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影视剧中的人口老龄化问题书写

于宁志

（徐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健康服务与管理系 江苏徐州 221004）

人口老龄化是指“总人口中年轻人口数量减少，年长人口数量增加而导致的老年人口比例相应增长的动态过程”。[1]（P125）中国影视剧用影像的方式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人生幕途中的老年现象和老年问题，关注和思考了当今社会人口老龄化的种种问题；同时也传达了“积极老龄化”的观念，为提升老年人的生活质量，维护老年人的权利，应对愈来愈严峻的老龄化严峻形势做出了独特思考。

一、幕途映像

老年是人的生命历程中最后一个阶段。有人将退休后的余生划分为三个阶段，“即最后寻欢阶段、死亡准备和死亡开始阶段”。[2]（P61）也有研究者将晚年这一生命阶段细分为年轻老人、中龄老人和高龄老人三个阶段。[3]（P53）中国老年题材影视剧始终密切关注身处人生幕途的老年人群体，描绘了不同老年人的人生历程，展现了丰富多样的人生幕途的风景。

《老妈学车》《爱情麻辣烫》《飞越黄昏》等电影和《激情永远燃烧》《我家的春秋冬夏》等电视剧描绘了“最后寻欢阶段”的晚年生活。《老妈学车》赞美了“老妈”“不服老”的年轻心态和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六十四岁的“老妈”为了改变形象，跑到美发店换了时髦发型，还买了件绿色的新棉袄和一条时髦的牛仔裤。“老妈”不顾家人的反对报名参加驾照考试，努力学习交通法规知识和驾驶技能，希望能开车接送孙女上下学。贯穿在影片中的喜剧因素也渲染了老年生活的幸福和美好。《爱情麻辣烫》讲述了人生不同时期的爱情：少年时期的早恋，青年时期的爱情，中年的离婚，老年的“黄昏恋”。前三个时期的爱情类似吃麻辣烫时的感觉：刺激和疼痛，而“黄昏恋”则类似吃完麻辣烫之后的感觉：温馨、从容。无论女征婚人与书法家并肩走在林荫道上的场景还是三位应征者“相扶下楼”的那场戏，都传达出“相扶到老”“相濡以沫”的人情美，也彰显了老年阶段生活的美好、成熟与温馨。《飞越黄昏》通过一对老人的黄昏恋情凸显了老年生活的无限美好。《激情永远燃烧》《我家的春秋冬夏》《空巢姥爷》《我和老妈一起嫁》等黄昏恋题材电视剧着重表现了老人们追求“人生最后的幸福”的勇敢和执着。老人们的黄昏恋遭到子女的阻挠和反对，但导演和编剧无一例外地都站到了老人们一边，因此，最终老人们收获了爱情和幸福。

“最后寻欢阶段”虽然美好，但总有结束的时候。而且人生是复杂的，每个人生阶段都会遇到不同的问题和烦恼。有的人退休之后就因环境的改变而面临着许多危机和困境，对他们来说，老年并不是人生最幸福和美丽的时刻。电影《找乐》讲述了北京京剧院的看门人老韩退休后的故事。老韩患了“退休综合症”，他必须重新审视自己的日常生活，转换自己的社会角色。为此，他组建了老年京剧俱乐部，找回了“当领导”的感觉。他在组织伙伴们排演节目时要求很严格，在考勤、曲目选择上绝不通融，结果大家对他产生了一些怨气，老韩一起之下，摔门而出。经过反思，老韩最终还是向老哥们儿走去。老韩代表着努力改变自己以适应新生活重新确证自身价值的老年人。电视剧《老有所依》中的江开国面临着更加严峻的问题。他为了赡养老父亲以旧房子抵押贷款买了新的老年公寓，但开发商携款潜逃，江开国和老父亲无家可归，只好寄居在北京的女儿家里。老父亲患有老年痴呆症，江开国的眼疾因治疗不及时即将失明。女儿家的房子太小，江开国不愿给女儿增加负担，他希望带着老父亲回老家靠自己的努力给老父亲养老。江开国代表着现实生活中“因老入贫”的一些老年人，他们面临着老无所依的晚年困境。当然导演和编剧并没有把江开国们的生活设计得这么悲惨，最终，警察把老人被骗的钱追回来了，江开国和老父亲幸福地生活在了敬老院。

与生命的其他阶段相比，老年期的人体各组织器官的衰老过程迅速而显著。病痛和死亡是老年人难以摆脱的魔咒。电影《剃头匠》《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和电视剧《老爸的心愿》《妈妈的花样年华》《咱爸咱妈》描绘了“死亡准备和死亡开始阶段”的晚年生活。敬大爷九十二岁了，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他平静地为自己准备后事；母亲患脑垂体瘤需要手术，女儿拿不定主意，母亲自己在手术单上签了字；梁德全得了肺癌，为了不给子女添麻烦，他瞒着子女，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悄悄地住进了养老院；文老师发现自己身患卵巢癌，她决定对子女隐瞒病情，独自面对死亡，在老伙伴们的帮助下，录制了与子女告别的视频；乔师傅得了肝癌，为了不给子女增加负担，执意出院回老家养病，子女们反对，乔师傅以自杀相威胁。老年题材影视剧对人生幕途的描绘和对老年问题的演绎满足了人们对“老年生活”的想象，使人们更加清醒地认识了人生最后阶段的生活，同时也表现了老人们豁达乐观的生活态度以及对生死的彻悟与超越。人生最后一段路途的风景最终进入影视剧，没有沦为简单的说教，而是化为影视剧中主要人物的日常生活，化进主人公的生命进程，让观众由此窥见造物主为人类预先设定的尾声。

二、老境叙述

人口老龄化给中国的社会和家庭带来了空前的压力。随着社会文化的变迁、人口政策的影响、家庭结构的变化和人口流动的加剧，我国空巢老人的数量越来越多。空巢老人的生活出现了两方面的现实问题，一是空巢老人的生活无人照料，很容易发生意外伤害，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老人在家中死亡多日才被发现的悲剧。老年题材影视剧对“空巢现象”做出了积极的反映和认真的思考。电视剧《老有所依》中的超市经理江木兰发现一位腿脚不便的老人没有“抢到”优惠的大米，答应亲自把大米送到老人家里，到了老人家里，发现还有一位高龄老人等着照顾。江木兰看到这种情况，当即决定在超市开展免费为老人送大米的活动。电影《姨妈的后现代生活》讲述了一位知识女性退休后充满戏剧性的人生故事。她一个人生活在国际化的大都市上海，后来身体发生意外住进医院。出院后，她决定离开上海，回到已经疏远的女儿身边。二是空巢老人的生活状态大多单调无聊，他们找不到表达内心需求的方式，伴随着强烈的衰老感、失落感和孤独感，产生了抑郁、焦虑、失望等负面情绪。电影《我们俩》中的房东老太太生活在一个封闭的小院子里，她迫切地需要交流，她希望来个收破烂的、走错门的可以说说话。电视剧《老人的故事》中退休的京剧演员施艺荣独居高档住宅，半夜里将屋内所有的灯打开，喝着酒唱着戏排解内心的寂寞。电影《安居》里的阿喜婆和电视剧《老有所依》里的方琼，像孩子一样反复无常，喜欢“缠人”，对子女的依赖几乎达到让人苦笑不得的地步。老年题材影视剧关注空巢老人的生活，对他们的遭遇寄予了深切的同情，希望唤起社会对空巢老人的关心和爱护，但并没有谴责子女的不孝，也没有要求子女都必须陪在老人身边尽孝。建立在农业文明基础上的代际养老传统在当今人口老龄化的严峻形势下难以为继，人们只有用新的方式来解决空巢老人的问题。阿喜婆、方琼、施艺荣最终都住进了养老院。影视剧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机构养老，这符合人口老龄化的发展需求，因此也提醒社会和政府应该大力发展养老机构并且培养养老人才。

并不是所有的空巢老人都患有“空巢综合症”。电视剧《妈妈的花样年华》讲述了文老师、王大姐、老周、老吴等几位老人的空巢生活故事。他们相约一起打麻将、排演节目，一起逛公园，甚至骑着电动车在大街上呼啸而过。他们是老而不衰的精神独立的老年人，子女虽不常来看望他们，但他们生活得有声有色、快快乐乐，没有凄凄惨惨地寄希望于孩子们的尽孝。他们对孩子怀着深切的同情，希望他们生活得幸福，不愿意给他们套上养老的枷锁。老周的老伴患了老年痴呆症，但没有影响空巢老人的快乐生活，四位老人照顾一位患老年痴呆的病人，五人的生活反而更加有趣。《空巢》《空巢姥爷》《亲爱的她们》《幸福有配方》等电视剧也塑造了许多乐观开朗的空巢老人形象。《亲爱的她们》中的吉淑英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了，仍然独立生活，拒绝接受子女的照顾。《幸福有配方》中的郭老，不但成功地战胜了癌症，还在报纸上发表了诗歌、散文，获得了摄影大赛的冠军。他在电视节目中讲述了自己的精彩生活，宋玉华被他的话深深触动，准备到老年大学学点东西。这些人物的塑造承载了影视剧对积极健康的老年文化的思考和倡导，人物身上散发的精神热度为老年题材影视剧的创作赋予了更深层次的意味。

人口老龄化背后携带的一系列老境问题，成为影视剧艺术创作的养分，推动着老年题材影视剧的类型化发展。众多老年题材影视剧关注到“啃老”现象、房产争夺战和老年人身陷骗局等社会热点话题。创作者迫切希望通过影像符号呼吁尊老敬老传统的回归。在电视剧《老爸的心愿》中，方菊英的子女为争夺房产而争吵，方菊英伤心地住进了养老院。金钱蒙蔽了子女们的心灵，他们为了追逐金钱，放弃了亲情。梁德全的三儿媳王大珍是超市的收银员，三儿子梁三立是出租车司机，他们买不起房子。王大珍认为大姑子梁二梅和小叔子梁四喜都有房子，梁德全的房子理应由梁三立继承。梁德全患了癌症，王大珍逼迫公公立遗嘱，梁德全允许他们到老房子里居住，但王大珍还不罢休，要求改房本的名字。梁德全没答应，王大珍愤愤不平。王大珍的想法代表了当今社会“啃老族”的典型心理。他们遇事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总是埋怨父母没有给他们提供优越的物质条件。他们还没有明白“人当自立”的基本道理。父母并不欠子女的，相反，子女要时时刻刻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不能理所当然地向父母索取。电视剧《老有所依》中的余淼和田咪，《谁来伺候妈》里的二儿媳吴玉华也是“啃老族”的代表。他们心里都惦记着老人的房子和财产，想方设法地谋取房产，却不以为耻。电视剧《老牛家的战争》讲述了老牛一家人因争夺房产而爆发的家庭大战，深刻反映了“养儿啃老”这样残酷的社会现实。老伴去世后，老牛将两处房产和五万块钱做了分配，没想到引起了一场家庭风波。小儿子牛志文以即将结婚为由把平房卖掉并在新买的房子的房产证上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大儿子牛志华的媳妇伪造了老牛的假死亡证明，把二居室的房本改成了牛志华的名字。无家可归的老牛住进了敬老院。敬老院里，和老牛同住一个房间的福贵去世了。得知老牛可能得到了福贵留下的一颗夜明珠，牛家兄弟立刻争先恐后地开始孝敬父亲。明白了儿子们的真正意图后，老牛在愤怒和失望中晕倒在路边。古代中国流传着“弃老”的民间故事，在资源匮乏的时候，老人被送到山洞里自生自灭。现代社会的不孝子女无心赡养父母反而只想争夺父母的财产的做法与古代“弃老”的行为实在没有什么区别。影视剧中描写的争房产事件折射出人口老龄化社会人性的失落和道德的滑坡，让人们深切地领会到创作者对老年群体的生命意识的深沉关照和对人的精神生态危机的隐忧。

电视剧《越活越明白》中，保姆红英为了得到好婆的遗产，尽心伺候着好婆。好婆不顾众邻居的反对，到公证处办理了认红英为干闺女的证明，约定在好婆去世后其财产由红英继承。得到公证的红英原形毕露，开始虐待好婆，盼着好婆尽早死去。好婆发现了红英的真面目，非常后悔，但好婆被红英锁在了房间里。幸好邻居们发现了异常，解救了好婆。好婆的故事给我们的重要启示之一就是由于缺乏监管，保姆容易侵害老人的权利。在其他的影视剧中，老人受骗的事件也得到反映。如《空巢姥爷》中保姆刘西娜的前夫教唆女儿骗取周开启的钱财，引起周开启的两个女儿的警惕，但周开启完全信任保姆刘西娜因而也完全相信她的女儿，最后周开启发现被骗后，感觉这真是一场梦。《老有所依》中的江开国等一群老年人购买了老年公寓，结果开发商携款潜逃；方琼被田咪的花言巧语欺骗，买了一屋子的保健品。《亲爱的他们》《幸福有配方》等电视剧也有老年人买保健品上当受骗的细节。影视剧中的老人受骗是现实生活中真实事件的折射。在人口老龄化的社会，上当受骗的老人很多，有的甚至倾其所有，留下无尽的哀伤。尊敬老年人、善待老年人是文明社会的标志。老人受骗事件的普遍存在表明我们还没有做好应对老龄化困境的准备。这启示相关管理部门应尽快依法打击各种欺骗老年人的犯罪，肃清社会风气，保护老年人的合法权益，维护尊老敬老的优良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