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炤与《道南一脉诸儒列传》
2020-02-27李志阳
李志阳
(宁德师范学院语言与文化学院,福建 宁德 352100 )
黄文炤,又名黄文照,字丽甫,号季弢,学者称黄布衣先生,福建泉州府同安县(今属厦门)人。生于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卒于清顺治八年(1651),终年96岁。
黄文炤为明代朱子学派的重要传人,他“专性命之学,潜心力行”[1]946,一生著述丰富,有《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两孝经》《仁诠》《太极图》《理学经纬》诸书。
关于《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一书,何乔远为之作序并高度评价了此书,认为该书“不惟搜罗之勤,见吾闽学之盛,而实大阐龟山之传”[2]165。乾隆版《福建通志》卷五十一[3]43和卷六十八[3]37,乾隆版《泉州府志·明文苑》卷五十四[4]93, 民国版《同安县志》[1]946以及民国版《福建通志·艺文志》卷四十二[5]等志书记载了此书。除了志书,《闽中理学渊源考·遗佚·黄季弢先生文照》卷七十七亦言:“黄文照,字丽甫,同安人。……所著有《道南一脉》《孝经》《仁诠》《太极图》《理学经纬》诸书”[6]803。
此书相关记载名为《道南一脉》,即为《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一书。国内的其他目录书目前未见记载,属于佚书。日本国立公文书馆藏有此书的影钞本,《域外汉籍珍本文库》编纂出版委员会在第五辑的史部第25册收录了此书,于2015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林春虹的文章《日本内阁文库藏孤写本〈道南一脉诸儒列传〉考论》[7]是否与本文的文本为同一出处,有待进一步核实。笔者谨将黄文炤学行及《道南一脉诸儒列传》大要进行梳理,以期求正方家。
一、黄文炤学行述略
(一)师承与举业
同安是朱子过化之地,朱熹在同安的时间先后有四年多。朱熹在绍兴二十一年(1151)被任命为泉州府同安县主簿,绍兴二十三年(1153)七月莅任,绍兴二十七年(1157)十月离开同安。朱熹在同安既担任主簿,又职管学事,积极创办县学,培养人才,他在此处的高徒有许顺之、许景阳、柯国材、王力行等,讲学过的地方有金门浯江书院朱子祠、同安大轮山文公书院等等。朱熹的办学活动促使同安成为“士君子服习诗书,敦尚礼义,贤才奋兴,彬彬日盛”[1]946的“海滨邹鲁”之地。福建朱子理学的传播经历了宋元明初的发展期、兴盛期,明代中期王明阳心学的冲击期,而在明代的隆庆、万历以后,福建学者又掀起一股研讨朱子理学的学术思潮。李清馥《闽中理学渊源考》提及:“隆、万后,吾乡宿望老成接踵相起,惟时学术分离,乡前辈尤守旧矩,界限甚严。其扶树世教,底柱狂澜,诸家集中可证也。”[6]800黄文炤的兄长黄文炳为万历癸酉年(1573)举人,万历丁丑年(1577)进士。黄文炤早期的授业老师没有明确的记载,但从他兄长的经历可以推知黄文炤在家乡学习以朱子“四书”为主的举业。然而,黄文炤在举业方面并不如意,“为晋江诸生,久困,后复谢去”[1]946。在后来的数十年时间里,黄文炤“专性命之学,潜心力行”[1]946。大概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黄文炤求学于李文缵之门,“炤生也晚,中岁而始获游先生之门,虚往实归者殆将十稔”[2]357。李文缵,字若肖,别号南黎,南安人。《泉州府志》云:“(李文缵)嘉靖辛酉(1561)举人,授易州知州,迁常德同知,转岷府长史,归,居家三十余载。稽古博文,期以羽翼经传,下至律历、星卜亦所穷究。篝灯丙夜,至老不衰,邑人士多就之学。”[4]79-80广收门徒的李文缵,治学折中于朱子理学和阳明心学,《道南一脉诸儒列传》引郑申甫说:“温陵司寇黄恭肃公后称李南黎先生云,所著书考据名物,故实甚核,诸公所不及。性理之学在蔡、王二先生之间,吾乡士朴悫墨守前闻,尺步不移。至先生乃益解其弢(阙一字),且善诱《晦翁晚年定论》,后进稍知信向矣。缔造之功,于是为大。”[2]361李文缵的学术取向大概奠定了黄文炤的学术根基。
在四十岁至五十岁之间,黄文炤又接受了黄光升学说,并为之折服。黄文炤在《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中说道:“小子壮年尤及见先生,先生检身在震绾二杨间,析理在朱陆二学间。汉以后,诸儒各墨守一经,至旁通五经,则称许慎、王肃、崔灵恩、刘焯、刘炫、孔颖达,然功止注疏。五经大义发挥,则宋闽有朱晦翁、蔡季通,明闽有恭肃三人而已。”[2]350黄光升治学也重在融通理学和心学,这与黄文炤接受的学术取向又大致相近。对于致力于研讨性理之学的黄文炤来说,朱子理学和陆王心学的融通之处何在,这是需要解决的问题。黄文炤再次求师问道,问学于周汝登。《道南一脉诸儒列传》说道:“《晦翁晚年定论》考之群书,当是翁己酉以后语,是时行年六十矣。书原错出,全集披沙拣金,始自编贝贯珠备于海门。岁癸丑,炤再谒海门老师于剡上,蒙师嘉惠是书。”[2]213周海门即周汝登的别号,周汝登继承了王阳明《朱子晚年定论》思想,并整理了相关资料。黄文炤转益多师,从而在理学和心学之间找到了理论支撑点。
致力于求学问道的黄文炤,曾多次与为官失之交臂。黄文炤老友何乔远曾向当时内阁辅臣叶向高推荐黄文炤而“未及征”[1]946,其《答叶进卿相国书》说:“百世之下,亦知何生当时得追随天下名公如此也。黄友文炤,布衣中最号意思者。”[8]又有“直指兴化李公复以学行荐,会郡人黄、蒋二阁学在直,私拟引新会余干例优之,为忮者所格而止。”[1]946这两次的引荐人都位高权重,但却都没有成功,一次因事出有因而中止,一次因他人的嫉妒而告终。而隆武帝在福州建都时,吏部尚书张肯堂荐疏道:“(黄文炤)品高嵩岱,学溯关闽。不但乡邦羽仪,实为盛朝蓍蔡。行年九十,称道不乱,忧国倍殷。屡登荐剡,未受恩纶。允宜特授国子监学正职衔,仍行有司以礼存问。”[1]946隆武帝授予黄文炤国子监学正,时黄文炤年已九十,他坚辞不就,这次是黄文炤个人主动辞去的。黄文炤的一生即以布衣终身,学者称之为黄布衣先生。
(二)交友和讲学
与黄文炤交往的友人有何乔远、郑维岳、苏茂相、陈继儒等,其中,郑维岳、苏茂相是黄文炤和何乔远的共同朋友。
黄文炤与何乔远交往甚密。何乔远(1558—1631),字稚孝,号匪莪,晋江人。何乔远相当推崇黄文炤,《同安县志》云:“其(黄文炤)于朱、陆王氏异同,一以《朱子晚年定论》为折中,郡缙绅皆敬异之,而何乔远尤加推重。”[1]946除了上文提到何乔远向叶向高推荐黄文炤外,《泉州府志》又记载了何乔远曾写信给黄文炤,邀请黄文炤集会讲学,“书与郑孩如、唐见梅、韦衷芹、黄季弢、张元中,率诸门人集讲以耻躬名社”[4]431。何乔远辞官后,第二次归泉州故里时,再次邀黄文炤兴学论道:“其所与讲德、问业、求书、辨字,仍接踵至,益与社中切磋躬行之学。朱文公祠故为泉山书院,与黄季弢、张玄中诸公,鸠同志新之,而集讲其中。”[9]59基于友情,何乔远为黄文炤的《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作序,并由他的儿子何九云抄写。黄文炤和何乔远之间还有诗歌唱和,如《黄季弢斋中玉兰花》[9]454、《季弢以大篇贺余儿晬依韵》等诗篇。
黄文炤与郑维岳交情亦甚笃。《泉州府志》有言:“郑维岳,字申甫,号孩如,南安人。万历丙子年(1576)乡荐第二人,博学,久不第,铨遂昌教谕。夙学负重名,生徒执经受业,尽诚开导。……究心圣学,兼通禅理,每讲经,论辩无穷,恒借理以发圣学。又于天文、地理、乐律、兵刑无不究心。”[4]85郑维岳与黄文炤的遭遇较为相似——究心理学,博学多才,科场失利,授徒讲学。共同的遭遇使黄郑俩相知相惜,黄文炤曾为晋江三布衣,沈大易、林奇楠、王锷作传,郑维岳深为叹服:“予读《三布衣传》,而有感也。沈觉斋学于王龙溪,王汉冶学于李见罗,皆有师承。唯林光亭出独解,少以学行闻。……今季弢有作,能尽先生,予亦不用作矣。”[2]396
黄文炤与苏茂相的交情也颇为深厚。《泉州府志》记载:“苏茂相(1566—1630),字宏家,号石水,晋江人,御史士润侄,万历辛卯(1591)壬辰(1592)联第进士,时年方二十六。……崇祯三年(1630)春卒。”[4]446何乔远《黄季弢菊花下怀苏弘家尚宝》[9]410一诗,记录了黄文炤对苏茂相的挂念。黄文炤曾同苏茂相发起为沈大易、林奇楠、王锷三布衣设祭于学宫的活动,不料功败垂成,《道南一脉诸儒列传》卷十七说:“今同乡苏公茂相以谋李文节公廷机,欲俎豆之黉宫,事垂成,竟为懻忮者所沮而辍。”[2]396黄文炤的交友范围并不局限于同乡的饱学之士,还与志同道合的硕儒交往,如陈继儒。《明史》载:“陈继儒,字仲醇,松江华亭人。……隐居昆仑山之阳,构庙祀二陆……筑室东佘山,杜门著述……黄道周疏称‘志尚高雅,博学多通’。”[10]《同安县志》云:“(黄文炤)尝自大江以南至云间访陈继儒论业,大相欢契。”[1]946黄、陈的交往促进了学术的沟通和彼此学业的长进。
如果说黄文炤的交友圈是黄文炤性情、学术趣味的体现,那么他的授徒讲学就是才学和人格的展示。上文提及何乔远两次邀请精于性理之学的黄文炤讲学,一次在耻躬社,一次在泉山书院。何乔远去世后,黄文炤与曾樱等人在一峰书院继续讲学,“直指张应星偕曾樱率僚属至一峰书院听讲,郡绅士毕集,应昌与曾樱、黄文炤各出讲章”[4]467。黄文炤曾在讲学活动中化解了一场内部矛盾,《同安县志》载:“崇祯戊寅(1638),南安斗栳之会,起者相望,文炤方讲学笋江,出片纸谕,立散去。”[1]946《闽中理学渊源考·遗佚·黄季弢先生文照》中也有类似的记载:“崇祯戊寅(1638),南安仓猝之变,走者相望,富家巨室不知所为。照与监司峡江曾樱讲学于笋江,出片纸开谕之,立散,人服其德化。”[6]803黄文炤的人品于此可见。晚年的黄文炤过着隐居的生活,直至去世。《同安县志》云:“ (黄文炤)隐南台山……后隐轮山之北,年九十六终。”[1]946
黄文炤终其一生为布衣学者,然其道德、文章深受世人的敬重,除了讲学外,黄文炤的著述亦颇为可观,如《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两孝经》《仁诠》《太极图》《江学经纬》诸书。叶向高曾为黄文炤的《两孝经》写序并给予很高的评价,其序曰:“《两孝经》者,季弢取《礼经》之言孝者,汇而列之,以俪于《孝经》,故称两也。《孝经》大而《礼经》详,如《大学》之经传互证,但事不分属,义各自见,故不可为传而并称经,即此两经而六经之蕴具矣。”[1]946
二、《道南一脉诸儒列传》概况
(一)编纂缘由、宗旨
黄文炤著《道南一脉诸儒列传》约始于万历四十一年癸丑(1613),《道南一脉诸儒列传》有言:“《晦翁晚年定论》,考之群书,当是翁己酉以后语,是时行年六十矣。……岁癸丑(1613,万历四十一年),炤再谒海门老师于剡上,蒙师嘉惠是书。……愚是编一依周老师所定。”[2]213关于这本书的撰述缘起,《道南一脉诸儒列传·凡例》所言甚明:“然近见答濂、洛、关、闽策问者,于闽只举考亭一人,不及龟山、罗、李,岂惟失晦翁师友渊源之自,抑亦忘程门道南之语。闽士且然,况上国乎?三先生尚略,况诸贤乎?噫,此道南一书之所以为作也。”[2]164综观此条所言,黄文炤修书之举,缘由主要有三:一是科举策问,士人只记得闽学的朱子一人;二是闽学的重要传播者杨时、罗从彦、李愿中已被时人遗忘;三是宋元以来的闽学学者传记简略。
黄文炤的撰述缘起已明朗,而如何将撰述宗旨付诸实施,便成关键问题。在这个问题上,黄文炤有一条始终贯彻的信念,即“于朱、陆王氏异同,一以《朱子晚年定论》为折衷”[1]946。也就是说,黄文炤旨在调和朱子与陆王心学的分歧,《道南一脉诸儒列传·学脉》云:“至此朱、陆、姚江如合盖函矣”[2]205,“鹅湖之辩冰消冻释矣”[2]211。并认为朱子和陆王心学的宗旨是趋向一致的,即朱子晚年主张在静中体认本心,知行能合一,日用功夫须有一个“大头脑”等。所以《道南一脉诸儒列传·凡例》云:“宋有朱陆之辨,今有朱王之辨,而吾道几于诟矣,均之未读《晦翁晚年定论》也。宋人知有此论,鹅湖之徒必无聚讼;今人知有此论,弹者扪心退矣。所以是编多载翁晚季遗言。”[2]164
(二)编撰过程
《道南一脉诸儒列传》约从万历四十一年癸丑(1613)开始撰述,于天启四年(1624)左右初步编成。何乔远于万历二十四年(1596)因工作失误被贬为广西布政经历。次年,即万历二十五年(1597),因“温淑人先于六月不禄,旋假归”[9]52。1620年,何乔远再度为官,“即起光禄少卿”[4]431。1624年,何乔远第二次辞官居家。黄文炤《泰昌序》提到何乔远:“归萁休山下,结束冠盖,不问户外事者二十七。”[9]27《道南一脉诸儒·序》言:“从季弢讲明志盖二十有七年。”[2]164从黄、何之言论可以推断,黄、何订交可追溯到何乔远第一次辞官居家。何乔远作序时,何、黄已有二十七年之交情,故《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一书初步编成不早于明天启四年(1624)。
至于该书的参考资料,书中并未作详细的说明。关于闽中理学学术史的著述,黄文炤《道南一脉诸儒列传》纂成之前有成书于1501年的明宋端仪的《考亭渊源录》,成书于1561年的明朱衡的《道南源委录》,成书于1564年的明杨应诏的《闽南道学源流》。该书是否参考了这些文献资料,目前尚没有足够的资料可资证实。黄文炤提到了宋端仪的《考亭渊源录》和杨应诏的《闽南道学源流》,《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云:“宋端仪,字孔时,莆田人。……所著有《考亭渊源录》《莆阳人物备志》《乡贤考证》藏于家。”[2]313又云:“杨应诏,字邦彦,瓯宁人。……所著有《卫道脉》以斥禅学之非,有《五经正义》以明朱学之的。”[2]257这些记载无法证实此书和它们的内在关系,尚待今后材料的进一步发现以资考证。
(三)编撰内容
《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一书共二十二卷,参与校订者包括黄文炤的友朋郑维岳、何乔远的儿子何九云、黄文炤之子黄继云及诸生,如晋江唐时兴、洪元春、杨朝圭、洪晋、刘日潜、郭储琰、王懿范、陈振曾、王用卿、吴华京、吴载鳌、李登卿,南安李云龙、郑东里、郑东井,惠安陈文进、谢殊恩、张琮,安溪林尔元,广东程乡李一楫。
是书以道南主静一脉为主,自杨时而罗从彦、李侗,以至朱熹,并及元明理学诸儒,载儒士286人,涉及延平四先生,建州、南剑、三山、莆阳、温陵、清漳、邵武、长汀、福宁等地的宋元明儒士。其中以建州、三山、温陵、莆阳的儒士居多,南剑、汀州的儒士略少。
三、《道南一脉诸儒列传》的学术价值
(一)学术宗旨方面
从以上的论述可以看出,《道南一脉诸儒列传》的学术宗旨重在调和朱子理学与陆王心学的分歧,并且倾向于以朱子理学迁就陆王心学,以主静作为闽中理学的总体特征。黄文炤的学术宗旨显然与《考亭渊源录》《道南源委录》《闽南道学源流》不同,《考亭渊源录》《道南源委录》《闽南道学源流》三者都是以宗主程朱理学、排斥异端邪说为重点,而他们所谓的异端邪说,包括明中后期盛行于世的王阳明心学。黄文炤在阳明心学盛行的时代,并不盲目排斥或妄自株守程朱理学,而是积极地寻求朱子理学与陆王心学的交汇点,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对待学术发展新趋势。从这个角度而言,黄文炤的学术眼光高于宋端仪、朱衡、杨应诏诸人,众所皆知的黄宗羲的《明儒学案》则是这种学术宗旨的进一步体现。
(二)学术体例方面
是书编纂体例特点在于融理学诸儒之言行与著录为一体,黄文炤于卷末《八闽诸儒跋》释云:“世谓迂儒无实用,故录经术必及经世;又谓处士纯盗虚声,故述实学必先实践。”[2]164而是书所著录诸儒,大体先生平简历;其次是学术资料汇编,所录资料有二:一为语录,二为文集,并附黄文炤按语,间或有黄文炤眉注;再次,在论述闽中各州儒士之后有总论,以述各州学术源流或学术宗旨。
《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一书“总论”的形式具有开创性质。全书包括《建学总论》《剑学总论》《三山理学总论》《莆学总论》《宋元泉学总论》《熙朝泉学总论》《漳学总论》《樵学总论》《汀学总论》《论石堂之学》(以石堂先生之学为代表概论闽东之学)等。除此外,开篇有《八闽理学总论》,卷末有《八闽理学诸儒跋》。这些“总论”对于闽中各州府的理学总体概况、宗旨、源流作了详细的梳理,脉络清晰,要言不烦。清代的“学案体”编写在每一学案之前,先作小序一篇,简述这个学派的源流及宗旨,这个小序类似《道南一脉诸儒列传》的“总论”。我们从《明儒学案》《闽中理学渊源考》等“学案体”的体例编写就可以看出《道南一脉诸儒列传》的影响,其在“学案体”体例的形成过程中应具有开创之功。
(三)文献价值方面
《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一书可谓记载详备,资料丰富。首先,是书对于闽中诸儒,凡是有识见的研究性理之学的学者不论“识大识小”[2]446一概收入;其次,语录散亡的学者亦记录姓氏贯籍;再次,黄文炤在撰写过程中,对于本邦泉州府的学者和“非以秘笈残篇,世未及览,则以败箴利蠹,无日杀青”[2]1的学者传记尤详,诸如从各种文集旁搜材料、辑录建州游酢的数条语录,对名气不大、终身布衣的泉州的史于光、沈大易、林奇楠、王锷及漳州的林祺、林一阳等学者的详实记载。人们通过它,一者可以比较全面地了解宋元明以来闽中地区研讨性理之学的概况,二者可以避免因材料不足犯以偏概全的弊病。像清代理学名臣李光地在《重修文庄蔡先生祠序》中认为:“时则姚江之学大盛于东南,而闽士莫之尊,其挂阳明弟子之录者,闽无一人焉。”[11]黄宗羲《明儒学案》则声称:“闽中自子莘(马明衡),无著者。”[12]《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不仅记载了王学弟子马明衡、郑善夫,还记载了诸多王学弟子,如莆田的陈杰、林学道,“陈杰字国英,莆田人。……擢南御史。从王文成讲学,文成称其笃信好学,高洁自守”,“林学道,字致之,莆田人。初从蔡文庄,后从王文成学,皆为高弟”[2]315;漳州的蔡烈、潘鸣时、施仁、吴一沛等,“郑申甫曰:‘四先生(蔡烈、潘鸣时、施仁、吴一沛)皆传王姚江之学者。’”[2]416汀州的童世坚,“童世坚字克刚,连城人……走谒王文成,禀其教矩,归而沉潜体认”[2]433;泉州的李文缵、李廷机等人,《泉学总论》曰:“是时泉士饮河充量,渐撤斯道藩篱,故有担登而游王龙溪之门者,有力主从祀之议以白沙、阳明为必可师者。至是百川汇海,浙粤七泉之水合流而同归矣”[2]397。
当然,《道南一脉诸儒列传》一书也有考证不详,失之粗忽之处,如关于林光朝师承关系的介绍:“林光朝,字谦之,莆田人。闻吴中陆子静得程门尹焞之学,因往从游。”[2]305“陆子静”应为“陆子正”之误。如《宋元学案·和靖学案》卷二十七载:“陆景端,字子正,本海宁人,其后居吴。……晚年以和靖之学传林艾轩。”[13]《宋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二·儒林三》云:“林光朝,字谦之,兴化军莆田人。再试礼部不第,闻吴中陆子正尝从尹焞学,因往从之游。”[14]从《宋元学案》和《宋史》的记载可知,从尹焞学习的是陆子正。虽然陆子静与陆子正皆为吴中人,但二人的学术成就与影响不大相同。
黄文炤以扎实的文献功底,宽广的学术眼光,勾勒了一条较为清晰的从宋至明的闽中理学发展脉络,开辟了展现闽省各州府之理学既相互关联又独立发展的学术路径,充分展现了作为“道南一脉”的闽地理学盛况,是学术史上重要的参考资料,理应在学界占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