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格林布拉特逸闻思想探析

2020-03-03贺未楠

吕梁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历史主义哈尔露西

贺未楠

(山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

滥觞于20世界80年代的新历史主义曾经在中国文坛上有过一席之地,它的崛起更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在西方,新历史主义是在后现代文化语境下崛起的,更是对之前形式主义和旧历史主义的清算。其领军人物格林布拉特更是备受学界关注,但大多数研究者都是从宏观层面来把握格林布拉特的生平经历、理论来源及其新历史主义思想内涵的,较少从微观层面来探讨格氏新历史主义思想中的某一具体思想内涵。因此对其“逸闻”思想的探讨就有了一定的研究价值。

作为一种批评方法,格氏自己也强调过,新历史主义首先是一种实践而不是教条[1]。既然是一种实践,肯定会应用于具体的批评操作。对“逸闻”的关注,则是格氏展开创作和批评工作中具有关键性的一步。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中国文学研究界曾经响起过“重写文学史”的呼声,这是因为有一些文学研究者认为之前的文学史创作缺乏深度且研究广度不够,基于这样的现实,一些文学研究者开始对文学创作进行了调整,试图让淹没在政治意识形态背后的声音开始说话。与此相关的是格氏的“逸闻”思想也是想让那些处于历史边缘地位的小事件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以此来触摸到历史的“真实”面貌。本文拟从逸闻对传统历史观的颠覆,逸闻的叙事建构策略,逸闻对历史真实的触摸这三个方面来对格氏新历史主义思想中的“逸闻”思想做出一些总结和评析。

一、逸闻对传统历史观的颠覆

诸思落普·弗莱曾说:“文学位于人文学科的当中,它的一侧是历史,另一侧是哲学。由于文学本身不是一个系统的知识结构,于是批评家必须从历史学家的观念框架中去找事件,从哲学家的观念框架中去找思想。”[2]传统的历史主义批评认为,历史是一种既定的事实,文学只能是对真实发生过的历史的一种被动反应。历史是第一性的,文学是第二性的。而新历史主义却认为,文学和历史二者是相互影响,相互创造的,不存在谁为第一性的问题。传统历史观注重的是对“大历史”的描述,比如它经常会描述一些历史上朝代的更新、帝王将相的生活、宏大的战争场面以及一些英雄人物的传奇故事。历史上的“三红一创”等作品都是描述的一些宏大的场面。而格氏的新历史主义一改之前传统历史的宏大叙事策略,转向一种逸闻趣事,借用一些平时不被人们注意的小事件来向历史提出质疑,更想借用逸闻来颠覆对历史的一些传统认识。因此,可以说格氏的逸闻思想成了他反抗传统历史宏大叙事的一种策略。

传统历史观认为,历史就是一种已经发生过的既定的历史事实,而新历史主义的领袖人物格林布拉特却认为,历史是被书写出来的,因此它是作为一种文本而存在的。既然历史是以一种被创造出来的文本形式而存在的,那它不可避免的会带有创造者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有一种描述成分在内,其中必然会渗透着描述者个人对某个事件的理解,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历史就是文本构建的产物。那么认为历史就是一种真实发生过的社会现实以及诸如此类的观点还能成立吗?历史是一种文本,这种认识很明显具有后现代主义色彩,在科技化的后现代社会里,人们不再相信历史就如文本所记载描述的那样,因此对于人们来说,文本中记载的历史就仿佛是一团迷雾,人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拨开谜团,颠覆那种对历史的传统认识。而这时逸闻就好比那股拨开谜团的动力,它推动着人们努力发现历史背后的真相,以此来达到对传统历史观的某种程度上的颠覆。逸闻通过一些尘封的档案资料和旅行日志等非正史资料来窥探传统历史观背后所隐藏的某种意识形态因素,并借此让那些处于某种意识形态压抑下的异己发出声音来,以此来颠覆人们对历史的传统认识。格氏对逸闻的重视表现出他有反历史的倾向,借逸闻来对主流历史进行诘问与颠覆。

二、逸闻的叙事建构策略

“逸闻”作为一种批评的叙事建构策略,不仅得到了从事新历史主义研究的学者的广泛关注,更是格林布拉特在自己的批评实践中经常使用的叙事建构策略。按照《美国传统词典》的解释,逸事奇闻是指在传记或历史中从未披露过的秘闻[3]171。在格氏对逸闻进行阐述时,它主要是指未被官方所记载的一些非正史的资料,比如旅行日志、航海资料、墓碑石刻等等。无论是在格氏的著作中还是其理论体系中,逸闻都占有重要的地位。格氏在创作时,通常在创作的开头加入一段看似与所要论述的内容无关紧要的一些东西,好像是某种插曲一样,然后在进入对这一文本的正式分析论述。格氏的这种叙事建构策略富有创造性的新意,他对历史典籍的分析首先不是从宏观上又或者是十分显眼的地方入手,反而剑走偏锋,从某个历史典籍的细微末节之处下手,而且这等细微末节处通常是被人们所忽略掉的,然后紧接着将这种逸闻趣事与所要解读的文学文本并置,以此来挖掘出这部作品的新意。不得不说,格氏的这种逸闻叙事建构策略确有其独特之处,这种另辟蹊径的方法不仅使得自己的叙事策略变得富有活力,而且使得那些已被人们所熟悉的文学作品产生出令人惊讶的新意。

逸闻的出现以及成长可以说离不开正统历史的相伴,但逸闻却有自己的闪光之处,它比正史更能接近人们的生活,此外,它还能缓解一下正史给人们提供的那种紧张氛围。格氏在自己的创作批评实践中经常使用逸闻这一叙事建构策略。受格尔兹文化人类学的影响,他曾声称自己渴望实践一种更为文化的,又或者是更为人类学的一种批评方法。格氏一生著作颇丰。接下来将以格氏的一部著作《莎士比亚的协商》来透视一下格氏的逸闻叙事建构策略。

在《看不见的子弹》一文中,格氏在对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以及《亨利五世》进行分析之前,先插入了一段有关托马斯·哈尔特的逸闻作为引子。关于哈尔特的逸闻,格氏主要分析的是他的《报告》。格氏是这样开始的:英国这个国家在女王伊丽莎白的统治下宗教纷争不断,主要是指新教和天主教之间的矛盾纠纷。他在《报告》中写道,印第安人有着一套宗教信仰,他们相信现世报应和来日处罚,因此为了他们自己能在死后少受点磨难,灵魂顺利进入天堂,他们对统治者向来都表现出一种恭顺的态度。哈尔特曾在自己的游记中这样记载过:印第安人在初次接触到欧洲人时,对欧洲人身上携带的器物随即产生了兴趣,而此时欧洲人便趁机向印第安人宣称自己是给印第安人带来真知的人。顺理成章,基督教义犹如润物细无声般的进入了印第安人的生活,而印第安人他们自己本土的信仰开始慢慢被侵蚀掉。英国殖民者对印第安人说,如果你们听从英国人的命令,那么基督教的上帝会保护你们的,反之你们将会受到上帝的惩罚。从表面上来看,文章似乎在鼓吹正统信仰,其实暗含了许多对正统信仰带有颠覆性作用的内容。但这种颠覆对于英国殖民者来说并不带有威胁性,相反他们更加意识到对殖民地进行统治能采取的有利措施,即利用宗教,因而殖民者对这种颠覆进行了进一步的抑制,进而把他们自己的宗教信仰渗透到印第安土著居民的思想中。

格氏在描述了这一段逸闻后,便进入了他所要正式分析的莎氏的历史剧《亨利四世》以及《亨利五世》中来。在分析开始前,格氏首先展示了一段具有颠覆性的内容,它与社会主导意识形态不相容。剧中主人公哈尔王子在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一点王子的作风和样子,成天与一些福斯塔夫之流的社会下层人士一起干坏事,不务正业,因此国王亨利四世对他倍感失望。更为严重的还在后面,哈尔王子和那些社会下层人士的所作所为慢慢的变成了一股对正统秩序有威胁的颠覆性力量。随后,国内贵族发起了叛乱,哈尔王子一改往日作风,带人平定了叛乱,最终他成为了一位受人拥护爱戴的国王。哈尔说道,他会帮父亲实现愿望,做一个尽职的国王。此外,哈尔王子曾经交往过的那些福斯塔夫之流,现如今变成了对社会有威胁的颠覆性因素,他们会威胁社会正统秩序。因此,在哈尔王子登上王位后立马与这些人断了关系,利用自己的权力抑制住了这些具有颠覆性的力量,最终维护了自己的王权。

格氏之所以会把哈尔特的《报告》和莎氏的历史剧《亨利四世》以及《亨利五世》二者联系到一起加以考察,是为了勾勒出一种二者之间共有的模式,即颠覆与权力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具体表现为:颠覆产生权力,权力制造颠覆,并通过对颠覆的抑制来达到自己统治的目的。

通过格氏的创作实践,可以清楚地看到格氏在叙事建构时对逸闻策略的重视和应用,这样的叙事建构策略不仅使得理论不会枯燥无味,而且使得作品富有新意,因而获得了双赢的效果。

三、逸闻对历史真实的触摸

真实性问题历来都是文学批评理论界一直探讨的重要理论课题。传统历史主义认为,历史就是一种既定的真实,并且在传统观念上,人们也一直以为借助语言媒介工具就可以通向一种历史的真实。西方美学史曾发生过三次转向,即从本体论阶段到认识论阶段再到语言学阶段。“语言学阶段”又被西方美学家们叫做“生存论阶段”,由此更加能清楚地看到语言和人们的生活有着紧密的不可分割的联系。但是在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兴起后,人们对借助语言就能通向历史真实的这种认识发生了改变,人们看到了语言的不确定性和模糊性,而且还认识到语言是能被建构的。因此,借助语言工具是否能通向历史的真实就成了一个需要探讨的问题。

由于新历史主义是在后现代文化语境下诞生的,因此,此时的新历史主义文学批评理论家就得从后现代驻足的地方迈出第一步,而不能返回到这之前。格氏的新历史主义思想正是在这种语境下来触摸历史的真实的。格氏主要采用的是跨学科式的研究方法,没有一味地固守住文学文本,而是通过跨越文学文本和非文学文本之间的界限来触摸历史的真实。说的再通俗一点,格氏是将自己的文学研究放在整个文化领域内来进行的,这样就不可避免的会把一些逸闻琐事加入到自己的研究中来,从而努力构建出当时历史的真实面貌。格氏所说的通过逸闻来触摸历史真实是指将文学文本与一些逸闻、航海日志等非正史资料联系起来加以分析考察。逸闻的价值就体现在它能够与那些文学文本发生关系,冲破传统的学科界限,从而使得那些随处可见的文本性产生破裂,从而折射出一抹真实生活的余晖,并且使得文学与人们真实的生活联系的更加紧密。

格林布拉特在这方面很擅长,他总能发现那些通常被历史学家所忽略的、没有注意到的历史的微末之处,并进而对这些细小的事件进行深入的挖掘。通过对逸闻的关注,能够让那些微弱的历史事件发出声音,使得被压抑在大历史下面的人和事崭露头角,从而达到对历史真实的触摸。格氏不仅具有这种借助逸闻来达到触摸历史真实的思想观念,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总能将自己的思想观念付诸实践,在这方面的代表性著作是格氏的《莎士比亚式的商讨》一书。从该书的题目来看,作者应该是要论述莎士比亚。但与我们的期待有所不同的是,该书的每一个章节都毫无例外地选择一个历史逸闻来作为自己的开头,然后再慢慢的讲述。逸闻虽然听起来会让读者感到荒诞意外,但其中也充斥着当时历史的一些细小痕迹,并从中能反映出当时社会生活的真实面貌。

逸闻凭借其怪诞性、零散性、边缘性与宏大叙事有了根本的区别,而且它通常与一些人们所熟悉的经典文本相结合,为人们接触历史真实打开了方便之门。正如格氏的著作《俗世威尔》,正是应用了这种借助逸闻来触摸历史真实的策略。他通过挖掘一些逸闻趣事来伺机窥探历史真实,他努力勾勒莎氏生活的那个年代,进而找到莎士比亚是如何成为莎士比亚的秘密。在该书的第五章节“过桥”中,格氏以某段逸事趣闻为开头,并把这段逸事趣闻与莎氏的戏剧文本相结合,利用文学文本和非文学文本的结合来达到触摸莎氏真实生活的目的。

这段逸闻是有关莎氏的偷猎传说的。说莎氏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和自己的伙伴经常去偷猎露西爵士的野兔,尽管前几次侥幸逃脱了,但不幸的是最后还是落到了露西爵士的手里,受到了露西爵士对他的处罚。紧接着,格氏又讲述了莎氏的《温莎的风流娘们》,并将里边的夏禄法官与露西爵士进行了对比,居然发现两人有很多相似点,基于这样的情况,那是否可以有这样的理解:莎氏是借夏禄法官来表达自己对露西爵士的不满之情。同时,格氏又想到了发生在斯特拉褔镇的一则宗教逸闻。当时的英国社会动荡不安,新教与天主教矛盾冲突不断,当时有一位年轻人因受过《祈祷与沉思》的影响而有了刺杀英国女王的想法。然后接着追溯下去,惊讶的发现这起宗教事件的发起人竟然是露西爵士。格氏凭借着露西爵士提交的议会提案分析了他的思想,然后在和前面所讲述的有关莎氏偷野兔的社会背景相联系,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莎氏因为偷猎而被露西爵士处罚,又因害怕遭受到露西爵士的宗教迫害,万不得已远走伦敦。从上面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格氏经常将一些逸闻趣事与文学文本联系起来对比考察,以此来达到触摸历史真实的目的。

格林布拉特对逸闻的重视和关注,使得他的新历史主义思想别具一格。对历史真实的接触也不是很快就能完成的,而是通过对历史真实的一次次接触来挖掘加深的。在这里面既有着文化的诗学因子,也预示着主流意识形态的秘密运作,而对逸闻的重视则是打开这种秘密的一把金钥匙。

猜你喜欢

历史主义哈尔露西
从先锋到新历史主义
有苦难言
什么,为什么,怎么样?
自发的绘画——露西·史蒂文斯
历史与“历史主义”的碰撞——塔鲁斯金《牛津西方音乐史》核心史观研究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extual View between New Criticism and NewHistoricism
杰克·吉伦哈尔比弗利山庄不够味
民主的历时性演进图谱——一种历史主义的批判性阐释
如果雨果的哈尔威船长说了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