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主体性视角下《卖炭翁》英译本的比较研究
2020-02-26郭航乐
郭航乐
(贵州城市职业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贵阳 550025)
一、引言
唐朝中晚期出现了专门为皇家采购服务的“宫市”,宫廷所需日用品由遍布各街市的太监及其爪牙向百姓搜刮,他们无凭无据,随意付给货主极为低廉的收购价并要求其送到宫内,该弊政对城市商人和近郊农民造成了深重的苦难。白居易对宫市有十分的了解,对百姓又有深切的同情,故而创作出了感人至深的《卖炭翁》。诗人通过对卖炭翁悲惨遭遇的描写,揭开了“宫市”的虚伪面纱,深刻剖析了晚唐腐朽的社会现实,抨击了统治阶级的残酷剥削,表达了对被压迫人民的深切同情。
二、译者主体性的概念
在诗歌翻译中,语言与文化的转换者——译者可以根据源语和目的语的语言、文化特征甚至读者的接受能力来选择特定的翻译策略。我国学者查明建和田雨曾将译者主体性定义为“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为实现翻译目的而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的主观能动性,基本特征是翻译主体自觉的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1]。换句话说,译者主体性贯穿于翻译活动的全过程,它不仅体现在译者对作品的理解、阐释和语言层面上的艺术再创造,也体现在对翻译文体的选择、翻译的文化目的、翻译策略等方面[1]。
三、译者主体性在《卖炭翁》英译本中的体现
作为翻译的主体,译者在诗歌翻译过程中一定会受到文化、生活背景、自身审美以及读者接受能力等内外因素的影响,从而导致每个译本都不可避免地打上了“译者身份”的烙印。本文选取《卖炭翁》三个英译本——许渊冲译本[2]、Arthur Waley译本[3]以及杨宪益、戴乃迭合译本[4]为研究对象,从译者主体性的视角下对三个英译本的语言和文化翻译策略进行比较与研究,探讨译者主体性在译诗中的发挥,以期为中国古诗英译提供一些借鉴和思考。
(一)译者主体性与许渊冲译本
许渊冲是我国著名翻译家,翻译作品数不胜数,他通过几十年的文学翻译实践归纳提炼出“音、形、意三美”翻译理论,为我国的翻译领域以及中外文化交流领域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这得益于他的成长环境:他的母亲受过教育,擅长绘画,赋予了他爱好文学和追求美的天性;他还深谙中国古典文化知识,亦曾有留洋经历。他的译本十分尊崇原诗的音韵美和形式美:仿照原诗全诗押尾韵,开篇2行和结尾3行译诗用的韵脚形式是“aabbccdd”,体现在“fare”和“ware”,“away”和“say”,“red”和“head”的押韵上;中间15行译诗基本采用“ababcdcd”的押韵形式,表现在“dust”和“just”,“black”和“back”,“price”和“ice”,“he”和“be”等词的押韵上,全诗一韵到底,读起来朗朗上口,有一种回环的乐感美,这体现了许渊冲在审美方面的译者主体性。
将一个句子的内涵扩充译为两个句子,此为一句双译。其作用一为充分展现原诗意境,二是达到押韵的目的。例如:许渊冲将“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译为两个句子:“What does the old man fare?He cuts the wood in southern hill and fires his ware.”[2]。译文采用提问方式引出卖炭翁的身份,可以吸引读者的好奇心,使得读者想要深入阅读一探究竟。句中,“fare”和“ware”形成尾韵,符合原诗尾韵的修辞特点。再如:许渊冲将“宫使驱将惜不得”扩展译为 两 句 :“Theydrivethecartaway.What dare the old man say?”[2],体现了他主张意译的翻译策略——“What dare the old man say?”是对“(卖炭翁)惜不得”的意译。一句双译既区分了原诗中连续谓语“驱将”和“惜不得”的不同主语,又通过“away”与“say”押尾韵来满足音步和韵脚的需求。这些都是许渊冲在译诗时译者主体性的体现。
许渊冲为了通过押韵实现“音美”可谓煞费苦心,但也有处理不得当的地方,如将“牛困人饥日已高”译为“The sun is high,the ox tired out and hungry he.”[2]。为了和“Who can they be?”[2]句中的“be”一词形成隔行尾韵,将“人饥”译成“牛又累又饿”,且“he”在句子结构上明显多余。此处倒装使得句子结构混乱、语法错误,为了“音美”而牺牲“意美”就有点得不偿失了。再如:为了和“Outsidethesoutherngatein snow and slush they rest.”句中的“rest”一词形成隔行尾韵,许渊冲将“黄衣使者白衫儿”译为“Two palace heralds in the yellow jackets dressed.”[2]。根据唐朝历史可知,此处的“黄衣使者”指的是在宫廷听差或侍奉皇帝及后宫妃嫔的太监,但“白衫儿”却另有其义,他与“黄衣使者”因为制服颜色的不同而有着身份地位的差别,一般指太监手下帮助抢购货物的随从。许渊冲将二者一并译为“两个身穿黄色宫廷制服的人”显然会误导读者。此处漏译失去了原诗颜色意象产生的视觉效果,许渊冲在译诗时一味追求“音美”反而限制了其译者主体性的发挥。
(二)译者主体性与Arthur Waley译本
Arthur Waley(亚瑟·威利)是英国著名汉学家、文学翻译家,他所翻译的中国古诗深受西方读者喜爱,增进了西方世界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理解,为中西文化交流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因为Arthur Waley的预期读者是西方普通读者,考虑到其不太了解中国古代历史、文化和习俗,所以在译诗时他更多采取了归化的翻译策略,使《卖炭翁》中很多文化意象本土化,让读者联想到自己熟悉的事物有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译诗,增强译诗的可读性和欣赏性,这体现了他的译者主体性。例如:Arthur Waley将“炭车”译为“char-coal wagon”[3]。牛津词典对“wagon”一词的定义为:“a four-wheeled trailer for agricultural use or a light horse-drawn vehicle,especially a covered one”,而《卖炭翁》中的炭车应该是用牛拉的两轮车,译者将其译成西方交通工具——农用四轮拖车或轻便有篷马车,这是典型的归化处理。
但Arthur Waley毕竟生长在西方国家,没有中国生活背景的他对汉语文化的理解与把握还是不够精准。比如:他将“使者”一词译为“public official[3]”(公职人员),这是由于 Arthur Waley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将中国古诗中的形象重塑为西方形象,这虽然有助于目标读者理解,但却歪曲了“使者”在原诗中的太监形象。再如:原诗中的“白衫儿”指代太监的随从,译者将其译为“a boy in a white shirt[3]”(穿白色衬衫的男孩),因为英国缺失这样的文化意象,译者的做法可以理解,但却并不恰当,容易误导读者。此外,他将“黄衣使者”译为“public official in a yellow coat”[3]。在中国历史文化中,“黄衣使者”指的是太监,而太监所穿的“黄衣”是短上衣而非长大衣,故此处是明显误译,应改为“a yellow jacket”。
从目标语读者的接受能力和翻译目的考虑,译者采取了归化的翻译策略,这体现了他的译者主体性;但对于中国读者来说,这些又是制约其译者主体性发挥的表现。因此,对于译诗质量的评判是一件见仁见智的事,没有绝对的标准。
(三)译者主体性与杨宪益、戴乃迭合译本
杨宪益成长于一个家境显赫优渥的环境中,其父是当时杰出的金融家,曾任天津中国银行的行长。杨宪益曾在英国牛津大学留学,学成归国后被推选为全国政协委员。由于家风严肃、为人处事方式谨慎,使得他的译风也十分严谨,因此他在译诗时竭力保留原诗文化意象,努力让中国文化走出国门。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合译本语言准确,亮点颇多,他们并未拘泥于原诗的韵律和形式,阅读他们的散文体译诗也可以带来美的享受。从以下分析中可以看到杨宪益、戴乃迭夫妇译者主体性的发挥:
例如:白居易通过三个形容词“烟火色”、“苍苍”和“黑”分别对卖炭翁的面孔、鬓发和手指进行了细腻、传神的描写,使年迈体衰、辛苦劳作的卖炭翁形象跃然纸上,让读者深切体会到卖炭翁生活之艰辛。若将这三个形容词简单译为“smoke”、“gray”和“black”就显得平淡刻板,不够立体,难以再现原诗中的卖炭翁形象。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将诗句“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译为“His face streaked with dust and ashes,grimed with smoke,/His temples grizzled, his ten fingers blackened.”[4]。该句中,三个由动词变化而来的特殊形容词“grimed”、“grizzled”及“blackened”顿时增添了一种动态效果,给诗句增色不少,从而使得艰难困苦的卖炭翁形象在译诗中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再如:“手把文书口称赦,回车叱牛牵向北。”一句中,白居易连用了五个动词——“手把文书”的“把”、“口称敕”的“称”、“回车”的“回”、“叱牛”的“叱”、“牵向北”的“牵”。宫使急迫连贯的五个动作使卖炭翁没有反抗的余地,从而揭露了宫使凶残掠夺的真面目。杨宪益、戴乃迭严谨地将此句译为“They wave a decree, shout that these are imperial orders;/Then turn the cart,hoot at the ox and drag it north.”[4],也同样巧妙地连用了“wave”、“shout”、“turn”、“hoot at”和“drag”五个动词,尤其是“drag it north”传神地再现了卖炭翁虽然极不情愿,他的炭车却还是被宫使强拉硬拽着拖去皇宫的画面,堪称精彩!
四、结语
从《卖炭翁》三个英译本的对比研究可以看出:译者的文化背景、语言及审美特色、翻译策略的选择以及目标读者的差异等主客观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制约着译者主体性的发挥,但正是因为这些影响才使得不同语言文化背景下译者的译诗大放光彩,也促使多种高质量译本的出现,从而带给读者多重的艺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