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靖市马龙区汉语方言重叠式形容词论析

叶树全

(云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传媒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一、马龙区汉语方言重叠式形容词概况

马龙汉语方言当中的一些词汇多土语成分，以口语形式代代相传，相互习染，其中的许多词汇和短语，内涵丰富，具有浓重的生活气息，表现力极强，既是丰富的社会生活的结晶，又是语言地域性的集中体现，其中形容词尤其突出。例如：

乌拉(形容人不讲理)、裹徘(形容人啰嗦说话不简洁)

渣精(大惊小怪在小事上争吵)、闲贱(形容人乱说乱动)

辣操(形容能干且乐于助人)、闷糟(某种阻碍使人不愉快多指不卫生也指别人品德差)、日脓耙梯(指人窝囊没用)、日鼓(指人太呆也指天不怕地不怕)

脏眉日眼(指太脏不干净)、污俗(指环境的脏也指人品行太差)

扣馊(指人太小气)、日气(指人生气)等

这些形容词多是土语，生活气息浓重，并且多是贬义词，内涵丰富。另外马龙方言里一般没有“的”字，都是用“呢”来代替，比如：土里土气呢、乖乖呢、绿霞霞呢等。

汉语词法分为造词法和构词法两类。造词法解决词语怎么来的问题，构词法解决的是现有词语内部的结构问题，比如合成词常见的构词法有并列、主谓、支配、补充等。构词法又可分为四种：重叠、附加(词头、词尾、词腰)、内部屈折、复合。汉语是缺乏形态变化的语言，但并不代表没有形态变化，重叠就属于汉语的一种形态变化。汉语的形态包括构词和构形两种形态。对于汉语的重叠，究竟是构词的重叠，还是构形的重叠，或者是二者兼有，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其中，构词重叠构成的是重叠式形容词，构形重叠构成的是形容词的重叠式。重叠式形容词指的是语素或音节通过重叠后构成的形容词，这种重叠式形容词是通过构词重叠构成的，因此其成分可为音节也可为语素。形容词的重叠式是指形容词在没重叠的时候就是一个词，通过构形的重叠让原来这个词的形态发生变化，重叠前后词性不变，只是重叠后增加了语法上的意义。

马龙汉语方言中重叠式形容词通过构词重叠构成，形容词的重叠式则通过构形重叠构成。也就是说，马龙汉语方言既有重叠式形容词，也有形容词的重叠式，二者是有区别的。例如，“人人”表示每一个人，这属于名词的重叠。宋欧阳修《蝶恋花》中有词句：“翠被双盘金缕凤。忆得前春，有箇人人共。”这里的“人人”则不是表示每一个人，而是“所爱的人”，这个“人人”就是一个词。因此，重叠式形容词和形容词的重叠也是类似的，例如，马龙汉语方言中说“臭”是说“臭烘烘”，这里的“臭烘烘”就是重叠式形容词。“油腻”马龙汉语方言说“油腻腻”，这是形容词的重叠。相对而言，马龙汉语方言当中的重叠式形容词更为普遍，因此本文的讨论主要集中在重叠式形容词方面。

二、马龙区汉语方言重叠式形容词的结构类型及特征

(一)马龙汉语方言重叠式形容词的结构类型

在现代汉语中，重叠式形容词是普遍存在的，重叠式形容词一方面可以丰富词汇，另一方面也可以加强语气。现代汉语中所出现的此类重叠式的词汇既有形容词，也有名词和动词等，但相互对比来看，形容词的特点要更为突出。汉语形容词一般有两种形式，分别是单音节和双音节，单音节、双音节形容词可以按照一定的规则进行重叠，重叠前后的形容词在句法和语义功能上都有一定的差别。单音节形容词是单独一个音节就能够独立表达一定意义的形容词。双音节形容词指由两个音节构成的形容词重复出现的结构形式。

对于重叠式形容词形式的分类，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分法，这不仅取决于语言本身的特点，也与语言的地域环境有关。重叠式形容词形式多样，前贤们有很多论述。例如，朱德熙先生将其分为AA(儿)式、AABB式、A里AB式、ABAB式；吕叔湘先生分为AA式、AABB式、ABB式、ABAB式；龚继华先生分为AA式、AABB式、ABB式、ABAB式、A里AB式；李宇明先生分为AA式、AABB式、ABB式、ABAB式、BAA式、AXAB式；涂良军先生分为ABB式、ABAB式、ABAC式、ABCB式、A了A式、老AA式、A头A脑式；黄伯荣、廖序东先生则分为AA或AA的式、AA(儿)式、AABB或AABB的式、AABB(儿)式、A里AB式等(1)参见：朱德熙.现代汉语形容词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6；吕叔湘.形容词使用情况的一个考察[J].中国语文，1965(6)；龚继华.谈谈动词和形容词的重叠[J].天津师院学报，1981(1)；李明宇.论词语重叠的意义[J].世界汉语教学，1996(1)；涂良军.云南方言词汇比较研究[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黄伯荣、李炜.现代汉语下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结合前贤对重叠式形容词形式的分类，并结合马龙汉语方言的特点，可将马龙汉语方言重叠式形容词做如下分类：(1)单音节重叠式形容词。主要是AA呢式(“呢”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的”)、ABB式、老AA呢式、ABAC式、ABCB式。(2)双音节重叠式形容词。主要是AABB式、AABB呢、A里AB式、A咪A眼式、A了A式、A头A脑式。

1.单音节重叠式形容词。

(1)AA呢式。在汉语普通话中，“AA”式是单音节形容词重叠的典型形式，约占单音节重叠式形容词总量的一半。但是在马龙方言中，“AA”式一般不用在形容词中，而是名词比较常见，如：瓶瓶、罐罐、花花、猪猪等。马龙汉语方言一般都要在“AA”后面加个“呢”(“呢”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的”)，构成“AA呢”式才表示形容词，例如：

对颜色的形容：红红呢、黄黄呢、绿绿呢、蓝蓝呢、紫紫呢、黑黑呢、白白呢

对形状的形容：方方呢、圆圆呢、尖尖呢、正正呢、扁扁呢、平平呢、直直呢

对大小的形容：大大呢、小小呢、长长呢、短短呢、高高呢、矮矮呢、宽宽呢

对味觉的形容：酸酸呢、甜甜呢、苦苦呢、辣辣呢、咸咸呢、淡淡呢、涩涩呢

对触感的形容：冷冷呢、暖暖呢、软软呢、硬硬呢、干干呢、湿湿呢、凉凉呢

对知觉的形容：旧旧呢、烂烂呢、好好呢、傻傻呢、贵贵呢、帅帅呢、贪贪呢

例句如下：

咋个感觉这个天有点黑黑呢呀！(怎么感觉天变黑了呀)

你望这个鸭子呢嘴是扁扁呢。(你看这只鸭子的嘴是扁扁的)

这条裤子看着有点短短呢。(这条裤子看上去有点短)

这个橘子有点酸酸呢。(这个橘子有点酸)

你葛发觉这个小娃有点傻傻呢。(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小孩有点傻)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AA呢”式重叠式形容词在马龙汉语方言中很普遍，它的基式就是一个单音节形容词A，通过重叠形成“AA呢”式，这种重叠能凸显基式A的状态及性质。如果单独的基式A是可以受程度副词修饰的，但重叠后便不可以，因为重叠后本身就有表达程度的能力，如不能说“这个橘子很酸酸呢”。

(2)ABB式。ABB式形容词是比较特殊的一类重叠形式，既可以是单音节，也可以是双音节，这需要看是如何组合的。首先来分析单音节。我们可以把ABB式分成两部分即“A+BB”，所要分析的就是第一部分A和第二部分BB。

对于第一部分A的分析，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看。①在马龙汉语方言中A如果是形容词性的语素，则BB是为了加强A性质或状态的表达，增强表达的细腻感，如：黑漆漆、黑幽幽、黑恰恰、黑□□piA31(写不出本字的用方框□表示)等，例句：

你望望这个地板黑恰恰呢。(你看看这个地板太黑了)

这个小伙子呢胡子黑幽幽呢。(这个小伙儿的胡子真黑)

马龙方言中的表达不仅能加强黑这种状态，还使表达更加细腻生动。

②如果A是名词性语素，则ABB式表示的一般为人、事的状态，而不是性质。如：牛轰轰(形容人很霸气很牛的样子，多为贬义)、毛呛呛(形容很狼狈，一般是毛发的凌乱也形容很弱小)、水漉漉(形容东西含水量很大)等，例句：

你不要挨我牛轰轰呢，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要感觉自己很牛你什么也不是)

你望望我家那个小狗毛呛呛呢。(你看我家的小狗毛发凌乱，感觉很瘦)

由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当A为名词语素，则后面的BB多是为了表达A此时的状态。

③如果A是动词性语素，则ABB式多用于表示此时A动作行为的状态。如：叫喳喳(人不停的说话)、哭兮兮(人不停的哭)、恣兮兮(很生气的样子)等，例句：

你不要挨我叫喳喳呢。(你不要在我身边说个不停)

你望望你兄弟恣兮兮呢。(你看看你弟弟现在很生气)

综上，在ABB式形容词中，A部分语素词性的不同对整个的表达都会有影响，A语素的词性也决定着这一结构所表达的性质与状态。

对于第二部分BB来说，可以把BB分成两类：

①如果BB部分是实词语素重叠，且意义较为实在，则可以知道与A情况状态有关系，或者说A与BB有某种相似性，如：冷阴阴(形容很冷)、扒糊糊(煮的很软烂了)、清幽幽(水很清，清澈见底)、扎冰冰(水很凉温度很低)等，例句：

这个屋头咋个冷阴阴呢呀！(家里面好冷呀)

你把这个老花豆煮了扒糊糊呢。(你把红豆煮得很烂了)

这个水直接是扎冰冰呢。(这水太凉了)

②如果BB部分是虚词语素重叠，意义已经虚化，无词汇意义，仅仅只是与A结合后才表示某种状态或性质，那么整个结构主要就是A在起作用，这种情况在马龙方言中很常见的，同时也在ABB式中占主要地位，如：

鼓鼓:白鼓鼓、日鼓鼓、泡鼓鼓、气鼓鼓、黑鼓鼓

霞霞:绿霞霞、瘪霞霞、寡霞霞、短霞霞、涩霞霞

初初:憨初初、干初初、闷初初、灰初初、阴初初

森森:干森森、白森森、黄森森、脆森森、嫩森森

咚咚:粉咚咚、面咚咚、咸咚咚、黑咚咚、尖咚咚

飞飞:薄飞飞、红飞飞、亮飞飞、深飞飞、圆飞飞

哈哈:热哈哈、面哈哈、软哈哈、辣哈哈、烂哈哈

唧唧:瘦唧唧、酸唧唧、油唧唧、热唧唧、傻唧唧

巴巴:皱巴巴、干巴巴、老巴巴、单巴巴、矮巴巴

对于ABB式的双音节形式，如果ABB式要为双音节，那么就需要切分为AB+B的形式，也就是AB为一个双音节形容词，只是通过重叠后一个语素形成了ABB式形容词，此时形容词A和B两个都是实语素，而不是虚语素，这种形式马龙汉语方言中是比较少的，如：鬼精精、清幽幽、扒糊糊，鬼精、清幽、扒糊本身就可以使用，且能受程度副词修饰，重叠之后也能使用，但是不能用程度副词来修饰。

(3)老AA呢式。这种结构是用来强调程度深，A是一个形容词语素，重叠A语素后形成AA，再在前面加上“老”表示程度更深，用来修饰AA。“老”本身就是形容词语素，在马龙汉语方言中当做程度副词使用，相当于“太”“很”，而“呢”是马龙方言中习惯使用的后缀，相当于“的”，如：

老远远呢(很远)、老高高呢(很高)、老贵贵呢(很贵)

老早早呢(很早)、老重重呢(很重)、老大大呢(很大)

老厚厚呢(很厚)、老谱谱呢(很呆)、老渣渣呢(很老)

老胖胖呢(很胖)、老肥肥呢(很肥)、老宽宽呢(很宽)

这一格式中老AA算是ABB式中的一类，但因其普遍使用具有独特性，且后有“呢”，故也把其单独算作一种重叠形式。

(4)ABAC式。这种重叠式规律性不明显，并且是不能拆开的，能产性的结构少，一般是具有针对性的。在这一结构中，形容词语素A修饰B语素和C语素，如果组合起来，其AB和AC部分是并列关系。另外BC一般是一个词，A只不过是加在这个词里面的修饰成分，如：

声气：怪声怪气、奶声奶气、左声左气、拖声拖气、沙声沙气

手脚：爪手爪脚、揸手揸脚、贼手贼脚、霉手霉脚、甩手甩脚

嘴脸：青嘴青脸、扫嘴扫脸、皮嘴皮脸、老嘴老脸

嘴舌：舔嘴舔舌、油嘴油舌、脏嘴脏舌、乱嘴乱舌、多嘴多舌

眉眼：贼眉贼眼、瞎眉瞎眼、涩眉涩眼、泡眉泡眼

头脑：昏头昏脑、神头神脑、囊头囊脑、楞头楞脑、鬼头鬼脑

滴淌：油滴油淌、锈滴锈淌、水滴水淌、雨滴雨淌

说讲：瞎说瞎讲、乱说乱讲、昏说昏讲、鬼说鬼讲

打算：满打满算、实打实算、精打精算、乱打乱算

死活：苦死苦活、累死累活、干死干活、嚷死嚷活

买卖：鼓买鼓卖、强买强卖、假买假卖、实买实卖

模样：同模同样、一模一样、狗模狗样、鬼模鬼样

七八：说七说八、扯七扯八、讲七讲八、整七整八

五六：乱五乱六、扯五扯六、跳五跳六、跑五跑六

以上例子，可以明显看出ABAC式的特点，BC一般情况下是一个词，有时这个词前后语素可能是反义(死活、买卖等)，可以是动词、名词、形容词或数词，当以名词出现时多是人体器官(手脚、头脑、嘴脸等)，数词形式在马龙汉语方言中也是很常见的搭配(三四、五六、七八等)。

(5)ABCB式。这一类形容词有一些结构，如：半+形容词+不+形容词、倒+形容词+不+形容词、干+形容词+湿+形容词、老+形容词+八+形容词等，这种结构是能产的，但是不能拆开成AB式的词，如：

半大不大(不算大也不算小)、半熟不熟(不算太熟)、半肥不肥(不肥也不瘦)

倒笑不笑(似笑非笑)、倒哭不哭(似哭非哭)、倒热不热(似热非热)

干操湿操(骂来骂去贬义)、干叫湿叫(不停的说话含厌意)、干喊湿喊(不停的喊)

老远八远(很远)、老贵八贵(很贵)、老早八早(很早)、老重八重(很重)、老高八高(很高)、老厚八厚(很厚)

老+形容词+八+形容词结构的形容有很多，中间加入的B一般就是一个单独的形容词，这个形容词加入这个结构后，程度加深，普通话的意思要加一个程度副词“很”来修饰。也有人把这一结构单独算一种重叠式结构，但这里统一归入ABCB式形容词。

2.双音节重叠式形容词。

(1)AABB式。在这一重叠式中，邢福义先生指出，现代汉语中，重叠式形容词AABB有两大类：“一个双音节形容词的AABB重叠；两个单音节形容词的AABB叠结。”(2)邢福义.现代汉语(修订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例如：“快乐”是一个双音节的形容词，“快快乐乐”是双音节形容词的AABB重叠式；“高”和“低”是两个单音节形容词，“高高低低”是两个单音节的叠结，是形容词AABB叠结式。马龙方言中这两种形式都有，不仅包含单音节形容词的重叠式，而且还有双音节形容词的重叠形式。另外还有一种情况，我们归为第三类，AABB为一个语素，如:噼噼啪啪、哩哩啦啦、嘁嘁出出、么么三三等，这一类一般都是象声词或感叹词，相对来说比较少，也在此略作说明。对于上面所说的两种，在此细说。

①一个双音节形容词的AABB重叠，如：

客气——客客气气(很礼貌、懂礼仪、很客气)

毛草——毛毛草草(粗心大意办事情毛躁)

工整——工工整整(遵循格式工整)

疙瘩——疙疙瘩瘩(很多凸起来的包数量上多)

格落——格格落落(相当于角角落落)

由例子可以看出，这一格式是由一个双音节形容词重叠而成的，并且一般情况下双音节词AB重叠成AABB式后，词汇意义和语法功能是不变的，仅仅是为了增强表达效果，同时也是一种口语习惯。

②两个单音节形容词的AABB叠结，如：

触、拱——触触拱拱(那里碰一下这里碰一下，指人也指动物)

弯、扭——弯弯扭扭(和弯弯曲曲同义)

推、攮——推推攮攮(指相互之间你推我我推你)

汤、水——汤汤水水(一般指剩菜剩饭)

框、套——框框套套(相当于条条框框)

四、齐——四四齐齐(指很整齐相当于整整齐齐)

子、平——子子平平(和规规矩矩相同)

这一格式比较特殊。从例子可以看出，这两个单音节形容词也就是A、B之间的关系有两种，一种是并列相关关系，如：触和拱、弯和扭、推和攮、汤和水、框和套，它们之间具有相关性，是并列结构。这种并列性的单音节形容词重叠为AABB式，在马龙汉语方言中比较常见。另一种是这两个单音节形容词A、B之间毫无关系，如：四和齐、子和平，两个词之间毫无关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词组合。

(2)AABB呢式。AABB呢式是在AABB式上扩展出来的一种重叠形式，因为马龙汉语方言本身的语言特点，要在形容词后加“呢”(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的”)，所以要把这一形式单独划归一类，不和AABB式重合，至于内部分类，和AABB式相同，一个双音节形容词的AABB重叠；两个单音节形容词的AABB叠结(AABB式中已细说，此处不再赘述)。例如：

漂漂亮亮呢(漂漂亮亮的)

拉拉杂杂呢(形容很复杂，东西很多)

渣渣津津呢(形容受不得一点委屈，对小事大呼小叫)

毛毛躁躁呢(做事马虎)

(3)A里AB式。这一形式在马龙汉语方言里比较常见，且一般都有贬义，其构成形式A后面加入“里”，再接AB，构成A里AB式。AB一般是形容词。例如：

偻里偻馊(很吝啬很小气)

毛里毛草(做事不踏实不认真)

渣里渣津(大惊小怪)

恶里恶俗(素质低品质差)

邋里邋遢(不讲卫生)

土里土气(见识少很土气)

(4)A米A眼式。这一重叠形式方言中特有，且一般都为贬义词，构成形式是A是表示性质和状态的语素，A后面加入“米”再接A眼，构成A米A眼式。“A眼”不是一个词，只是方言中一种常见表达，如：

鬼米鬼眼(一般指看别人不爽)

犟米犟眼(脾气太倔)

瞎米瞎眼(骂别人眼神不好)

憨米憨眼(说别人太笨)

矬米矬眼(说别人太矬)

懒米懒眼(人很懒不关心任何事)

怂米怂眼(胆子太小什么事都怕)

(5)A了A式。这种重叠式也是用来强调程度很深，A是一个形容词，中间加入“了”表示程度加深，最后在重叠个A。需注意的是，这一格式并不是简单的在AA式中加入一个“了”语素，因为马龙汉语方言中AA式一般是名词的重叠，如：

热了热(很热)、远了远(很远)、酸了酸(很酸)、滑了滑(很滑)

脏了脏(很脏)、臭了臭(很臭)、丑了丑(很丑)、醉了醉(很醉)

白了白(很白)、甜了甜(很甜)、苦了苦(很苦)、辣了辣(很辣)

咸了咸(很咸)、淡了淡(很淡)、涩了涩(很涩)、冷了冷(很冷)

软了软(很软)、硬了硬(很硬)、干了干(很干)、湿了湿(很湿)

凉了凉(很凉)、旧了旧(很旧)、烂了烂(很烂)、好了好(很好)

(6)A头A脑式。这一结构是ABAC式中的一种，在马龙方言中比较常用，故将其分为一种，结构和ABAC式相同，意义上这一结构的词带有明显的厌恶色彩。如：

犟头犟脑(脾气很倔)、昏头昏脑(头昏眼花)、神头神脑(调皮不稳重轻浮)

囊头囊脑(很笨很傻)、楞头楞脑(反应不灵敏)、鬼头鬼脑(没有能力轻浮)

缩头缩脑(放不开蜷缩)、乱头乱脑(头发凌乱)、秃头秃脑(人没头发也可指山秃)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说明，对于重叠式形容词，许多学者在在其分类中还谈到一种形式，即ABAB式，但黄伯荣、廖序东先生在2011《现代汉语下册》中说：状态形容词如“雪白”“漆黑”“血红”，本身已表示特定状态和程度，而且程度较深，不用加“很”或重叠，但它们可以作词的重复，表示强调，属于修辞的反复格，如“漆黑漆黑(的)、雪白雪白(的)”，不算构形重叠(3)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本文采用此观点，结合马龙汉语方言实际不再分ABAB式，这种修辞的反复格的词，马龙汉语方言中也有很多，如：

阴疼阴疼(身上又冷又疼)、痒酥痒酥(身上痒)、酥噜酥噜(有东西在身上爬的感觉)

死皮死皮(耍赖)、摸索摸索(用手轻轻摸)、面冬面冬(一般指食物煮的太熟)

胯揸胯揸(走路分开腿走)、二鼓二鼓(很倔不听话)、二洋二洋(不勤快懒散)

夺缩夺缩(走路猥琐)、病歪病歪(无精打采像生病)、气鼓气鼓(生气)

(二)马龙汉语方言重叠式形容词的特征

根据上述内容，我们可以总结出马龙汉语方言重叠式形容词的特征：

1.词义的整体性。无论是哪一结构的重叠式形容词，其词义是完整的，结构也是一个完整的结构，并不是所构成的几个语素的意义的简单组合。这些重叠式形容词重叠后在句子中都表示一定意义。例如：“寡霞霞”不是说孤寡，而是说味道太淡；“毛里毛草”不是说有毛又有草，而是说人做事不踏实不细心；“干操湿操”不是说干湿，而是指人骂来骂去；“奶声奶气”不是说奶，而是指人说话阴阳怪气。

2.词义的地域性。方言具有很强的地域色彩，马龙汉语方言中的重叠式形容词也一样，很多重叠式形容词只在本地区使用，而在普通话中则不使用，例如：

偻里偻馊(很吝啬很小气)、渣渣津津呢(形容受不得一点委屈，对小事大呼小叫)

干喊湿喊(不停的喊)、老谱谱呢(很呆)

胯揸胯揸(走路分开腿走)、二鼓二鼓(很倔不听话)

毛呛呛(形容很狼狈，一般是毛发的凌乱也形容很弱小)、夺缩夺缩(走路猥琐)

3.结构的稳定性。马龙汉语方言中的这些重叠式形容词结构是比较稳定的，无论是在结构上还是成分上，都一样。结构上的稳定是指各个成分位置固定，顺序不可改变，侧重于位置，例如：

二洋二洋(不勤快懒散)不能说“洋二洋二”

子子平平(和规规矩矩相同)不能说“平平子子”

土里土气(见识少很土气)不能说“土气土里”

成分上的稳定是指成分不可更改，侧重于内容，例如：

扯七扯八(指话不对题)不能说“扯三扯四”

甩手甩脚(指走路不规范)不能说“甩心甩肺”

老嘴老脸(指很熟悉)不能说“老头老脑”

4.口语性强。因为马龙汉语方言中多土语成分，所以其中的许多词汇和短语，内涵丰富，具有浓重的生活气息。另一方面，因受当地少数民族语及邻境汉语方言的影响，马龙汉语方言词汇颇具特色，许多词语的传承只能通过口语来代代相传，而难于通过文字来记载。马龙汉语方言中的许多重叠式形容词也一样，具有很强的口语特征，例如：

“黑piA31”(形容太黑，和黑漆漆词义相同)

“piA44”(象声词，相当于“啪”)

“滑□tiA31t□iA31”(形容很滑，和滑溜溜词义相同)

“湿LiA31LiA31”(形容很湿，和湿漉漉同义)

偻里偻馊(很吝啬很小气)

夺缩夺缩(走路猥琐)

老谱谱呢(很呆)

三、马龙区汉语方言重叠式形容词的功能

(一)句法功能

马龙汉语方言中的很多重叠式形容词内涵丰富，具有浓重的生活气息，表现力极强，在使用中本身就能使语言生动形象。这些重叠式形容词通过各自的重叠方式重叠后，在句法功能上也具有一般形容词所具有的功能，主要表现在，在句中充当谓语、定语、状语、补语成分。

1.在句子中作谓语。谓语是谓词性成分，经常由动词和形容词充当。谓语的作用是表明主语是怎么样的、有什么性质、处在什么状态等，是用来陈述主语的(4)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马龙汉语方言中各类重叠式形容词通过自身的规则重叠后仍是形容词，属于谓词性成分，所以马龙汉语方言中重叠式形容词可以作谓语。无论是单音节和多音节：AA呢式、ABB式、老AA呢式、ABAC式、ABCB式、AABB式、AABB呢、A里AB式、A咪A眼式、A了A式、A头A脑式，都是可以的。另外，马龙汉语方言中有一个特点，一般都会在形容词后加“呢”(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这也使得这些结构都能做谓语，如：

这个菜辣辣呢。(菜辣辣的)

你家呢地板黑恰恰呢。(你们家的地板太黑，不好看)

背篓老重重呢。(背篓很重)

这个小伙子贼眉贼眼呢。(这个小伙儿贼眉鼠眼的)

你哥哥老高八高呢。(你哥哥很高)

你随时都是毛毛躁躁呢。(你做事太毛躁了)

我家隔壁那个姑娘偻里偻馊呢。(你家隔壁的女孩很小气)

你望望你瞎米瞎眼呢。(你做事太不专心了)

这个眼睛涩了涩呢。(我很困)

我们村那些小娃鬼头鬼脑呢。(我们村的那几个小孩不务正业)

2.在句子中作定语。定语是用来修饰、限定、说明名词或代词的品质与特征的，汉语中常用“……的”表示。马龙汉语方言中有一个特点就是一般都会在形容词后加“呢”，这就构成了“……呢”式，同样在马龙汉语方言中大部分的重叠式形容词加了“呢”后一般都能作定语，如：

我就喜欢吃咸咸呢稀饭。(我就喜欢吃很咸的稀饭)

小娃是不可以喝扎冰冰呢水呢。(小孩不可以喝很冰的水)

老贵贵呢衣裳还不穿。(很贵的衣服你还不穿)

老重八重呢石头我不抬。(很重的石头我不抬)

宽宽敞敞呢床，睡着太舒服啦。(宽敞的床睡着舒服)

我有一件和你同模同样呢衣服(我有一件和你一模一样的衣服)

邋里邋遢呢床我才不睡。(很脏的床我不睡)

憨米憨眼呢小伙子我才不喜欢呢。(很笨的小伙儿我不喜欢)

烂了烂呢衣裳我才不穿呢。(很烂的衣服我不穿)

秃头秃脑呢山上没得菌。(光秃的山里没有菌子)

3.在句子中作状语。状语是句子的重要修饰成分，是谓语中心词的一个附加成分，从各方面对谓语中心词进行修饰、限制。状语不只是由副词充当，还可以由时间名词、动词(能愿动词)、形容词(特别是表示状态的形容词)等充当(5)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马龙汉语方言中的重叠式形容词一般都可以作为状语在句子出现，用“呢”代替现代汉语中的“地”使用，如:

你兄弟呆呆呢望着我。(你弟弟呆呆地看我)

你望望他资兮兮呢跑过来。(你看他很生气地跑过来)

他一天就老噗噗呢坐着。(他成天都呆呆地坐着)

他奶声奶气呢讲话。(他小声地说话)

我妈老早八早呢叫我起床。(我妈很早地就叫我起床)

我轻轻松松呢打羽毛球。(我轻轻松松地打羽毛球)

他怪里怪气呢讲话。(他很怪地说话)

你望望他瞎米瞎眼呢走路。(他不专心地走路)

他一天神头神脑呢爬树。(他调皮地爬树)

但是A了A式一般不能作状语，一般不修饰动词，如：“我喝凉了凉呢水”，不能说“我凉了凉呢喝水”。

4.在句子中作补语。补语是动词或形容词后面的连带成分，补充说明述语的结果、程度、趋向、可能、状态、数量等(6)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马龙汉语方言中重叠式形容词具有形容词的特征，能说明性质状态，所以马龙汉语方言中的重叠式形容词一般也都可以作为补语在句子出现，如：

手都被烟秋了黑黑呢。(手被烟熏得黑黑的)

字写呢乱糟糟呢。(字写得很乱)

他跑呢老远远呢去了。(他跑得很远)

他讲话讲呢拖声拖气呢。(他说话说得很慢)

他背呢老重八重呢。(他背得很重)

他作业做呢认认真真呢。(他作业做得很认真)

你望你穿呢土里土气呢。(你穿得很土)

隔壁大妈家呢儿子走路走呢矬米矬眼。(隔壁大妈家孩子走路走得很难看)

他喝酒喝呢醉了醉呢。(他喝酒喝得很醉)

他着打呢楞头楞脑呢。(他被打的呆头呆脑的)

(二)语义功能

在语义功能上，马龙汉语方言重叠式形容词主要从语义色彩方面来分析。

1.感情色彩的区别。不同类型的形容词重叠，其感情色彩也是不同的，但整体上马龙方言重叠式形容词多含中性义或贬义，少数含有褒义。

AA呢式的重叠多为中性词；也有褒义词，如：红红呢、黄黄呢、绿绿呢、蓝蓝呢、紫紫呢、黑黑呢、白白呢、方方呢、圆圆呢、尖尖呢、正正呢、扁扁呢、平平呢、直直呢等；也有贬义的，如：烂烂呢、笨笨呢、贪贪呢、怂怂呢等。这一组合形式的褒贬主要取决于A词的感情色彩。

ABB式的重叠也是有褒有贬，这取决于A的褒贬。如：粉咚咚、憨初初，前为褒义，后为贬义；如果A为中性，那ABB式的感情色彩就主要靠不同的BB来表示，如：黄森森、黄翘翘，前为褒义，后为贬义。

老AA呢式中多是贬义词，“老”是使程度加深，相当于“太”“很”，且A多是贬义。即使是中性，程度加深后也带有贬义，一般都带有一种抱怨的意思在里面，如：老远远呢(很远)、老贵贵呢(很贵)、老早早呢(很早)、老重重呢(很重)、老大大呢(很大)、老厚厚呢(很厚)、老谱谱呢(很呆)、老渣渣呢(很老)、老胖胖呢(很胖)等。

ABAC式多是贬义，褒义很少，有时BC为中性，加上A后便成贬义，因此这一结构多贬义。如：怪声怪气、奶声奶气、霉手霉脚、甩手甩脚、油嘴油舌、瞎眉瞎眼、昏头昏脑、神头神脑、囊头囊脑等。

ABCB式也是偏向贬义，多有一种厌烦的心理在其中。如：半大不大(不算大也不算小)、半熟不熟(不算太熟)、半肥不肥(不肥也不瘦)、干操湿操(骂来骂去贬义)、干叫湿叫(不停的说话含厌意)、老远八远(很远)等。AABB式和AABB呢式相似，有褒有贬，也有中性，AABB呢式程度比AABB式深，取决于AB。如：客客气气(很礼貌、懂礼仪、很客气)、毛毛草草(粗心大意办事情毛躁)、漂漂亮亮呢(漂漂亮亮的)、拉拉杂杂呢(形容很复杂，东西很多)等。

A里AB式、A咪A眼式和A头A脑式，这三种形式一般都是贬义，且程度比较深，因为在马龙汉语方言中这三种形式多是土语，用于骂人，如：

偻里偻馊(很吝啬很小气)

毛里毛草(做事不踏实不认真)

瞎米瞎眼(骂别人眼神不好)

憨米憨眼(说别人太笨)

矬米矬眼(说别人太矬)

犟头犟脑(脾气很倔)

昏头昏脑(头昏眼花)

神头神脑(调皮不稳重轻浮)

A了A式有褒有贬，这一结构比较对立，非褒即贬，一般程度取决于A。如：

脏了脏(很脏)、臭了臭(很臭)、丑了丑(很丑)、醉了醉(很醉)

想了想(很想)、美了美(很美)、香了香(很香)、爱了爱(很爱)

2.语体色彩的区别。在语体色彩上，马龙汉语方言口语色彩很浓厚，因为马龙汉语方言很多是土语，具有很强的区域特色，再加上重叠式的使用，更能反映地方特色，并且有的重叠式基本都是口语，比如A里AB式、A咪A眼式和A头A脑式。有些词无法书写，只有口语中存在，无书面语，如：黑□□piA31”(形容太黑，和黑漆漆词义相同)、“□p‘iA44”(象声词，相当于“啪”)、“□tiA31一口”(动词，相当于说咬一口)、“滑□t‘iA31t‘iA31”(形容很滑，和滑溜溜词义相同)、“湿LiA31LiA31”(形容很湿，和湿漉漉同义)等。

四、结 语

综上所述，重叠式形容词在马龙汉语方言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和作用，和其他词类的重叠式相比，其形容词重叠的类型繁多，划分详细，表达出来的意义也有区别，充分展现出马龙汉语方言的丰富性。马龙汉语方言中重叠式形容词按单音节和双音节主要可以分为：AA呢式、ABB式、老AA呢式、ABAC式、ABCB式、AABB式、AABB呢、A里AB式、A咪A眼式、A了A式、A头A脑式，共11式，不同的重叠形式有不同的特征，其中ABB式在单音节和多音节中均有出现，主要看其构成方式。马龙汉语方言重叠式形容词的特征主要表现在词义的完整性、词义的地域性、结构的稳定性及口语性四方面。重叠式形容词重叠后在句法功能上能在句中充当形容词所充当的成分，谓语、定语、状语、补语成分，一般不能带宾语；在语义色彩上口语色彩突出，感情色彩多含中性义或贬义，少数含褒义。因马龙汉语方言中有很多土语，所以与普通话相比有很多不同之处，从重叠式形容词的分析中就能看出马龙汉语方言的独特性以及其独特的历史、人文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