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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迁移人口的精神养老问题研究

2020-02-25张元珺

绥化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人口子女养老

张元珺

(合肥师范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 安徽合肥 230061)

伴随我国城镇化率接近60%关口而来的是空前活跃的迁移人口。据《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8》显示,2015 年我国迁移人口总量达到2.47 亿,其中老年迁移人口规模在2000 年以后增速明显提升,从2000 年的503 万人增加至2015年的1304万人,年均增长6.6%。老年迁移人口占全部迁移人口的比例从2000年的4.9%上升到2015年的5.3%。[1]虽然占比不高,但由于我国人口基数较大,超过千万的老年迁移人口群体也是不容忽视的存在。李少清(2016)、马飞峰(2018)等的调查结果显示,老年迁移人口在迁入地生活的经济压力并不大,但是由于面对生活环境变化和身体机能退化的双重压力,在精神需求得不到充分关注和满足的情况下往往会引致严重的心理健康问题。王心羽、李晓春(2017)对江苏省老年迁移人口的问卷调查显示,58.76%的老人与子女相处时会产生矛盾,40.68%的老人在迁入地存在沟通障碍,53.76%的老人未适应新的居住环境。华中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2015)对300 名迁入老人的调查显示,65.2%的老人认为子女对他们的重视不够,42.3%的老人对家庭生活不满意,79.3%的老人感觉很孤独。于晓娜(2018)对潍坊市迁入老人心理健康状况的调研显示,迁入老人中27.5%有焦虑症状,16.5%有抑郁症状,比率均高于普通老年群体。

精神养老正是通过关注并满足老年人的精神需求,使其心理状态和感觉、思维等意识活动恢复健康。[2]目前,虽然我国政府或学界对于养老问题都非常关注,政府从养老设施建设用地、政府购买服务、医养结合、互联网+养老、智慧健康养老等等各方面提供政策支持,学界也对养老意愿、养老模式、养老产业的发展等问题进行了多方探讨,但以上政策和理论探讨多集中在物质养老层面,对于精神养老问题及老年人的心理健康问题的关注与研究则远远不够,对于老年迁移人口这个特定人群的精神养老问题的研究更为缺乏。本文拟针对老年迁移人口群体的精神养老现状进行研究,以丰富相关文献研究,也期待能为改善老年迁移人口的精神养老状况对于各相关主体提出建议。

一、老年迁移人口精神养老的主要问题

根据周皓(2002)、孟向京(2004)、张伊娜(2013)等学者的研究结果,大部分老年人的迁移行为都是基于与子女团聚,方便照顾子女或是被照顾等动机而发生的。2015年国家卫生计生委流动老人健康服务专题调查结果也显示,照顾晚辈、养老与就业构成老人迁移的三大原因。其中,照顾晚辈的比例高达43%,为与子女团聚或自行异地养老的比例为25%。可见,老年迁移人口具有明显的随迁特点,在迁入地的生活往往依附于子女,对于生活环境的选择不具备主动性,这些特点导致老年迁移人口所面临的精神养老问题既有与本地老人的共性,又有其特别之处。

(一)孤独焦虑等不良情绪频发。在进入老年期以后,老年人往往面临退出职场、子女独立等生活状态的变化,以及身体机能的衰退和病痛增加等生理问题,很容易陷入孤独、焦虑、恐惧等心理亚健康状态。一般认为,老年迁移人口在迁移后多与子女同住,能够享受天伦之乐,其心理状态应好于空巢老人。事实却并不如预期效果,老年迁移人口的焦虑、忧郁症状发生频率反而高于普通老人,而且沟通不畅、家庭矛盾、对新环境的不适应等问题也很常见。

(二)社会尊重感较差。在传统社会,老年人的经验是重要的知识来源。因此在过去老年人通常被认为是智慧的象征,在家庭中以至社会中是值得尊重的。但是我国目前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知识和信息呈爆炸式增长,老年人获取知识的数量和速度远远落后于年轻人,从过去作为智慧的象征到如今被指为愚昧,老年人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急剧下降。再加上如今网络成为重要的舆论阵地,老年人学习新技术新知识的速度较慢,运用网络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意愿的能力较弱。这就导致了在一些关于老年人不良行为事件的讨论中,舆论呈一边倒趋势对全体老年人进行口诛笔伐,而老年人却没有辩解反驳的能力。至于随子女迁移的老年人,通常依附于子女一同居住,在子女家中往往承担了照顾孙辈、料理家务的责任,但是在孙辈的教育甚至是生活照料的细节上却没有任何的决定权,在子女家中重大事务的决策上更无话语权,失去了“一家之主”的地位,事无巨细都要听从子女的意见,导致老年迁移人口得不到基本的被尊重感。

(三)无法实现自我价值。自我价值的实现是指人们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才能,对社会做出贡献并得到社会肯定,由此能够给人带来成就感和满足感。[3]在我国目前的退休制度下,大部分男性在60岁退休,女性55岁退休,但其实随着平均寿命的增长,人们的身体素质也得到很大改善,此时他们可能仍具有工作的热诚,也具备参加工作的身体条件,但却没有再就业的机会,或是出于帮助子女的动机选择承担家务。前面说到,43%的老年迁移人口是基于照顾晚辈的目的进行迁移的。迁居之后,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照顾孙辈及料理家务,但这可能并非其擅长之事,从中并不能产生成就感。而且在我国现有劳动价值评价体系中,并不考虑家务劳动的价值,子女往往也认识不到老人所提供家务劳动的价值,没有对其给予充分的肯定和重视。因此,老年迁移人口不加区分地从事家务劳动,可能是人力资源的错配,并不能最大化实现其自我价值。

二、老年迁移人口精神养老问题的成因分析

(一)缺乏精神自养意识。所谓精神自养,是指老年人凭借主动进取的人生态度,通过积极有益的活动交往,实现精神的愉悦、满足和发展。[4]然而,在我国传统养老文化中,有将养老与赡养等同的倾向,人们普遍认为老年人是养老服务的被动接受者,养老的主要责任在于子女、社区及政府等外部力量,忽视了老年人自身才是养老尤其是精神养老的关键主体,寻求精神上的满足必须发挥老年人的主观能动性。这种错误认知也影响了老年人群的精神生活状况,导致很多老年人在生活态度上缺乏独立意识和自强精神,在精神上过多依赖子女,没有主动改善自己精神生活的能力和意识,特别是随子女迁居的老年迁移人口,客观上远离了熟悉的生活环境和原有人际关系网络,很容易形成完全依附于子女的单向度社会关系,往往会对子女提出超出其能力的期望和要求,而其子女在工作和生活双重压力之下,并没有能力去满足老年人的全部要求,反而可能形成代际矛盾,导致家庭关系的不和谐。

(二)精神养老资源匮乏。除了老年迁移人口自身原因,精神养老资源的匮乏也是导致其精神生活困境的重要原因。老年迁移人口受其年龄、身体状况和家事负担所限,所在社区是其主要活动场所,参与的娱乐休闲和文化活动主要是在社区范围之内。但是目前我国大部分城市社区所提供的社会活动、娱乐服务等精神养老资源都非常有限,多数仅限于提供广场舞、乒乓球等体育活动场地和唱歌、打牌、聊天场地,至多是在端午、重阳等传统节日举办一些老年活动,但这些活动、服务的组织性和大众性都不强,活动的次数和参与的人数都很有限,部分老年迁移人口甚至从未参与其中。至于能够帮助老年人提升自我的继续教育服务,以及疗愈性的心理咨询服务则更是罕有社区能够提供,事实上我国心理咨询行业发展并不成熟,在中小城市鲜有专业的心理咨询机构,能够进入到社区提供专业心理咨询服务的机构更是少之又少。并且,老年人精神自养的重要部分就是积极参与社会,那么社会也应当向其提供参与机会,为其提供自我实现的信息和服务。然而由于信息的不对称、知识和技术的滞后性以及继续教育的缺失,导致大部分老年迁移人口并不能获得再次参与社会的机会。

(三)情感支持薄弱。与生活照料和经济支持相比,获得充分的情感支持对老年人的精神健康更重要。面对老年危机和迁移危机的双重压力,亲友或其他外界力量提供的情感慰藉,能够有效缓解老年迁移人口的压力,增强其面对困难的信心。在我国,家庭是老年人最主要的生活空间,配偶和子女是满足老年人情感需求的最基本主体。但是,由于种种原因,部分老年迁移人口并未与配偶一同迁移,形成两地分居的状态,配偶之间的双向情感交流淡化,对彼此的情感支持明显变弱。老年迁移人口虽与子女同住,但当下大部分年轻人在职场中面对激烈竞争,在家庭中还要承担子女的教育重任,时间与精力大部分被工作与子女教育占用,身心疲惫,他们更倾向于在闲暇时间休闲娱乐以缓解压力,很少会与老人聊天谈心,对老人嘘寒问暖。因此,对于老年迁移人口来说,家庭能够提供的情感支持很有限。此外,朋友或邻居也是情感支持的重要补充,但是老年人在迁移之后与原先的朋友相距甚远,在迁入地能否结交好友还是视乎老年人自身性格,并且城市中普遍采取垂直式住宅结构,很大程度上限制了邻里的交往,导致很多人相邻居住多年但彼此仍然不相识,因此也加大了老年迁移人口结交新朋友的难度,削弱了老年迁移人口从朋友或邻居处获得的情感支持。

(四)物质养老政策不完善。物质条件虽然不能决定精神养老的高度,但它毫无疑问地构成精神养老的基础。精神养老的水平如何,受到老年人所享受物质支持的影响。近年来,我国政府高度重视养老问题,在不断完善物质养老支持政策。但是由于地区间经济发展水平的不均和政策的差异,客观上限制了老年迁移人口能获得的物质养老支持。首先是部分城市的老年福利政策与户籍挂钩,比如上海市提供的养老服务补贴、医保补贴、免费疫苗接种、综合津贴等等,都仅限本地户籍老人享有,不具有本地户籍的老年迁移人口则无法享受上述福利。其次,现行社保政策也给老年迁移人口造成了很多不便。医疗保险虽然自2017年起实行异地住院费用直接结算,但是由于各地医保政策的差异、跨区域信息联通不畅、结算系统滞后等原因,老年迁移人口住院医疗费用有时还需要先垫付后回原居住地报销;养老保险还没有实现全国统筹,地区间养老金差距较大,老年迁移人口多数是从较落后地区到大城市,所能领取的养老金水平普遍低于当地居民,并且,国家规定了异地居住的退休人员领取养老金需要协助进行资格认证,尽管很多省份开通了网络协助认证系统,但是由于宣传和辅助工作不到位,很多老年人对此不了解或不会操作,每年仍要回原居住地进行认证。这些物质支持获得上的不公或不便,不仅影响了老年迁移人口的物质生活水平,对其心理状态也产生了不良影响,部分老年迁移人口因此觉得被歧视和区别对待,很难形成对迁入城市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三、解决老年迁移人口精神养老问题的对策

精神养老问题的解决既不可能全部依靠外部力量,也不可能交由老人一力解决,而是须由环境与个体共同作用。养老环境与养老个体是精神养老的两大要素,二者互相补充并互相影响,养老环境的优化有利于个体精神力量的提升,养老个体自立自强的养老精神也可反作用于养老环境,成为有利于其他个体的养老资源。

(一)增强精神自养意识。精神自养是解决精神养老问题的关键。精神自养主张老年人个体在精神上自立自强,尽可能以自身力量去克服其精神困境。[5]增强精神自养意识,首先要从转变观念开始。老年迁移人口应当接受老年期是人生历程中的必经阶段,随着个体的衰老,病痛增加、收入减少、无人陪伴等令人不适的状况都是正常现象。而且在家庭结构发生转变的当下,“养儿防老”的传统思想已经不再适用于多数家庭,独生子女一代并没有能力承担繁重的养老责任,因此,老年迁移人口应当增强独立意识,减少对子女的过度依赖,积极培养新的兴趣爱好,建立新的人际关系网络,依靠自己的力量丰富精神生活。此外,当下社会宣传中习惯于将老年人塑造为孤寂无助的凄惨形象,这也加重了老年人的自怜和依赖心态,通过制作、播放公益广告宣传老年人自立自强的一面以及老有所为的状态,有利于老年人形成积极心态,增强精神自养意识。

(二)丰富精神养老资源。丰富的精神养老资源是改善精神养老质量的基本前提。《“十三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体系建设规划》提出,在十三五期间,我国应进一步健全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补充、医养相结合的养老服务体系。社区因其贴近老年人生活场所的地域优势,是我国养老服务体系的重要依托。因此,社区应当充分发挥其在老年人精神养老中的优势,开展丰富多样的文化体育、娱乐休闲活动,并形成涉老活动的规范化、组织化,为老年迁移人口搭建社交平台,比如可以根据老年人的兴趣特长组建老年艺术团、手工工作室、摄影协会、书法协会等等,通过这些团体帮助老年迁移人口形成新的人际关系网络。其次,社区应当关注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可以通过举办心理讲座和培训、开展心理健康咨询等活动普及老年心理知识,帮助老年迁移人口坦然面对自己的心理健康问题,以便正确的调整应对。最后,针对一些文化水平较高且愿意发挥余热的老年迁移人口,可以组建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鼓励其参与社区管理或公益活动,比如从事治安巡逻、纠纷调解、简单的儿童看护等活动,让老年迁移人口在社区事务的参与中获得成就感。

政府作为公共权力的行使者,在精神养老资源建设中应当起到主导作用,当然政府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宏观引导、政策供给、制度设计等方面。比如可以通过税收优惠、财政补贴、政府购买等手段鼓励社会力量提供心理咨询、情感慰藉、老年继续教育等精神养老服务,并建立有效监管机制以保证服务质量;通过建设老年人才市场,搭建老年人再就业的服务平台方便老年迁移人口再就业,通过减免个人所得税鼓励老年迁移人口再就业,减免企业所得税鼓励企业聘用老年员工,为老年迁移人口实现自我价值提供机会与平台。

(三)完善情感支持网络。老年人对情感支持的需求是一种基本需求,能为老年人提供情感支持的主要是与其有联系的人:一是子女、配偶等家人;二是朋友、同学同事、邻居等。其中,子女的情感支持对老年迁移人口来说至关重要,我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规定“家庭成员应当关心老年人的精神需求,不得忽视、冷落老年人”,但是考虑到情感支持具有典型的内化性特点,支持与否、程度如何无法衡量,更无法强制。改变“老人本位”的传统家庭观念,在互相沟通、尊重的基础上进行平等的代际互动,是老年迁移人口获得子女情感支持的前提。从外部作用来看,政府对于敬老、养老成绩显著的家庭、个人给予嘉奖,或是对于与老人同住的家庭提供个人所得税优惠,也能够起到鼓励子女为老年迁移人口提供情感支持的作用。社区也可以通过组织尊老敬老活动,提供子女与父母共享天伦之乐的机会,促进老年迁移人口与子女之间的情感交流。此外,对于老年迁移人口来说,朋友、邻居等来自于家庭之外的情感支持也非常重要,社区搭建的老年社交平台也能为老年迁移人口获得朋友、邻居的情感支持提供便利条件。

(四)完善物质养老政策。完善物质养老政策,缩小老年迁移人口与本地老人所享受养老待遇的差距,其意义不仅在于改善老年迁移人口的物质养老条件,还能增强老年迁移人口对迁入地的认同感归属感,使其更好的适应在迁入地的生活。具体来说,应当加快户籍制度改革,使社会福利待遇逐步与户籍制度脱钩,老人不应因其户籍而享受不同的社会福利;其次,还应逐步健全社会保障制度,比如简化医保异地报销手续,加快医保信息平台和异地结算系统建设,为老年迁移人口在迁入地享受医疗服务提供便利;简化异地领取养老金手续,加快养老保险的全国统筹,最终实现全国范围内的养老公共服务均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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