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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增长时代中的城市:收缩城市研究进展与展望

2020-02-25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测度人口研究

齐 秀 琳

(郑州大学 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一、引言

改革开放40年来,伴随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是城镇化水平的不断提高。至2011年,中国的城镇化率已迈过50%的门槛。在此背景下,中国学界和政策界关心的首要问题是城镇的扩张和怎样在城镇扩张的前提下提升城镇化质量[1][2][3]。但城市自有其“萌发—兴盛—衰退—消亡”的生命周期,在一定阶段内,城市本身以人口流失为显著特征的收缩不可避免[4]1-3[5]。在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人口结构性压力逐渐凸显的当下,局部性的城市收缩也逐渐进入人们视野。2019年4月8日,国家发改委在其官网发布的《2019年新型城镇化建设任务》中首提“收缩型城市”概念,并指出收缩型中小城市要瘦身强体,转变惯性的增量规划思维,严控增量、盘活存量,引导人口和公共资源向城区集中。

从全球范围来看,城市收缩呈现逐渐蔓延的态势。20世纪60年代的城市收缩主要分布在以英、德两国为代表的工业化国家的少数传统工业城市[6]92;到20世纪末,随着东欧剧变,70%的东欧前社会主义国家出现了显著的人口减少[7][8];至2007年,全球有超过1/6的城市经历人口流失[9]40。城市收缩问题被西方学界持续关注,并发展成为一种实证研究的新框架,涉及内容包括探讨城市人口流失的原因机制与相关后果以及城市收缩的轨迹类型和相应的规划措施。

城市收缩问题是后增长时代中国学界和政策界必将面临的一个重要课题,当前聚焦于中国城市收缩问题的文献虽然在不断涌现,但研究依然处于起步阶段。本文聚焦于收缩城市的概念界定、测度、动因与应对思路等方面,系统地梳理了国内外相关文献,并在此基础上,结合中国情境归纳凝练出未来中国城市收缩研究的主要方向和挑战,为今后研究提供参考。

二、概念界定:内涵、外延与分歧

对收缩城市问题的研究萌芽于20世纪70年代德国政府对局部人口流失问题的关注。而“收缩城市”(shrinking cities)概念则最早由德国学者Häußermann H.和 W.Siebel于1988年提出,用来指代受去工业化、郊区化、老龄化以及政治体制转轨等因素影响而出现的城市人口流失乃至局部地区空心化的现象[10]78-94。

在收缩城市概念提出之前,相关研究一般采用“衰退(decline)”“衰减(decay)”等术语来指代类似现象。从语义上看,“收缩(shrinking)”更为中性,考虑到“收缩”本身即为城市生命周期的一部分,不带贬义的“收缩城市”应是一个更为恰当的研究术语。实际上,“衰退”也好,“衰减”也罢,其背后都暗含着城市必然会扩张,否则即为不正常的(增长主义)思维模式。而收缩城市研究的兴起本身就是对这种思维模式的挑战。从起源上看,城市衰退研究的历史更长,源于学界对二战后英美国家传统工业城市因产业结构演化造成经济衰退的关注[11]。

总的来看,一些文献侧重于从人口流失角度界定收缩城市的概念内涵。Lotscher(2005)认为,城市收缩并不是指城市辖区或建成空间物理面积的减少,而是特指人口减少导致的平均人口密度下降[12];Hollander和 Németh(2011)将收缩城市定义为存在人口流失问题的城市[13]。另一些文献则认为,对收缩城市的内涵界定应不局限于人口流失。Clark(2014)指出,城市收缩通常表现为人口流失、失业人口剧增以及街区生活质量下降[14];Schetke 和 Haase(2008)认为,收缩城市的特征不仅包括人口数量与结构变化,还包括城市住房结构、城市基础设施、就业机会、社会环境质量、城市吸引力与活力等方面的下滑[15];Schilling 和 Logan(2008)将收缩城市定义为在过去40年内失去25%人口的城市,并伴随着空置和废弃的住宅、商业与工业建筑的不断增加[16]。

还有一些文献沿循Häußermann H.和 W.Siebel(1988)的思路,除了关注城市所表现出的“收缩”迹象外,更加强调这些现象背后的结构性困境。Wiechmann(2008)认为,收缩城市是指原本人口密集的城市区域(单个城市或城市内的某个地域、镇甚至大都市区)所经历的人口显著减少或流失的过程,而这些区域同时面临着经济转型困境或结构性危机[17];2004年成立的收缩城市世界研究网络(SCIRN)将收缩城市定义为至少拥有1万人,在超过2年时间内大部分地区经历人口流失,并且正在经历以某种结构性危机为特征的经济转型的人口密集城市区域;Martinez-Fernandez et al.(2012)指出,收缩城市是经历了以结构性危机为特征的人口流失、经济衰退、失业增加和社会问题的城市地区[18]。

按照这种强调结构化危机的定义,一些由较长时间跨度内的某种主导因素(如环境和气候变化)和短时期内的突发事件(如自然和环境灾害、战争、疾病、政治决策)所造成的城市消亡就不再属于城市收缩的研究范畴[19]。这意味着收缩城市研究不仅无涉于长时段历史时期内城市的衰败和消亡,而且极短期内某些城市的收缩现象也被排除在了研究视野之外。例如,2005年的飓风使得美国城市新奥尔良发生了快速收缩,但由于这种收缩并非源自结构性危机,所以并不是城市收缩的研究对象[20]。另外,有学者认为,城市收缩和资源型城市的衰退也有着本质区别,因为后者是可预测的,不可再生的,而前者是指资本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在空间尺度流动所造成的新空间现象[21]。但在多数文献中依然将后者视为前者的一种典型类型。

三、测度指标:分类与评价

如上所述,收缩城市是一个复杂的、具有多个面向的概念,其不仅涉及城市人口和环境的变化,还与其背后的结构性因素有关。测度指标的选择本质上源于对概念的界定,而由于学界对收缩城市的概念界定存在分歧,因此文献中的相关测度指标并不一致。概而言之,以往研究对收缩城市的测度指标主要包括三种:人口指标、地理空间特征指标和综合指标。

以人口流失水平作为测度收缩城市指标是文献中最主流的做法,但相关标准却并不一致。20世纪80年代后期德国发起的探讨城市衰落问题的“收缩城市项目(shrinking city project,简称SCP)”是世界上第一个旨在系统研究收缩城市问题的项目。该项目认为,收缩城市是指暂时或永久性失去大量居民的城市,并且流失人口占总人口的10%或年均流失人口超过1%;Delken(2008)将收缩城市定义为连续15年内每年失去不少于3%的人口的城市[22];Oswalt 和Rieniets(2006)认为,城市收缩的标准为人口流失数量占总人口10%,或年均流失率大于1%[6];Hoekveld 和 Josje(2012)指出,人口流失连续超过5年的城市才是收缩城市[23],而Wiechmann(2008)的标准则为人口流失连续超过2年[17];Turok 和 Mykhnenko(2007)从相对量的角度,认为人口变化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的城市即为收缩城市[24]。还有学者从人口由优到劣发生结构性变化的角度出发来衡量城市收缩[25]。

不同于对人口流失的强调,一些学者认为,城市收缩更根本的表现是城市空间的收缩,并由此发展出了一些地理空间特征指标。Bontje(2005)利用居住空置率来测度城市收缩[26];Pallagst et al.(2014)以城市办公建筑的空置率来测度城市收缩程度[27];Couch et al.(2005)的测度标准则为已建成地块内新建居住建筑比例和硬质地面占比[28]。除此之外,叶面积指数、香农多样性指数和最大斑块指数也被用于测度城市收缩[15]。伴随着城市收缩的自然有相应的城市修复,有学者从这个角度出发,以建筑物拆除比例和建筑物翻新比例等指标来度量城市收缩水平[15]。

一些学者认为,收缩城市极为丰富的内涵意味着只有发展并利用综合性的指标才能合理测度。典型的如Pallagst et al.(2009)在人口流失的基础上,增加了经济衰退等危机的维度来测度城市收缩[29]。

不同测度指标不仅源于学者间不可避免的判断差异,更深植于研究对象的异质性。而测度指标的差异意味着研究间的横向比较和印证工作在很大程度上无法实现。在三种对收缩城市的测度指标中,因为测度相对简单和数据易得性强,人口指标的优点显而易见。另外,如Turok 和 Mykhnenko(2007)所言,将人口作为描述城市发展轨迹的主要指标,优势更在于人口往往是反映城市发展变化的最直观、最有效的指标,人口流失是城市发展环境恶化、人口收入水平降低、城市吸引力丧失等多种因素作用的综合体现[24]。基于类似的逻辑,有学者指出,人口指标最符合概念界定的经济性原则。至于在人口减少过程中所伴随的社会、经济、环境等层面的结构性问题,则更多地反映了收缩城市的多样性和差异性。它们可作为进一步对收缩城市进行分类的依据,而不宜作为收缩城市本身的标准[21]。

四、收缩动因:人口、资本和其他

(一)人口学问题

从最根本的意义上来说,城市是人口在空间上集聚的产物。城市的人口出生率、死亡率和迁移水平等人口学问题直接影响到城市的兴衰。一些以西欧和日本城市作为研究对象的研究表明,较低的生育率、人口老龄化、家庭规模收缩和人口迁移减速等因素是城市收缩的主要原因[18][29][30]。而有研究表明,由人口结构性变化造成的城市收缩实际上是一种全球现象[9]。

(二)资本流动

按照新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资本在增值的驱动下作出投资、撤出投资和再投资的周期决策,它有意识地促使城市化的非均衡发展成为常态[31]。在这个过程中,获得资本的地区成为发展中的赢家,失去资本的城市则很有可能成为收缩城市。在迈入后工业时代的今天,资本流动也许是催生城市收缩的最重要原因。资本流动的影响可大致分为三类:传统产业的衰亡;区域发展中的“中心-外围”模式;郊区化与城市蔓延。

1.传统产业的衰亡。城市经济的最初发轫和后续发展往往与某些特定产业具有紧密联系,而产业具有很强的周期性。传统产业不可避免的衰亡与城市的转型困境共同导致了城市收缩[32],有学者将其称为“趋势型收缩”[11]。这种由产业衰退所催生的城市收缩十分常见,地处美国的五大湖传统工业地带的城市群,以及英国传统工业城市利物浦和曼彻斯特就是典型例证[13][33][34][35]。

2.区域发展中的“中心-外围”模式。城市发展不是孤立进行的。在总人口增量有限的约束下,伴随区域发展的是人口向具有就业分布优势的中心城市的流动。这将表现为中心城市兴起和外围城市衰退的并发。有研究表明,这种区域经济发展的“中心-外围”模式对一些城市的收缩起着决定性的作用[36]。全球化进程在重塑世界经济体系的同时进一步延展和深化了上述“中心-外围”结构。有学者将在全球化过程中被资本所遗忘的地区称为“全球化的后院”(backyards of globalization),这些地区的一些城市逐渐失去资本与人口并最终成为收缩城市[18]。有些城市在过去曾因传统产业和经济部门而兴盛一时,但后来却同样因这些产业和部门在全球市场中地位的下降而变为收缩城市,典型的如德国的莱比锡和美国的底特律[15]。有研究表明,在全球化进程中,那些过分依赖单一产业与经济部门的城市极易受到影响[26]。另外,相较于已经集聚了大量资源的中心城市,外围城市更难承受全球化的冲击。原因在于外围城市长期处于一种系统性的不平等和受压抑状态,因而对劳动力和资本的流动也更加敏感。

3.郊区化与城市蔓延。与区域发展的“中心-外围”模式中因资本向中心城市集中而导致外围城市收缩的逻辑相反,郊区与城市蔓延意味着资本向外围扩散而导致中心城市的收缩。这种扩散背后往往存在着深刻的社会经济原因。如Martinez-Fernandez et al.(2012)的研究表明,低廉的住房价格吸引了大量低收入人群入住,进而导致租金过低和社区空间环境恶化,这也是美国一些中心城市持续收缩的原因[18]。

(三)其他

1.历史问题。在1990年前后,随着苏联解体与东欧剧变,许多东欧国家陷入政治和经济双重崩溃的泥潭。由于众多国有企业无法在市场上生存,工厂开始倒闭并引发了人口的大量流失。在这个背景下,东欧一些城市发生了急剧收缩[24]。西方学界对该问题进行了充分探讨[7][30][37]。

2.资源消耗。一些城市的兴建和发展依赖于其拥有的矿产资源,那么随着矿产被开发殆尽或市场对资源的需求下降,城市收缩就不可避免。典型的如日本城市Yubari,在1960—2008年间,随着矿藏的不断减少该城市人口收缩比例高达89.6%[18]。类似的,芬兰的木材采伐和加工城市Lieksa在1959—2010年间人口收缩了52.6%[38];1996—2006年加拿大的13个矿业地区共流失人口超过5万人,占这些地区总人口的7.1%[39]。

另有两点值得指出:首先,城市收缩往往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例如,有研究表明,东欧城市的收缩不仅有政治经济体系崩溃的原因,还与其低生育率、人口老龄化等人口学特征密不可分[30];又如,本地产业衰落、政治冲击和全球化的影响之间往往存在互相强化的逻辑。其次,在学理上非常有必要对城市收缩的现象和成因进行严格区分。人口结构变化、资本流动等自然可以作为结构性因素对城市收缩进行解释,但文献中广为讨论的郊区化和城市蔓延似乎更应视作对城市收缩的现象描述。若将后者同样作为城市收缩的动因,则可能陷入以现象解释现象的误区[21]。

五、应对思路:“反应”还是“适应”

对城市收缩的应对思路可分为“反应”(reaction)和“适应”(adaptation)两种[40]。前者指恢复收缩城市的增长和繁荣,从而实现复兴;后者指在承认收缩不可避免的基础上,针对收缩采取一系列适应和优化政策。

在“增长主义”的主导下,决策者倾向于将收缩视为负面现象。在此情况下,城市被视作一种持续性的“增长机器”(growth machine),地方官员与本地精英不遗余力地推动经济增长[41]。基于这种认识,城市收缩被视为短期的不正常的状态。那么进一步的逻辑自然是只要应对方法得当,收缩的城市最终仍能实现复兴[42][43]。

关于一些城市在收缩之后实无复兴可能这一点,当地居民和决策者往往很长时间才能充分地认识到并对此进行针对性的规划。而在承认收缩不可避免的基础上,“精明收缩”(smart shrink)被学界和政策界普遍接受为应对城市收缩的基本理念,意指“为更好的规划——更少的人、更少的建筑、更少的土地利用”。贯彻该理念的典范为美国城市扬斯敦2010年规划(Yongstown Citywide Plan)[44]。

虽然一些城市的收缩不可避免,但这并不等于说所有城市一旦收缩即无法复兴。换言之,“反应”和“适应”两种思路本无优劣对错之分,要依据不同城市的具体情况选择不同思路。另外,由于不同城市的收缩机制不同,一个地方的成功经验也难以被移植到其他地方。

六、中国研究:沿用与本土化

国内学界当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沿用国际上通行的研究框架,结合中国国情,利用现有的资料对中国城市收缩进行解读。一部分学者侧重于全局或区域范围,对中国城市收缩现状进行研究。孙青等(2019)以2000—2016年208个城市为研究对象,利用夜间灯光数据分析城市收缩的数量和范围的变化,以及不同城市规模的城市的收缩情况[45]。张伟等(2019)综合运用 GIS 空间分析、Logit 回归分析等方法,识别出中国2010— 2015年各类收缩城市,并分析其空间分布特征,探讨其内在驱动机制[46]。刘贵文等(2019)利用人口数据对中国的城市收缩进行识别,并以经济与人口两个特征对收缩城市的本质进行界定,将已识别的收缩城市分为绝对收缩城市与相对收缩城市[47]。郭源园和李莉(2019)则结合市辖区与非市辖区人口在2003年和2014年的相对变化,建立基于人口变化的收缩城市的识别方法,并将所有城市分为增长型、潜在收缩型及收缩型三大类[48]。邓沛勇和刘毅华(2018)基于2000年和2010年两次人口普查数据,构建常住人口年均增长率测度指数,对中国人口收缩进行识别与分类[49]。张学良等(2016)利用两次人口普查数据识别了中国城市的收缩格局,发现中国东北地区和长江经济带的收缩最为严重,且集中出现了“市区—市辖区”双收缩的现象[50]。同样利用人口普查数据,刘玉博等(2017)在中国287个城市中识别出85个收缩样本,并指出中国的收缩城市多集中在东北地区和长江经济带区域。在此基础上,结合2000—2007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揭示了中国收缩城市企业TFP高于非收缩城市的收缩城市生产率“悖论”[51]。杨东峰等(2015)利用两次普查数据和城市航空影响资料,通过对人口流失指数及空间扩张指数的测算,对城市收缩悖论进行现象观察和类型学描述;并在经验研究的基础上,构建基于DPSE的跨尺度、多要素概念模型,对中国城市收缩悖论现象给出初步理论解释[52]。吴康等(2015)利用两次人口普查数据对京津冀和长三角两个城市群区域的收缩状况进行了考察[53]。

一部分学者则从单个城市出发对中国城市收缩进行了深入考察。杜志威和李郇(2017)以东莞为研究对象,结合经济维度、人口维度和用地维度三个方面,根据不同维度之间的增长或收缩变化关系将东莞划分成持续增长类型、转型增长类型、潜在收缩类型和显著收缩类型四种不同城镇类型,通过考察各镇街单元城镇增长与收缩的时间演变和空间格局,指出快速城镇化过程中伴随着局部收缩是东莞城镇发展的总体空间特征[54]。李郇等(2015)利用人口普查数据和统计年鉴数据,从镇街单元和区县单元来考察珠三角地区城镇收缩的空间分布,并以东莞茶山为例,从劳动力供给和产业需求的角度构建了基于产业结构调整和人口结构变化的城镇收缩分析框架,考察了珠三角地区城镇收缩特征及其形成机制[55]。

另有一些学者则在反思国外研究框架的基础上,提出了针对中国城市收缩问题的研究思路。刘春阳和杨培峰(2017)通过对中外收缩城市动因机制及表现特征进行比较研究,探寻中外收缩城市的差异性及中国的特殊性[56]。章昌平等(2018)总结了中国社会收缩的“4个多”的基本特征:多种收缩并存、多种悖论并存、多种驱动要素互动和多重调整因子动态交织[57]。龙瀛等(2015)从中国收缩城市的深度探测、典型收缩城市研究、规划应对手段以及研究网络的发展四个方面提出了中国收缩城市研究的研究框架[58]。

七、小结与展望

随着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和人口结构性的变化,城市收缩将是中国学界和政策界在未来无法避开的一个重要议题。

以往研究表明,虽然城市收缩是全球性的现象,但其形成动因各有特征。在某些地方成功的应对措施也无法照搬到其他地方。中国不但在发展阶段上不同于欧美发达国家,而且在政治经济体制方面具有很大的特殊性,因此,对中国城市收缩问题的研究须充分考虑中国的情境。基于这样的考虑,本文认为未来对中国城市收缩问题的研究将聚焦于以下几个方面:

(一)基于中国情境和资料的收缩城市识别

中国幅员辽阔,且各地发展水平极为不同,在以中国为对象进行城市收缩研究时要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例如在对收缩城市的识别上,各区域之间是否存在一个共同的测度标准就是一个非常值得考虑的问题。另外,不同于西方发达国家拥有长时段的人口数据资料,中国当前在对城市收缩进行研究时,可用的数据资料仅有人口普查数据和散见于统计年鉴等公开数据库的数据,不仅数量有限,而且时间跨度较短。在这样的资料约束下,在对城市收缩的研究中应充分利用POI兴趣点数据、夜间灯光数据、交通出行数据等大数据手段,从而对传统统计数据进行补充。

(二)探求中国城市收缩背后的政治经济学原因

中国拥有完全不同于西方国家的政治经济结构,这是中国经济迅速发展的重要原因,但同时也为针对中国的城市收缩研究提供了困难和挑战。例如,中国地方政府间的激烈竞争导致了城市具有扩张的冲动,而以常住人口作为核算标准的用地规模和公共财政支出使得一些大量人口外迁的城市依然具备实现扩张的能力,这为未来的城市收缩进一步埋下了伏笔。这其中的逻辑机制如何刻画将是个非常有价值的问题。又如,中国西部一些城市收缩源自原三线建设单位的撤离,而三线建设是特定历史环境下的政治决策,它对城市收缩造成的影响显然不同于上文中所列举动因中的任何一种。总之,如何理清中国的政治经济结构与城市收缩之间的关系,则是又一个有意义且极具挑战性的课题。

(三)构建中国城市收缩应对方案

中国经济虽已步入“新常态”,但作为发展中国家,中国城市相较于西方依然具有更多的可能性和潜力。因此,在面对城市收缩问题时,究竟是沿用“反应”思路寻求城市复兴,还是按照“适应”思路实现“精明收缩”,这是一个需要因地制宜综合考量的问题。此外,中国政府具有强大的宏观调控能力,这是中国在应对城市收缩问题时的另一优势。但如何充分利用这一优势,在实现均衡发展的前提下合理应对城市收缩,则是另一个重要的理论和现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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