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文化革命思想的逻辑证成
2020-03-12孟宪平
孟宪平
(广西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所谓文化革命,列宁指的不仅仅是在大众精神文化领域中进行改造的革命性质,例如消灭文盲和半文盲。文化革命是以由大众自己在物质文化领域和在精神文化领域采取涉及范围极广的一些措施为前提的。”[1]99这里的文化革命是特定时空中的概念,是列宁根据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文化斗争的基本理论,联系新生的苏维埃社会主义现实提出的建设方略。认识和理解列宁文化革命思想的逻辑,不能局限于十月革命胜利后的时段。文化革命是一个系统工程,是摧毁旧社会意识和形成新社会道德的过程,是优化知识分子结构和与传统文化决裂的过程,解决社会矛盾是文化革命的基本理据。
一、政治逻辑:文化革命与社会政治生活的一致性
深信文化特别是意识形态文化在政治上的约束和规范作用,深信文化与政治具有密切的内在关联,是文化革命所依据的政治逻辑。列宁认为,十月革命胜利后,苏维埃社会主义面临着干部培养问题和开展阶级斗争的问题,这两个方面都带有政治特征并与文化革命密切联系,必须坚持苏共在国家精神生活中的领导地位。在苏维埃俄国,文化革命是造就从事社会政治活动主体的手段,是摆脱资产阶级政治影响的手段。
(一)文化革命的阶级性与苏维埃社会主义政治领导是内在地统一的
文化的阶级性是马克思主义关于文化问题的政治立场,列宁把这一思想与文化革命结合起来,认为文化的进步倾向和退步倾向、文化的继承和发展,都要以无产阶级立场做出判断。无产阶级在同资产阶级的斗争中,产生了推动社会发展的新思想,这是一场文化革命,“在旧社会内部已经形成了新社会的因素,旧思想的瓦解是同旧生活条件的瓦解步调一致的。”[2]420无产阶级文化革命的政治意蕴在于,它总是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并且随着政治形势变化而调整策略。拿民族文化来说,列宁认为,不仅需要区分无产阶级民族文化和资产阶级民族文化,还要对国内关于民族文化的错误观点予以批判。他认为,对抗的社会中每一种民族文化都有两种形式,崩得分子的“民族文化自治”中隐含着资产阶级思想,主张在民族内部用“阶级和平”“无痛地”消除社会冲突,这实际上是在民族文化问题上调和阶级关系,是取消文化革命以及文化阶级性的表现。文化革命的政治立场在国际范围内的延伸也有一个逻辑思路,国际交往中,科学、美学不是海关检查可以加以阻拦的“货物”,是以无产阶级文化系统建立国际文化,还是以资产阶级文化系统建立国际文化,是大有区别的。从政治逻辑看,开展推翻国际资产阶级的文化斗争,能够“大大地加速一切民族隔膜的消除,不仅不会削弱而且一定会大大地加速人类的‘差异化’,使人类的精神生活和思想流派、意向、色彩益发丰富多彩”[3]252。这个过程中的文化革命不是自发实现的,而是作为与社会发展规律相适应的活动,在党的领导下以无产阶级为主体展开的。任何模糊文化阶级性的企图,以及用资产阶级文化偷换社会主义文化的企图,都不符合文化革命的政治逻辑。无产阶级和革命先锋队掌握足够的政治权利,是文化革命的政治保障,这个权利如何行使、如何行使的好,是要看无产阶级的文化素养的,“问题只在于无产阶级先锋队的文化力量”[4]67。如果无产阶级先锋队没有足够的文化力量推动社会的健康发展,那么就不可能有深刻而全面的变革。尽管无产阶级已经掌握政权,尽管工作的政治重心已经转向和平的文化组织工作,但“从文化上来说斗争也还没有过去”。列宁论述了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五种斗争形式:镇压剥削者的反抗、开展国内战争;吸引农民参加社会主义建设,改造和重新教育小资产阶级和集团;利用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专家;培养新纪律,克服资产阶级思想残余。这五种斗争都是与阶级斗争相联系的政治斗争和文化革命,都需要在社会主义工业化、农业合作化和巩固工农联盟基础上来解决。
(二)文化革命的思想性与社会主义的政治功能是内在地统一的
如果说在革命时期应该把工作的重心放在政治斗争、革命、夺取政权等方面,那么夺取政权后就应该转到“和平的‘文化组织’工作”上了。文化革命的政治功能体现在社会的很多方面,其中,党的领导下的政治教育是一个重要枢纽,因为群众的文化水平及文化革命效果,在逻辑上同政治教育是天然地联系在一起的,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化教育都不能缺少政治主题。在当时,一些人认为,普遍国有化导致了文化使命的退化,使文化越来越成为不再有深意的大众性娱乐活动。还有人认为,社会主义公有化造成了文化乌托邦的兴盛。通过文化革命纠正这些不良意识是净化社会政治生态的重要措施,“政治文化、政治教育的目的是培养真正的共产主义者,使他们有本领战胜谎言和偏见,能够帮助劳动群众战胜旧秩序,建设一个没有资本家、没有剥削者、没有地主的国家。”[5]446从因果联系以及社会关系的多样性看,对群众的政治教育是通过多种形式实现的,政治动员是激发群众在文化建设中的主导性、创造性的重要手段,新的相互关系、新的劳动关系为新的伦理道德提出了新的标准。在逻辑顺序上,苏维埃社会主义的特殊性在于先取得政权后进行建设,落后意识和先进的社会制度的矛盾,规定了文化革命首先要消除思想上的疏离状态。“我们的政治和社会变革成了我们目前正面临的文化变革,文化革命的先导。现在,只要实现了这个文化革命,我们的国家就能成为完全社会主义的国家了。”[4]372在继承与创新的关系上,文化革命是有政治寄托的,社会主义文化是人类合乎规律的发展,这不是在过去的空地上建立起来的,人类文化中全部真正的珍品,必须融入新社会的文化之中。这里有一个如何对待文化遗产的问题,文化革命也应该贯穿其中,列宁关于利用过去一切时代的进步文化来建设社会主义文化的主张,被写入党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它所包含的基本逻辑是:无产阶级文化建设同党的政治领导分不开;文化革命同党和苏维埃政权建设分不开。文化革命的政治功能在于规定社会主义文化的作用方向和任务,列宁关于精神文化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的思想,是马克思主义的无产阶级政党文化理论的现实表达。
(三)文化革命的人民性与苏维埃社会主义建设的政治原则是内在地统一的
在《论合作社》一文中,列宁谈到两个划时代的任务,一是改造国家机关,二是在农民中开展文化工作,这两个方面体现出政治任务与文化任务的统一。列宁还谈到个体农民的两个“灵魂”之间开展的斗争,在充分认识农民心理规律的基础上“应当把这两个灵魂区分开来”。在当时,广大工人农民是抱着极大的政治热情拥抱新社会制度的,然而,拥护是一回事,建设又是一回事,“马上得之”却不能“马上治之”,由政治原则保证的党性和人民性,只是确立了国家的政治航向,还要由人民的整体素质来保证。列宁对文化革命党性原则的论述,与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文艺阶级性的观点有明确的承续关系。无产阶级的党性是文化革命的基本品格,党性代表了坚定的信念、正确的世界观以及为广大群众服务的方向。列宁认为,文化革命充满自由精神,但这与资产阶级所标榜的自由截然不同。文化革命的党性与人民性是天然地联系在一起的,资产阶级试图在文化的党性和非党性方面采取调和的态度,实际上是要削弱文化革命的原则性,在文化革命中,坚持党性原则就是捍卫人民的文化利益。针对当时一些人叫嚣的把文化同“粗野”的政治分开、同“骚乱不安的生活喧嚣”隔开的观点,针对资产阶级文化辩护士散布的文化“不问政治”的论调,列宁指出,绝对的不被任何思想原则、政治原则所限制的自由,是不合逻辑也不可能实现的,文化革命要批判资产阶级的客观主义观点,批判那些貌似中立和公正的观点,要彻底地贯彻无产阶级的党性和人民性立场。文化革命的党性和人民性的实质在于:文化革命同人民创造性生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吸引人民群众参加现实的创造活动是文化革命顺利进行的重要保证。社会主义文化要消除文化与群众疏远的现象,把苏维埃社会主义文化革命的主体定位为人民群众,是对旧的专制制度下蔑视人民群众的观点的明确否定,不靠超阶级的“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人民的满意度成了文化革命的重要标度,如从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解放理论来理解这一逻辑,文化革命是作为解决人的异化问题而提出的长远目标,不仅在政治上实现人民群众当家作主,而且要在精神上积蓄人的解放的精神内容。社会主义空地上建立起来的文化充满批判和超越精神,在社会解放和人的解放的协奏中,文化革命是马克思所说的“政治实践与追求个人解放”的乐章。社会主义政治目标决定的文化革命也远远超出了以往的变革程度,不仅包含了艺术与美学等的创新,也把文化与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密切地联系起来。如果说以前的很多文化变革比较隐晦地表达了人的愿望,那么现在的文化革命则直接标注了共产主义的政治方向。
二、理论逻辑:文化革命与思想领域“破”“立”“建”的统一性
在这方面,列宁的两句经典话语最引人注目,一是,“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运动。”[6]445这是列宁文化革命思想中最鲜明的理论逻辑,这个论断的提出要早于“文化革命”概念,表明文化革命的思想酝酿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二是,“思想一旦掌握群众,就变成力量。”[7]324表明革命理论和先进的思想都是引导群众的力量,在俄国开展文化革命就是要用理论掌握群众。列宁在谈到恩格斯关于理论斗争的思想的意义时,曾经把“无情地批判”和“密切注意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理论方面”作为两个重要任务,包含着“破”与“立”的问题。思想领域中“破”“立”“建”的逻辑运思,是社会主义文化革命的规律性和历史必然性,其逻辑结论是:人民群众掌握教育、文化和艺术的财富,精神生活按照社会主义原则运行,以民族形式发展新的社会主义文化。
(一)“破”的逻辑:作为理论批判工具的文化革命
苏维埃社会主义国家建立后,不仅面临着反动势力的军事和政治攻势,也面临“最深刻、最强烈的思想上的反抗”,旧阶级被推翻了,但其根源没有被消除,既不能指望它会自动被清除,也不能指望它一下子全部被清除。还有来自旧社会的腐朽思想的干扰,列宁在谈到旧势力的影响时说:“它在我们中间腐烂发臭并且毒害我们。”[8]380另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是,在国内占多数的农民,也会把“自己的成见、反动的幻想、弱点和错误”带到政治生活中,成为敌对思想和自发势力的培养基。这样看来,在社会中开展理论宣传和理论斗争,也是文化革命的基本内容。革命理论具有极端重要性,因为在当时,国家刚刚建立,社会上还存在偏离正确道路的危险、存在着清算各种派别的任务,不同的色调都企图抹染社会主义的面目。党领导下的文化革命必须担负起正本清源的责任,必须使社会主义文化建立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上。因此,文化革命的任务首先是激发群众的独立精神和创造热情,这方面基本的逻辑是:“因为不吸引更多的人民阶层参加社会建设,不激发一直沉睡的广大群众的积极性,就谈不上什么革命的改革。”[8]141-142文化革命中的理论斗争是艰巨而激烈的,无神论和有神论之间、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之间,都经常存在着冲突,不能忽视文化工作和对群众进行社会主义再教育。文化革命的“破”字并不是把一切推倒重来,即使是在“社会主义的空地上”进行革命,也不是一切从零开始,“必须利用资本主义为反对我们而创造的一切文化珍品”[9]392。可见,文化革命之“破”是建立在对优秀文化的继承和发展之上,建立在对过去文化的创新性发展上,“利用资本主义为反对我们而创造的材料”,在文化革命上体现为利用资本主义优秀文化成果来发展社会主义文化,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辩证法。列宁还有一段话明确地表达了文化革命中“破”的逻辑:“工人在建设新社会,但他还没有变成新人,没有清除掉旧社会的污泥,他还站在这种没膝的污泥里面。现在只能幻想把这种污泥清除掉。如果以为这可以马上办到,就是十足的空想,就是在实际上把社会主义世界移到半空中去的幻想。”[9]394排除社会中的虚无主义观点、庸俗文化观点、怀疑论观点,是文化革命非做不可的事情,但要用新东西不分皂白地机械地排除所有的旧东西,是极端的文化倾向。世界文化的关联性和延续性决定了文化革命之“破”必须是辩证的,苏维埃文化的特殊性和地域性决定了文化革命之“破”必须是科学的。在寄托方式上,学校、机关、报刊杂志等都应该成为文化革命的战场,这是一个综合性的立体结构,同文化革命的主体在一起共同构成一个推动文化革命协同运行的体系。它要对“僧侣主义的有学位的奴仆”作斗争,要对“以‘民主主义左派或有社会主义思想的’政论家自命的志愿兵”作斗争,要与宗教蒙昧及唯心主义作斗争,还要对“有教养的‘农奴主’”作斗争,这些方面同文化革命在逻辑上是一致的。
(二)“立”的逻辑:作为思想政治教育工具的文化革命
思想政治教育是文化革命的重要内容,在一个有明确的政治目标和导向的国家里,文化革命不能只是在识字和减少文盲上有所改观。对于苏维埃国家来说,扫除文盲只是一些“非做不可”的粗活,是为开展经济活动、政治活动和文化活动扫清道路。“文盲是处在政治之外的,必须先教会他们识字。不识字就不可能有政治,不识字只能有流言蜚语、谎话偏见,而没有政治。”[9]268没有文化,难以健康地参与政治民主活动;没有文化,难以有效地解决经济问题;没有文化,难以达到更高的社会道德境界。从“立”的逻辑看待文化革命,应该把党的理论方针灌输到群众之中,这是一门艺术,而掌握这门艺术的前提是使工农群众获得足够的文化素养。不论从苏维埃俄国的现实看,还是从理论需要看,文化革命都是取得思想保障的工具。在政治斗争中以及实现我们的政治目标的过程中,我们之所以“不能用正面攻击来消灭资本主义”,就是因为文化落后,要想直截了当地解决这个问题,就要提高文化水平。在这种思想逻辑引领下,办学民主化、教育民主化成了重要的形式,文化革命作为提高广大群众政治认同和管理效率的重要措施,不仅要教会工人群众识字,更要教会他们如何思考政治问题、如何参与政治活动。文化革命之“立”在于向群众宣传十月革命的意义,在于向群众展示共产主义的未来图景,在于吸引和增强群众参与社会主义建设的热情,在于坚定战胜国际资本主义的进攻以及国内各种困难的信心。文化革命的内容和形式与苏维埃社会主义国家政治生活在逻辑上都是一致的,对群众进行思想政治教育是文化革命的重要环节,而政治教育的连续性决定了文化革命的长期性。文化革命之“立”包括如何立得住、如何立得起,基本前提是对人类社会的整个文化面貌有一个明确的认识。“无产阶级文化应当是人类在资本主义社会、地主社会和官僚社会压迫下创造出来的全部知识合乎规律的发展。”[9]394-395文化革命之“立”表现在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新内容不仅可以包含在新形式中,也可以利用旧形式来呈现,文化革命要求以其自信精神合理地摆置新旧关系,“它能够而且应该在任何形式中,不论新的或旧的形式中表现出来,能够而且应该改造、战胜和驾驭一切形式,不仅是新的,而且是旧的形式,——这并不是为了同旧形式调和,而是为了能够把一切新旧形式都变成使共产主义运动取得完全的、最终的、确定无疑和不可逆转的胜利的手段。”[5]82善于使文化革命适应苏维埃的特殊情况,善于使群众及时地掌握文化革命的艺术,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逻辑学和认识论的综合体现,文化革命的逻辑实质上就是坚持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方法论。
(三)“建”的逻辑:作为精神养成工具的文化革命
文化革命在精神养成方面具有重要作用,这种精神养成具有以下几个主要层面上的表现:一是党员干部的精神养成。这个方面主要表现在以马克思主义的忘我精神投入到各项工作中,通过具体的实践磨砺自己的意志,克服官僚主义、文牍主义、主观主义等。列宁认为,共产党面前摆着三大敌人,即狂妄自大、文盲和贪污受贿,这三个方面都与共产党人的精神养成有关,为了能向群众说明我们的政治任务,首先要通过文化革命提高自身的精神文化水平。二是广大工人农民的精神养成。在当时面对资产阶级以前糟糕至极的文化,列宁认为还没有达到“西欧一个普通文明国家的水平”,但党在这方面是满怀信心的,“因为没有哪一个地方的人民群众像我国的人民群众这样关心真正的文化;没有哪一个地方像我国这样把文化问题提得这样深刻,这样彻底;没有哪一个地方,哪一个国家像我国那样国家政权掌握在工人阶级手里”[9]344。三是知识分子的精神养成。不论是党培养的新知识分子,还是旧社会转过来的知识分子,都面临着精神的提升或转化问题,它一方面需要提升自我,另一方面要为下一代树立表率。在文化革命中,“既要振奋他们的精神,也要使他们具有真正符合他们的崇高称号的全面修养”[9]345,这不能只灌输一些口号,不能只背诵几条结论,而要“确切地了解人类全部发展过程所创造的文化”,使之真正成为有文化的善于劳动的人。苏维埃社会主义文化革命之“建”是在各种关系的具体发展中体现的,不是东抽一点,西取一点。列宁指出,工会是共产主义的学校,其综合性表现在,它是一个学习联合的学校,是一个学习团结的学校,是一个学习保护自己利益的学校,还是一个主持经济和学习管理的学校,工会的革命性姿态就在文化革命中体现出来了。文化革命之“建”不是改良主义的翻版,而是在把握文化革命的普遍规律基础上的全新的表现形式,清醒的意识和明确的目标是基本前提,不是夸夸其谈地吹嘘革命,也不想在事实面前被碰得头破血流,更不是把“伟大的、胜利的、世界性的”话语作为全人类的永恒标准。文化革命之“建”在于根据生活事实合理地表达文化发展规律和社会的辩证运动规律,它是社会主义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规律的逻辑呈现。
三、社会逻辑:文化革命与苏维埃社会发展的一致性
一个社会,如果只有经济生活和政治生活的改造,而没有精神生活和文化生活的根本改造,那么这个社会的变迁是不彻底的。文化革命在协调社会发展中的要求是:“发展人民教育是为使最广大的劳动群众参与政治、吸收知识和美学珍品创造一切条件;传播科学社会主义思想并以其原则组织人民的一切精神生活;克服小资产阶级的观点和习惯。”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社会主义革命胜利后的文化变迁带有深刻性和全面性,列宁用文化革命来概括这种变化,揭示了文化与苏维埃社会主义建设的逻辑关联。
(一)文化革命是苏维埃社会主义的基本遵循
从文化革命与社会变化的关系看,先进的生产方式一方面需要消除根深蒂固的旧势力的影响,另一方面要在社会中确立自己新的思想文化统治。既然文化是社会文化发展的重要内容,那么在社会中开展文化革命就是合乎情理的事情。苏维埃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造成的文化改观是:普及的无神论代替了对上帝的信仰,国际主义代替了狭隘的民族主义,对沙皇的依赖转变为对革命领袖的信任。社会主义社会把文化生活作为人类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进行科学阐释,意识形态、道德观念等都在人的精神活动中得到反映,而依据社会的普遍规律和人的生存逻辑提出文化发展的方向和路径,是文化革命的基本遵循。这里的文化革命在内容上不是“纯粹的”文化形式,而是同共产主义总目标、同社会的革命性改造、群众的政治教育活动以及精神发展,在形式和内容上都是一体的。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对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2]155这里的“现存世界革命化”当然也包括现存文化的革命化。社会发展中,文化大厦的物质基石稳固与否,关系到文化革命能否顺利进行。从社会的逻辑运行看,“文化的物质基础包含在资本主义技术的发达中,在打破地方的中世纪孤立性的商品经济和交换的增长中。”[10]227文化革命要求“按照通常的历史顺序的变化”而变化,但跳跃式的变化也经常出现,这种曲折演进的路径正是文化发展规律的体现。
(二)文化革命是社会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
文化革命的生活意义使其具有日常的逻辑内涵,求新求变是生活的哲理和规律,因为人在认识客观世界的同时也改变着客观世界,“世界不会满足人,人决心以自己的行动来改变世界。”[11]183但既然是文化革命,很自然地会在社会生活中打下烙印。在当时,有人崇拜生活的自发性,也有人主张把资产阶级文化封入档案之中,这些观点要么是对文化革命的消极适应,要么是隔断与过去文化的联系,把一切推倒重来,或者直接在空地上竖起无产阶级文化的招牌,这些观点从逻辑上都是行不通的。文化革命是人们适应社会生活的机制,是“组织社会的武器”,体现了对社会生产的思想方式和经济关系的深入理解。文化革命在日常生活中的逻辑在于,社会生活是日新又日新的,移风易俗是日常化的,尤其是当社会制度发生重大转型时,它总是为生活增添革命性内容。对传统习俗的改造也包含着文化革命的逻辑,“因为革命,真正的、深刻的、‘人民的’(用马克思的话来说)革命是旧事物无比复杂而痛苦的死亡过程和新社会制度即千百万人新生活方式的诞生。”[7]312旧社会死亡的时候,与它相联系的传统文化并没有随之走入坟墓,它还在新社会中存在并产生影响,需要用批判的眼光来看待。要使群众“文明”到能够参与管理社会生活的程度,需要在日常生活的各方面使他们在文化上提高到一个高的水平,“因为在这种事情上,只有那些已经深入文化、深入日常生活和成为习惯的东西,才能算做已达到的成就。”[9]367这是说通过文化革命使社会主义生活成为一种习惯,使社会主义理念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人们举手投足都以社会主义规则为指南,并且不仅在形式上克服旧文化的陈迹,还要树起新文化的风采。利用文化革命来影响社会风尚,是思想领域中的一个基本原则,因为社会风尚是由一系列的情感、态度、道德等构成的,起着矫正个人价值取向和行为方式的作用。历史教会了我们如何自觉承担责任和使命,在文化增殖中提升社会境界,进而把最靓丽的文化成分有机地链接在社会各环节,是文化革命所具有的生活意义的有效表达。不能用文化革命的词句偷换社会主义建设方面的事务性的、日常的创造性工作,但文化革命不能靠公式和纯粹的纲领、原理来实现,它必须以社会生活的现实问题为基础。
(三)文化革命对不良意识的改造作用
新旧嬗递是文化革命最明显的逻辑,革命性和批判性是文化革命最主要的特征。苏维埃文化革命中,批判无产阶级文化派关于和以往文化决裂与创造纯粹无产阶级文化的观点,以及批判无产阶级文化不受任何法令约束而自由发展的观点,都是与不良意识斗争的重要表现。“充分主动论”“文化决裂论”“文化平权论”实际上就是隔断历史联系、割裂部门关系,以文化自由为借口抵消党对文化建设的领导。列宁认为,这是在“‘无产阶级文化’的幌子下偷贩着资产阶级的反动的观点”,对于持中立观望和骑墙态度的旧知识分子,列宁批驳了他们的“不问政治”的谰言。从生活的逻辑和现实的发展看,回到过去、回到从前是不合潮流的,但要激发他们的建设热情,必须进行思想文化上的革命。托洛茨基分子、“工人反对派”和其他机会主义集团,是小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体现者,有的在文化建设的困难面前投降,有的是急躁冒进的无政府主义态度,对这些倾向进行文化革命,不仅是现实的逻辑遵循,也是社会主义文化的本质要求。“摧毁一切旧东西,无情地消灭资本主义的各种形式”[12]282,需要有一场文化革命,但是,对于“和平的‘文化’组织工作”,却不能总是诉诸于“街垒的手段”。正如列宁所说的,一切民族都将走向社会主义,但是在走向社会主义的方法选择上却有很大差别,以此比照文化革命,在方法论上也会有很多差别,这是文化革命的逻辑和辩证法。列宁还主张在文化革命中坚决反对哲学和文学领域的不良思想,主张对持有这种立场的人进行批判,因为他们把“人民”当作骂人的称号,当作毁坏精神珍品的“野蛮人”,把革命同“叛乱”和“混乱”混为一谈。这些旧社会的“哭丧妇”们,“他们往往把按照新方式建立起来的工农教育机关看作自己在哲学方面或文化方面进行个人臆造的最方便的场所,往往把最荒谬的矫揉造作的东西冒充为某种新东西,并且在纯粹的无产阶级艺术和无产阶级文化的幌子下,”[13]319这种逻辑与社会主义文化是截然背离的,是同生活的活生生的辩证法格格不入的,文化革命要粉碎这种思想上的唯心主义和神秘主义,资产阶级的旧货色就会盛行和危害社会主义建设,资产阶级毒素就会保留在一些人的肌体中。
四、运行逻辑:文化革命与苏维埃社会创新的一致性
革命之中天然地带有创新内容,创新是革命的基本禀赋。文化革命中的方法创新、思路创新、管理创新和技术创新具有一致性,这些方面或处在因果关联中,或处在后先递进中,或处在意义衔接中,都是在一些方面和内容上表现的逻辑关系。文化革命的辩证逻辑,反映了物质运动的源泉和社会的内在动因,包含着当时社会矛盾的解决思路,它不是强行推动的“预定内容”,不是“疯子和挑拨者”的神秘预言,而是社会矛盾合乎规律的发展结果。
(一)文化革命中的技术创新逻辑
通过文化创新来统一社会思想,是苏维埃社会主义的一大创举,是把文化革命和思想意识的革新统一在社会主义运动之中。“共产主义就是利用先进技术的、自觉自愿的、联合起来的工人所创造的较资本主义更高的劳动生产率。”[9]151文化革命在这方面的逻辑性表现为,一方面是作为共产主义与科学技术联系的中介而提供内在动力,另一方面,技术本身就是文化的一部分,技术创新也内在地与文化革命是一体的。斗争、改造和建设是共存的,赋予文化政策以灵活性,赋予文化机关内部生活的民主化,“根据社会主义建设的任务和远景”实施工作计划,需要摆脱旧的科技思维而赋予新的革命性内容。利用技术创新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条件自然地包含着文化方面的内容,群众的文化水平影响着创新愿望、创新能力和创新结果。文化革命与技术创新的一致性表现在现实的活动中,它不是一哄而上的事情,中间会有很多的波折和磨砺,仅仅有热情还不够,少唱些高调,多做些实事,是促进二者契合的有效路径。文化作为一种规范体现了人的内在约束,自律意识和自我把握体现了广大群众权利和义务的统一,如果说文化启蒙在本体层面上触及人的本质,那么文化革命则是从能动层面上展示人的本质,其中的创新性不仅是人的本质的哲学思考,更是在社会实践中体现人的精神创造。“共产主义就是苏维埃政权加全国电气化”[14]30,从文化革命的视角理解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到如下的逻辑关系:未来共产主义是先进的社会制度与发达的科学技术的有机结合,制度体现社会性质,科学技术保证物质水平,前者是广大群众完成各项事业的政治前提,后者是推进各项事业的技术基础。巩固这个政治前提需要思想领域的深刻革命,巩固这个技术前提需要知识领域的深刻革命,不论是管理俄国还是建设俄国,没有一支具有高度文化素质的无产阶级大军是不行的。
(二)文化革命中的观念创新逻辑
在列宁看来,文化革命的基本纲领包含着一些重要的方面,如建立新的知识分子队伍问题、利用旧专家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问题、社会新文化的形式问题,都需要观念上的更新。具体地讲,这些方面包含的逻辑有以下几点:一是文化革命与社会观念创新的一致性。社会主义的建立是观念创新的制度基础,过去的制度及其附属内容被推翻,人们有理据有根据地谈论社会问题并参与社会改造活动,整个社会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它与文化革命的一致性在于:“只是从社会主义实现时起,社会生活和个人生活的各个领域才会开始出现迅速的、真正的、确实是群众性的即有大多数居民参加然后有全体居民参加的前进运动。”[9]39社会观念变化所造就的文化革命方式是多样的,不仅可以用“轻骑兵”取得胜利,也可以用“重炮兵”取得胜利,不仅可以用镇压的方法取得胜利,也可以用协商的方法取得胜利。文化革命并不是单纯的文化方面的革命,它与社会的经济革命、政治革命是互为因果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建设实践表明,文化革命是在已经开始的经济基础之上展开,并且在同经济的相互影响中推进。文化革命是社会生活中最深刻的现象之一,是一种高度复合的行为,不是简单地用一种文化代替另一种文化,因为在生活中我们还找不到现成的社会主义新文化。二是文化革命与教育观念创新的一致性。“教育工作者和教员过去受的是资产阶级的偏见和习惯的教育,是敌视无产阶级的教育,他们同无产阶级没有任何联系。”[9]173要改变这种状态,必须在教育观念、教育目标、教育功能等方面有一场深刻的文化革命,必须培养一支与党的思想保持高度一致性的新的教育大军。那些出身于无产阶级并能够用“无产阶级的眼光认识世界”的知识分子,由于他们在新社会中没有完全确立自己的世界观,在受到资产阶级理论的影响时,他们在很多时候还只是把文化当成解决问题的辅助材料,这是不够的,还需要确立自觉的文化革命精神。三是文化革命与文艺创新观念的一致性。文化革命是讲党性和人民性的,文艺创作也是如此,二者的一致性是由社会主义国家的性质以及为群众服务的目标决定的。文艺作品的党性和人民性的实质在于,它与文化革命以及群众的创造性实践联系在一起,文化革命、文艺创作与生活结合在一起,给文化工作增添了很多具体内容,并要求在实质上把党性原则引入到文化革命之中。
(三)文化革命中的方法创新逻辑
努力把党和国家关于文化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思想转变为现实的内容,是文化革命的方法创新。让“那些社会主义先驱者或者它的理论家和战士的形象”的形象深植于人民的记忆中,既是经验性的习惯做法,也在文化革命中被注入许多创意和新意。即使那些与社会主义没有直接关系的文化元素,也可以经过有选择的方式,把那些“真正的文化英雄”纳入为社会主义文化服务之中。以鼓动和宣传为目的的纪念活动,都是由群众在庄严的环境中进行的,这种回顾性的文化活动及设施,可以作为文化革命的一部分巩固人们与社会主义生活的联系。文化革命与方法创新的一致性,凸显出革命与建设的辩证道理,“共产主义星期六义务劳动”被称为“伟大的创举”,是因为“共产主义的力量源泉和必获全胜的保证就在这里”[9]144。广大工人群众在其中表现出的顽强的持久的英勇精神,是最具革命性的力量,它所表现的首创精神是文化革命的新动力。“老式的宣传方法是讲解或举例说明什么是共产主义。但这种老式的宣传已经毫无用处,因为我们需要在实践中说明应该如何建设社会主义。整个宣传工作应该建立在经济建设的政治经验之上。”[9]177从文化革命的品质看,每当遇到新旧观念、方法上的矛盾时,都会考虑通过思想变革来解决矛盾,既然“共产主义现在已经不再只是我们的纲领、理论和课题了”[5]450,既然我们确信“根据书本争论社会主义纲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9]399,既然我们“不是把它当作用庄严的色彩画成的圣像”,那么,在思想、方法、路径选择上进行创新和革命就顺理成章了,把当前的计划与社会主义前景结合在一起,是理解文化革命的重要理路。文化革命与因循守旧是截然对立的方面,而新方法是探索出来的,“无论是死套公式或者由上面规定划一办法,都与民主的、社会主义的集中制毫无共同之点。”[9]60文化革命的活力存在于不断创新的实践之中,广大群众的革命性、自觉性和首创精神推动了这项事业,它的基本规律是:在实践中赋予文化革命活力,在文化革命中丰富实践内容。这种创新性的劳动竞赛的政治文化意义及实践路向,不是出于对共产主义的同情,“而是从经济形式和社会结构形式发展的角度”来推进的,包含着资本主义文化和共产主义文化的激烈冲突。文化革命不会自发地实现,而是在人的意志力和革命精神推动下的具体的社会活动。
五、结语
如果说经济革命是为了解决人的生存问题,政治革命是为了解决人的尊严问题,那么文化革命就是要解决人的灵魂塑造问题。在经济迅速发展和政治民主的取向中,文化也日益成为社会的中心问题。我们认识列宁文化革命思想的逻辑,需要站在历史与现实的基础上进行全面的把握,要看到文化在社会主义国家中的地位和作用,要看到全球文化竞争的态势,还要深入理解不同时期不同国度的哲人把文化革命作为关注对象的原因。我们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提高文化软实力,增强文化自信,都包含着不断开新的文化革命精神。理解文化革命思想的逻辑,对于我们坚守思想文化阵地、坚定共产主义理想、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都有鲜明的时代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