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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权话语背景下的女性知识分子成长之路
——以电影《青春之歌》为例

2020-02-24何俊

视听 2020年10期
关键词:青春之歌林道静春之歌

□何俊

《青春之歌》于1958年被搬上大银幕,成为献礼建国十周年的影片,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一方面,电影席卷全国,深受青年人的喜爱;另一方面,也受到文艺界内外的诸多批评。特别是女主角林道静先后与三个男子恋爱的情节,在五六十年代禁锢的空气下显得尤为大胆。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中,《青春之歌》依旧脱颖而出,成为一个时代的经典,其创作内核必然不会局限于“革命+恋爱”模式的格局。

本文的立论基础在于《青春之歌》的主题依旧是知识分子成长主题。性与政治的所谓联姻,只是女性知识分子成长主题的一个外在表现。本文集中探讨男权话语背景下女性生存的合法性之路。

一、迷失之路——女性社会人身份合法性讨论

正如影片中提到的,林道静自称自己的骨头一半白一半黑。这实际是对于自己出身及阶级成分的矛盾困惑的心理,而这种心理也构成她一生斗争的主要基调,她总是努力寻求自己的黑,想摆脱自己的白。

我是地主的女儿,也是佃农的女儿,所以我身上有白骨头也有黑骨头①。

我身上已经被那个地主阶级、那个剥削阶级打下了白色的印记,而且打得这样深——深入到我的灵魂里②。

家庭对于林来说,并没有一个可以让之依靠的身份,而恰恰相反,家庭却是林道静对于自己身份的矛盾困惑心理的根基,是其半白半黑的骨头的始作俑者。在林道静的家族中,她是一个身份混淆的角色,所以她急着要离开,以摆脱这种身份的混淆感。

对于自我身份的不确定感一直伴随着林道静,急于寻求一个身份,是其生存合法性的基础问题。所以,当林道静终于成长为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并由于离开学校而最终失掉了学生这一身份的时候,便如同被突然抛入风雨的温室花朵一样,失去了依靠。当林道静决定放弃其家庭身份而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她便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遭遇了更大的身份困惑。从今以后,她,林道静,究竟是谁?她并没有真正明白过来,失了家庭身份的她,如今已经什么人都不是了。在他人眼里,她就是个小密斯,是个小妞,或者是个卖唱的。即便是作者使用的女学生称呼,对于林道静来说,也已经成为了过去。如今的她,失去了作为一个社会人的所有身份,而回归到了其作为一个二八妙龄女性的自然人身份。

至此,林道静携同一干人等,上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寻找丢失的身份”的大剧。而林道静的整个抗争过程,就是一个寻求自我身份合法性的过程。

二、涅槃之路——作为政治符号出现的男性

自春柳社1914年首次公演《娜拉》后,女性觉醒和女性走出家庭的课题就进入了“五四时期”“民主”与“科学”的视野。至1917年新文化运动,1918年易卜生专号,1919年五四运动,受到鼓舞的一代中国娜拉首次在中国历史上喊出了走出家门,独立自主,“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③的口号。

起初,林道静将自己的前途定义为一名可以自食其力的“乡村女教师”,并带着这种美好的理想投奔了其表哥。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了一个可以自食其力的合法身份以后,她便可以摆脱她过去那半黑半白的身份,从而告别过去,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实际上,我们在讨论所谓的“全新的人”“全新的生活”等表述的时候,就是在暗指获得了一个新的身份,以一个新的社会人身份面对社会,才可能开启新的生活,成为全新的人。

然而,全新的人生并没有如期而至,却险些成为断送林道静生命的凶手。由于个人的解放超前于社会的解放,个人的觉醒面对着社会的沉睡,对当时尚处于对个人解放有着亢奋需求、对自由生活自由恋爱有着无限遐想的时代女性都是无意义的,唯一能浇熄她们的冷水就只有时间。

林道静第一次,当然也是最后一次,明白过来了,失去社会人身份的她,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这一击自然是痛彻心扉的、致人死地的,同时,自然也是发人深省、醍醐灌顶的。

于是,在找到余永泽作为契机的时候,林道静就毫不犹豫地挥起了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大旗。她如饥似渴地全盘接收余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理论,信任并坚信这是她可以依靠的身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妻子兼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然而,这个身份的不可靠性和爱情的不可靠性一样,当林意识到爱情并不能作为其身份合法性的有力支撑时,她迷失了。而此时的林道静是决绝的,是死过而不想再死的。

所以,当卢嘉川出现时,共产主义和共产党员身份携风挟雷而至,对于林来说,便如同神启一般。这是林抛弃作为女性自然人身份投奔党员这个社会人身份的重大转折。从此以后,她女性的一面,被永久性地搁置于社会性之后。特别是卢嘉川与白小姐的交谈一段,更是一种破旧立新的宣言,是一种启示性的寓言。林便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和这样的毅力投身到了革命事业中。准确地说,是投身到革命队伍中,去找寻可以接纳自己的集体,去寻求自己的身份合法性。

所以,卢嘉川在本文中的角色,与其说是林的爱人,更不如说是林道静的导师和身份的引路人。其扮演的爱人角色的戏份表现得若即若离、似真亦幻。很可悲的是,江华在林道静的人生中所扮演的角色也只是不过如此罢了。

出狱以后,林道静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至此完成了她漫长而又艰辛的身份寻找之路,涅槃重生。此后江华一段,便埋没在这革命激情与身份自豪的主线下平铺直叙地完成了整部作品。

这个寻黑去白的身份寻求过程,是林道静成长的基础,也是伴随成长的主题线路,没有林道静的自我身份合法性的寻求,就没有所谓的成长,也就没有所谓的出路,正是这样一个问题的水落石出,才使得这个艺术形象到最后都没有沦落为革命加爱情小说的俗套,而独立成长起来,成为一个鲜明的自然人向社会人身份转换的典型。

三、成长之路——女性知识分子到女共产党员

关于知识分子的出路,特别是女性知识分子的出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通常来说,出路问题的讨论与解决,都严格地被社会发展认知水平所制约,是不可能出现前瞻性和预言性的作品的。

如果说五四运动造就了大批坚持继续读书的女性,帮助女性完成了从少女或传统家庭妇女到知识分子的转化,那么由于个人的解放超前于社会的解放,个人的觉醒就要面对着社会的沉睡。鲁迅先生在演讲中断言:“然而娜拉既然醒了,是很不容易回到梦境的,因此只得走;可是走了以后,有时却也免不掉堕落或回来。”④

影片努力刻画女性性别给林道静带来的灾难,可是,如果我们仔细揣摩作品的潜在文本,就不难发现,性别带给林的不仅是灾难,同时也是一种挑战——在这里使用挑战一词,实际也潜藏了机遇的意思。很显然,林道静很早就在这种挑战中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规避法则,从数次成功逃跑中,我们不难发现,她对于自己的美貌,如同对自己的出身一样,既苦恼又欣慰,既怨恨又得意,既逃离又利用。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危险的来临,自然也能明白地了解到余、卢、江等人对她的超越同志一般的感情。所以,性成为了林道静与政治对话的资本,投奔于一种政治便委身于某个男性政治符号。

一开始,她把自己的生存理想寄予了爱情,可是后来她马上就发现,爱情不是她的寄生之所,要想在这个混世中存活下来,必须另谋出路。所以,之后的卢嘉川和白小姐的一席话,使她明白过来,要把自己和民族、国家的命运联系起来,自己才能得以生存。关于女知识分子的出路问题,老舍在《月牙儿》一文中曾经进行过探讨,京城的高校女生,结婚是唯一的出路,一些家境不好的,就去做了暗门子。文中女主人翁和林有一些共同点,区别在于,她将自己的幸福或者生存理想寄托在了爱情身上,那么,当爱情破灭后,她便迷失了方向,最终当了暗娼,卖起了色相。而林道静却不同,并不是说她因为投奔了共产主义事业而找到了归宿,而是因为她的斗争和生存意识更加强烈。她从不认为谁是靠山,哪里是个归宿,她只相信自己,把自己的成长和进步当作自己立足的手段,这也是女性政治野心在生活、革命和爱情中的表现。

男人,在文本中,作为启蒙者、拯救者,作为恋爱对象,作为男性出现的时候,都不能给林道静安全感,所以林道静疑惑、徘徊、彷徨,只有当男人作为政治符号出现的时候,才能使她觉得有了投奔的方向。因为政治,是对其半黑半白的骨头最好的清洗,是她生存的合法性的证明。革命在林道静的血液中,成为生存欲望的最终表达方式。

四、结语

重新审视红色经典影片的意义在于,能够帮助我们审视一个时代的叙事逻辑和情感表达。周荣和孟繁华指出:“修改后的版本中,作家赋予各色人物以阶级身份,如余永泽与胡适联系在一起,这种敌我二元对立模式的划分,固然强化了小说的政治定位,但也损害了作品的真实性和丰富性,小说彻底变成知识分子的改造‘手册’”⑤。

所以,林道静的成长过程,实际上是一个周旋于各种政治符号之间的过程,男人作为自然性别的存在被其永远地埋没在了政治符号之下。而性作为林道静对话政治的资本,更彰显了成长这个主题。从一开始的逃离,到后来的拒绝、面对,直到接受,并成为自己的对话资本这一过程,完整地展示了一个女性由女孩到女人的全过程。而政治在这一过程中的角色则如同基石一般,作为成长的最终表达式——加入中国共产党,而完成其使命。这一曲成长的咏叹调,也在其多重复调的协奏下堂皇谢幕,完成了这场女性自然人向政治社会人的全面转变。

注释:

①杨沫.青春之歌[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3:49.

②杨沫.青春之歌[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3:78.

③鲁迅.鲁迅自编文集:呐喊[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27.

④鲁迅.鲁迅自编文集:坟[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122.

⑤周荣,孟繁华.“十七年”现实主义文学批评的内在建构与冲突——以《创业史》《红旗谱》《青春之歌》《百合花》的批评活动为例[J].当代文坛,2020(03):8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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