建人才资源库和智囊团。
(四)以产业振兴为抓手,探索民族文化产业经营的有效模式
民族文化产业是民族地区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抓手。2019年6月,国务院出台《关于促进乡村产业振兴的指导意见》,明确要把产业实体尽量留在乡村,把产业链的增值收益和就业岗位尽量留给村民。发展民族文化产业,在产业内容生产上要“避虚就实”,建立实实在在的利益联结机制,使民族群众切实得到经济实惠,不能容许空壳公司套取政策红利,导致“看着热闹,内里糟糕”;在产业媒介联动上要依托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特别是促进民族文化产业与互联网经济融合,利用网络直播、短视频App定向展示和推销民族文化产品。具体来说,构建民族文化产业经营的有效模式,要按照“一县一业”“一乡一特”的原则,突出本地民族特色,使民族群众成为民族文化产业的主体,跨越被动参与、边缘化参与陷阱。各地脱贫攻坚已经探索出不少可资借鉴的产业扶贫经验,如“民族群众自主发展+政府项目奖补”“企业销售推广+乡村扶贫车间”“村民加入合作社+集体生产销售”等,这些利益联结模式可以合理迁移到民族文化产业化进程当中。
(五)以文化振兴为基础,实现民族文化产业与文化事业的协调发展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文化体制由计划时期统合的“文化事业”逐步二分为公益性的文化事业和营利性的文化产业。21世纪初,国务院先后印发《关于支持文化事业发展若干经济政策的通知》《关于非公有资本进入文化产业的若干决定》,浙江、广东等开放度较高的省市率先破除文化产业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民族地区在培育文化市场主体和市场体系方面进度滞后。习近平同志主政浙江时强调,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是相互渗透的,文化事业也要运用市场机制,“对文化单位及其从业人员的一般性投入转为对文化项目的投入,实现由‘养人头’向‘干事业’转变”;文化产业也要重视宣传教育,“强化它的意识形态属性,达到以优秀作品鼓舞人的目的”[11]330-331。民族地区不能错失乡村振兴推进文化产业发展的机会窗口,要加大文化事业对民族文化产品的政府购买力度,杜绝动辄以行政命令要求民族文化企业无偿提供民俗节庆表演等服务;民族文化产业要坚持正确导向,在民族传统文化传承和爱国主义集体主义教育等公益活动中贡献力量,通过市场化产业化如海外演出等各种场合向世界展示和平、合作、负责任的中国形象。总之,民族地区实现乡村文化振兴,要以文化事业兜底民族文化产业,以民族文化产业提升文化事业的服务质量和国际声誉。
四、结语
民族文化产业在民族地区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的有机衔接过程中大有可为。民族文化是民族地区重要的产业资源禀赋,但是少数地方政府把民族文化产业作为政绩噱头、一些民族文化企业把自身定位为空壳公司套取政策资金,这种思维短视严重阻碍了民族文化的产业化发展。乡村振兴与民族文化产业的深度契合赋予了民族地区崭新的发展机遇,民族文化产业完全可以凭借乡村振兴的东风做大做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也需要依托民族文化产业把民族地区各种产业要素和文化积淀融合起来。在乡村振兴的政策框架中突破民族文化产业发展面临的困境,使民族文化产业成为实现乡村振兴的牛鼻子,这是民族地区推进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重要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