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文化生态视野下精准扶贫路径探析
——以吐鲁番SH村为例

2020-02-22史映蕊

社会科学家 2020年3期
关键词:吐鲁番精准生态

史映蕊

(中国社会科学院 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

一、引言

精准扶贫思想始于2013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到湖南湘西考察时做出“实事求是、因地制宜、分类指导、精准扶贫”重要指示。精准扶贫是在中国贫困特点的变化和扶贫阶段转变的情形下,党和国家应对扶贫新形势和发展新阶段的要求而逐渐形成的扶贫战略思想的核心内容。

国内精准扶贫研究主要从经济学角度进行探讨,研究内容集中于概念界定、背景、模式、路径和考核等方面。针对精准扶贫路径,李、叶兴建等认为,实现精准扶贫就是遵循科学有效的标准和程序,因时、因地对贫困区域、贫困村和贫困户进行精确识别,按照当地的实际情况开展联动帮扶和分类管理,并引入动态的准入和退出机制开展精准考核。徐孝勇、寸家菊将西部山区农村扶贫开发方式总结为大规模区域性扶贫开发、参与式整村推进扶贫开发、山区综合开发扶贫、对口扶贫、特色产业开发扶贫等多种扶贫开发方式。贾文龙以贵州省毕节市为例,对精准扶贫的路径和经验进行了总结,提出了“到村到户”的扶贫方式。彭春凝为精准扶贫的实施指出四个路径:结合实际情况,实现扶贫方式的多样化;合理利用和整合社会资源,实现扶贫效益的最大化;重视保障性救助制度的作用;为贫困农户创造条件实现就地劳务。周苏源从扶贫工作的实践中总结出突破精准扶贫实施困境的路径:“积极构建起多维度的贫困识别体系,积极实施精准扶贫管理信息化工作”。姜军基、孙桂仁以甘肃民勤县为例,提出从产业扶贫的角度出发,做好扶贫产业项目发展与精准扶贫的有效对接。综上可见,精准扶贫成为当前国内学术研究的热点,对精准扶贫路径的研究视角不断拓宽,模式类型不断丰富,但仍存在着一些不足:从宏观大区域层面上对精准扶贫方式总结较多,未具体细化到小范围区域的精准扶贫路径研究;基于当地生态视角下,选择的精准扶贫产业或项目与扶贫方式的契合性研究的案例缺乏;由于目前处于脱贫攻坚阶段,巩固扶贫成果成为当前扶贫工作的主要工作,相当部分的精准扶贫项目对扶贫效果的可持续性关注较少。

20世纪50年代,斯图尔德(JuliarHaynesSteward)首次将生态学原理引入文化研究领域,并开创了文化生态学理论,该理论将文化和生态作为一个整体,以文化和生态之间的相互关系为研究对象,重点阐释人类如何运用文化来适应和改造不同的自然环境,以及不同的生态环境和文化类型之间的对应关系。每个民族建构的文化生态是人与自然长久调试磨合而形成的稳态延续的结果。人在改造和适应自然的过程中,文化和思想必然要受所居住生态环境的影响,不同生态环境塑造了不同民族的文化类型,贫困产生的原因不仅受自然社会条件制约,也与不同民族文化因素有关。通过对贫困地区的文化生态分析,可以找出致贫的文化原因,进而对如何激发扶贫对象的内生动力提供相应的对策。对于文化致贫原因的分析也是文化生态理论的运用于扶贫问题的重要贡献之处。传统生计方式是每个民族在适应生态环境过程中形成的对资源最有效的利用方式,是每个民族文化生态系统的外在表现形式,透过外显的生计方式便可管窥各个民族的文化生态整体。因而,对某些地区进行人为改造之前要了解当地文化生态。从文化生态角度来看,扶贫项目被认为是外来文化因素,选择何种扶贫项目不仅关系到对原来稳态文化生态系统的影响,更关系到项目能否在当地可持续,进而最终影响扶贫最终效果,这些正是文化生态学所关注的重要问题。

经济学对于贫困产生原因大多认为是贫困地区的客观自然条件造成的,是无法改变的,因而对解决贫困的对策都是从调整经济产业结构、制定扶贫管理制度、加大金融投资等方面进行探讨,并以此制定一系列评价标准和体系,其最终的落脚点在于选择的项目能否在短期内快速提高贫困区的收入水平。因为目前脱贫标准就是从经济学角度按照居民收入和消费统计制定的,只要将贫困户的收入达到国家制定的标准就是脱贫。因而,基层政府为了快速完成扶贫任务并达到脱贫指标去选择“短、平、快”的项目,最终往往由于忽视当地生态环境而导致扶贫项目的不可持续。与经济学研究扶贫问题视角不同,文化生态理论首先从一个地区的生态和文化即人地关系的独特特点出发找准致贫原因,并根据各地不同的致贫原因,因地制宜的选择适合当地生态-文化的扶贫方式和扶贫项目,扶贫项目是否达到精准的关键在于项目既要契合原有的文化生态,又要与传统生计方式达到相辅相成,实现资源的有效利用,同时扶贫项目也是最容易让扶贫对象所接受。这些也正契合当下国家大力倡导的精准扶贫思想理念。笔者认为,将文化生态理论运用到民族贫困地区的精准扶贫实践,有助于地方政府更好地了解贫困地区的文化生态特点,在选择扶贫项目时做到有的放矢。文化生态理论与经济学跨学科结合,将人类学理论运用到扶贫实践工作中,发挥人类学在应用研究方面的优势。

基于上述考虑,本文以吐鲁番SH村为例,阐述文化生态与传统生计方式的关系;运用文化生态理论,详细分析SH村在扶贫项目选择上发挥传统资源优势,解决精准扶贫困境;总结SH村扶贫路径选择的经验,由此而引发对我国其他民族贫困地区精准扶贫路径选择的一些思考。

二、田野点概况

(一)自然条件

SH村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吐鲁番市高昌区亚尔镇西北部,地处天山支脉博格达峰南麓、吐鲁番盆地中部。SH村所在的吐鲁番地区属于特殊的暖温带干旱性沙漠气候,历史典籍《魏书·高昌传》云:气候温暖。吐鲁番盆地四面环山,北面有博格达山,南边有库鲁塔格山,西面有喀拉乌成山,东南有库姆塔格山,可谓四面群山环抱,地势低洼,由于盆地的聚热作用和戈壁沙漠下垫面的影响,夏季气温十分炎热,历史上曾测到的极端最高温度为49.6度。吐鲁番远离海洋,空气干燥,云量较少,晴天多,日照时间长,夏季是全年总辐射量最多的季节,约为2205兆焦/平方米。雨量的大小取决于降水的多少和蒸发量的大小。吐鲁番盆地地处内陆腹地,又由于高山阻隔,携带水汽的太平洋湿润气流到此已经所剩无几。降水的主要水汽来源于盛行的西风气流,而在全年的水汽总量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以雨雪的形式降落,年降雨量在3.9-20毫米之间,使得吐鲁番地区成为中国最干旱的地区之一。全区雨少,太阳辐射量大,蒸发速度很快,春季末和夏季易出现季节性大风,致使全年蒸发量高达3000-4000毫米。蒸发大且地表径流少,由博格达山峰融化的雪水进入到地下,人们为有效利用水源发明了坎儿井水利系统,用于灌溉和引用。自古以来,缺水干旱就是吐鲁番地区最主要的灾害之一,水便成为制约农业发展的重要因素。从高昌国的租田(果园、葡萄园)的契券可见一斑。“渠破水”①由于夏季吐鲁番盆地局地气候炎热高温,历史上吐鲁番也被称为火州。常常会出现在签订契约的例行文字之后。

(二)传统生计方式

每一个民族都会围绕其长期定居的自然环境来建构本民族的生计方式。吐鲁番地区是天山东麓一个典型的山前绿洲,宜农牧,汉元帝时,置西域戊己校尉,并在车师前部屯田。对吐鲁番的农业开发也正始于此时。吐鲁番维吾尔族的传统生计方式是对区域内各种资源进行有效利用,复合经营农业、种植业和牧业等项目。由于水资源的稀缺性,吐鲁番自两汉时期就通过饮水溉田,对农田进行精耕细作,出产旱地粮食作物,计有麦,糜,粟,还有少部分青稞作为牲畜饲料,这些作物利用充足的光照条件和具有耐旱的优点,成为当地重要的粮食来源;经济作物包括有榆树、桑树、枣树和梨树,后三种树木采用间种法种植在葡萄园区内的间隙处。吐鲁番盆地绿洲新洪积扇带来泥质细土的土壤和温暖的气候条件使吐鲁番具备种植葡萄的优质条件,葡萄需水量较小且能产生更大的经济效益,吐鲁番常田都用于种植葡萄,成为人们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据史籍记载,过去高昌国政府收入的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对农民缴征的葡萄酒税赋。凡种葡萄者必须以葡萄酒缴租,僧俗无别,据地而缴。这样也更加激励民众广种葡萄,使葡萄园的规模和面积一再扩大。据《梁书·高昌传》:高昌“出良马”,在两汉时期用作驿马。而牛、羊、骆驼等大型家畜是在适应吐鲁番干旱少雨等戈壁沙漠气候条件下,用于耕地和驮载的工具,其中羊的皮革和毛为人们提供肉食和毛皮衣物方面具有极大的经济价值,而羊尿粪也是土地有机肥料的重要来源。综上,以农为主,复合经营的生计方式是人们长期以来逐步改造利用当地生态环境后,对当地生态系统中的生物资源加以有效利用并保持其多样性的一种资源利用方式。此外,早在唐代,祖国医学著作中就有“西域埋沙热,除袪风寒诸疾”的记载。历代名人游记中多有“火洲①由于夏季吐鲁番盆地局地气候炎热高温,历史上吐鲁番也被称为火州。埋沙疗疾祛病”的描述,火州埋沙是发挥热沙的温热和矿物质效应以及磁疗、机械和光疗作用,通过热沙干热祛除体内寒冷异常黏液,起到愈合作用。②传统埋沙热疗的具体地点指的就是高昌区SH村区域。

(三)贫困现状

2014年吐鲁番市登记并录入国家扶贫开发贫困户建档立卡管理系统的贫困人口为7060户25738人,分布在17个乡镇113个行政村,其中高昌区2376户9143人,约占全市贫困人口总数的35%,可见高昌区贫困范围广,扶贫任务艰巨。SH村共3885人,850户,维吾尔族人口占比达95%,仅有极少量的回族和汉族人口。村民信仰伊斯兰教,村落围绕清真寺而建。SH村长期以来存在土地分散、可耕地少、土地贫瘠和水资源匮乏等客观制约因素,经济结构单一,以农牧业为主,生产条件和方式落后,经济收入渠道有限。村民由于大多不会讲汉语,减少了外出去城市打工的可能性,再加之八十年代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几乎不影响少数民族地区,造成SH村出生人口众多,一个家庭至少有三个小孩。人口增长更进一步加剧了对土地的需求,不懂汉语限制村民外出打工的机会,致使整村贫困人口增加。相对封闭的绿洲农业形态客观上加剧了地域和村民思想的保守性,村民文化教育水平不高,整个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缓慢。2015年前,SH村农民一户年均收入不足3000元,农户生活水平仍处于较贫困状态,贫困人口占总人口的90%,整村有待脱贫。

三、SH村精准扶贫实践——基于文化生态视角

扶贫政策和理念是随着贫困治理的实践而不断发展更新的,不同时期的扶贫政策及扶贫工作的关注重点有所不同。自党的十八大以来,“生态”和“扶贫”这2个关键词频繁出现在各类政府工作报告和政策文件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扶贫过程中要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基本原则,遵循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理念,统筹兼顾发展与生态保护,寻求永续发展之路,不断开拓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扶贫攻坚和生态文明建设是关乎人民福祉的民生大事。如何实现生态文明建设和精准扶贫工作两手抓、齐步走,缓解贫困地区群众脱离贫困的迫切需求与生态资源可持续利用之间的矛盾是当前需要解决的重点问题。SH村对精准扶贫理念的认识和实践工作也是经历了一个转变的过程。

SH村于2014年开始贯彻精准扶贫政策,在此之前选择扶贫项目时,较少关注项目对本地生态环境的影响。采取的主要措施还是发展养殖业,贫困户每年可免费获得政府分发的两茬白羽鸡,以及本地黑羊、生产母羊和葡萄秧苗等,通过扩大种养殖规模以期达到脱贫,整村都在养羊、养鸡,鸡羊遍地跑,村里卫生环境状况很差。SH村属于绿洲文化生态系统,村域内现有的土地面积和动植物的种养殖规模,即生态环境能承载的量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生态平衡关系。这些扶贫项目未充分考虑这种平衡关系,通过扩大灌溉农作物的种植规模,采用的是非可持续的传统农业思维、传统农业技术和传统农业的环境观念,这也是新疆一百多年来农业开发的误区之一。由于村域内可耕土地面积有限以及需水量巨大,想要通过扩大种植规模而获得收益在实践中不可行。扩大养殖业规模也由于可放养牲畜地少以及养殖成本较高,加之SH村周边村域都在大量养殖山羊、白羽鸡造成数量激增而收购价格波动较大。从统计数据上看,贫困户获得了政府给予的大量牲畜,在不考虑市场风险的前提下,按照牲畜总数以及市场平均价格,每户获得的收入短期内能够达到当地脱贫标准。但从可持续性的角度来看,无限扩大种养殖规模,忽略了绿洲生态环境承载量,使贫困户在未来收益变得不可持续且对当地原本就脆弱的生态环境更是雪上加霜。

结合文化生态理论,精准扶贫路径选择的实质在于反思以往扶贫效应减弱的现实状况下,利用恰当的生态手段或方法实现脱贫的目的,方式的精准度体现在对致贫原因以及当地人文地理环境准确掌握等方面,因时、因地、因人选择适合当地的扶贫项目并坚持以生态规律和经济规律为出发点,实现贫困地区扶贫效果的可持续性。SH村经过多年的扶贫实践,形成了一套适合自身文化生态特点的扶贫模式。

(一)尊重传统生计方式,发展休闲农业

SH村农民经济收入主要来源于葡萄等经济作物的收成,农业结构和收入单一,农产品的附加值较低。而随着旅游业在全国呈现井喷式的发展势头,SH村也通过发展旅游业改变了过去传统而单一的农业生产方式。原先农民将葡萄都卖给收购商,一则葡萄成品每年的收购价格易受到市场影响而变动较大,导致村民每年收入不稳定;二则每年的葡萄由几家收购商垄断采购价格,经常出现压价收购导致农民收入减少;三则由于天气原因以及水资源的限制条件,葡萄收成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取决于自然因素。为适应休闲旅游业发展,SH村在保持传统无核白葡萄品种的基础上增添了多个品种类型,如马奶子、红葡萄、喀什哈尔、日加干、女人香、玫瑰香、香妃和琐琐等。不同品种葡萄由于开花时节不同,形成各季不同农田景观,还为游客提供葡萄现场采摘和礼品包装服务。这样使得原先村民到秋季只能将葡萄贩卖给收购商获取收入,转变为让游客采摘以此增加了经济创收渠道。促使传统农业与旅游业相结合,游客现场采摘葡萄再进行礼品包装比大量贩卖给收购商价格要高很多,能获得稳定的收入。

吐鲁番市围绕大农业开发新产品,采取旅游+农业的新模式,开发了与传统农业深度融合的系列节庆活动,3-4月举办杏花季;5月举办桑葚季;6-9月举办葡萄节。连续两年举办了吐鲁番蔬菜节,连续三年开展了新疆第一春·吐鲁番桑葚季活动。SH村植食用杏种植面积已达340亩,与吐鲁番托克逊县夏乡NH村等周边村落联合举办吐鲁番杏花旅游季。葡萄和食用杏成为SH村主要经济作物,杏树的种植与旅游业相结合开展休闲农业和生态农业为农民脱贫致富提供了增收新渠道。高昌区在2018年春博会和杏花季期间(3月18日-3月26日),接待游客人数达到62.3万人次,比去年人次增长209.95%,旅游收入达2.6亿元,比去年增长212.9%。在今年杏花季期间,SH村接待游客达到500人之多。SH村村民亚森·尼亚孜开办餐饮店,售卖烤肉、拌面和土鸡等,实现收入一万多元;村民艾克拜尔农家乐售卖拌面和大盘鸡等,实现收入一万多元;村民哈斯叶提出售烤鸡蛋实现收入二千余元;村民玉素甫·胡吉售卖拌面和烤肉实现收入一万余元。

绿洲文化生态系统是一种维持自然与人微妙平衡关系的人工生态系统,它是经过历史实践证明的与当地环境相适应的稳态系统,因而,在此系统里进行任何人为的干预活动都会引发系统的不稳定。此前SH村引入一些“短平快”项目的做法,一是未考虑生态承载力,二是未考虑市场供求导致的价格变动风险。按照收入水平衡量脱贫标准,短期来看贫困户似乎容易达到脱贫线,实则这样的扶贫项目使原本脆弱的生态会更加失衡,使得脱贫无法实现可持续性,反而极容易使贫困户走向返贫。而发展休闲农业是SH村跳出可耕土地量少和绿洲生态脆弱局限而求发展的新思路,也是促进SH村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转变、单一农业向多元农业转变、粗放经济向效益经济转变,有利于农业结构调整,加快了科技农业、观光农业、生态农业大发展,使传统农业增添了附加值。农业与旅游相融合,在尊重传统农业的基础上,改变了原来农林作物的低附加值现状,推动农民增收致富,将精准扶贫与当地农业种植项目相结合。

(二)转变资源利用方式,发展沙疗康养

沙疗是新疆吐鲁番地区维吾尔民族“埋沙疗法”的简称,已有几千年的历史。所谓埋沙疗法,就是将身体埋入滚烫的矿沙之中,集光照、干热祛湿、矿沙磁力等综合治疗条件于一体来治疗风湿类风湿性关节炎、皮肤病等各种疾病的一种维吾尔医药治疗方法。沙疗是维吾尔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2000年沙疗项目被列为国家级科研项目。

20世纪80年代,吐鲁番沙疗所便有大量来自疆内外不同民族的患者来此修养治疗。2006年6月1日,吐鲁番市维吾尔医院沙疗养生旅游园正式开放,园中设计有沙场334亩,休闲式院落30亩,床位600张。患者和游客大多数选择居住在沙疗所,但由于沙疗所接待能力有限且游客人数逐年剧增,满足不了日益增长的游客需求,沙疗所周边的农家乐开始尝试接待游客和患者。伴随吐鲁番本地社会和旅游环境进一步稳定,SH村在2015年后开始大规模接待沙疗游客。据统计数据显示,去年一年来SH村的游客达到30万人次,其中有一半人数是做沙疗,游客包括新疆本地和外地,新疆本地游客占多数,疆外游客和患者主要是来自北京、天津、广东和山东这四个省市。吐鲁番市采取“医康养”的新模式,开发、建设集旅游、康复、沙疗、中医民族医药技术服务于一体的沙疗健康产业园,2017年举办了首届吐鲁番康养生节,将沙疗康养扶贫项目与精准扶贫相结合,直接带动SH村增收致富。

村民艾格拜·尼亚孜(以下简称艾格拜)是SH村开办沙疗农家乐最早的一家,也是目前村内规模最大和室内设施最现代化的一个家访点。他们从2015年开始尝试开办沙疗农家乐,在此之前全家农牧业收入约为1.5万元,为了开办农家乐夫妻俩到处筹款,原本以为需要十年才能还清这些借款,却在开业不到两年时间便将之前的贷款还清,现在依靠沙疗为游客提供食宿每年收入可达到6-7万元。艾格拜夫妻两人由于汉语水平很高,了解现代游客心理需求,成为SH村农家乐开办最成功的一对夫妻。在调查中,了解到他们家正在对原先的房屋设施重新装潢,预计花费25万用于改造客房、厨房和卫生间并对沙疗室进行装潢和装饰。艾格拜妻子说道,“现在客人大多是来自大城市,对住宿餐饮要求都比较高,现在家里的卫生间和住宿条件达不到他们的要求,所以得花钱改造”。改造前他们家室内外共有沙疗床位20张,游客一天只需要花费100元便可管三顿饭和一晚住宿,改造后游客需花费130元。为了配合沙疗效果,艾格拜还拜访了维吾尔医师、药理师和厨师,自己钻研适合患者食用的维医特色养生药膳,待屋内外装修改造完毕后,计划尝试结合时令季节,为游客量身定制独具特色的维医药膳,将药膳食补和沙疗两者结合起来,还将带动维医药材的种植。维医特色膳食的推广,既可以使游客了解民族医药并亲身体验维医的养生保健食疗法,还可以使游客结合维医药膳食术掌握适合自己的养生膳食,这将会成为SH村沙疗养生旅游的重要吸引力。

精准扶贫是走一条符合地方实情的扶贫道路,扶贫项目要在尊重传统产业和兼顾生态维护的基础上以最小的成本产生最大的效益为扶贫工作提供服务,并使贫困地区实现可持续发展。在生态脆弱贫困区,要实现脱贫与生态维护就需要做到挖掘并转变传统资源的利用方式,将传统资源与现代市场需求相结合。沙疗康养以传统维吾尔热沙资源为依托,与养生文化、养生产业紧密相连,是健康养生和旅游业相融合的新型产业。SH村发展沙疗康养项目,正是因为在历史上有沙疗传统,符合当地生态文化特点,又能满足现代游客的休闲和养生需求,村民对扶贫项目的接受度较高,只需简单培训即可掌握技能,扶贫教育和培训成本较低,这也正契合精准扶贫理念。沙疗康养项目带动了当地维药药材种植、维吾尔民族特色民宿和民俗购物等多业态的发展,也促使民族传统文化得以延续。

(三)找准文化致贫原因,发展文化旅游

以往的扶贫实践不论是输血式抑或造血式的经验表明,单纯依靠外界的扶贫方式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真正的脱贫问题,一旦外界力量减弱,脱贫人群很可能会二次返贫,因此,激发贫困群体的内生动力才是实现可持续性脱贫的本质所在。从文化生态理论角度来看,生态环境对文化具有塑造作用,即不同的生态环境会对不同地域人的思想和行为模式产生影响。贫困成因与文化也有着天然的联系,很多贫困群体缺乏脱贫动力也与地区的生态环境相关。吐鲁番是典型的绿洲经济体,带有自身封闭性和自给自足的内向性特征,这既体现在经济结构中,也体现在居民日常生活和思维中,表现为保守且容易对现状生活容易满足的心态,这也是造成持续贫困的重要原因,非常不利于内生脱贫动力的激发。

未发展旅游业之前,SH村村民日常行为规范和风俗习惯受伊斯兰文化影响较深,习惯与本民族人员聚族而居,与其他民族人员来往机会少,不利于不同民族之间思想交流。针对民族文化特性并结合贫困原因,SH村逐渐开始发展民族文化旅游,现在约有150户家庭设立农家乐家访点,用于住宿和餐饮接待。许多消失多年的传统习俗随着旅游业发展也被挖掘出来。旅游家访点要以传统的维吾尔族问候礼迎客入门,并介绍维吾尔族民族风俗,让自家的“古丽”(即美丽的姑娘)表演维吾尔族舞蹈,品尝维吾尔小吃。游客来此旅游就是体验、感知和寻找文化差异的过程,维吾尔族文化和我国内地文化差异较大,正因为这种差异才能吸引疆内外游客。文化是旅游的灵魂和血脉。文化旅游就是要将传统的维吾尔族文化原本地呈现给游客,而文化就存在于村民的日常生活、生产、建筑、餐饮、习俗和宗教活动之中。SH村为发展旅游对村内实施了许多民族元素的嵌入式改造,走进村内便能深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伊斯兰文化风情,村口坎儿井冒出的汩汩流水灌溉进葡萄田,整齐洁净的土夯传统民居院落沿着宽阔的街道院落错落有致地分布,家访户门前摆放着各式新疆特有的木质农具和精心装扮用于接送游客的“驴的”。庭院内有较深的带护栏的前廊,院中种植花卉、果树和葡萄,在葡萄架下放置了大炕用于接待游客。村民将日常的生产生活方式最原本的呈现在游客面前就是文化旅游最核心的内容,这些也是对游客构成最具吸引力的地方。为了更好地给客人介绍民族文化习俗和交流沟通等,不仅当地政府会对村民开展维吾尔传统文化和汉语的培训活动,而且村民利用空闲时间也会了解本民族文化,促使村民自觉性地加入保护民族文化的行列。旅游业提供了不同民族之间直面交流的机会,有交流才会有思想观念的转变,才有利于突破原有生态环境对人们思维模式的禁锢。因而,文化旅游是从民族文化特性出发且最容易产生内生动力的一种扶贫方式。

旅游扶贫与美丽乡村建设同步推进,不断提高人民群众的幸福指数,提升农民生活品质,改善农村生态环境。SH村加快基础设施建设,村里街道整齐卫生,安装了太阳能路灯,家家户户墙体进行了美化,增添了许多维吾尔族的文化景观,整个村子绿树成荫,村民们开着三轮车和货运车繁忙地运送着货物。在调研中,艾格拜的妻子说到,他们家是全村第一个在家里修建冲水马桶并实施男女分别如厕的家访点,许多游客都喜欢到他们家来,这样也带动其他村民对自家卫生设施进行改造,整体提高了全村的厕所设施。旅游业也加强了村民树立保护生态环境的意识,切实感受到保护绿水青山的重要意义,对当地的环境整治起到了积极作用。因此,对吐鲁番来说,推动地区摆脱“贫困陷阱”,核心在于如何借助外部机制,重塑内部体系,通过外向型产业和交流打破绿洲经济体固有封闭性,带动区域发展。旅游业是内生外向型产业,产业带动性强,通过外来消费和资本进入,带来新的资源、市场、技术和观念,尤其对于吐鲁番这样的绿洲生态环境,文化旅游作为精准扶贫的首选项目可以增强居民与外界的沟通交流,有助于打破以往封闭性特征,打破“贫困陷阱”的循环惯性。

四、结论与思考

吐鲁番SH村由于干旱高温、风强且辐射大、降水少蒸发量大等客观条件制约下导致的缺水、土地少且分散,这些生态因素导致了当地经济结构单一,受水资源制约只能发展小规模的农牧业维持温饱,长期以来,村域经济社会发展缓慢,村民生活贫困。由于绿洲生态体系呈现各自独立性和封闭性,塑造了生活在绿洲区域民族思想的保守和对生活容易满足的特性,自我发展摆脱贫困的内生动力不足,也导致了贫困问题的进一步加剧。我们知道,绿洲是一种脆弱的人工生态系统,对于维持地区生态系统稳定和防止荒漠化具有很高的生态和经济价值。选择何种扶贫项目这种人为干预会对绿洲生态平衡造成影响,因而,SH村在扶贫项目选择上经过了一系列探索。一个民族的传统生计方式都是经过历史证明了的,符合当地生态文化特点而得以传承下来的,因而,在当今精准扶贫理念下,SH村通过挖掘传统产业,并对接现代游客需求,将葡萄和食用杏等传统经济作物和休闲节庆相结合增加收入渠道,将维吾尔族传统沙疗习俗与现在大众倡导的健康养生相结合提高收入水平,以及发展维吾尔文化旅游推动,促进不同民族间思想交流,增强民族脱贫内生动力。SH村在确保扶贫对象实现“两不愁、三保障”的基础上,2016年建档立卡贫困户人均纯收入都已达到5000元以上,整村脱贫不返贫的同时实现致富,2018年人均纯收入已达6000元。从SH村扶贫实践看,选择扶贫项目要结合民族传统产业是精准扶贫的核心内容,首先,村民对于自己民族的传统产业接受度较高,不会有抗拒心理;其次,传统产业项目扶贫培训成本低,只需简单培训村民即可掌握技能;最后,传统产业是符合当地生态文化,可以保证扶贫项目的稳定可持续。

事实上,文章描述的虽然是新疆吐鲁番地区的一个小村落,但是精准扶贫是所有贫困地区都会遇到的问题,如何在扶贫实践中更好地理解和贯彻精准二字,是每一个贫困地区都会面临的挑战。我国民族地区大部分是生态脆弱和贫困发生率较高的叠加区域。2011年12月,国务院扶贫办颁布的一份指引未来10年扶贫开发工作的纲领性文件——《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年)》,《纲要》第十条指出将我国共计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作为扶贫攻坚主战场①14个连片特困地区分别为:六盘山区、秦巴山区、武陵山区、乌蒙山区、滇桂黔石漠化区、滇西边境山区、大兴安岭南麓山区、燕山-太行山区、吕梁山区、大别山区、罗霄山区等区域的连片特困地区和已明确实施特殊政策的西藏、四省藏区、新疆南疆三地州。,这些区域大多集中于山区、自然生态脆弱的少数民族地区。由于自然环境如气候、温度、缺水等自然因素所导致的地区经济发展缓慢,成为贫困地区久贫未脱的重要原因。针对这些贫困地区的精准扶贫方式,一定要选择一条符合地方实情的扶贫道路,扶贫项目要在尊重传统生计和兼顾生态维护的基础上通过生态功能的提升为扶贫工作提供服务,使贫困地区实现可持续发展。我国南方喀斯特具有土壤、水文、植被、人文环境等4个方面的脆弱性,极易发生质变,造成生态灾难石漠化并且阻碍社会经济。石漠化问题是上述4种脆弱性的突出问题,由此而导致的贫困问题。因此,在石漠化地区以及全国其他类似的贫困治理实践中,对于扶贫路径的选择也需要结合当地文化和生态特点,从致贫原因和传统产业角度去寻找适合当地的脱贫之路。因此,这就需要政府在制定扶贫政策的时候要考虑到贫困地区的双重特殊性,在扶贫产业规划、扶贫项目选择、脱贫标准的制定上首先要结合当地生态环境,将生态维护也纳入扶贫考核体系中,脱贫达标和生态安全同时成为扶贫工作的特色,而非一味地用经济指标来衡量。贫困地区既要脱贫也要致富,扶贫项目是否与当地文化生态相协调以及能否实现可持续脱贫,成为衡量扶贫工作达到精准的新要求。在这个意义上,研究一个小村落,或许可以为我们反思在广大贫困地区的精准扶贫路径带来些许启发。

猜你喜欢

吐鲁番精准生态
“生态养生”娱晚年
精准防返贫,才能稳脱贫
住进呆萌生态房
生态之旅
相逢吐鲁番
精准的打铁
精准扶贫 齐奔小康
精准扶贫二首
晚清吐鲁番协理台吉
吐鲁番地名新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