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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州县官形象塑造
——基于山西“生祠”“去思碑”的考察

2020-02-23

运城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碑记县官百姓

刘 淼

(陕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西安 710119)

“生祠是中国古代为了纪念某人功德而在其生前建立的祠庙”[1]126,其生祠记是记录所祭祀官员的德政。去思碑,亦称德政碑、遗爱碑,是中国古代官员离任后,地方士绅、百姓为颂扬其功绩而建造的石碑。生祠、去思碑实质上是中国古代地方士绅、百姓为纪念离任州县官员的德政所建造的不同形式的建筑。明代中后期,在生祠、去思碑滥建的环境下,生祠记、去思碑记(以下简称“祠记”“碑记”)中州县官形象塑造的背后隐藏着深刻的政治意义。

一、祠记、碑记中州县官形象

州县官素来有“亲民官”“父母官”之称。“朝廷建官凡以子民也,而民所望以遂生者……故民自称谓亦因而隆杀乎。其上而台省藩臬,则尊之曰祖,其次若群邑守令,则曰父母”[2]104。因其直接与民众接触,其一言一行直接关系着地方民众的命运,故有父母之称。州县官“以爱民如子,民亦爱之如父也。所以爱民如子者,知其饥而食之焉,知其寒而衣之焉,知其劳苦而逸之焉,知其利而与之兴焉,知其害而与之去焉,知其贤而优之焉,知其不肖而教之焉,四境之内,吾民之好恶,无不知而从之焉,然后可谓爱民如子也”[3]92。这其实就是对州县官在地方施政提出的具体要求,也是衡量一个州县官是否担当起“父母官”这一称呼的标准。祠记、碑记所塑造的州县官形象,与传统意义上的“父母官”极为相似,归纳起来为以下几方面。

(一)心忧百姓,治理地方

明代中后期,山西面临着非常严峻的局面,“即以目前山西论之。密云不雨,冰雹妄坐,麦收不全,秋粮未播,赤地黄尘千里弥望……公私悬磬,流移踵错,饿殍泽量。蠲何可蠲,赈何可赈,已非太平景象”[2]98。灾害频仍、百姓流连失所,社会处于崩溃边缘。州县官到任后,见如此景象,即以治理地方作为自己的首要任务。

嘉靖末期,繁峙县令杨守信一到任,询问民情和地方社会状况,“恻然色动曰:役狭土瘠,赋繁役重。且倥偬无纪,民其病乎。吾既承乏兹土,当即为调剂”[4]156。临汾县令赵统到临汾上任,“则喟然叹曰:兹邑也,陶唐氏首善之地也。一夫不获唐风,其衰矣。厚其生明,其偷安其居,非予责乎?于是取百度而新之”[5]31。随后即迅速治理地方,清查赋役、荒地免征、修建学校,使地方迅速恢复生产。万历年间,朔州知州柳白卿奉命上任,“星轺四历,归而愀然不怡,抚髀而叹曰:黔黎其恫哉!慨然以兴复为己任。温疏以招之,为给牛、散籽以抚之……遂霍然有起色”[6]451。

(二)勤于政事,重视教育

“至于学校、田野、户口、赋役、讼狱、盗贼之六事者,乃国朝督崇守令典”[7]602,这是明政府考核州县官吏的主要标准,更是传统儒家知识分子在担任州县官后对自身价值观的实践。

崇祯年间,阳曲县令宋权在其任内,治绩斐然,其在地方的作为极具代表性。“公不惮,持筹较田肥脊以为缓急,听民自输……平昔讼言盈庭,对簿者云集。公精法,审断剖决如流,以故案无滞牍。邑多鹬冠,公穷其渊薮,重按之械。以徇枹鼓不鸣,探丸之奸屏息,闾左晏然。邑复大祲,道殣相望。公便宜发赋,佐以俸薪……活数十万人……当践更民以赢缩自列者,匿其情钩距百端,终有遗照。公曰:而赀可匿,而田不可匿。手程赋书,清弊覆隐,户无匿田,田无匿岁。一切徭役以是为差,民甚便之。所部善其法,遂洁为令妖氛炽甚薄”[8]40-41。州县官作为读书人出身,自然对于地方教育非常重视。他们积极参与地方教育,修学校,重科举,移风易俗。他们以身作则,重视地方教育,使地方人才不断涌现。长子县令霍鹏醉心于地方教育,“公按季考试,尝出宪稿数十篇以为士式。而张君问明辈,相继举于乡”[9]21。由于地方“学校设利乏人”,陵川县令孙磐亲身给士子授课,“公朝夕课以进士业,创建通文城门。是岁,果捷。武思明、王道二乡举,思明又继登甲第焉”[10]482。

(三)深得民心,百姓爱戴

明代中后期吏治败坏、贪腐横行,为民请命、造福一方的州县官尤为难得。在其离任时,百姓会请求留任;不得,便会为循吏送行。治理地方有功的官吏在地方深得民心,受到地方百姓的爱戴。

嘉靖繁峙县令迁保安太守,“邑人赴当道借寇者始千人。两院欲将奏留,时命已下,议者以为非体,乃持久不绝……公开谕,攀辕之民百端始释。启行之日,百姓祖帐称觞,联络境外”[5]155。万历年间,崞县县令袁应春(袁应泰之兄),因其在地方政绩突出,被吏部调往别县。崞县百姓知此消息,“皇皇如失怙恃,奔诉借寇。两院从其请,曾题保留,命下该部。只因复疏留中,竟不能挽公之行也。去之日,行李萧然,有古琴鹤之雅。攀辕卧辙者不可胜数,泣声遍郊圻,公亦潸然动色”[11]250。祠记、碑记中关于此类场景记载比比皆是。乞求留任、自发送行州县官,表达了百姓对州县官的不舍和感激,亦是对自身未来命运的担忧。

二、乱象丛生——生祠、去思碑的滥建

生祠、去思碑是地方民众追思州县官的实物载体,也是州县官造福一方的证明。为了防止官员邀誉,破坏官场风气,《大明律》规定“凡现任官,实无政绩,辄自立碑建祠者,杖一百。若遣人妄称己善,申请于上者,杖八十。受遣之人,各减一等”[12]93。这条律文只对官员的立祠活动进行限制,对百姓立祠、立碑并没有限制。到明代中后期,“夫不请于朝,议于礼官,民欲祀而祀之。则今之命吏有功德者,皆祀也”[13]36。“民欲祀而祀之”表明民众祭祀“吏有功德者”的自由。但“不请于朝”导致立祠、立碑活动缺乏监督,生祠、去思碑开始滥建。

生祠、去思碑原有功能被舍弃,逐渐成为大小官员献谀盗名、谋取官职的手段,“今往往故无遗爱,徒以子孙贵显,有司为之追建生祠以自结纳,或其人嘱托为之”[14]5022。霍韬对此种现象有具体描述“迩来有司多结纳奸猾耆老、虚名腐儒托之腹心,以扬虚誉。其奸猾无耻之徒,为献谄苟利之术,为之鼓煽,裒敛财赂,为之横竖生祠,逢迎取悦。无耻有司借是以盗名期世,窃取美官。奸险小人借是以笼络有司,希图财利。一人作俑,群奸效尤”[14]1897。嘉靖皇帝志在锐意革新,消除弊政,随即下旨“但近年以来,奸民阿奉镇巡司、府、州、县等官,不问贤否,暨立祠堂、去思碑亭,并私创庵院淫祠,其令巡按御史逐一查毁”[15]2813。嘉靖皇帝这一措施,被认为是“正人心”“振士风”的重要举措。

在此之后,生祠、去思碑之建反而愈发泛滥。沈德符论及此种现象发出感叹“今世立碑之滥及矣!而去思尤甚。凡长吏以善去者,俱得屃赑穹石,其词不过乡绅不情之誉,其人不过霸儒强醵之钱……以今一统全盛,岂反逊义熙之年,所当为禁者”[16]579。官吏们为己营私滥造生祠、去思碑,使得“乃今则不然者,仕途蹭蹬;则已建者,日渐颓污、官崇爵高;则未建者,顿为崇焕。世道恶薄,士风有如驵侩”[17]263。

可以说,生祠、去思碑的滥建是导致明代中后期士风驵侩、官员结党的一个重要因素。士大夫对此深恶痛绝,认为其是“真风沦逝,世道日偷”的直接原因。但笔者翻阅资料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其祠记、碑记所记人物绝大多数是州县地方官,这其中绝大部分官员都没有出任更高一级的官职。而且生祠、去思碑乃多是地方百姓自发醵资而建,表达地方百姓对州县长官的爱戴。这与官员通过修建生祠、去思碑谋取私利的现象差异巨大。这巨大差异的背后,隐藏着深刻的政治意义。

三、改良风气——士大夫参与州县官生祠、去思碑建造

上述可知,士大夫认为生祠、去思碑建造泛滥,严重破坏明代官场的生态环境,应严加禁止。但祠记、碑记都是由士大夫或当地士人所作。这似乎矛盾,但实际并不冲突。其原因在于士大夫认识到州县官对于地方与国家稳定的重要性,并企图通过旌扬州县官之善,改良官场风气。

州县官,是明代官僚体系中直接与百姓接触的一环。守令贤,则为地方之福;守令恶,则为地方之害。守令为地方之害,百姓就会不堪重负,轻则逃离,重则啸聚山林、揭竿而起。故明代大臣张慎言有言:“守令者,天下之元气也”[18]545。

明代立国之初,明太祖朱元璋惩元之弊,特别重视吏治。州县官直接管理民众,其施政行为直接影响着百姓对新生政权的看法,“府州县吏来朝,陛辞,谕曰:天下新定,百姓财力俱困,如鸟初飞,木初植,勿拔其羽,勿撼其根。然惟廉者能约己而爱人,贪者必脧人以肥己。尔等戒之……一时守令畏法,洁己爱民,以当上指,吏治焕然丕变矣”[19]7185。明初重视吏治,加强对地方州县官的考察和监督,州县地方稳定,民众安定,是明初社会发展、经济繁荣的重要因素。

明代中期以来,政治环境稳定,官吏的选拔更加注重出身,官吏考察流于形式,京官成为官员们追求的首要目标,州县官则无人问津。京官一旦被贬为地方州县官,他们便一心图复原职,并不以治理地方为重。“自中世以来,仕宦好逸而恶劳,重内而轻外。况自京朝左迁,又厌薄其官,日偻指图复旧物,上官体貌迁客,不深问治状”[20]297。政治上的重内轻外,官吏一心钻营,导致州县地方实际上被抛弃。官员考核徒具形式,“一切以虚文从事,不复加意循良之选。吏治既以日偷,民生由之益蹙”[19]7185。州县地方不得其人,百姓所承担的赋税不断加重,地方局势出现动荡。

熟读儒家经典的官员,他们深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要维护明王朝统治,底层的稳定是前提,所以必须重视州县守令人选。“夫国家之元气在生民,生民之休气在守令,故守令之迁,古今重焉”[20]31-32。“自惟无先推重守令。盖守令最为近民,一得悃愊无化者,宰之虽不炫赫赫名,而民阴受赐多矣。岂惟民命?抑且国脉系焉”[21]46。州县守令虽然官职不高,被时人所嫌,其政务也被认为是地方细枝末节之事,不足挂齿,但劝农、缉盗、均赋役等事关系到百姓切身利益和社会稳定。故有人言:“予尝考古循吏龚渤海止以弥盗而著名,至如韩颍川之教礼让而息告讦,召南阳之禁奢靡而富农桑,亦皆就其一郡一事而书之,非以其大显庸多树立也。公于数事能兼有其羡如此,则公之惠在一邑者,其与在天下又有何异也”[22]140。士大夫把守令之选与国家命脉联系到一起,认为州县守令贤,则百姓安居,社会稳定;反之,则社会动荡,官逼民反。

祠记、碑记的作者上至朝廷大员,如赵南星、王国光、张慎言等;下至地方读书士人。他们在祠记、碑记中歌颂地方守令在任的种种政绩,使地方百姓永远铭记其功德。“昔叔孙氏称三不朽曰:立德、立功、立言。士大夫读书怀古辄以圣贤自期。及抵掌谈天下事井井有条,而所行不殊其所言,姓字光于史册,勋猷勒于鼎钟,从古迄今,指未易屈”[23]36。在明王朝吏治腐败、士风日下的环境下,贤明的州县官显得尤为可贵。士大夫歌颂地方州县官,树立起一个个典型州县官形象,希望更多州县官以此为榜样,尽职尽责的维持地方社会稳定,以达到明王朝统治的目的。对此,士大夫有言曰:“然前之贤,后之楷,使今之令皆若此,则吏皆良吏,而民享无穷之福。其有裨于国家之元气,可胜纪乎?是不可以不表之以示风也”[24]33。

直至明代中后期,明王朝法令废弛,官吏因循守旧、贪赃枉法,官吏考察徒具形式。明王朝有识之士,针对此种局面束手无策,只得希望通过歌颂州县守令之贤良者,以期改善吏治,砥砺士风。他们提倡“夫人君子生于世,以其身先天下之忧,任天下之劳,必因持己有本而德业随之。持己之本有数端焉。本以慈爱而能博施,本以公诚而能服众,本以澹泊而能守志,本以勤敏强毅而能日起而有功。有此数者,皆所以先天下任天下之具也”[25]32。此乃有识之士救国、救民理想化的策略。

四、无奈之举——地方百姓参与州县官生祠、去思碑建造

在中国古代,小农经济易受自然灾害的破坏,百姓极易失去生活来源。州县地方官是直接接触到普通百姓的官吏,其一举一动关乎着所辖百姓的生死存亡。普通百姓背负着沉重的劳役、赋税,生活艰难困苦。州县守令之贤官,爱民如子,减轻百姓负担,建好储备之仓,以备荒年。且州县守令之贤者不易得,故地方百姓积极建祠、立碑表达自己对州县官的感激之情,希望继任州县官效仿。

(一)积极参与地方建祠、建碑活动

地方百姓对建造生祠、去思碑极为积极。他们自发组织、筹措金钱、多方联络,建造生祠、去思碑,表达对离任州县官员的感激之情。

阳曲百姓其县令宋权离任后,“时都人、士数百千人醵金为公之祠,肖公像以祀,属谏勒其状于丽牲之石”[8]40-41。百姓建立生祠,把宋权之治绩刻于碑石,以表达对其思念之情。稷山知县王豫立离任后,百姓思之,“遂谋所以视延而构生祠东郊外,俎而豆之,志思也。祠成竖丰碑”[19]58。高平县令王省身去任后,其百姓思之不已,“介耆民邵云鹏等过而问计,不佞愿乞一言纪公之德,将伐石而勒之”[18]550。这种记载在州、县志中比比皆是。百姓们积极参与生祠、去思碑以怀念州县长官,是因为“被厥劳者,思其逸我者焉。罹厥虐者,思其宽我者焉。遭厥忧者,思其宁我者焉。履厥噬者,思其恤我者焉。役厥重者,思其轻我者焉”[10]490。地方百姓所思所念者,是真正爱民如子、减轻百姓负担的州县官。

(二)树立典型,希望后任州县官效仿

明代官员调动频繁,州县官员很难在一个地区长久任职。这就意味着州县官的善政,暂且实行于这一官员的短暂任期之内。善政能否继续,需要看接任官员的施政方针。在中国古代传统社会,普遍存在着“人存政举,人亡政息”[20]357的现象。百姓通过对离任有作为、爱百姓的州县官建祠、立碑进行歌颂,以表达自己的思念、感激之情。其目的是劝诫接任官员,以此为榜样,维护百姓利益。

万历年间,保德州百姓在为其太守所立生祠碑记中有云“虽公之德此不足以为重,公之政此不足以为报。然见贤思齐、圣训昭然。惟愿后之人瞻庙貌而祀公之得此于民者,穆然动高山景行之思”[21]630。百姓希望后来官员看到生祠,理解生祠修建缘由,为百姓谋福利。崇祯年间,朔州县令叚光显去任后,地方百姓借寇不得,乃立去思碑“仕宦而泽,在生民。公施社稷火者,则记之图书,授之史氏详列其政事。俾后之人有所劝且有所法……聚族而谋诸石,此则遇、不遇之所为也。其所以昭示来兹华人耳目与国史”[6]456。其中说到“俾后之人有所劝且有所法”,正是希望接任官员继续推行叚光显在朔州所推行的措施,使地方受其惠泽。

这一举措确实产生很好的效果。万历二十四年,仝梧接任垣曲知县。百姓已为上任知县赵文柄修建生祠,请仝梧撰写祠记。仝梧在祠记中表明自己心迹,即“梧愿受绳墨,惟旧典是图……可不烦督责,以副公去后之心乎”[22]189。仝梧愿意继续推行赵文柄所留下的施政方针,积极推行,受到百姓的拥护。在其任期已满,将要调离之际,“邑士民当道泣留,竟获借寇”[29]190。在仝梧离任之后,地方百姓为其立去思碑,碑中有云:“闻公为垣七载余,上识下情,下之上意,宛然若家人父子”[29]190。仝梧在垣曲为官一方,其政绩突出,深受百姓爱戴。这固然与其自身的道德修养、自身素质有关,但与百姓修建生祠劝诫接任之官,也不无关系。

其实,百姓修建生祠、去思碑固然是纪念对去任州县官的思念感激之情,更是百姓为了自身生存实行的无奈之举。百姓处于社会底层,他们没有能力去决定自身的命运。数目繁多的徭役,不断加重的赋税挤压着百姓的生存空间。百姓能否继续生存下去,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州县长官是否贤明。因此,他们寄希望于修建生祠、去思碑以劝诫州县长官多行善政,使其能够生存下去。

(三)神化州县官,维护自身利益

祠记、碑记撰写都是由百姓请求当地有名望的人所写。其关于纪念循吏的主要内容来源于百姓们的口述和回忆,“……而问记于余,予据民言:公之来朔也,清勤惠爱,始终不沦”[6]449。百姓对官吏行为、政绩的描述是祠记、碑记内容的主要部分。在祠记、碑记中对“循吏”有一定程度的神化,在祈雨方面尤甚。

祈雨本是州县长官职责内的事务,任何州县守令在其辖区发生旱灾时都会祈雨。祠记、碑记中所记载的州县官在这一方面尤为擅长,求降雨则必雨,求雨停则必停。陵川县令孙磐莅任之际,陵川遭遇大旱,“适夏旱苗将枯竭,公斋宿祈祷,澍雨降。及秋淫雨连绵,禾将不堪。公斋宿祈晴,即日雨止”[10]482。高平县令王省身“莅时适苦旱,既而弥甚,人皆以为犹。公曰:亡犹,吾当为父老子弟取雨,竭诚露祷以万民请命于皇天。顷之,甘澍遍四郊,岁不为害”[18]550。是什么原因导致地方百姓神话州县官?

赵南星认为“夫士大夫患不诚心为善耳。诚心为善则私灭,私灭则一意为善。躇步跐蹈,无非善者,鬼神犹爱之,而况于民乎”[30]11。心善则私灭,一心为善则鬼神爱之,州县官祈雨必应便是鬼神爱之的结果。一心向善,消灭私欲,是鬼神爱之,也是祈雨必应的前提。这就是说,州县官在地方爱民、亲民,使百姓生活富足,这是灭私欲一心向善的表现。一心向善则鬼神爱之,便会感动上天,惠及百姓。苗汝耘在碑记中称赞州守王明汲斋戒祈雨“公之忠诚,其感天惠民类如此”[6]449。

祠记、碑记中记录州县官祈雨有求必应,似有神明帮助。因为只有灭私欲,一心向善,鬼神才会爱之。这其实是地方百姓对后来州县守令的一种劝诫,以期保护自身利益。

五、结语

州县地方所建生祠、去思碑是百姓纪念去任州县官员的一种普遍方式。所被纪念的州县官员爱民如子,造福一方,深受百姓爱戴。一方面,士大夫认识到州县守令的重要性,认为其是天下的元气,其在地方所为影响着明王朝的命运;另一方面,士大夫认为当时官场贪腐横行、士风日下,希望通过歌颂积极有为的州县官,以期改善吏治,维护明王朝统治。百姓积极修建生祠、去思碑,歌颂离任的官吏,固然是对州县官的怀念,更是百姓自救的无奈之举。百姓处于弱势地位,不能决定自身的命运,只能寄希望于州县官。他们无法选择管理自己的州县官,故他们通过祠记、碑记记录下以往州县官的种种善政,希望后任官吏推行。士大夫、百姓颂扬州县官的目的并不相同,但正是这种差异共同创造出生祠、去思碑中州县官的具体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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