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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日本右翼否认侵华的文化原因

2020-02-26金钟哲

宿州教育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武士道军国主义天皇

金钟哲 杨 鹏

(东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辽宁·沈阳 110169)

进入21 世纪以来,中日关系取得较大发展,但是在日本国内依然存在一些不和谐的论调,日本右翼势力否定侵华事实的声音依旧甚嚣尘上。所谓日本右翼,根据日本《大辞林》的解释,是指“保守、国粹主义的思想倾向,以及具有这种思想倾向的个人或团体。”[1]日本右翼以天皇为精神支柱,崇拜、拥护日本天皇,且具有以大日本主义思想为内核的民粹主义思想和国粹主义思想。日本右翼自产生以来,在不同的时期表现形式各不相同,在21 世纪最显著的表现就是否定或美化日本侵华事实,他们对已经盖棺定论的事实予以反驳,不能正视日本的侵华历史,对日本侵略者施加在中国人民身上的暴行视而不见,更有甚者,将日本的侵华罪行解释为对中国人民的救赎。2000年大原康男和竹本忠雄发表名为『再審「南京大虐殺」—世界に訴える日本の冤罪』[2]的文章,试图为南京大屠杀“翻案”;2008年东中野反驳30 万的屠杀人数,公然否认日本南京大屠杀的罪行;2014年本多胜一指责中国在研究日本侵华历史过程中存在大量的史料误用,他认为中国通过捏造照片将虚构的暴行强加于日本,其实质则是否认、抹杀日本侵华暴行。而这些否定侵华事实言论产生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既有日本天皇制度的保留、东京审判的不彻底等政治原因,也有日本经济大国地位的确立、受害者赔偿等经济原因,而究其根源则必然要回归到日本独特的历史文化中去。

一、集团主义思想下模糊的责任观

古代的日本社会以稻作农耕为基础,同样,日本的文化也自稻作农耕中产生,日本独特的稻作文化孕育出了日本最鲜明的民族思想,即集团主义思想。在古代日本,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为了满足基本的生活条件,人们采用以集团部落为中心的共同耕作的生产方式。在水稻的种植过程中,无论是开垦还是灌溉,都不是单个人能够独自完成的,只有集体成员共同劳作,才能保证这个过程的顺利进行,而在共同劳作的过程中则产生了共同的意识,即集团意识的雏形。在共同意识的指导下,接受集团以及集团首长的支配,淡化个人思想是保障社会生活有序进行的必要条件。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在日本民众心中这种集体占首要地位,成员个人依靠集体、依赖于集体的思想逐渐根深蒂固,最终形成了植根于日本民族文化之中的集团主义思想。集团主义思想强调全体集团成员在行为上要保持高度的一致和协调,这就使日本人容易产生模糊的责任观,河合隼雄曾指出,日本的社会结构是一种责任和权力所在不明的“中空结构”或“无责任体系”[3],在这种模糊的责任观之下,日本人对责任的认识有以下两点表现。

第一,依附集体做出决定,全体成员共担责任。在集团主义思想的影响下,日本人更加注重“集团我”的存在,他们通过依附集体来减轻做决定的不安,因为决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做出来的,而是大家共同的决定,于是自己所做决定的那一部分责任就会被集体责任所吸收,从而淡化个人的责任。在日本侵华过程中,屠杀、强奸、放火、抢掠等侵华暴行并不是哪一个日本士兵的特殊行为,而是从上层军官到普通士兵所有日本侵略者的共有行为,那么在这种集团行为的面前,所有的日本侵略者都将自己的责任缩小,以至形成了一种“无责任的集团”。正如加藤周一所说:“在十五年战争中,作为个人,日本没有一个战争责任者……所谓‘一亿总忏悔’,就是说无论是香烟铺的老板娘还是东条首相,都有一亿分之一的责任。一亿分之一的责任,事实上就是等于零,即变得没有责任。”[4]因此侵华日军在犯下滔天罪行时并不会有强烈的罪恶感和责任感,那么在战后也就不会承认侵华事实,为自己的罪行进行忏悔。

第二,严格执行上级命令,责任主体属于上级。在集团主义思想下,日本人习惯将事物进行等级排列,并在集团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形成明显的上下级关系,为了保持这一关系的持续和稳定,下级必须严格执行上级的命令,而对于最高首领的命令,则表现为无条件的服从。那么在承担责任方面,因为决定是由上级做出的,所以理应由上级承担责任,这是日本人的普遍思想。日本发动侵华战争,侵略者们对中国军民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暴行,但是是否发动战争不是普通士兵能够决定的,他们只是服从天皇的命令,在战争过程中,士兵们也不是决策的制定者,只是命令执行者中的一员,因此普通士兵们并不认为自己应该承担战争的责任,战争的责任属于天皇,属于制定决策的高级军官。正如若槻泰雄在《日本人的战争责任》一书中所写:“在日本,战争责任论的一般通俗见解是把全部责任推给早已不复存在、无需反驳的军部,认为‘发动战争是军部的罪恶’。”[5]于是日本人以“国民受骗了”、“什么也不让国民知道”为理由,逃避战争的责任。这种集团主义下模糊的责任观使得日本民众善于推卸和淡化自己的责任,于是在无责任意识的指导下,日本右翼面对侵华事实采取了否定和美化的态度。

二、武士道精神的深刻影响

武士是日本平安时代到明治维新这一历史时期存在的一种特殊阶层,这一阶层不断扩大逐渐成为了日本的特权统治阶级,在日本的封建社会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他们将儒家和佛教的思想相融合形成了以忠义廉耻为核心的武士道精神。明治维新之后,日本清除了武士阶层,却更大范围的使用武士道精神教化广大国民,在武士道精神的影响下,忠君、奉献、廉耻、尚武等思想逐渐扎根于日本民众心中,而以这些思想为根本的武士道精神正是日本右翼势力得以成长的文化土壤,是他们否定侵华事实的深层原因,它集中体现在以天皇崇拜为核心的忠义观和浓厚的耻感文化之中。

在武士道精神中,以忠、孝为最高道德,并形成了日本独特的“家国同一”观念,“在家尽孝,为国尽忠”集中体现了日本武士的理想和价值。鲁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指出:“对于无限的恩,日本人称之为‘义务’,亦即他们所说的‘难报恩于万一’,义务又有两类: 一类是报答父母的恩——‘孝’,另一类是报答天皇的恩——‘忠’”。[6]因此“忠”在日本则表现为一种强制性的义务,即与生俱来的行为准则,这种忠义观并没有因为日本近代化的进程而消逝,反而由于天皇制而进一步强化。“忠”在武士道精神中表现为对集团和首长的无私奉献,对国家的绝对忠诚和对命令的完全服从,在日本走上军国主义道路之后,这种武士道精神的忠义观则成为了日本士兵们的普遍价值观念。同时,日本军国主义将天皇崇拜和忠君爱国作为国民教育的重点内容,将天皇崇拜推向顶峰,使得天皇在日本人的心理上占有了和宗教相类似的不可代替的精神领袖作用,进而促成了日本人以天皇崇拜为核心的独特的忠义观。在二战之后,天皇作为国家的标志在日本继续存在,这也使得天皇崇拜的思想得以保留,在日本人心中依然不允许有否定、贬低天皇的言论。日本人不愿意对侵华战争进行反思,因为战争是以天皇的名义,在“圣战”的号角下进行的,如果承认了侵华事实,就等于否定了天皇,否定了日本士兵以及否定了那一时期日本国民为战争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对历史教科书的美化,还是日本右翼势力参拜靖国神社,都体现出了在日本天皇崇拜思想的根深蒂固,这种武士道精神的忠义观使得日本右翼始终不能正视侵华历史,否定侵华事实的声音甚嚣尘上。

武士道精神对于日本民众的另一点影响表现在日本独特的“羞耻文化”中,用一种将耻辱与行为规范相结合的方式来约束自己是日本独特的民族习惯之一。正如新渡户稻造在《武士道》中指出:“从行为的角度来看,好的名声——一个人的名誉,也就是‘一个人不灭的部分,剩余的部分不过是禽兽’——一直被视为理所当然,任何有损其正直的事情都会让人感到羞耻。”[7]日本人将好的名声作为判断人行为的尺度,当一个人的行为受到大家的指责、批评时,就会让他产生强烈的羞耻感,为了保持脸面和尊严,维护自己的社会地位,他们就会严格约束自己,避免做出违反道德准则的事情。那么,如果一个人做了违反道德的事情而没有被大家得知,他也就不会感到羞耻,他的脸面和地位也就不会受到威胁。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把“耻感文化”列为日本独特的民族文化之一,他在书中指出:“他们十分介意别人对自己的行为的观感,但当别人对其劣迹毫无所知时,又会被罪恶所征服。”[8]、“只要不良行为没有暴露在社会上,就不必懊丧,坦白忏悔只能是自寻烦恼。”[9]他认为,日本独特的耻感文化使得日本人承认罪行进而忏悔是非常困难的,日本人宁愿去寻找其他原因来解释、推脱自己的罪行,也不愿意去坦白忏悔。日本人这种特殊的“耻感文化”与其武士道精神相结合,将不忏悔,不坦白的思想推向了顶端。面对铁证如山的日本侵华事实,在“耻感文化”的影响之下,日本人耻于承认自己的罪行,尽管侵华罪行已经被揭示,他们依然否认、美化侵华历史等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方式拒绝承认,而不向中国人民道歉。

三、极端的民族优越感

自古以来,在日本的文化中就有一种极端的民族优越感,这也是日本右翼否定侵华事实的重要文化原因之一。日本的民族优越感发端于日本的神话传说《古事记》和《日本书纪》之中,在神话中,天照大神创造了日本以及日本人民,因此在日本人心中就有了一种“神国子民”的民族优越感。在这种民族优越感之下,日本人普遍认为位于大地之首的日本是“日出之国”,日本理应领导其他国家,而日本单一的大和民族则是最优秀的、高人一等的民族,领导其他民族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种极端的民族优越感突出表现在对中国的歧视上。在18 世纪,日本兴起了排斥中国文化的日本国学运动,国学派认为中国的文化和政治学说尽是糟粕,儒教和佛教使得人们的思想更加混乱,学习中国对日本极其有害,从而提倡复兴日本文化和制度,通过信奉《古事记》中的神话来达到信仰的统一。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大量吸收西方的文化和制度,走上了近代化之路,国家的实力大幅增强,同时也极大程度提升了日本人的民族自信心,而对中国的蔑视教育使得日本人极端轻视中国。而在同一时期,我国正面临着巨大的民族危机,中国的国门被西方列强用炮火打开,侵略者的铁骑在我国的领土上肆意践踏,腐朽落后的清王朝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中日双方的鲜明对比,进一步增强了日本人的民族优越感。1885年福泽谕吉撰写了著名的《脱亚论》,在文章中他提出:“我国不可犹豫于期待邻国之开明而共同兴盛亚细亚, 宁可脱其伍而与西方文明国家共进退。”[10]这种蔑视中国文明、脱亚入欧的思潮在日本席卷开来。

这种极端的民族优越感在战争时期成为日本士兵残忍对待中国人民的精神武器,日本士兵在侵略中把对中国的蔑视发挥的淋漓尽致,他们用“支那”蔑称中国,称中国人为“支那人”,严重践踏中国人民的尊严;日本士兵肆无忌惮的掠夺中国的文物,破坏中国文明,对我国的文化古迹进行不可修复的摧毁;侵略者们残忍的杀害中国军民,烧毁房屋、掠夺财物,强征中国妇女为慰安妇,留下中华民族史书中最屈辱的一页。侵略者的种种罪行,究其根源则是日本人蔑视中国文明和中华民族,在极端的民族优越感之下以不平等的眼光看待中国和中国人民。在二战结束之后,日本虽然作为战败国,但在日本人心中轻视、敌视中国的思想依旧十分严重,战争时期对中国的蔑视一直得以延续,而战后拒不认罪,否定侵华事实则是这种思想在日本最深刻的体现。20 世纪70年代,日本天皇在访问欧美等国家时,多次向欧美致歉,承认日本人对战争负有全部责任,而对中国日本却从不公开致歉。严重的区别对待折射出日本极端的民族优越感,在日本人心中始终认为中国是不如日本的,那么即使自己有罪,也不向在心理上不如自己的国家道歉。在日本右翼心中这种极端的民族优越感上升为民粹主义思想,他们依然认为大和民族不可一世,将民族自信放在歧视其他民族之上,运用民族优秀论来解释侵略历史,进而否定日本侵华事实。

四、遗存的军国主义思想

日本自古以来就有着浓厚的尚武传统,武士道精神中对于武力和权利的崇拜与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走上军国主义道路有着极大的关系。明治维新之后,日本通过海外侵略缓解了国内外的矛盾和危机,甲午战争中国的巨额赔款使得全体日本人都尝到了战争的甜头,这也使得军国主义思想在日本得到进一步的蔓延。20 世纪日本将军事教育作为国民教育的重要一环,日本民众从小学到服兵役都被军国主义思想所包围,久而久之,军国主义思想深深扎根在了日本人的心中并成为日本人国民意识中的一种。即使在战争结束之后,美国出于战略需要对日本的军国主义思想也没有进行彻底清算,反而采取了姑息纵容的态度,使得军国主义在日本留有很大的生存空间,而在军国主义思想下成长起来的那一代日本人成为了现如今日本右翼的主要力量。

战后在军国主义思想影响下,日本右翼极力否定侵华事实,回避不光彩的侵略历史,不断为侵略战争翻案,在历史教科书中将“侵入中国”换为“进入中国”,日本政客和知识分子对于侵略历史含糊其辞的说法使得日本国民对于日本侵华战争的认识极其模糊。而军国主义思想在当代日本最深刻、最明显的体现则是日本政界要员时而参拜靖国神社,悼念二战战犯,自1985年起,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先后10 余次参拜靖国神社,21 世纪以来,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也自2001年起连续六年不顾国内外反对每年到靖国神社参拜一次,现任日本首相的安倍晋三也曾多次在靖国神社举行大型祭祀活动。除此之外,在日本很多老兵甚至以参加过侵华战争为荣,炫耀自己的参战经历,日本政府对曾经的侵华士兵给予大量经济补贴更加助长了日本右翼的嚣张气焰。相反,勇于承认自己侵略罪行的日本侵华士兵,如东史郎等,反而遭到了日本右翼和日本民众的疯狂迫害,认为这些人侮辱了日本,可见军国主义残余思想对日本人依旧有十分严重的影响。

总之,日本独特的历史文化塑造了日本与众不同的民族性格,日本右翼否定侵华事实有其内在的文化原因,而文化对人的影响又是深远的,这也成为了日本右翼势力始终存在且具有延续性的内在动力。然而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否认罪行就代表着重犯,任何否定侵华事实,美化侵华战争的言论都需要我们警惕和驳斥。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在事实和公理面前,一切信口雌黄、指鹿为马的言行都是徒劳的。”[11]我们只有不忘历史,才能珍视和平,只有正视历史,才能加深中日友谊,创造和平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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