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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识途《夜谭十记》从小说到电影的流变

2020-02-26廖英达

四川省干部函授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马识途麻子姜文

◇ 廖英达 ◇

马识途一生之传奇经历,可谓是一部川渝革命的“活史书”。马识途长期从事地下抗战工作,为了掩饰身份,长期更换工作,工作经验丰富,这为后期创作积累了坚实丰富的社会生活材料。经历了“三创三毁”的《夜谭十记》灵感就来自于马识途与小科员的生活交流,他们自寻其乐,在冷板凳会上,喝冷茶、扯乱谭、摆龙门阵,闲谈中不乏丰富多彩的趣味故事,更看到了背后社会的乖谬绝伦和人民生活困苦的现状。

姜文,这位“让子弹飞一会儿”的浪漫主义型硬汉,从《阳光灿烂的日子》《鬼子来了》到“北洋三部曲”(《让子弹飞》《一步之遥》《邪不压正》),众多作品塑造了姜文的电影叙事的多变风格和浪漫硬朗的男性叙事特色。而《让子弹飞》这部佳作,更是让姜文在影视商业市场站稳脚跟,一扫《太阳照常升起》在市场的小众狂欢,做到了影片中张牧之台词中所言:“站着把钱挣了”。

文学和电影属于不同的艺术形式,但二者又有着相通的地方,很多小说被成功搬上了银屏,马识途的《夜谭十记》也在两种不同艺术类型的组合对比中变得更有意义。

一、川味色彩的发扬

电影《让子弹飞》改编自重庆忠县作家马识途《夜谭十记》中的第三记——《盗官记》。《盗官记》入木三分地刻画了民国时期四川地区官员腐败、鱼肉百姓的官场世界,具有很强的荒诞性、故事性,同时也结合马识途地下工作的所见所闻,具有一定的真实性,给后来的两度改编创造了巨大的想象空间。电影改编不只是简单照搬原著,导演借影片表达的是自己的看法,或是揣摩影迷、书迷的想法,所以改编中保留什么内容、传递怎样的思想,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1985 年长春电影制片厂曾经将其改编为《响马县长》,作为“二十五年前的《让子弹飞》”,影片沿用了马识途匪寇“日间为官,夜间为匪”的叙事框架,填合的是东北地区土匪“响马”故事,与巴蜀特色结合尚浅。姜文导演的《让子弹飞》是《盗官记》时隔二十五载第二次搬上银幕,这极大的验证了小说的魅力,以及这部作品与影视的契合度。以下将从小说中故事展开的空间场域、人物称号、麻将、方言等巴蜀地域代表性物象进行具体阐释,深刻剖析小说到电影转变之下的地域文化流变。

故事场景的搭建从故事空间上为小说与后来的改编奠定了基调,从小说人物、情节高潮处的刻画,到电影中的令人难忘的画面,都离不开马识途绘制的民国川地风情画。如《夜谭十记》的故事起源于四川饭后闲余的“冷板凳会”,大家围坐一起,闲谈空聊,小说同样采用“龙门阵”叙事方式,让读者身临巴蜀茶会现场。而《让子弹飞》则更富戏剧性,坐着火车,唱着歌,烫着四川火锅,突然就让麻匪劫了的场景,感染力带入感十足,一开始就抓住了观众的注意力。《夜谭十记》中处处可见巴蜀文化的因子,小说中川地小镇,夜谈人生故事的“冷板凳会”不仅代表着一个地理空间,更是一个独特巴蜀文化空间的表征,借由不同的讲述者,“坐冷板凳,喝冷茶,说牛皮酢,扯野狐禅,或是耳闻目睹,或是亲身经历,或采自街谈巷议,或搜于野老乡妪,或奇闻异事,或野史秘谭”①马识途:《马识途文集·夜谭十记》,四川文艺出版社,2005年,第3页,第30页。,展示丰富多彩的巴蜀故事,具有多重含义。除了闲谈“龙门阵”,小说中各人又给自己取了独一无二的雅号,雅号带有巴渝文化和人生经历的总结,其中最富地域文化色彩浓厚的有号“巴陵野老”,有称“峨眉山人”,有叫“山城走卒”,还有称“羌江钓徒”,四川的山山水水,从雅号就尽收眼底。小说中围坐闲侃的“龙门阵”叙事方式不符合影视戏剧冲突的表现方式,但在改编中也没有采用变“龙门阵”为“画外音”的叙述者讲述模式,《让子弹飞》将小说“时空连续体”切割为电影“一系列片断”的变化组合,依靠更强的空间叙事和时间“间隙”,取消引入性、评论性的“画外音”,使得观众不被叙述视角的转化而脱离影片,观众更能沉溺其中,这也更加考验改编者的艺术眼光和镜头洞察力。

从小说的空间叙事出发,马识途将视角放在他所熟悉的川地。影片开场镜头以苍鹰高飞配以李叔同作词的《送别》,展现了西部之辽远广阔。镜头一转,马拉火车奔腾豪迈的喜感讽刺场面,配合马邦德一行人车上吃着比八仙桌还大一圈的四川火锅场景,设计精妙细腻,借着酒意高唱刘邦《大风歌》,影片中四川红汤牛油火锅更是货真料足,辣红的色彩渲染了影片火热刚烈的川地画面,自然拉近观众。而小说中县长出场同样戏剧性十足,但讽刺性更强,更能揭示官场人性的腐化。县长走水路上任,还没踏上岸,就掉水中淹死,“县大老爷姓甚名谁,我们都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反正拿着有省政府大红官印的县长委任状,就算数。”②马识途:《马识途文集·夜谭十记》,四川文艺出版社,2005年,第3页,第30页。深刻地展示了民国时期黑暗的官场和对生命的漠视。如果说马匹是古侠客的象征,手枪则更能展示谦谦绅士对现代文明的捍卫。与本地适合爬坡上坎的瘦小骡子不同,高大健硕的纯种马匹在外在造型和内在气质上更符合西部风情和英雄气质。古今中外,英雄仗剑天涯,一匹骏马完美匹配了传统文化与影视作品对英雄等正面人物形象的塑造。枪支则是现代工业文明之下英雄出场的代表性职业工具。姜文所饰演的张牧之出场就是中国式的西部牛仔风格,骑着骏马,端枪对着马绳数枪,说道“让子弹飞一会儿”。骏马奔驰,与火车脱轨,正是他不认同这种虚假现代文明的态度,既行绿林英雄之侠气,又纠正对现代文明之误读。

麻将脸谱将姜文张扬的影视语言与巴蜀的地方标识符号巧妙地结合起来。张麻子所领导的麻匪是影片中一个土匪组织,每次行动极其神秘,头戴麻将面罩,行动果敢迅速。姜文将小说中的普通面罩改为麻将脸谱,选取视觉冲击强烈的“筒子”,独具个性。例如影片人物出场时,张牧之与其兄弟们头戴四川麻将的脸罩,飒爽的吹着口哨,奔驰而来。麻将面罩既是他们内部层级标记,也是影片中正义的化身。麻匪的原型来自于四川的袍哥组织“哥老会”。“袍哥”是动乱时代的产物,得名于《诗经》中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其组织奉行侠义与互助共济,讲究“桃园结义”的兄弟情和“梁山绿林”的英雄气概。“袍哥”组织多在江边码头或山头立寨,该组织尽管在四川保路运动等反清运动中有过护城之举,但是“袍哥”这一组织给民间带来了的更多是危害。民国时期,多数“袍哥大爷”占据着基层的领导权甚至军事权。比如在影片中小六子与米粉纠纷的“讲茶大堂”就较为清楚地展现了乡绅老爷的巨大权力,“讲茶大堂”可谓“民间衙门”,当地豪绅地主齐聚一堂,围坐一起,听取案件的由来经过,判决不依法治,目的即是维护各自利益。在历史记载中,“蒋介石入川之后,逐渐改由省政府任命。这些县长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必须到袍哥码头向舵把子递片子、拿言语、通关节,求得合作与支持……”①袁庭栋:《巴蜀文化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250-251页。《夜谭十记》中最具戏剧性、最具平民意识的便是《盗官记》。张麻子所在的“袍哥”组织,其成员来自底层劳众,活动主要目标就是土豪劣绅,他们进城之后蒙面夜行,常做劫富济贫的善事,帮助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的底层百姓,这是传统文化中百姓渴望被解救的典型想象。马识途结合地下工作经验,着力描写了袍哥众生相中率真重义的一面,书写底层劳苦百姓为生存“逼上梁山”,尤其是以智勇双全的“袍哥”张牧之为代表的底层百姓,他们的变化是黑暗社会所导致的命运悲剧与豪绅恶霸所带来的家庭悲剧结合,展现出动荡社会下人们希望得到身体与心灵拯救的现状。“这些人都是上天降到人间来的孽星,他们绝不可以有一个长得五官端正的身体、足智多谋的脑袋、忠厚正直的人格和文雅善良的品行。假如把这些只用来形容我们老爷们的褒辞,用去形容那些造反的强盗土匪,岂不是颠倒了世界了?于是我们这位绿林英雄张牧之,也就只好奉命长胡子、出麻子了。”②马识途:《马识途文集·夜谭十记》,四川文艺出版社,2005年,第33页。《让子弹飞》中,借助马师爷与张牧之的对话,交代了“牧之”被叫做“麻子”的缘由,追随过松坡将军,却浪迹江湖,落草为寇。“人民不愿意相信一个土匪的名字叫牧之,人们更愿意相信他叫麻子,人们特别愿意相信他的脸上应该长着麻子。”台词中“不愿意”“更愿意”“特别愿意”,几个程度副词的加深更加凸显乱世英雄的无奈,影片中汤师爷也跟着叹息到:“哎,这人可真够操蛋的。”汤师爷无意间吐出的脏话体现出对于时代黑暗的厌弃与无奈。人们内心深处渴望救世英雄、呼唤英雄的心理需求不断延续,也增添了艺术创作者在审美精神层面对于英雄主义崇拜情节的喜好。

方言是流行于一定地域范围的语言,具有承载地方文化的重要作用。四川方言的主要特点是生动、机智和幽默。电影《让子弹飞》除了普通话版,还特意在川渝地区上映过川话版,影片中许多角色都给方言版配过音。当方言“瓜娃子”“不乐教哦”等地地道道的俚语俗话以台词出现时,使得观影反馈更加热烈,影片效果更佳,四川方言所传递的笑料和韵味更符合这部电影的风格。富于思辨性的台词与方言结合是该电影的亮点,值得观众高兴和反复把玩。其中“玩砸了”“有这个必要吗”“麻匪任何时候都要剿,不剿不行,你带着老婆出了城,吃着火锅还唱着歌,突然就被麻匪劫了”这些韵味十足的俏皮话、双关语在影片中亦能随处可见。影片开头的火车戏份中,葛优扮演的汤师爷在火车上做诗:“要有风,要有肉;要有火锅,要有雾;要有美女,要有驴!”充分结合了四川特色,同时戏仿新文化运动初期流行的现代白话诗,韵味十足。小说中马识途则以纯正、荒诞的方言形式来恰当地重新审视历史,“匪变官,主持正义;官变匪,官行匪事”,同样使得荒唐的叙事带有思辨色彩。语言如同川菜的火辣,整体风格劲爆干脆,马识途通过小说展示了面对黑暗笼罩的傲骨,通过民间传唱的传奇故事发现其新价值所在,把故事讲得荒诞、狂放,在革命叙事与民间讲述中重燃了辛辣的批判锋芒。

二、小说影视化的流变

电影改编需要“遵循一定的电影形式规则,把文学内容转化为电影内容,从而形成有别于文学样式的电影作品,这一过程就是改编。”①张宗伟:《中外文学名著的影视改编》,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2年,第97页。一部小说登上银屏,能否获得艺术和商业上的成功,影响因素众多。其中核心要素是将文学与影视这两种来自不同艺术创作者的创作目的和艺术追求融合。影视化的文学改编,关系文学与影视作品的市场接受度,影片的好坏,将再次影响这部小说的文学影响力,也决定这部影视作品的市场效益与艺术生命。

在文学影视化的道路上,中国导演十分钟爱以小说为蓝本进行创作。在商业电影市场中,张艺谋依靠质朴的传统文化营造东方美学,陈凯歌关注时代悲剧下底层群体的命运走向,冯小刚游走于现实与浪漫之间探寻现代矛盾。对于姜文来说,则是通过诗意画面的建构,将个性语言与个人思想杂糅,引起观众的思考。文学类型的多样性使得影视文化也呈现多种风格,创作者只有把握好文学作品和电影两个不同的艺术表达维度,不做剧本搬运工,不做独语狂欢者,将作家的审美特质与导演的社会敏锐巧妙结合,才能创作出具有深度,让观众产生共鸣的作品。纵观姜文的电影剧本来源,大多来源于小说的改编,从参演古华的《芙蓉镇》、莫言的《红高粱》,到第一部自己导演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都可以看出姜文与小说有着不解之缘。

在《盗官记》中,马识途设定了强盗买官这一荒诞情节,还安排了一段匪为官、破民案的故事,而这一故事框架也沿用到了影片之中。张麻子立于高案,判决地主蛮狠诬告农民不交租的案子。小说借助古典戏剧来构建审判空间,立于高案的张牧之,旁边低眉冷眼的师爷,从旁还有张麻子的兄弟站立左右,采用“本官”“退堂”的传统语言,营造出强烈的舞台感。尽管帝制早已覆灭,却仍采用封建时期公堂审案的方式,这契合了小说“龙门阵”叙事的语言效果,增强了作品的战斗性、讽刺性,用戏剧来揭示黑暗,引导革命,台词对白的快节奏更能激起读者情绪。②张旻昉:《论马识途作品中四川本土民俗文化的体现》,《当代文坛》2011年第5期。在《让子弹飞》中,张牧之在县衙门口当众审问完团练教头后,影片中镜头多次对准穿着白裤衩、光着膀子围观的百姓,对于眼前的变化他们没有丝毫感受,张牧之命令以后不许跪时,赤裸的民众再次齐刷刷地跪下,并大喊“青天大老爷”。③姜文等:《诞生:一部电影的诞生》,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影片中下跪不只是简单的肢体行为,它体现出民众面对权力时的畏惧和软弱。张牧之对百姓高喊“不许跪”的场景中,镜头画面在人物与全景中反复地跳切,简洁的对白与快速的蒙太奇剪辑完美结合,使得镜头在往复中形成的强烈视觉变化与镜头跳跃变化,拉伸了镜头组合的张力,剪辑出跳跃式的视觉节奏,形成强烈视听冲击力,留给观众巨大的想象空间。

电影的完成离不开后续的加工,电影剪辑就是在拍摄作品完成之后的“第二次创作”。对于剪辑而言,正是通过电影的再分解、再组合,从而勾画出完整的人物群体和主题线索。电影本只是简单的画面组合,但结合创作者的再解读,建构出独具个性的电影世界,正是依靠剪辑完成最后的艺术创作,同时对于节奏的把握,也离不开导演手中的“剪刀”。姜文擅长通过快慢的剪辑方法来控制故事节奏,突出故事重点,深化故事主题,平衡影片中密集的信息输出。通过其自导自演的张麻子这一人物形象,观众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姜文的霸气,姜文的思想。姜文身上浪漫英雄主义气息,进步、开化、民主的思想使得绿林英雄张麻子的形象更加丰富立体。在张牧之的身上,可以看到传统儒侠的勇敢决绝、崇尚正义的优良文化精神。借着张麻子这一荧屏形象,姜文以一种幽默而又深刻的另类视角同观众一道走进电影,审视落后的国民素质,批判国民劣根性,反思北洋社会的黑暗腐朽与人性压迫。同时,引导观众走出自我,不为娱乐而娱乐,在革命现实与传统儒侠的结合中思寻人生与社会的要义。小说中张牧之形象显得单一简单,果敢但缺少睿智,粗犷豪爽却爱慕虚荣,在大格局面前所体现的仍是小农阶层无法突破思维蔽障,以至于最后以被杀的悲剧收场。小说中另一个主要人物黄天榜的形象同样比较单一,仅仅刻画出黑暗社会中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恶人形象。而电影中的黄天榜则是心机缜密,手段高超,与张麻子的多次较量,都可以看出双方超越阶层思维与实力的对抗。如黄老爷宴请张牧之,采用十余分钟的长镜头转换,双方精彩的对话较量,以及日本介错人的异域文化引用,超越了简单的善恶二元对立。主要配角汤师爷的人物背景同样复杂,小说中称陈师爷,是旧时的穷秀才,在新政府谋得半点官职,突然被张麻子劫来作师爷,初期并不如意,但随着接触的深入,传统文人中经世济用的思想被一个土匪唤醒。通过对小说文本的分析,《盗官记》故事的讲述者巴陵野老或许就是陈师爷本人,而电影中,汤师爷却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狡猾胆小,手中握手好几任地方委任书,他做官目的就是发财,早已脱离文人气质。影片三个主角的性格迥然不同,但通过精简的对白,新奇的语言组合,在飞速的对话场景中,人物的表情、动作等视觉元素被大大夸张。因此,通过语言缩短与镜头长度缩短,使得整个剪辑节奏自然加快。快节奏的剪辑叙事让观影效果形同观看乒乓球比赛的效果。

通过小说与电影的故事对比分析,我们可以清晰看出,由张麻子传奇轶事所搭建起的小说叙事框架尽管有所不同,但框架中的社会冷暖才是文艺作品不变的精神内核。小说旨在揭示旧中国卖官鬻爵、榨取人民的社会现实,以及在此情况下农民自发反抗的意识觉醒。但历史经验和现实条件揭示出深刻的道理,暴力的个体农民运动无法成功,农民阶级最终的解放只能靠共产党领导。小说中张牧之作为孤胆英雄,始终未能摆脱社会的黑暗和阶层的枷锁,所以后来独眼龙带着队伍参加了革命,实际上是为农民指明一条解放的道路。至此,马识途展示出深刻的革命思维与历史意识,但不完全同于主流的革命叙事,马识途的革命意识和对农民生存现状的同情,表现出觉醒的农民阶级在寻求解脱中的挣扎与不幸。

电影艺术的黑色幽默,即是坐在影院中开怀大笑后,回过神来,我们将用恐惧沉默的态度去反思我们所放声大笑的内容。姜文的黑色幽默与思辨性对白,赢得了观众畅快淋漓的大笑,既赢得商业化娱乐,又带有理性化思考。姜文总爱在自己的影片中展示出不真实、有违日常认知的画面,总爱以喜剧的形式表达悲剧的内涵,马拉火车,巨型火锅,二筒面罩,介错人与日本军刀,姜文在影片中创造不符合现实的事物,但事物的运用不仅展示了细节的精度,也使得表达效果更加具有荒诞趣味。

电影最后的高潮处,张麻子真心期望民众能够与他一起战胜黄老爷,而百姓却以沉默回应,他们看不到革命的潮流,谁将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似乎与他们无关。等到张麻子将黄四郎的替身斩首游行时,广大民众一拥而上,大举入侵碉楼,哄抢黄四郎的财物,如此场景让人唏嘘。胆小懦弱的国民性暴露无遗,更加引人深思。杀掉黄四郎后,张牧之独自坐在椅子上沉思,陷入了深深地悲哀,既有胜利的轻松,又有如何启蒙民众,个人反抗终点在何处的思考。当影片结束时子弹扫射碉楼铁门,子弹穿透的力量铿锵有力,终于可以从紧张的影片中看到革命者张扬的自信和胜利的快感。

姜文导演的《太阳照常升起》抒发了其澎湃昂扬的男性浪漫主义想象,水面上浮起的草坪、富有神秘色彩的白宫、茫茫的大漠、荒凉的原野、激情的狂欢、火红的太阳……影片中浪漫瑰丽的镜头语言展示了姜文独特的想象力和孤独感。同样改编自王朔《动物凶猛》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中,少年马小军充满青春男性的荷尔蒙,热爱生活,热爱团体,展示了青春一代的朝气和时代因子,但爱情的苦闷,让他渐渐脱离了集体,青春意识中的迷茫与混沌因被孤立而高涨。与原著《盗官记》相比,《让子弹飞》的结局中透着悲凉,浸透着讽刺,留给观众无尽想象。小说中,张麻子独自杀掉黄老爷,却仍逃不出农民革命失败的宿命。而电影更具现代意识,更符合观众接受,张麻子不仅是胜利者,选择让黄老爷体面的自行了断,结局比小说的暴力悲剧更加人性。电影结尾,只留下张麻子单枪匹马继续远行,这正符合姜文一贯追求“人在精神绝境中孤独无援”的孤胆英雄主题和浪漫潇洒情结。

结 语

一部优秀影片让人最难忘的不应只是宏大的叙事场面、真实酷炫的科技感受,更应包含与该电影共生的思想上的共鸣、政治上的思考、文化上的认同。姜文选择的“北洋三部曲”书写的是黑暗腐朽的时代,但姜文不沉迷于展示黑暗,不做一段历史的评判者,而是怀着人文关怀,潜移默化地提醒人们在影像和符号流动的审美文化表象下去关怀现实、塑造美好。从此出发,电影《让子弹飞》基本满足了观众的娱乐享受和精神消费,姜文射出的“子弹”对社会人性的思考或许比商业电影市场的成功飞得更久、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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