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美学视角下译者主体性的阐释
——以葛浩文英译本《生死疲劳》为例
2020-03-03韩德英
韩德英
(山西大学商务学院 外国语学院 山西 太原 030024)
一、翻译美学与译者主体性
(一)翻译美学的论述
美学(Eththetics)归于文化范畴,翻译属于跨语际活动,将中国传统译论与美学的“联姻”是中外学者研究的新动态。传统美学论趋于将文艺美学的方法运用到实践中进行论证,往往重质感印象,轻结构分析与形式论;重经验但缺乏语言规范方面的探究[1]320。基于此,我国著名译学家刘宓庆教授构建了中国现代翻译美学的理论框架,其“基于现代美学论,首次印证了语际转换过程中所照应的相关美学问题,并详尽地辨析与论证了审美主体、审美客体及客体与接受者之间,在翻译过程中的相互契合的关系”[2]35。审美客体中存在的美学要素,如原文本中的语言表象要素—语言形式,属于表象的、可感的要素。审美客体中暗含的非表象要素——气质,如意境、神韵等要素,属于不可感要素[3]210。因此,在审美过程中,译者作为审美主体,须结合时代特征与社会特征,凭借潜在的文化底蕴、语言素养、审美意识,来审视和欣赏原作中呈现的美。
(二)译者主体性的阐释
田雨、查建明首次将译者主体性界定为,“审美主体在翻译实践中,须客观地尊重翻译客体,以达到翻译实践中反应的主观能动性,基本特征概括为审美主体自觉的审美创造性、文化意识及人文品格等”[4]69-70。翻译学家许钧教授再次论述了译者主体性发挥的重要性,即“主体性强调译者的能动性与主动性,在翻译活动中能够控制客体、服务于客体,并对客体产生能动的反作用。译者只有突破历史背景、社会因素和文化差异等一系列客观制约条件,才能够淋漓尽致地得到发挥其语言底蕴、审美创作性等特征”。译者只有将审美客体的受动性与审美主体的创作性恰到好处地结合并融为一体,才能将一部原著的艺术之美再度重现在异域读者面前。
(三)译者主体性在翻译艺术再现过程中的体现
从翻译美学的视角看,翻译过程被认为是一个审美体现、审视及再现三者有效融合的创作过程。作为审美主体的译者,显然因受到个人兴趣、知识领域、文化修养、传统习惯乃至个人信仰等一些因素的制约,进而构造了译者主动理解与阐释原文本的主体间性及能动性,是译者与原文本进行隔空交流与对话不容忽视的因素。译者要竭力主动融入到原作中所呈现的历史、文化语境中,首先肯定客观因素必然存在的前提下,须主动打破自我禁锢,进而重新塑造一个融合于将过去与现在、他人与自我视界相互融合的较宽阔视域。翻译审美体验应遵循从审美态度(目的性、意向、观念)、审美客体的审美构成认识、审美认识的转化及审美主体对转化结果的再度加工这一客观规律[5]21。
在审美过程中,译者运用其审美意识对原作进行审美理解及创作时,不仅要依据自身的知识、经验、文艺修养等要素与原文进行对话,还要兼顾原作者的意图,以及文本本身所蕴含的一定美学意义。显然,译本质量的优劣,主观上由审美主体的审美因素等决定,译者的审美活动过程必定会受到其主体性发挥的影响。只有具有主体间性的译者主体性得到恰当发挥,审美再现过程才能得以顺利开展。
二、翻译美学视角下《生死疲劳》中译者主体性的阐释
《生死疲劳》作为当代文学家莫言的代表作之一,极具重要的文学意义与艺术品味。作品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中国农村20世纪50年代至20世纪末所经历的一幅画面,表达了中国旧时代农民淳朴的心灵,充满对生命的挚爱,并且恰到好处地将历史与文化、魔幻与现实融为一体,一度曾受中国读者的狂热追捧。翻译学家葛浩文的英译本《生死疲劳》一经问世,便让这部作品走向世界,成功地将中国故事告诉西方读者。葛浩文打破传统,并非拘泥于文本之间简单的一一对应,在考究翻译技巧和用词准确性的同时,重在讲究翻译的美感和美学价值,通过翻译行为更好地将主观意念表达出来,与原作者进行了文化层面的交流。本文将从翻译美学视角入手,从审美主体对待审美客体的态度,对审美客体与异域读者之间的认识、审美体验和审美转化、以及审美主体对审美客体转化结果的再现等方面,阐释译者主体性在审美过程中如何合理发挥其重要性。
(一)审美主体对审美客体的态度
葛浩文先生作为汉学家、翻译家,对诸多中国文学作品进行了翻译,最热衷的作品莫过于莫言的文学作品。葛浩文认为,“文本的选择是翻译的第一要务”,译者应“选择与自己性情之所近,能为之所感动的作品”进行翻译。因为“只有与原作者及其作品产生情感共鸣,才能完美再现原作之风格”。葛浩文英译《生死疲劳》的广为流传并受到好评,从翻译角度讲,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审美主体葛浩文对审美客体《生死疲劳》作品的态度与选择。
(二)审美主体对审美客体构成的认识
在翻译活动中,审美主体作为原文的第一接受者,须将自身对文本客体的审美构成、认识融入到原文的脉络中;同时,译者又是阐释者须尽可能地考虑到异域读者对译文潜在的想象力,借此进行选择与原文审美构成相适应的审美再现手段。中国著名翻译学家许渊冲教授从感心、感耳、感目三方面,对中国文字之美进行了解读,将其阐释为“三美论”,即音美、形美、意美,并将其运用到翻译实践中,成为当代翻译领域的重要研究思想。下文主要从翻译美学角度中涵盖的“音韵美”和“用词美”等方面,反观译者葛浩文在翻译实践中,如何体现其主体性的过程。
1.体现音韵美
任何一部文学作品的美,除了体现优美文字的运用、传达深刻的思想内涵,还须呈现文中语音、语义所体现的种种美感。因此,一部读起来朗朗上口的文学作品,将会便于读者对重叠结构的句式铭记于心,这种音韵上的美感一定程度上,更能够提升文学作品本身所具备的意境美。
葛浩文版《生死疲劳》的中“音韵美”的句式比比皆是,如原文中,“听到有人大喊:“抢呀、抢呀,大家把单干户的粮全部抢走…… ”[6]342译文, “ There is one heard someone is shouting:“ grab ah, grab ah, take the whole food away …”[6]342中,译者在翻译活动中,将并列、重复结构——“抢呀、抢呀”,基于直译法的基础上进行了加工,巧妙地增加了[a]的音韵,运用“grab ah, grab ah”的形式,增强节奏感的同时,便于读者更好地理解原意。译者地道地将文中暗含的意思传达给对方。不难看出,译文中既采用增译法达到通俗易懂的效果,同时实现了与原文一致的整齐结构、读起来朗朗上口。
2.展现用词美
任何文本都是由独立的字眼相互构建而成。译者能够恰到好处地运用译入语,并有效地传达原文作者所要传达的思想情感和文化内涵,最大效度地带领读者充分感知原文中所要传达的效果。共读葛氏英译本《生死疲劳》,发现“用词美”的现象数不胜数。
原文中“看那坟屋,土墙草顶,低矮狭窄,年久失修,透风漏雨”,译文:“The grave house:top wall grass, low and narrow… ventilation and rain”[6]291,原文中作者旨在传达女主角坟英,有别于迎春和秋香所遭遇的悲惨境地,用“透风漏雨”这一成语塑造了她不时地向身边人吐露心声、说三道四的性格。译者选用“ventilation/ rain”和“top wall/ grass”简洁明了的名词短语,传达了原文四字成语所表达的意境。可以说,葛浩文巧妙、恰当的用词,不同程度展现了文学作品的艺术之美,让读者重复感知到这种独到的“用词美”之魅力。
译文中,“ during the age of thirty years, and being love of labor, thrifty… I was pleased to be in doing something good”[6]用“love of labor”和“pleased to be in doing something good”,形象逼真地刻画出男主角西门闹不善言辞、喜于劳作的角色。另外,译者葛浩文通过对主人公行善事的叙述,逐步引导读者直奔主人公复杂的内心世界,以便更加深刻地剖析文中的人物特征及其心理活动。
3.呈现意境美
意境在文学作品中的“不可言传” 性历史渊源,但在翻译过程中,原文本中意境之美的重现,显然成为了译者翻译实践中的难题。译者须深入其中,理解原文中传达的意象,进而在翻译创作过程中,对其重新进行构建,再达到传神的效果,从而便于异域读者感受文学作品中意在传达的意境之美。品读葛浩文英译本《生死疲劳》,发现文本中体现“意境美”的例子数不可数。
原文:“有关那头牛的回忆纷至沓来,犹如浪潮往沙滩上奔涌;犹如飞蛾扑向火焰;犹如铁屑飞快地粘向磁铁; 犹如气味钻进鼻孔;犹如颜色在宣纸上洇开……”[6]原文作者运用并列比喻句“犹如……”,形容动物牛当时头脑中所产生的浓烈的动态回忆,此处原文中出现的意象词 “飞蛾/浪潮/铁屑/颜色/气味”,让读者能够深刻体会到一种独特的画面感。
译文:“Memories involving the ox came, thick and fast,like waves crashing on the shore;ormoths drawn to flame;oriron filings sucked toward the magnet;orodors surging toward the nostrils;orcolors seeping outward on the paper…”,葛浩文在翻译时,选择对应词“moths/ waves/ iron/ colors/ odors”[6],以及连续运用“or”的并列句型,将比喻和排比的修辞手法巧妙地进行结合。无论在形式亦或是含义方面,译者竭力将这些创作性比喻所产生的效果,以及原文的意境美,原汁原味地传达给了西方国家的读者。
(三)审美转化和审美体验
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需竭力为读者提供与原作审美效果趋于相同的译作, 这一过程被称作再现原作之美, 便于让异域读者凭借自身的文化底蕴和语言功底,对文学作品所体现的审美价值进行审视。显然,译者对客体进行审美转化的过程中,将自己作为第一阐释者,从自身对作品的理解和审美感悟出发,努力融入到译作审美再现的过程中。作为审美主体,译者须每时每刻力求再现原作的语言风格、思想内涵、艺术魅力等一系列特征,便于异域读者与原作读者最大化地获得同感。译本再现艺术特色的过程中,需要译者将原文本的血脉注入到译文本中,并且得以继承,从而让译本在全新的文化语境中获得重生[7]49-50。显然,审美客体在再现原作之美的过程中,不仅需要对译入语字斟句酌,还要兼顾异域读者的文学素养、语言结构及对异域民族文化的喜好与需求。
1.语言的审美转化
汉语在语言表达形式方面与英文截然不同。汉语重句子形式;英语注重结构,强调句子间相互的逻辑关系。汉语常用对仗、押韵的四字成语或句式结构传达思想,如原作中的“大哭大闹,大蹦大跳,眼睛如血,六亲不认。”葛浩文将其译为 “rant and rave, meanwhile, leaping and jumping, eyes full of bloodshot…”[6]。葛浩文巧妙地选择(rant/ rave, friend/ family,形成了头韵格式并运用并列句的形式进行处理,使得原文能够更加形象、生动地再现了宝峰情绪激动之余的各种外在表现,体现了译者对于语言审美的转化与认识以及主体间性的统一。
2. 文化角度的审美转化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审美主体在翻译过程中针对各种文化特色词,常常容易曲解原意,显然须了解两种不同文化在形式、意义等方面存在的迥异,所以译者的责任是将双语文化内涵进行高效的传递与阐释。在文学作品翻译实践中,英语文化专有词的形式美,主要体现在修辞手法——比喻的形象美、排比的气势美、诗歌的韵律美等方面[8]。
从文化角度讲,任何一部作品,不同程度都涵盖具有中西方特色的词汇与用法。《生死疲劳》英译本中对文化特色词进行了适当的处理,如原文“你真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中,出现了动物“狗”这一词汇。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狗”的含义褒贬不一。从贬义角度分析,常常有不吉利的象征,如“狗急跳墙”“狗仗人势”“狗血喷头”等。反之,西方文化中狗作为家常宠物,被更多的人视为忠诚的代表。因此,葛浩文在处理文化词时,为避免出现不同文化差异的误解和冲突,将其译为“like a God damn”来表达作者的意图,使得语言显得更具诙谐,以防引起不必要的文化冲突。
3.意境翻译的审美转化
意境是指文学作品中所描绘的种种生活图景,与作品中表现的思想情感融为一体而铸就的一种艺术境界[8]68。所谓意境审美的认识及转化,是指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更多地关注审美客体中的意境的适应性,并力求在翻译过程中得以体现。这一转化过程,要求译者能将原语意境层面在译入语尽可能地得以呈现。
“让给那些懂生产的人吧,唱戏是唱不出窝窝头的。”[6]“ you’d better give up your position ….Singing songs won’t put the food on your table.[6]原文中使用窝窝头作为北方人的家常便饭出现,使得原文通俗易懂。莫言使用“唱戏是唱不出窝窝头的”,重在突出唱戏作为精神层面的娱乐活动,难以实现生产到户,这里重在突出对金龙的行为进行犀利的讽刺。另外,葛浩文用,用“put food on your table”来表达唱戏没有实用性,从而与 “farming”——“生产”形成前后呼应,力图让读者了解作者想要传达的本意,从而实现意境审美转化目的。
(四)审美主体对审美客体转化结果的加工
由于中西文化的差异,审美主体对同一本体所选用的喻体不同,表达的意义就不尽相同。在审美主体对客体转化结果加工的过程中,译者须对原文充分理解的前提之下,辨析原语与译入语之间存在的差异性,更有利于对原作中比喻修辞方面的掌握,这对译者来说实属一大挑战。
原文:“我代表党代表政府……希望你悬崖勒马,借坡下驴,回到我们的阵营”[6]。
译文:“I represent the Party…Ihope you rein in your horse,like a man climbing off his donkey to walk down hill,finding a way to go back to the camp…”[6]此处,原文中的习语“借坡下驴”,被译为 “like a man climbing off his donkey to walk down hill”, 并且附加了文本注释——“using her arrival as away forward”。译者采用了直译的翻译方法,既保留了原文本中的意象美,同时借助文本注释,又可以帮助异域读者更好地感受中国文化的内涵。从以上例子中不难发现,葛浩文成功地将中国将习语进行了阐释,平衡了不同语言、文化国度间存在的差异与冲突,再现了原文之魅力。
三、结语
翻译行为不再是单纯、传统的语言翻译活动,更多地蕴含着对文化底蕴艺术作品的创作融合过程。翻译美学是一门艺术行为,更是一种无形的财富。译者的任务便是带领读者感受不一般的艺术魅力。本文通过解读葛浩文先生英译本《生死疲劳》,从文化美学的视角,为读者呈现了文学作品中原有的美感,使得异域读者能够更加深入地感受中国文化、文学之美,从而促进中国文化走向世界。同时,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不仅需要提升自身文化素养,提升语言领悟能力,还须不断地丰富其审美经验,丰富其美学素养,进而更详尽地体现译者主体性的阐释,更多地呈现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