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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苏轼诗画观在禅学思想上的异同
——以《使至塞上》及历代评论为中心

2020-02-27王廷法

闽江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诗中有画诗画王维

王廷法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使至塞上》是唐代著名诗人王维的名作,尤其是其中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两句,历来为文人所激赏。这首诗除了境界阔大,气象雄浑之外,“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意境也令其经久不衰。不过,基于王维一生的佛缘,这首诗中所融入的禅学思想也是其诗、画一体的重要原因。

曹雪芹在《红楼梦》“香菱学诗”中评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两句诗,说到:

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太俗。合上书一想,倒像是见了这景的。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也找不出两个字来。[1]

此处曹雪芹借香菱之口而言王维“诗中有画”的妙处。下文从两个方面来分析曹雪芹眼中的“大漠”与“长河”。

其一,此处看似无理却有理,看似太俗却非俗。“大漠孤烟直”,将“大漠”之广与“孤烟”之直组合,在寥廓空间上表现了空寂之感,同时表现作者的孤寂。此诗作于开元二十五年(737),王维奉命以监察御史之职前往凉州宣慰将士,实则被排挤出朝廷,心境悲凉。宏阔的大漠与孤烟的对比,直接将悲凉的心境体现出来,一个“直”字则表现了王维处变不惊,不为世俗所扰的心境。“长河落日圆”则将空间的延展性体现出来,蜿蜒的河流奔流不尽,一轮红日与河流的交互相映,不但表现空间境界的阔大,也表现了作者的自我坚守。河流看似平静,实则奔流不尽,无生无灭,落日的沉寂则是对真心的守护,“但于行、住、坐、卧中,恒常了然守护真心,会是妄念不生,我心所灭。”[2]148《佛说观无量寿经》中说,“谛观于日,令心坚住,专想不移”,“既见日已,闭目开目皆令明了。是为日想,名曰初观。作是观者,名为正观”[3]。落日寂静、柔和的状态正合禅定之境,诗人将自身与落日融合,进入无我之境。以此静心入定,表现作者观想中的空寂,愿自己消除现世的烦恼,得到净土之乐。作者面对被排挤的命运所显示出的从容,与佛禅密不可分,所谓“山河天眼里,世界法身中”[4]362,佛家天眼洞悉大千世界,世界的一切也都尽摄于作者眼中。值得一提的是,邓小军先生指出“大漠孤烟直”中的“孤烟”应指平安火,“长河落日圆”表明此平安火的报信时间为落日时分,而“征蓬出汉塞”意思是此时唐朝的疆域比汉朝还要大,一种盛世自豪感油然而生[5]。不过,这种自豪感却与王维身遭贬谪的处境相反,更加衬托出王维的孤寂、悲凉。

其二,香菱说“合上书一想,倒像是见了这景的”,正体现了王维“诗中有画”的境界。

王维之诗不在形似,而在神会。沈括《梦溪笔谈》说:

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求也。世观画者,多能指摘其间形象、位置、彩色瑕疵而已,至于奥理冥造者,罕见其人。如彦远《画评》言:“王维画物,多不问四时,如画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莲花同画一景。”余家所藏摩诘画《袁安卧雪图》,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意,此难可与俗人论也。[6]169

此语即指王维画中之境,追求神似,而对“形象位置”则以“得天意”为主,不去刻意追求物性。因此王维之画主观性大大增强,与观者更多体现为精神的沟通。正如林东海先生所言,在这首诗歌中“征蓬”“归雁”,均是塞上的景物,然而蓬草飞转于秋天,鸿雁北归于春,二者并非在一时[7]。诗人却将不同时令的景物在同一处表现出来,这与王维“不问四时”的画法是一致的。《论画三首·石刻二则》中说:“展或大或小之图,写百里千里之景。东西南北,宛尔目前。春夏秋冬,生于笔下。”[8]491-492即为此意。这种“游戏三昧”之法与佛理尤契。《维摩诘所说经》言维摩诘“不起于座,接妙喜国”,“能于十方作佛事”,“以右手断取,如陶家轮,入此世界,尤持花鬘,示一切众”,“作是念已,入于三昧,现神通力,以其右手断取妙喜世界,置于此土”[9]。此说维摩诘现神通之力,以右手取妙喜世界入此世界,示一切众生。王维“画物多不问四时”“咫尺之图,写千里之景”或受此影响。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是苏轼对王维诗画的评论。苏轼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言:“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诗曰‘蓝溪白石出,玉川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此摩诘之诗。或曰非也,好事者以补摩诘之遗。”[10]7 911-7 912“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有人认为非王维所作,乃后人增补。不过品其中意蕴,似王维作。“青”“白”之色在王维诗中频现,如“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4]191,“湖上一回首,青山卷白云”[4]422,“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4]429。巧合的是,裴迪亦有“山翠拂人衣”之句,与此诗“空翠湿人衣”何其相似!初冬的寒意引发王维“秋”的思绪,在红叶“稀”与苍翠“住”的交替中表现生灭变化,“秋”“冬”连绵的时空相续不断,诸法空相终归寂灭,这倒与“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一诗中的佛理相似[11]。时空的连绵,红绿的交替,表现寂灭生死的流转,得圆满解脱之道,如《大般涅槃经》卷十四《圣行品》“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12]远离诸惑业烦恼,心无系念,终获涅槃之乐。“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两句,则表现了大乘中道思想,山路本来无雨,然穿行于初冬的苍松翠柏之间,似乎染湿了衣服,心中生起丝丝寒意。非有非无之间,表现作者的中道观念。《中论》卷一《观因缘品》:“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去。”[13]1此“八不”之说,任何一端均不可执,此处“湿”与“不湿”之间,非有非无,正是中道观的体现。当然,作者将视觉、触觉混为一体,亦即《楞严经》“由是六根互相为用”之法,无有分别,将不相干的感官概念互为通用,“一根既返源,六根成解脱”(1)思坦:《楞严经集注》,《大藏新纂卍续藏经》第11册,石家庄:河北省佛教协会,2006年,第219页。,根根通透,是为“六根互用”[14]。释惠洪《五言四句诗得于天趣》言此诗“得于天趣”[15],也许正在此意。身为画家的王维,通过时空、色彩的转换,表现亦色亦空,非空非色,不一不异的佛理,正是其诗、画中所体现的思想。这对作为“画师”的王维而言,正体现了其在诗、画关系上遵循“八不”之“不一不异”的中道观。

历来学者在论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时,往往忽略对这首诗歌的解读,笔者以为似有不妥(2)可参陈宜政《苏轼论画研究》,台北: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6年,第119页。不过笔者此处更多从佛理来谈此诗。。此诗以佛理入诗,诗、画俱全,苏轼于《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引用该诗或许乃刻意为之。苏轼本身儒、释、道三教兼通,其诗、画本具佛性,以此来说王维,合乎情理。而苏轼本身的画作理念即主张“诗画一律”。《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其一》曰:“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边鸾雀写生,赵昌花传神。何如此两幅,疏澹含精匀。谁言一点红,解寄无边春。”[10]3 170此诗言画以意为主,非以形似。苏轼《书朱象先画后》亦言:“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而已。”[10]7 904诗画本一,意在笔先,以传神为上,寻求“象外之意”,此与诗寻求“言外之意”同。苏轼对“文人画”与“画工画”的区分,即在于是否写“意”。此“意”是否与佛禅相关呢?苏轼说“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为作诗而诗,那一定不是诗的知音,这显然与大乘中道观有所相通。《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云:“是菩萨摩诃萨如是学时,定非学般若波罗蜜多,不能成办一切智智。”[16]《说无垢称经疏》云:“能执空心亦定非实,遍计所执毕竟空故。”[17]为诗而作诗,终落第二义。“谁言一点红,解寄无边春”则是禅宗之旨,一点红色蕴含无边春色,万般春色寄寓于一点红色。“一尘举,大地收;一花开,世界起”[18]159,能所俱泯,体用无别,天地之间了无分别,一悟一切悟,透得一机,千万俱透。《碧岩录》云:“沙云:‘始随春芳去,又逐落花回。’座云:‘大似春意。’”[18]174天地自然无碍,随芳草而去,随落花而回,无处所住,来去自如,不执着于“芳草”“落花”,一片天机烂漫自然。这本是参禅的开悟之法,而苏轼则在诗画中有所体悟。王维《偶然作六首》其六云:“老来懒赋诗,惟有老相随。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不能舍余习,偶被世人知。名字本皆是,此心还不知。”[8]75“宿世”“前身”是佛家三世轮回的观念,说自己前生当为画师,“诗人”“画师”本无二致,表明“不一不异”的中观思想。“不能舍余习”,说明王维不能割舍对画的喜爱,《维摩诘经》云:“深入缘起,断诸邪见有无二边,无复余习。”[9]537此处王维难舍作画余习,也是表明了身为诗人的王维深通“诗”“画”本一,难以割舍作画之习,诗可传画意,画可言诗情。“名字本皆是”,名为假名,王维在意的是心境的澄明。《中论》云:“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无。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13]33以中观而见第一义谛,表明王维之“画”是不着痕迹,不落筌蹄,以“意”为先,与苏轼论画异曲同工。“此心还不知”一句,与禅宗心本清净,勿假外求之旨相同。《洞山悟本语录》云:“青山白云父,白云青山儿。白云终日倚,青山总不知。”[19]“道无心合人,人也应当无心合道,即事而真,不可舍此他求。”[20]知与不知的意识思量,相互融通,无心相即,无情相融。由此来看,王维、苏轼所言的“意”是理事无碍、能所俱泯之境。

《使至塞上》《山中》二诗,表现的是王维内心的圆融之境,情景交融,诗画一体,消泯了物与我的界限,这与王维所受的禅观密不可分。禅以“悟”为先,王维的诗、画都是以“悟”为机。王维《论画三首·画学秘诀》言:“妙悟者不在多言,善学者还从规矩。”[8]490表明学画妙在“悟”。明王鏊《震泽长语》卷下言:“若夫兴寄物外,神解妙悟,绝去笔墨畦径,所谓文不按古,匠心独妙,吾于孟浩然、王摩诘有取焉。”[21]清贺贻孙《诗筏》:“诗文中‘洁’之最难。……诗如摩诘,可谓之洁。惟悟生洁,洁斯幽,幽斯灵,灵斯化矣。”“摩诘之洁,原从悟生,而摩诘之洁,亦能生悟,洁而能化,悟迹乃融。嗟乎!悟、洁二者,今人弃如土矣。”[22]苏轼《传神记》言:“使画者悟此理,则人人可以为顾、陆。”[10]1 276王维诗、画即是以悟入为妙。

王维作《使至塞上》在开元二十五年(737),其时他尚未与神会相遇,佛学思想当受北宗禅影响无疑。不过苏轼言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却是站在南宗的立场之上而言的。苏轼《书摩诘蓝田烟雨图》所描述的当为王维居辋川之时的场景,“荆溪白石出,玉川红叶稀”之“荆溪”即在蓝田县内[8]272,王维此时已受到南宗禅的影响。王维的诗画观念受到南北二宗的共同影响,实则统归于禅宗“悟入”之法。

禅宗之“悟”分顿悟与渐悟。《坛经》的“渐、顿”之别是这样说的:“若悟无生顿法,见西方只在刹那。不悟顿教大乘,念佛往生路遥。”[23]314顿悟则当下即悟,不需要苦证修行,非次第中悟,妄念俱灭,“一悟则知佛也”。《菏泽神会禅师语录》亦言:

发心有顿渐,迷悟有迟疾。迷即累劫,悟即须臾。譬如一綟之丝,其数无量,若合为绳,置于木上,利剑一斩,一时俱断。丝数虽多,不胜一剑。发菩萨心人,亦复如是。若遇真正善知识,以诸方便直示真如,用金刚慧断诸位地烦恼,豁然晓悟,自见法性本来空寂,慧利明了,通达无碍。证此之时,万缘俱绝,恒沙妄念,一时顿尽,无边功德,应时等备。[24]144

此以“利剑束丝”喻,意为烦恼虽多,利剑斩之,一时俱断。顿悟,即一悟一切悟,王维作诗重“意”不重“形”,即是顿悟后,作画“通达无碍”,一气呵成,捕捉心中之意。

事实上,王维在诗画创作中,贯穿的是“渐以成顿”之说,即通过不断地积累、 修行而达到顿悟的境界,其言“善学者还从规矩”,即作画须循序渐进方可夺造化之境,这其实与北宗禅较为接近。从现有资料来看,北宗不但有渐修,亦有顿悟。关于渐修,神秀《观心论》说:

知门户者,岂虑难成?识关津者,何忧不达(彼岸)?

超凡证圣,目击非遥。悟在须臾,何烦皓首(白头)?[2]228

“识关津者,何忧不达”,此即舍筏登岸。心中信念坚定,通过不断的修行,逐渐除去染心和妄念,而到达彼岸。“悟在须臾,何烦皓首(白头)”则有顿悟之意,神秀言“一念静心,顿超佛地”,则是“渐修顿悟”的说法。《观心论》言:

心者,万法之根本也。一切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则万行俱备。

若了心修道,则省力而易成;若不了心者所修,乃费功而无益。故知:一切善恶,皆由自心。若心外别求,终无是处。[2]226-227

此言与慧能《坛经》之语极为相似:

善知识!我于忍和尚处,一闻言下大悟,顿见真如本性。是故汝以顿悟教法流行后代,令学道者顿悟菩提,各自观心,令自本性顿悟。若不能自悟者,须觅大善知识示道见性。

若自悟者,不假外求善知识。若取外求善知识,望得解脱,无有是处。识自心内善知识,即得解脱。若自心邪迷,妄念颠倒,外善知识即有教授,救不可得。汝若不得自悟,当起般若观照,剎那间,妄念俱灭,即是自真正善知识,一悟即至佛地。[23]340

两相对照,神秀与慧能所言皆以观心之法悟禅。神秀言了心则易成,不了心则费功无益;慧能言自悟则妄念俱灭,自心邪迷则妄念颠倒。神秀言“了心”,慧能言“自悟”,其揆一也。神秀之言“心外别求,终无是处”与慧能“不假外求”如出一辙,其“顿超佛地”更是直指顿悟成佛之说。顿悟成佛,强调自本性中悟。此“顿悟”便是强调“自悟”,不假外求,非声闻、缘觉之可比。只有自悟此说,才可心造妙境,笔下生花,而得“诗境”。王维《绣如意轮像赞并序》“长在道场,一乘自立”[4]1 149,即是表达自性圆融之意。

除此以外,南宗亦有“顿不废渐”之说,即顿悟之后可渐修。“我六代大师一一皆言,单刀直入,直了见性,不言阶渐。夫学道者须顿见佛性,渐修因缘,不离是生,而得解脱。譬如母顿生子,与乳,渐渐养育,其子智慧自然增长。顿悟见佛性者,亦复如是,智慧自然渐渐增长。”[24]68此意即顿悟之后渐修。宗密云:“菏泽则必先顿悟,依悟渐修”[24]68,此“渐修”是达到“顿悟”境界之后而修。苏轼《题沈君琴》云:“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10]2 269虽“琴”“指”皆具,然不能发声,即须渐修之道。“其事如箜篌,要须众缘聚,故声方出耳”,渐修而至因缘具足,方可成佛[25]。作画亦是如此,“顿悟”可看作是境界之论,然此境界依然需要“渐修”,通过不断的渐修而臻于极致,如同“母顿生子”,四肢俱全,待渐渐成长而成人自力。“先顿后渐”即是先知境界而后修行,已明心性,不断渐修,画作时先知神妙境界所在而后“兔起鹘落”,一气呵成,方为文人之画。此实为因缘具足之说,顿悟之后尚须因缘和合而生万象,即“意为先,诗为后”,“诗”是因缘聚合的体现。

苏轼《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言:“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10]1 154先有意而后作画,自是南宗“顿不废渐”之说,其评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着眼之处自然在南宗。而王维作画则是先有“规矩”而后得悟,与北宗“渐以成顿”之说相合。但二者实则均在“顿悟”处契合。“顿者顿除妄念,悟者悟无所得”(3)慧海:《顿悟入道要门论》,《大藏新纂卍续藏经》第63册,石家庄:河北省佛教协会,2006年,第18页。,禅宗“无相、无念、无住”的思想在王维的诗、画世界中体现得更为频繁。诸如“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4]191,“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4]417,“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4]425,不着于相,了无分别。物我为一,万念皆寂,在王维的诗中时常显现。王维寄情山水,诗境即受徜徉山林时清空澄淡之心境的影响,佛理山水诗与禅画之间相通不二,体现王维对现实世界的观想与内心的澄静。在观赏花草、游玩山水,参悟佛理的同时,将这种生命的体验通过达“意”的画表现出来,或是统一禅、诗、画的一种途径。王维言“道无不在,物何足忘”[4]749,“佛教所讲的本体之道,总是离不开事物的形态现象,大自然千变万化的各种形象,中间无不包含着某种冥契佛教理念的东西”[26],王维通过画来表现这种“佛教理念的东西”,表现他们对世界的观照及圆融自在的解脱之境,是“心与境寂,道随悟深”[27]的心灵外化之体现。

通过对王维《使至塞上》《山中》二诗的禅学解读,可以看到,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创作理念与其遵循“不一不异”的大乘中道观密切相关。王维之诗不在形似,而在神会,作画亦“多不问四时”[6]169,以“或大或小之图,写百里千里之景”[8]491,以“意”为先,与苏轼“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10]7 904相契,展现了理事无碍、能所俱泯的境界。此二诗表现了王维内心的圆融之境,消泯了物与我的界限,体现了王维以“悟”为机的诗画观。王维受南北二宗禅观的影响,并以“长在道场,一乘自立”的观念融合南北二宗,将北宗“渐以成顿”说与南宗“顿不废渐”说相融合,诗画创作以悟为主。苏轼评王维诗画虽站在南宗“顿不废渐”说的立场而言,但王、苏二氏的诗画观念于悟入之处尤为相契,展现了圆融自在的佛教理念,表现了王、苏对世界的观照,其诗画观是“心与境寂,道随悟深”的心灵外化之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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