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活化”中的价值协调与路径探索
——以成都漆艺为例
2020-02-25张旻昉刘晓远
◇ 张旻昉 刘晓远 ◇
自加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以来,我国的非遗保护实践经历了梳理登记与资源整合两个阶段,现已进入了新的提高保护阶段。这一新阶段的目标,是通过创新完成非遗“活化”,让非遗项目重回生活,获得“见人见物见生活”的生态保护。在此背景下,如何对成都漆艺这样的传统技艺类非遗项目进行“活化”?本文拟从其内涵、价值协调、“活化”路径等方面略陈己见。
一、非遗“活化”的内涵
谈论非遗“活化”,首先需要对“活化”这个源于自然科学的词语在非遗保护与传承的新语境下重新定义。非遗“活化”中的“活化”,是指根据当今时代的需要,在保护非遗项目核心特点的同时,重构非遗以审美、教育、传承为代表的多元化文化价值,使得非遗能够适应当今时代的需求,获得一种新的经济价值与文化价值,以更具活力的形态重回公众生活视野。这样的“活化”,强调将静态的保护转变为动态的重构,根据时代变化了的需求,尤其是文化消费需求,重新解析与构建非遗的价值与文化认同,使得原本诞生于生活、却因为各种原因与现代生活脱离了的非遗项目重新回归生活。
非遗“活化”,不等同于生产性保护。生产性保护只是一种“活化”的实现方法,一种更加强调商业化与产业化的“活化”方法。不可否认,生产性保护可以使非遗“活化”获得更为充足的资金支持,能够以更加工业化的方式生产出更多的商品来增加非遗的“曝光度”。这些对非遗“活化”是有利的。但“活化”强调的是将非遗不仅仅作为物质传承,更是以文化交流、认同与传承的形态重新回归生活,在注重经济价值的同时,更加强调重构文化价值,在创新中传承文化的民族性与多元性。不加区分而将非遗项目统统纳入“生产性”保护,极可能适得其反。除了商业化,非商业化的实现路径对非遗“活化”同样重要。将非遗项目融入国民教育体系,这种非生产性“活化”同样可以增加非遗的曝光度,增强公众对非遗的认知与认同,培养未来的非遗项目传承者与认同者。
非遗项目如何“活化”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非物质文化遗产种类丰富、形式多样。这些丰富多样的非遗,又以不同的活力形态存在于当今时代。有些非遗项目,以部分传统生产技艺类非遗项目及其关联商品为代表,如各种川酒酿造非遗项目,在当今时代仍存在较高的市场活力,甚至是供不应求的热门商品,自然也就不存在“活化”的需要。“活化”针对的是那些因为时代变化而失去了部分甚至全部使用价值,导致其正在或者已经淡出公众视野、市场需求不足或者完全丧失原有市场需求的非遗项目。
非遗“活化”的最终目的,是使得非遗项目重回公众视野、重回生活。非遗项目,不论是口头传说与表演艺术,还是社会风俗与节庆礼仪,又或者是传统技艺,甚至是关于自然和宇宙的认知与实践,都是诞生于现实生活,并因具有某种生活使用价值而得以传承发展,最终形成一种独特的生活文化状态。而当今时代,不少非遗项目处于一种难以为继的濒危状态,就是因为这些非遗项目脱离了生活,不再是一种动态的、活性的生活文化,沦为孤芳自赏的历史化石。因此,非遗“活化”的核心,是通过创新性的重构,使濒危非遗项目重新回归社会生活,恢复非遗的生活本色,变成一种依赖于社会生活、又在社会生活中提炼升华的活性文化形态。
二、非遗“活化”的价值协调
虽然非遗“活化”的具体策略各有不同,但一般性而言,非遗“活化”往往需要妥善协调三组价值冲突:非物质性与物质性冲突、传统与创新冲突、整体性与碎片化冲突,否则非遗“活化”容易陷入左右摇摆、进退维谷的境地。
(一)非物质性与物质性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对特定人群中流传的具有传承性与独特性的传统文化的认同与保护,是对文化的认同与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获得特定人群的普遍认同,认同的是非遗文化符号中蕴含的智力成果与精神内涵;对非遗的保护与传承,也是通过一代代人之间的精神交流与文化心理沉淀而实现。这些决定了非遗的非物质性,即便这种非物质性往往需要借助物质载体来加以表现。但另一方面,非遗文化的形成、发展与传承,又离不开物质载体。“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现实社会中的展演,并非虚无缥缈,往往与物质文化遗产连在一起”①陈勤建:《回归生活:非遗保护的理论与实践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5页。,没有特定物质基础构成的“生活场景”,非遗将无法萌芽、发展与传承。非遗所依赖的“生活场景”,不是简单的物的集合,是与之关联的物与人的叠加,既包括特定的自然环境与原料,也包括更为重要的、有着特定文化价值倾向的、由非遗传承者与非遗消费者共同构成的非遗参与者。非遗和它所依赖的“生活场景”,是一种非物质性与物质性之间不可割裂的、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关系,或者可以认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来源于“生活场景”,依赖于“生活场景”,最终又超越了“生活场景”。
鉴于非遗与生活场景间存在的非物质性与物质性、无形与有形的关系,对非遗的“活化”,应当既包括非物质性的文化价值的“活化”,也包括物质性的生活场景的重构,甚至往往需要通过生活场景的重构来带动文化价值的“活化”。此即意味着,通过创新性地重构非遗存在的生活场景,尤其是重构非遗的功能与使用价值,让非遗在更加适合当代人群价值取向的生活场景当中重新出现,从而形成一种传承与创新兼容的、新的文化认同,实现非遗的“活化”。
成都漆器厂是成都漆艺这项非遗技术的重要传承者。在当下互联网时代,成都漆器厂也尝试在电商平台上进行漆器销售,拓宽销售渠道。在其电商平台上卖断货的一款爆品,是一款直径8 厘米左右的圆形漆盒。这款漆盒最初设计的使用功能是存放印泥。随着传统书画市场的变化,盛放印泥的漆盒也因失去了市场而滞销,被封存于仓库之中。为消减库存,成都漆器厂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将该批漆盒放在电商平台上销售,却取得了出乎意料的销售成绩。按照跟踪调研探究所得,这些漆盒的购买者往往并不打算将之用于印泥存放,而是用作女性项链、耳环、戒指等首饰存放。这是一个生活场景变化带来非遗文化新认同的有趣案例。虽然这个案例中,产品功能与使用价值更新并非非遗传承者有意为之,而是非遗消费者偶然选择的结果,但至少证明了通过生活场景重构来“活化”非遗的现实可能性。
(二)传统与创新
非遗“活化”中另一价值冲突在于传统与创新的冲突。这一冲突的焦点不是坚持传统和勇于革新的冲突,而是在非遗“活化”过程中,哪些应当坚持、哪些应当革新,即如何在二者间寻找到价值平衡点,这将直接影响着非遗“活化”的成效。
一方面,非遗“活化”,创新是一种必然。非遗虽然是对传统的普遍认同,但传统并非一成不变的静止,而是不断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中、在现实的生活场景中被扬弃、被发展的结果。非遗这样的文化传统,若是一味强调“保持”,不能与时俱进,将会失去生命力,失去其赖以存在的公众认同。这使得作为传统体现的非遗本身就存在创新的内驱力。而“活化”,则是对已经淡出、正在淡出、即将淡出社会生活的非遗项目按照时代需要与时代审美进行重构,更是要求在对非遗进行梳理、记录、传承的基础上,进行更高层次的创新性转化与发展。因此,不论非遗还是“活化”,创新都是必然。另一方面,非遗“活化”中的创新并非与传统的完全割裂。事实上,任何创新都不可能完全抛弃传统而凭空创造,只可能是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适应时代需要的改造。正如传统本就蕴含着创新,创新中也蕴含着传统。因此,非遗“活化”面对的矛盾冲突,并非传统与创新之间非此即彼的冲突,而是在二者相互交融的情形下,明确传统中哪些应当继承以“守正”,哪些应当大胆突破以“拥新”。
非遗“活化”中,既不可宁为玉碎地抱残守缺,也不可丧失根本地曲意逢迎,守正与拥新必得兼顾。然则“守正”守什么正?“拥新”拥什么新?“守正”应当守其神而非其形。守正应当继承的是其传统核心技艺以及通过核心技艺呈现出来的、适应时代需求的传统文化审美。社会公众认可特定非遗并产生文化认同,究其根本,就是对该非遗核心技艺的认知与认同以及对其核心技艺独特的文化审美情趣的认知与认同。核心技艺传承,以及传统文化思想的现代化,这是非遗“活化”中必须坚守的,而其余一切,皆可创新。但一切创新,又需要以有助于非遗核心技艺与传统文化思想现代化为前提与原则。
戏剧大师梅兰芳对于京剧艺术的改革实践,是对非遗项目如何守正拥新的极好诠释。梅兰芳对京剧的现代化改革也经历了一个渐进的探索过程:先是推出时代新戏,从内容和形式上全盘仿照西方,虽“与传统格格不入,终使其另寻它途”①吴路伟:《东西文化碰撞中的京剧现代化——以1910年到1930年梅兰芳的艺术实践为例》,《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2014年第1期。,但却将西方戏剧中值得借鉴的表现元素引入京剧;其后推出古装新剧,发掘京剧传统精华同时有所创新。形式上将来自其他领域的传统歌舞元素融入京剧,内容上剔除封建糟粕,主张通俗而不媚俗,用健康的思想教育民众、用高尚的艺术感染民众,最终提出了“移步不换形”的京剧现代化理念。纵观梅兰芳的京剧现代化艺术实践,开放性地借鉴世界艺术经验,但又保持京剧程式化、写意化的传统艺术表现手法,同时努力发掘京剧里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的现代化价值,从而促进的京剧的发展与传播,深刻地影响着今日的中国戏剧发展。梅兰芳的京剧传统艺术现代化实践,可谓“活化”中守正拥新的典范。
(三)整体性与碎片化
非遗“活化”中第三组价值冲突,是整体性“活化”与碎片化“活化”之间的矛盾。非遗项目是在特定环境下产生的技艺与文化审美,是一种文化遗产。而文化遗产的重要特点就是混同性。非遗项目并非单一的存在,而是存在于一定环境中,结合相关空间、物、技与人,混统一体,成为一个文化整体,展现一种具有独特审美情趣的生活面貌。因此,非遗项目的保护与“活化”的目标,应当是一种整体性的保护与“活化”,使得非遗项目所需的空间、物、技与人寻找到新的和谐统一,整体性地重回生活场景,在流动的生活中持续展现传统文化魅力。而将非遗项目与其依赖的生活场景割裂开来,只提取其中个别或者部分元素予以保护与“活化”,则是与整体性“活化”对应的碎片化“活化”。碎片化“活化”对非遗项目保护有一定价值,因为这至少意味着非遗项目从无人问津走向重新被关注。碎片化“活化”是将非遗项目从其依赖的混同环境中剥离、割裂出来进行静态的呈现,在后续的发展过程中,如果不能及时对碎片化“活化”加以重归生活的引导,从长远来看,并不能真正实现非遗项目的“活化”,反而可能在商业化的浪潮中迷失,进而对传统文化造成破坏,背离了非遗“活化”的初衷。“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从人们的生活中完全割裂开,远离生活,只作为‘展品’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看似完整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行为,其实是不利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②张玥:《基于文旅融合的宁波非物质文化遗产活化路径探析》,《宁波经济》(三江论坛)2019年第5期。如某些地方为追求经济效益,以生产文旅纪念品的名义,将剪纸艺术变为数字化“刻纸”,批量化生产,既抛弃了剪纸的核心技艺,又抛弃了剪纸中的生活气息,失去了剪纸艺术原有的文化价值。
虽然重新得到社会公众普遍认同的整体性“活化”是非遗“活化”的最终目标,但现实中需要“活化”的非遗项目往往已经淡出了公众视野,不仅仅失去了社会公众的文化认同,连基本认识也被逐渐淡化,整体性“活化”往往很难启动。在非遗“活化”的最初阶段,往往需要对非遗项目进行解构,将关键性元素从原有的生活场景中提炼出来,以碎片化的方式吸引公众关注,引导公众重新认知非遗项目,进而在新的生活场景中得到文化认同。同时,在“互联网+”时代的今天,非遗“活化”的主要目标人群是年青一代。在快节奏生活、信息爆炸与手机文化熏陶下成长的他们,其认知习惯往往是从碎片化的信息接收开始。在非遗项目的启动阶段,如果不能以碎片化的信息传播吸引他们的注意,整体性的“活化”也就无从展开。由此看来,碎片化的“活化”有助于吸引公众关注与重构生活场景,因而也有存在的价值,是非遗“活化”启动必经的阶段,但必须及时地向整体性“活化”过渡。换言之,在整体性与碎片化之间,碎片化“活化”是“活化”的启动路径,整体性“活化”才是最终目标。
谈及非遗“活化”从碎片化开始、向整体性重构发展,就必然提及近年汉服文化的复兴。汉服,中国汉民族的传统服饰,起源于三皇五帝,式微于明清交替之际,其诸多特征,如材料、颜色、形制、纹案、配饰,都是华夏民族传统思想与审美在生活中的体现。仿佛一夜之间,原本在小众人群中流传的“汉服文化”,突然“出圈”流行开来,引得许多年轻人跃跃欲试。闹市街头,汉服的存在感越来越强,一股国风潮流随之而起,影响着社会审美与流行趋势。这股风潮的开始,不排除是因为面对西方强势文化冲击,一批有志之士在寻求跨文化环境下的民族身份认同,但对更多喜好汉服的年轻人而言,当初接触汉服仅仅是因为汉服特别的样式可以满足其对个性化的追求。最初的汉服着装往往被社会公众视为奇装异服而应和者寥寥,汉服爱好者只能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抱团取暖。但是,有一批汉服爱好者与从业者以“个性化”切入,默默从事着汉服科普、考据、设计、传播等工作,通过碎片化的传播使得社会公众对汉服及汉服承载的中国传统文化有了更为立体的认知。伴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提升,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与自豪也在不断攀升。社会公众炽热的民族情感需要有具象化的传统文化符号承载,被公众以碎片化方式重新认知的汉服于是恰逢其时,成为传统文化复兴的一面旗帜。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追逐经济利益的资本也果断加入,为汉服文化“出圈”又加了一把火。汉服复兴,就这样从碎片化“活化”开始,正在向整体性“活化”过渡。
三、成都漆艺的“活化”路径
成都漆艺是典型的生产技艺类非遗项目,2006 年即入选首批国家非遗目录。同许多非遗项目一样,成都漆艺有着古老的历史。根据现有考古资料,成都漆艺至少在商周时期就已经形成一定规模,在春秋战国时期逐渐成熟,于两汉时期达到兴盛的顶峰。魏晋之后,由于瓷器的强势崛起,成都漆艺逐渐式微,从常用生活器具的领域内逐渐退出,开始了从“器”向“艺”的转变,成为承载蜀地文化的一种工艺品。当成都漆艺逐渐失去实用性而仅具审美性时,“器物之用的功能逐渐被放弃,一旦社会审美文化发生变化、而漆器工艺面对变化不能及时响应,那么失去实用性为根基的漆器滑向衰落就成为一种必然”。①刘晓远、张旻昉:《成都漆艺的知识产权保护》,《中华文化论坛》2017年第4期。于是,伴随着现代审美的变迁,成都漆艺愈发显得曲高和寡。在此背景下,如何对成都漆艺为代表的生产技艺类非遗项目进行“活化”?
(一)新媒体传播提升公众认知
非遗“活化”的目标是取得社会公众对非遗项目的文化认同,尤其是青年一代的文化认同。但与许多非遗项目类似,成都漆艺在社会公众中不仅缺乏认同,甚至缺乏认知。因此,成都漆艺“活化”的第一步,应当与汉服文化复兴类似,以青年一代为主要目标人群,通过多元化立体呈现提升自己的曝光率,丰富社会公众对成都漆艺的认知。在此阶段,即便是碎片化的“活化”方式,也值得一试。
若要在“互联网+”时代增加曝光、吸引年青一代的关注,自然得重视新媒体传播。移动化、社交化、视频化的新媒体传播正成为传播的时尚,社会公众越来越倾向利用新媒体来获取信息,将成都漆艺文化传播与新媒体的便捷性、新颖性、交互性及娱乐性有机融合,才能实现成都漆艺的创新传播。并且,有效利用新媒体,不仅可以带来漆艺文化传播的创新,也可带来新的机遇,使得成都漆艺以更加精准、经济和高效的方式链接到目标人群,打破时空阻断,走出由少量传承人、研究者、爱好者组成的小圈子。
值得欣喜的是,成都漆器厂这样一家成都漆艺的重要传承与生产机构,已经开始了积极的“出圈”探索,利用电商、微信、直播等多元化的新媒体矩阵向社会公众传播成都漆艺文化。
(二)发掘核心技艺的审美新价值
“丹漆随梦”,这一典故是漆器长期作礼器存在的佐证。即便漆艺由“器”向“艺”转变,但“藏礼于器”的文化烙印代代传承,形成传统漆艺稳定的审美情趣。可惜这种“藏礼于器”、追求装饰繁复与材料华贵的审美情趣和现代审美间的差距越来越大。现代工艺审美是一种基于大众消费的审美,强调创新,追求实用。“失去了精神层面支撑的漆器,注定无法避免颓败的命运。”①刘小路:《由“器”到“艺”——成都漆艺的发展及其演变》,《艺术百家》2012年第1期。漆艺独特而复杂的核心生产技艺决定了漆器不可能在短期内迅速向寻常大众消费品转变;而抛弃这些核心技艺走现代工业化生产的路子,将导致漆艺失去其文化辨识度,这些意味着漆艺审美不可能完全迎合当下的大众消费。在“活化”成都漆艺时,需要在坚持漆艺核心技艺(尤其是成都漆艺不同于其它地方漆艺的技艺,如“三雕一刻”)的基础上,根据时代需求,探索与培育新的审美价值。
虽然成都漆艺传统审美和时代审美存在疏离感,但并非完全背离。成都漆艺的一些传统审美理念,如手工造物艺术中的人文关怀,“人、物、自然”的和谐共存、器与艺的平衡等,与现代工艺审美的新发展趋势存在着一致性。对于这些存在一致性的审美理念,可以向梅兰芳“移步不换形”的京剧现代化借鉴,按照现代审美观念重新审视和提炼。此外,追求卓越的工匠精神、构建民族文化自信,这些时代价值取向也是可以融入成都漆艺的文化新价值体系中的。甚至今人基于对生活的热爱而提出的“生活仪式感”,也可以看作古人“藏礼于器”思想的变形与延续。
(三)设计创新以回归生活
非遗是鱼,生活是江海。非遗只有存在于生活之中、成为社会公众生活的一部分,才能够如鱼得水,获得公众的文化认同,才能够历久弥新。成都漆艺今日岌岌可危的尴尬处境,正是因为漆器不再是生活中的实用物,而仅仅是少数人收藏的工艺品。而与之对应,日本漆器深入地融入了其国民的日常生活,尤其是和日本的饮食文化相互交融,使得漆艺在日本仍非常流行,得到高度认同。很多日本家庭都有漆碗漆筷,不少传统节日仪式中还需用到专门的漆器。对成都漆艺进行“活化”,除了新媒体传播与挖掘审美新内涵,更重要的是使漆器以生活器物形式重回生活,进而重构非遗传承与发展所需的生活场景,使漆艺首先在物质层面获得认同,才能在文化层面获得认同。
使漆器以生活器物形式重回生活并不容易,需要多项措施多管齐下才能有所突破。但文创产业内容为王,漆艺的“活化”,首先需要设计理念的更新,在新的设计理念引导下的器形、材质、装饰与功用的革新,甚至包括对非核心工艺流程的革新。多地漆器生产者纷纷推出的漆艺手机壳、漆艺手机支架,就是漆艺创新设计、重回生活的探索。但要系统性地探索漆艺设计理念更新仅凭非遗传承者,力量显得单薄了些。欲使成都漆艺系统性按照现代需求更新设计理念,以新设计引领漆艺重新走入公众生活、重构“见人见物见生活”的非遗生活场景,引入高校力量,探索产学研联合非遗研培路径,是一种必然。相较于一些传统学徒制培养出的非遗传承人,高校研究者往往具有更为广阔的国际视野和更为深厚的理论水平,对于工艺流程科学化、标准化也有更为系统的认知,这对以创新性的方式重构漆艺器用功能,进而重构漆艺生活场景,是非常有益的。
成都漆艺是中国四大漆艺之一,“活化”成都漆艺,让成都漆艺重回生活,有助于丰富地域文化多元性,有助于增强民族文化自信。“活化”成都漆艺,需要在坚持漆艺核心技艺与巴蜀地域特色的前提下大胆创新,从器物功能到文化审美多元化全面重构,最终整体性重建成都漆艺存在与发展的生活场景,使得这一古老的非遗技艺重回生活,在生活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