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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中的“精约”风格论

2020-02-28陈婉燕

牡丹江大学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文辞文心雕龙刘勰

陈婉燕

(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 漳州 363099)

《文心雕龙·体性》把文章分为八类:“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1]376其中把精约释为:“精约者,核字省句,剖析毫厘者也。”[1]376刘勰提倡“精约”这一范畴并作了阐释,重点强调“精约”类文章短小精炼,衡量用字,要同情事相称,删去多余的话。那么“精约”在《文心雕龙》中的主要内涵是什么?对文学创作有怎样的启示?

《文心雕龙》中“精约”是文章重要风格之一,但是学界对此种风格的论述较少。詹福瑞《中古文学理论范畴》认为“体约而不芜”是指文字的锤炼。[2]207郭少虞《中国文学批评史》认为“繁与约指辞理言,构成之因视其才,所以说‘辞理庸儁,莫能翻其才’。”[3]辞理包括文章的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刘永济《文心雕龙译注》解释“精约”为“字句简练而分析精细。”[4]250刘永济“精”释为“分析精细”,指的是内容上的构思,“约”释为“字句简练”,指的形式上的简约。因此有必要对“精约”风格作一个系统的论述。

《说文解字注》“精,择米也”[5]1322,“精”的本义是纯净的米,《庄子·人间世》:“鼓䇲播精,足以食十人。”[6]39后引申为精细,精华。《说文解字注》“约,缠束也。”[5]1260约的本义是缠束、捆缚。《诗·小雅·斯干》:“约之阁阁”[7],“约”后引申为约束,节制。大多时候,仅以单字“精”或“约”一字来描述此种风格。“约”字作简约之意最早用来形容言语,徐干《中论·核辨》载:“故《传》称《春秋》微而显、婉而辩者,然则辩之言必约以至,不烦而谕,疾徐应节,不犯礼教,足以相称。”[8]徐干认为辩论的言语应该达到最简明,不能过分繁杂。《世说新语·文学》有“乐辞约而旨达”[9]179、“客主有不通处,张乃遥于末坐判之,言约旨远,足畅彼我之怀,一坐皆惊。”[9]206都是追求言语表达的简约畅达。刘勰的《文心雕龙》最早将“精约”当成一种文章风格论述。“精”指的是文章的内容明白清晰,“约”指的是文章形式简明扼要,“精”和“约”是相辅相成的。“精约”不仅是对文章用字、段落的要求,更是对文章的内容的要求,是指通过对文辞的锤炼,使文章呈现出来语言简洁、语意明确畅达的整体风貌,《诸子》篇亦云:“辞约而精。”[1]228

《宗经》篇中,刘勰认为“体有六义: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贞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1]27詹福瑞 《中古文学理论范畴》认为“情深、事信、义直是就作品的思想内容而言;风清、体约和文理,是对艺术形式提出的创作原则和批评标准。”[2]207刘勰把“精约”作为一种独立的风格,强调写文章应该文辞精确简约,使文章内容明白畅达。如《征圣》篇中,刘勰写到“夫鉴周日月,妙极机神;文成规矩,思合符契;或简言以达旨,或博文以该情,或明理以立体,或隐义以藏用。故《春秋》一字以褒贬,丧服举轻以包重,此简言以达旨也。”[1]17春秋微言大义,一字寓褒贬,简洁明了,又能表述事件、表明态度,刘勰认为这就是“简言以达旨”,“简言以达旨”就是“精约”的体现。刘勰对“精约”风格的阐述主要体现在文体、文辞和时代文风三个方面。

1.文体中的“精约”

刘勰在《文心雕龙·总术》把文体分为“文”和“笔”两类,认为“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1]525刘勰把“有韵”和“无韵”作为区分“文”和“笔”的标准。另一方面,刘勰认为根据文章表达的不同的主旨选择不同的文体,而提到“约”这个风格,更多的涉及到的是应用类文体如颂、赞、箴、铭、史、传、论说、诏策、檄移、议对、章表、书记,这些都是“无韵”的文体,属于“笔”的范围。刘勰认为实用类文体应该具备简约的风格,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内容明白晓畅,二是形式简约,整体上形成“体约而不芜”的效果。

《颂赞》篇中,刘勰认为“颂”是“美圣徳之形容”[1]107,因此“辞必清铄”[1]107,这里“清”有明洁之意。刘勰批评了马融的《广成》《上林》“雅而似赋”[1]108、“弄文失质”[1]108,文辞修饰过多而忽视了内容,又认为蔡邑《樊渠》太过简约。赞是“明也”,是辅助祭祀的辞句,因此“必结言于四字之句,盘桓乎数韵之辞;约举以尽情,昭灼以送文。”[1]108“赞”的写作要点是在简短的篇幅内简明扼要地写清内容。

《箴铭》篇中,“箴者,针也,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1]140刘勰认为箴是用来批评过错,防止祸患。“至于王朗《杂箴》,乃置巾履,得其戒慎,而失其所施;观其约文举要,宪章武铭,而水火井灶,繁辞不已,志有偏也。”[1]140刘勰认为王朗《杂箴》文辞简约,是学习周武王的铭文,但是提到了“巾”“履”,不够慎重,《杂箴》原文散佚,只留“家人有严君焉,井灶之谓也。俾冬作夏,非灶孰能,俾夏作冬,非井孰言”[1]1175这几句。刘勰虽然没有完全称赞王朗的《杂箴》,认为其在内容的选择上不够谨慎,但是文辞的简明扼要是值得肯定的。周武王的铭文见于《大戴礼记·武王践阼》,如“见尔前,虑尔后。”“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8]等,皆是语言简洁,明白畅达地表示警示。“铭实表器”,铭是用来彰显器物,铭和箴都有警示人的作用。因此箴铭应“义典则弘,文约为美”[1]140,需要雅正、简要,以达到警示功效为美。《文体明辨序说》引陆士衡:“铭贵博约而温润。”[10]46因此箴和铭这两种文体应具备“精约”特点。

刘勰亦以“约”字评价史书:“及迁《史》固《书》,托赞褒贬,约文以总录,颂体以论辞;又纪传后评,亦同其名。”[1]140刘勰认为史书诗是用来表明历代盛衰的,作为后代兴亡的借鉴,因此应该简明准确。《史传》中刘勰称赞《春秋》“举得失以表黜陟,徵存亡以标劝戒;褒见一字,贵逾轩冕;贬在片言,诛深斧钺。然睿旨幽隐,经文婉约,丘明同时,实得微言。”[1]204春秋语言简洁,一个字能起到警示人们的作用。刘勰评价《左传》“于文为约”[1]206、评价孙盛《晋阳秋》“以约举为能”[1]206,认为其以简明扼要为特长。

《论说》中认为论说是用来解释经典、说明道理的,“若秦延君之注《尧典》,十馀万字;朱文公之解《尚书》,三十万言,所以通人恶烦,羞学章句。若毛公之训《诗》,安国之传《书》,郑君之释《礼》,王弼之解《易》,要约明畅,可为式矣。”[1]243刘勰认为毛亨的《毛诗训诂传》、孔安国的《尚书传》、郑玄的《三礼注》、王弼的《三礼注》都简要明畅,是注解的典范。

用于政事的应用类文体,如诏策、檄移、议对、书记,更需要精确、简明扼要,如《诏策》评价“诸葛孔明之详约”[1]262,《文体明辨序说》引东莱吕氏对册的论述:“近代诏书,或用散文,或用四六。散文以深纯温厚为本;四六须下语浑全;不可尙新奇华巧而失大体。”[1]35《檄移》解释檄为“移者,易也,移风易俗,令往而民随者也。”[1]278因此,刘勰称赞“陆机之《移百官》,言约而事显,武移之要者也。”[1]278《议对》篇认为议对应“标以显义,约以正辞,文以辨洁为能,不以繁缛为巧;事以明核为美,不以环隐为奇。”[1]328《文体明辨序说》引《周书》言:“议事以制,政乃不迷。”[10]35议对是解决政事时所需,简洁明确、直接了当才能更有效率的解决问题,因此刘勰称赞“公孙之对,简而未博,然总要以约文,事切而情举,所以太常居下,而天子擢上也。”[1]328此外,书记这种文体应“明白约束,以备情伪,字形半分,故周称判书。”[1]341

应用类的文体注重文章的内容作用,有明确的功利目的,因此更注重“精约”的风格,即形式简约,内容确切明白晓畅,不能过分追求形式以至于忽略内容,即便一些文体可以“敷写似赋”,但“不入华侈之区”,否则会“弄文而失质。”[1]107如果过分修饰文辞,则是喧宾夺主,文章的内容可能被忽视。《书记》篇载:“或事本相通,而文意各异,或全任质素,或杂用文绮,随事立体,贵乎精要;意少一字则义阙,句长一言则辞妨,并有司之实务,而浮藻之所忽也。”[1]341刘勰认为文章应该根据需要选择文体,或是用较质朴的文字,或是杂有一些文采,不过最重要的是“精要”。“精要”即“精约”,《总术》篇有“精者要约”[1]107,刘勰进一步阐释“精要”是指少一个字则意思不全面,多一个字则显得妨碍,要做到意思清晰明白、恰到好处的简练,注重文章的实用性,这是不同于“浮藻”的文章风格。

2.文辞中的“精约”

《诸子》篇中,刘勰对诸子百家进行了论述,“管、晏属篇,事核而言练”,“墨翟、随巢,意显而语质”,“辞约而精,尹文得其要”[1]227分别是先秦诸子散文中的《管子》《晏子春秋》《墨子》《随巢子》《尹文子》。

《管子》一书语言简约质朴,说理清晰明了。如《乘马篇》阐释圣人: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善分民也。圣人不能分民,则犹百姓也,于己不足,安得名圣。是故有事则用,无事则归之于民,唯圣人为善讬业于民。民之生也,辟则愚,闭则类,上为一。下为二。[11]11

寥寥几句就阐释了圣人与百姓的区别以及应如何成为一个圣人,此外篇幅较长的说理往往用数词一一列出,语意清晰明畅,谭家健《先秦散文艺术新探》引杨守陈评价《乘马篇》“条段简朴,章法直截。”[12]92引《历子品粹·管子》说:“其旨确,其词核,其步骤闲雅不乱。有味哉,其言也。”[12]81章沧授《先秦诸子散文艺术论》引朱长春说:“其言简贵, 不漫不烦。”[13]148黎翔凤《管子校注》评其“道约言要”。[11]4

《晏子春秋》一书记载了春秋时齐国政治家的言行和政治活动的评价,用语浅易,通俗晓畅,简约精炼而富于哲理,词汇精确,大部分篇章篇幅短小,但是却能将晏子的形象塑造得生动鲜活。如表现说话的神态特点:用“愀然而叹曰”表示忧愁的神情;“忿然作色曰”表气愤的样子;“矍然曰”表示吃惊的样子,几字就将人物的神态表现出来。吴则虞《晏子春秋集释》引李茹更评价《晏子春秋》“其文多平实、少崎岖、少波澜”。[14]638引杨慎评价其“淮南浮伪而多恢,太玄多虚而可效,法言错杂而无主,新书繁文而鲜用,独晏子春秋一时新声,而功同补衮名曰春秋,不虚也。”[14]638杨慎的评价显示了《晏子春秋》与同时期诸多著作用词繁杂玄奥不同,用词平易质朴,明白晓畅。言事准确明白,语言简约质朴,“事核”即“精”,“言练”即“约”,便是刘勰所言“精约”的风格。

《墨子》《随巢子》和《尹文子》亦是语言简约质朴、说理明白晓畅的文章。“意显而语质”,“意显”即“精”,“语质”即“约”,即“精约”;“辞约而精”亦是“精约”。因而“精约”便指“事核而言练”“意显而语质”“辞精而约”。“精”与“约”是相辅相成,这些文章之所以呈现出精约的风格,正是因为作者用词精确简单却生动地表达出文意。《才略》篇刘勰评价司马相如:“相如好书,师范屈宋,洞入夸艳,致名辞宗。然核取精意,理不胜辞,故扬子以为‘文丽用寡者长卿’。”[1]570《文心雕龙译注》释“精”为“去除文采的纯质”,司马相如虽然博览众书,文采斐然,可在文章内容方面“理不胜辞”,文意比不过文采,因此“精约”是指“理”与“辞”兼备,用精练的言辞表达文意,使文风呈现出简约的风貌。

3.时代文风

刘勰《文心雕龙》的“精约”对文章思想内容、作者情感的重视,是对文章形式简约的要求,亦是针对当时时代“繁缛文风”的写作方法的探求。

刘勰在《文心雕龙·总术》提到“精者要约,匮者亦鲜”[1]525,精心写成和文思匮乏的文章都有可能篇幅短小。“精约”不是对文章形式的要求,更是对文章思想内容、情感的要求。而当时时代追求繁缛的文风,注重文章的形式技巧而忽视内容,《南齐书·文学传论》把当时文章分为三类:一是“启心闲绎,托辞华旷,虽存巧绮,终致迂回,宜登公宴……典正可采,酷不入情。”[15]此类文章虽然在语言技巧上有所斟酌,但过于生涉典正,没有包含作者真正的情感。二是“辑事比类,非对不发,博物可嘉,职成拘制或全借古语……直为偶说,唯睹事例,顿失精彩”[15],这类文章多用典对偶。三是“发唱惊挺,操调险急,雕藻淫艳,倾炫心魂”[15],这一类文章用词雕藻华丽绮艳,除此之外,还有谈玄的文章“理胜其辞”,能做到“理”和“辞”兼备的很少。刘勰看到了当时文学风貌的弊端,《文心雕龙·总术》篇:“凡精虑造文,各竞新丽,多欲练辞,莫肯研术。”[1]525术指方法,而刘勰在此处指的写作方法不仅仅是对文章形式技巧的探索,更是论述文章应该将技巧和内容巧妙地结合。刘勰的这种观点对当时时代来说是超前的。

《物色》篇指出晋宋以来“文贵形似”的文学风气,并举例《诗经》“以少总多”的写作特色,“‘皎日’‘嘒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穷形: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皎”和“嘒”,“参差”“沃若”仅仅只用一、两字就描摹了事物的形态,这就是“以少总多”。[1]563“少”指的是言辞,少即“约”,“多”指的是表达的内容,指更好地表现事物的形态,从而达到“情貌无遗”,亦可指“精约”的“精”。而写作的要点在于“入兴贵闲,物色虽繁,而析辞尚简;使味飘飘而轻举,情晔晔而更新”。“贵闲”指对文章构思达到“精约”,使辞简约而意味深长。

《时序》篇感慨:“时运交移,质文代变”[1]535,时代对文和质的要求和把握一直在变化,当时文章“去圣久远,文体解散,辞人爱奇,言贵浮诡;饰羽尙画,文绣鞶帨”[1]535,梁简文帝亦在《与湘东王书》指出文坛过分追求辞藻而不重视文章内容:“竟不精讨缁铢,核量文质”。《体性篇》写到“故雅与奇反,奥与显殊,繁与约舛,壮与轻乖,文辞根叶,苑囿其中矣。”[1]375“精约”是与“繁缛”相对的一种风格,刘勰《文心雕龙》提出“精约”的写作方法,在当时有一定的警示意义。

那么如何达到“精约”的风格,一方面要宗经征圣,《征圣》篇载:“故知繁略殊形,隐显异术;抑引随时,变通会适。政之周孔,则文有师矣”[1]17刘勰认为写作时应该以周公、孔子的文章为标准。《宗经》篇中:

若禀经以制式,酌雅以富言,是仰山而铸铜,煮海而为盐也。故文能宗经,体有六义: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直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1]26

“体约而不芜”就是刘勰对文章简约风貌的整体要求,儒家经典一般都具有简明的特点,“辞约而旨丰,事近而喻远。”[1]26因此想要做到“体约而不芜”,必须先“禀经以制式,酌雅以富言。”[1]26需要先学习儒家经典,以周公、孔子的文章为模范。

另一方面,想要达到“辞约而旨丰”,写作者需要“为情而造文”而不是“为文而造情”,《情采》篇有言:

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3]411

刘勰认为“为情而造文”才能做到“要约而写真”,这表明了刘勰对“精约”风格情感、思想内容上的要求。若过多重视辞句的修辞,则是为文而造情。

此外,还要懂得变通,刘勰虽然对“精约”风格的强调集中在实用类文体上,但并不仅仅局限于此类文体。《定势》篇有言:

是以模经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效《骚》命篇者,必归艳逸之华;综意浅切者,类乏酝藉;断辞辨约者,率乖繁缛:譬激水不漪,槁木无阴,自然之势也。[1]402

措辞简明与措辞繁复刚好相反,正如体性篇所言:“故雅与奇反,奥与显殊,繁与约舛,壮与轻乖,文辞根叶,苑囿其中。”[1]375刘勰认为文章应该简约也要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如刘勰评论:“崔瑗《文学》,蔡邕《樊渠》,并致美于序,而简约乎篇。挚虞品藻,颇为精核。”[1]107文章也不能过分简约,而应该根据实际情况来确定文章的繁简,《征圣》篇有言:“故知繁略殊形,隐显异术;抑引随时,变通会适。”[1]17文章的繁略要根据时机变通。因此,写作时要懂得变通,根据时机灵活选择问题繁简,想要达到“体约而不芜”[1]26“辞约而旨丰”[1]26,需要宗经、征圣,向先贤的文章学习,根据真实的情感表达思想内容,无需过多的修饰。但并不是所有的文章都追求“简言达旨”,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变通选择:“故知繁略殊形,隐显异术,抑引随时,变通会适,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1]26《熔裁》篇亦有所论述:“是以草创鸿笔,先标三准:履端于始,则设情以位体;举正于中,则酌事以取类;归余于终,则撮辞以举要。”[1]422刘勰认为要根据文章的情理来确定体制;根据内容来选取材料然后选择适当的辞语用以突出文章的主旨。

此外,文章想要做到“精约”的风格,还需要对文章进行锤炼。首先在用字方面,《练字》篇 “是以缀字属篇,必须练择:一避诡异,二省联边,三权重出,四调单复。”[1]480使用简易的字、不用偏旁相同的,还有需要避免同样的字重复出现。其次对文章的章句,也要多加锤炼斟酌,《熔裁》篇 “一意两出,义之骈枝也;同辞重句,文之疣赘也。”[1]421

句有可削,足见其疏;字不得减,乃知其密。精论要语,极略之体;游心窜句,极繁之体。谓繁与略,随分所好。引而申之,则两句敷为一章;约以贯之,则一章删成两句。思赡者善敷,才核者善删。善删者字去而意留,善敷者辞殊而意显。字删而意阙,则短乏而非核;辞敷而言重,则芜秽而非赡。[1]421

刘勰认为文章应该达到没有可删的句子和没有可省略字,论点精当而语言就简要则是“精约”,文思踏实的人能写出精约风格的文章,即使删去多余的句子,所表达的意思依旧是清晰明了。若删去多余的的句子而意思不完整,则不能称为“精约”,这是一个人才华不足的体现。

“简约”是与“繁缛”相对的一种风格,指的是文章文意丰富清晰、文辞精炼,指通过对文辞的锤炼,使文章呈现出语言简洁、语意明确畅达的整体风貌。“精约”同样也是对写作方法的探求,指通过文辞的锤炼、文章的构思从而使文章的内容和形式达到恰到好处的融合。想要达到精约的风格应该做到“宗经”、“为情而造文”、懂得变通以及锤炼文章。刘勰之后,钟嵘同样崇尚文章“精约”的风格,他批评繁缛之风:“颜延、谢庄,尤为繁密,于时化之。”“夫四言,文约意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16]240钟嵘认为四言诗应给文辞简约而蕴意丰厚,向《诗经》《楚辞》学习,这与刘勰“言约而旨丰”“宗经”的文学观点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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