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次县四种旧志丛书》评介
2020-03-03董文武
董文武
(河北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金久红教授为首的科研团队以《(天启)东安县志》《(康熙)东安县志》《(乾隆)东安县志》和《(民国)安次县志》的初刊本为底本,以《安次县旧志四种合刊》本为对校本,对安次县历史上的四部珍稀旧志进行了系统的整理校注,历时六年,现已由天津古籍出版社出版。这套《安次县四种旧志丛书》的整理与出版,无论是对安次县志本身的文本存传,还是对当地历史文化的挖掘、传承与弘扬,或是对地方区域历史文化的研究,都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一、安次县悠久的历史沿革
安次,历史上也曾一度名曰“东安”,为古之建置,由来久远。传说黄帝制天下以立万国,始经安墟,安次即古安墟地。“《汉地理志》云:‘武王封召公于燕,其后三十六世俱称王。东有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西有上谷、代郡、雁门。南有涿郡之易州、容城、范阳。北有新城、故安、涿县、良乡、新昌及渤海之安次,皆燕分也。’”①(清)李光昭:《(乾隆)东安县志·地理志·沿革》,见金久红主编:《安次县四种旧志丛书》,天津古籍出版社,2019年版。此节叙述与《汉书·地理志》略有不同。《汉书·地理志》原文为:“武王定殷,封召公于燕,其后三十六世与六国俱称王。东有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西有上谷、代郡、雁门,南得涿郡之易、容城、范阳、北新城、故安、涿县、良乡、新昌,及渤海之安次,皆燕分也。”汉高帝置安次县,属渤海郡,五年(前202)八月立卢绾为燕王,六年(前201)分燕置涿郡。吕后时又分燕国之地置涿郡及广阳国。武帝元狩六年(前117)置十三州,改为幽州,领郡国十。昭帝元凤元年(前80)改为广阳郡。宣帝本始元年(前73)改郡为国。后汉建武十三年(37)省入上谷郡,永平八年(65)复为广阳郡,置幽州刺史治于此。后魏迁都平城,置燕都,领于幽州,更安次为安城。隋大业初废府,改为涿郡,复名安次。武后如意元年(692)分安次置武隆县即永清县,属幽州。元中统元年(1260)改安次为东安,隶霸州,更号燕京路,又为总管大兴路以隶之,二年(1261)升东安县为东安州。明洪武二年(1369)改东安州为县,清代沿袭。民国三年(1914)夏,复名安次县。
自金元定都北京以来,安次便为畿南首邑。此地“南接雄霸,北控燕云,拥三关而萦九河”①(清)李大章:《(乾隆)安次县志·旧序》。,“北拱燕台,东环潞水。气映西山之嵯峨,泒分津门之澎湃”②(清)马元调:《(乾隆)安次县志·旧序》。。这样优越、重要的自然地理环境,促进了古代经济的发展和繁荣,“凡城市村墟,星罗棋置,烟火万家,亦彬彬乎名区也”③(清)马元调:《(乾隆)安次县志·旧序》。。作为汉代就已立制的古县,安次风华物茂,名流久传,“名卿钜公,忠孝节义彪炳于载籍者,实甲于渤海诸邑”④(清)侯应封:《(康熙)安次县志·重修东安县志序》,见金久红主编:《安次县四种旧志丛书》。,而安次的优秀历史文化、名人风骨无不有赖于县志的记载与留传。
二、安次县旧志的编纂与留存情况
我国的县志大部分都始修于明代,应朝廷要求才开始重视地方文献的汇聚与编纂。最早的安次县志——《东安县图志》则可能问世于元朝中统元年以后⑤按,该地宋、金时仍名“安次”,元朝中统元年始改为“东安”。,该志虽在明初《文渊阁书目》、清末《(光绪)顺天府志》中都有记载,但编纂者与卷数早已不详。较早的安次县志为明初《东安县志》,可惜编入明代《文渊阁书目》时已失传,《文渊阁书目》卷二十“新志”目下载:“是志久佚,无法考知卷数及撰者。”明嘉靖时本县人张文举编纂的《(万历)东安县志》,在东安县令阮宗道任上付梓刊印,明后期入藏内阁,清初佚散,因此也无法确知卷数详情。
存世本之最早者为明代郑之城、边仑等修纂的《(天启)东安县志》,其记事止于天启五年,现存五卷残本。清代时有康熙十六年(1676)定稿付梓的《(康熙)东安县志》,由王士美始修,由李大章等终稿;有乾隆十四年(1749)刊刻的《(乾隆)东安县志》,由县令李光昭聘任周琰编纂。民国三年(1914),由刘钟英、马钟琇纂修并付梓的《(民国)安次县志》为现存第四种志书。四部县志中,《(天启)东安县志》《(康熙)东安县志》在国内都仅存一部,现珍藏于国家图书馆,价值弥足珍贵,因而极难面世。《(乾隆)东安县志》清刻本和民国三年《安次县志》铅印本现亦存世寥寥。
到民国二十五年(1936),四部安次旧志的保存情况已不容乐观,“传闻县之有志,以明万历年为最早,迄今时代蜕变,已散佚靡考。天启、康熙二本,邑中已无存者,幸国立北平图书馆尚有藏本。惜天启志仅余五卷,康熙志亦有缺残,乾隆志则邑中仅耆绅马君箸羲庋藏一部,民三安次志历时虽近,存亦无多。”⑥王文琳:《安次县旧志四种合刊·序》,1936年铅印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最终,在有识之士的倡议下,在时任县长王文琳的支持下,“凡民三以前,各志能访求者,悉与汇印,用光县粹”⑦王文琳:《安次县旧志四种合刊·序》。。
这部民国二十五年结集重刊的四种合刊本,至今也已存世不多,且重刊中虽纠正了前人的一些错误,却由于疏于校勘,又出现了很多不应有的讹误,这使得四部珍稀县志的整理成为迫切的时代需要。而正因如此,才使此次整理越发具有了保存和传播地方历史文献的重要意义。
三、安次县旧志整理的当代价值
“燕南之文献足征者,莫如安次。”⑧周如鐄:《(民国)安次县志·序》,见金久红主编:《安次县四种旧志丛书》。所以安次县志虽为一县之志,对其整理实有益于京南、有益于永定河流域、有益于金元以来畿辅之地历史文化的保存、研究与弘扬。
(一)治土资政价值
东安县令李光昭于《(乾隆)东安县志·序》中即指出:“古者郡县皆有图籍,记事载言,表列人物,与其山川风土之所宜,使为政者得有所观览从事,故甚要且重哉!”县志对于考古今、辨得失、昭典则、示劝惩,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邑之有志,犹国之有史也。史载一代兴亡之迹,志备一方文献之征。整理其建置沿革、地理河渠、名宦人物、古迹艺文,不仅对今天的地方社会管理有重要的参考作用,对自然环境治理也有着重要的启示作用。近两年来,国家和华北五省投入巨额资金恢复永定河生态,促进了对永定河流域地方典籍的重视和整理。安次县各志对永定河及其支流都有详尽记载,详考其溃决、修筑诸事,对永定河流域的生态恢复,无疑意义重大。
(二)崇德化俗价值
县志作为一方文献,是弘扬优秀传统精神文化的重要载体和文献依据。安次县志中保存了安次地方历代杰出的人物事迹,“自唐以来伟人接踵而出”,“人物之盛为直省所仅见。自吕正惠公而下,历历可数,已足动人景慕。若忠烈节义之事,其炳烁千秋者指不胜屈,当其舍生取义,奋不顾身,虽古之志士仁人何以加诸?”①熊济熙:《(民国)安次县志·序》。方志对这些地方杰出人物,“凡可传者皆为补入,发潜德之幽光”②刘钟英修,马钟琇纂:《(民国)安次县志·凡例》。。在县志修纂中,对于一方之风土人物,可宏教化、寓劝惩者,都着意详加记述,对于地方社会的崇德化俗多有引领。
县志本身即有此功能,县志的整理、校注及传播则有助于这种功能的进一步弘扬。经过校订文字讹误、考订历史记载和注释疑难字词后,可以帮助更多的文化爱好者读懂方志古籍,进而获得这种宝贵的文化滋养。“俾官于斯者可以考利弊、知民风,生于斯者可以去朴陋、进文明。”③刘钟英:《(民国)安次县志·序》。安次县志中记载了历代乡贤济贫助赈、捐学兴学的大量义举,歌颂了求荣知耻、急公近义、爱国奉献的各类人物,这些人物、事例和精神,在古代发挥着德化一方百姓、引领当地社会风气的重要作用,在今天也可以给我们提供宝贵的借鉴与引领。
(三)学术研究价值
就方志学和文献学方面来讲,丛书中《(天启)东安县志》《(康熙)东安县志》皆为孤本,《(乾隆)东安县志》和民国三年《安次县志》也存世寥寥,价值弥足珍贵,且亟待保护。而整理出版就是最好的保护,此番整理校注无疑有助于珍贵文献的保存及传阅和进一步研究。
就辅助历史研究方面来讲,《安次县四种旧志丛书》汇集了安次历史上第相纂修的四部珍稀县志,历经三朝,连续编纂的四部安次旧志前后历时达数百年,将丰富的档案、谱牒、文物、风俗、集市、物产、文集等地方原始资料历时性地呈现,便于研究当地自明以来的社会发展。而县志的整理校注则可以有力促进对区域历史文化的挖掘、传承与弘扬。当代已掀起区域史研究的热潮,如府县地方史、村镇史等研究方兴未艾,而这些研究往往难以依据正史记载,只能以地方志等作为基础文献,所以地方志就凸显了其不可替代的作用。与安次县志密切相关的研究中,京津冀区域史、京畿学、永定河流域史等等,虽都已开展多年,却苦于文献无征,进展比较缓慢。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县志等古籍缺乏点校整理,书中地点、人物、时间、事件等若未考据真伪、虚实,则无法直接作为史料使用,这就使研究者受到材料的限制。从这个意义上讲,此番安次四部旧志的整理校注,实有功于学术、有功于地方。
当然,此次整理也不是没有遗憾,最可惜的就是由于难以解决古籍底本中附图的清晰度问题,此次整理没有能保留底本中“八景”“河渠”“城池”等图,尤其是新、旧河渠图。因为永定河迁改靡定,沧桑屡易,若没有河道变迁图,后人难以直观认知安次和京南一带的经济和社会状况,不利于对当地物产、人情、风俗、文化教育等进行深入的研究。关于这一点,编者在丛书《后记》中也感慨“深以为憾”。但瑕不掩瑜,此番艰辛的整理工作不仅使研究者既有史可据,又史贵征实,还为安次、廊坊乃至京南区域历史文化的研究与弘扬作出了很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