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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苏区疫情防控工作探析

2020-02-22朱万红

世纪桥 2020年5期
关键词:卫生防疫瘟疫苏区

朱万红

(中共瑞金市委党史办,江西 瑞金 342500)

一、中央苏区疫情的发生及原因

(一)疫情的发生

1932 年初,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震动了整个中央苏区,瘟疫来得凶猛而迅速,肆虐于江西富田一带。1 月13 日,《红色中华》刊发了《富田一带可怕的传染病发生》的消息,“闻最近富田一带,传染病非常厉害,甚至一天死六十人左右”。消息报道了病人发寒热、抽筋、吐泻的症状,以及病死率高的疫情特点。

由于瘟疫的突发性、严重性及破坏性,苏维埃政府快速反应。1932 年1 月12 日,临时中央政府召开第四次常会(笔者注:常会即常务委员会,下同),当即决定开展全苏区卫生防疫运动。同月,中国共产青年团苏区团(笔者注:即苏区共青团)把防疫竞赛和卫生宣传工作定为当时主要任务之一。2 月10 日,范一农在《红色中华》发表《我们要怎样来预防瘟疫》一文,号召苏区军民迅速开展卫生防疫运动,并指导预防瘟疫。

(二)疫情发生的原因

1.战争因素。1932 年1 月13 日,临时中央政府副主席项英发表《大家起来做防疫的卫生运动》专题社论,向广大群众宣传瘟疫的危险,轻者损人健康,重则牺牲无数人的生命;号召各级政府组织、群众团体、红军医生要带领工农群众积极参加防疫的卫生运动。社论还分析了江西苏区发生瘟疫的原因,矛头指向国民党军阀挑战人性底线的无耻行为。社论揭发了国民党军阀毫无人性和纪律,在苏区大肆烧杀,人粪马屎随便排泄,凡是他们经过或居住的地方,臭气熏人、污秽不堪。“最辣毒的手段,就是他们打不赢红军,临走时将许多死尸,故意的抛露或埋葬在工农群众的住宅里(如富田),以企图制造瘟疫,进一步危害工农群众生命和革命力量。”[1](P.43)从项英发表的社论可知,这次瘟疫的传染源主要是战死后暴露的尸体,暴发这次瘟疫的直接原因是战争。因为战争不但破坏了苏区的自然环境,而且导致人员过于聚集和人流量过大,为瘟疫的产生和流行提供了可能。

2.环境因素。客观讲,中央苏区疫情的发生和流行,除了战争因素外,还与苏区本来的自然环境密切相关。中央苏区主要辖区是赣南、闽西,这里多山多沟壑,山深林密、潮湿闷热,属亚热带季风湿润型气候。这样的环境水洼湿地较多,容易产生腐败植物,空气、水源容易变质,亦容易孳生菌虫、蚊蝇,多生鼠害。而水源、蚊蝇和老鼠等在特定条件下既是疫情的传染源,又是传播媒介。

3.社会因素。当然,中央苏区疫情的发生与流行,还有更为深层、内在的社会因素,简略说就是苏区人民的不良积习。赣南、闽西交通闭塞、经济落后、文化保守,人们长期处于刀耕火种的农业社会,生活条件的艰苦使得这里的人们有着浓厚的小农意识。这种意识体现在生活方面就是不注重个人和环境卫生。如博生县城和瑞金渡头区官仓乡“住房内放置尿桶粪桶,一揭盖臭气熏人作呕”“许多地方的群众故意把屋前屋后的污水污物堆积作成肥料”,甚至在厅堂天井沤肥;“群众家堂经常总不打扫,养鸡鸭放在房内,牛猪栏同人住在一起,弄得满口满鼻都是臭气”的现象到处可见。而不讲卫生的陋习最易招致疫疾发生和流行,如因喝塘水或用塘水洗米洗菜导致瑞金“壬田区之一乡于三个月内因赤痢死亡五十余人”[2](P.314-317)。

不可否认,受尽封建统治阶级和国民党买办资产阶级剥削和压迫的赣南、闽西群众具有强烈的革命性,他们是苏维埃运动的主力军,也为中国革命作出了重大的贡献和牺牲。但也毋庸讳言,深受封建思想影响的苏区民众还存有很多不良积习,甚至是陋习。如迷信鬼神、生病叫魂、停尸不埋、河里抛尸、吃病死或野生的禽畜等现象随处可见,甚至对新思想新事物有抵触情绪,这也是苏区疫情时时死灰复燃的深层原因。

在革命战争的背景下,军事行动成为苏区瘟疫暴发和流行的催化剂。持续不断的战争促使苏区人口过度集中、人员流动加速,苏区人居环境更加恶化,导致中央苏区在将近三年的时间里频频发生疫情,特别是每年年初,疫情总是来势汹汹,甚是恐怖。

二、中央苏区疫情防控机制建设

1931 年11 月7 日至20 日,第一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在瑞金叶坪召开,宣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正式成立。中国共产党在苏区刚刚局部执政,就面临着瘟疫肆虐的严峻考验。面对这场猝不及防的瘟疫和后来频频发生的疫情,为保障苏区军民的生命安全和苏区社会秩序的稳定,苏维埃政府发动了持久、大规模的卫生防疫运动。在防疫运动中,中国共产党人深入调研,了解疫情突发和频发的原因,并针对疫情的传染源、传播途径和易感人群制定相应的防控措施。在实践中探索出相对完备的疫情防控机制,主要体现在组织决策、贯彻落实和科学防治等方面。这些防控机制的建立,充分体现了党在执政之初所表现出的应对突发疫情和长期防控的能力和水平。

(一)组织决策机制

对于突发疫情,能否作出迅速、联动、协调的反应,能否果断作出正确决策,能否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防控疫情的方法和途径,是检验一个政党执政能力的重要指标。中央苏区非常重视疫情防控的组织决策机构建设,并在防控实践中根据疫情的变化不断调整部署,使之更加科学合理。

1.建立军政联合防控疫情的领导机构。临时中央政府在瑞金成立后,设置了“九部一局”的行政体系,其中卫生工作属于内务人民委员部(简称内务部)的职责之一。在中央,内务部下设卫生管理局,在省、县、区一级(笔者注:当时中央苏区行政区划分为省、县、区、乡四级)设立卫生部(科),其任务是:“管理医院,预防和制止瘟疫与传染病,注意公共卫生,检查车船、公共食堂及人民住宅之清洁,考验并监督医生和药剂师,检查药品及药材之营业等。”[3](P.170)同时还成立了隶属于中央人民委员会的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以下简称中革军委),下设总军医处,负责红军的医疗卫生工作。当时总军医处处长贺诚兼任中央内务部卫生管理局局长,这种安排说明了卫生行政管理体系是军队与政府相结合的设置和布局。

富田一带暴发瘟疫后,临时中央政府立即召开第四次常会,重点研究疫情防控的应急处理问题。会议经过充分的讨论,作出决策:“为保障工农群众的健康和预防瘟疫发生起见,决定举行全苏区防疫卫生运动,由军委会的军医处拟定办法和条例。”[4](P.151)1932 年3 月,中央人民委员会发布第二号训令《强固阶级战争的力量实行防疫的卫生运动》,指示地方各级人民政府必须按照总军医处拟定的《苏维埃区暂行防疫条例》的要求和办法来领导工农群众举行卫生防疫运动。训令附有《苏维埃区暂行防疫条例》和《卫生运动指导员工作纲要》,规定卫生运动指导员指导群众消灭瘟疫的具体方法和原则。

这一最高决策和指令的颁布,说明了党领导下的中央苏区卫生防疫运动已形成了军政联合、军民联防联控的布局。

2.组建各级卫生运动委员会。由于战争持续不断,中央苏区的传染病时时抬头。为扑灭疫情,保障工农群众的健康,临时中央政府又于1933年1 月31 日召开第三十一次常会,讨论并决议“责成内务部举行大规模的防疫运动”[4](P.599)。“大规模”一词说明此前的卫生防疫运动开展得还不够广泛、不够深入,需要在组织上作出新的部署。

按照临时中央政府的指示,1933 年3 月,中央内务部颁布《卫生运动纲要》,明确了开展大规模防疫运动的首要任务是建立卫生运动的各级组织。随后要求城市、乡村、机关、部队都要建立卫生运动委员会和卫生小组。

在城市,卫生运动委员会设正副主任各1 人,委员7 至11 人。大城市还要将全城分为几个卫生区,每区设立一个卫生运动委员会,下分小组。每条街由10 家至15 家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卫生小组,公推组长1 人。卫生运动委员会负责动员本城本圩本区全体群众进行卫生运动,卫生小组负责动员本组群众进行卫生运动。在乡村,小乡组织一个卫生运动委员会,大乡则分村组织几个卫生运动委员会,每5 家至10 家成立卫生小组,公推组长1 人,负责动员本组群众进行卫生运动。在机关,如县政府、县党部、群众团体及保卫机关的部队,凡在百人以上的机关组织一个卫生运动委员会,由群众会推举主任1 人,委员5 至9人,负责动员本机关全体人员进行卫生运动。凡百人以下的机关组织卫生小组,隶属当地卫生运动委员会。在部队,在政治机关指导下,以团为单位组织一个卫生运动委员会,推举主任1 人,委员5 至9 人,负责动员本部队的卫生运动。每个伙食单位组成卫生小组,公推组长1 人,负责动员本组开展卫生运动。

临时中央政府通过组织建设把防控力量深入推进至基层和全体军民,形成了一张防控疫情的巨网,不仅实现了军政联合防控,而且在苏区上下形成了群防群控的格局。

3.成立中央防疫委员会,进一步加强对疫情防控的组织领导。如上所述,中央苏区的卫生防疫工作原是由中央内务部兼管的,中华苏维埃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后,中央政府为了加强对防疫工作的领导,保障工农群众的生命安全,于1934 年3 月10 日成立了中央防疫委员会。该委员会由中央机关各派一名代表组成,贺诚为主任,分设宣传、设计、疗养、总务各科及隔离所等机构。委员会成立后,于3 月16 至23 日在疫区开展了防疫运动周工作。并要求各级机关和各地群众,在防疫期间,停止一切群众集会和演剧,严防传染;发现传染病患者须立即告知防疫委员会,经确诊后进行隔离治疗;各地务必进行大扫除、疏通沟渠、封塞鼠洞、深埋尸体等。

(二)贯彻落实机制

苏区时期,战争是引发疫情、影响群众生活的一个因素;控制疫情,改良群众生活,有助于革命战争。因此,毛泽东在中华苏维埃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说:“组织革命战争,改良群众生活,这是我们的两大任务。”[5](P.139)如何控制疫情,改善群众生活呢?党的决策是“举行全苏区卫生防疫运动”。实现这一决策的主要路径是进行政治动员、突击检查、开展竞赛等行动。

1.上下联动,军民总动员,营造全民防控疫情的氛围。富田一带发生瘟疫后,临时中央政府立即作出“举行全苏区卫生防疫运动”的决策,项英随即发表社论《大家起来做防疫的卫生运动》,对苏区广大军民进行政治动员。社论指出:“在苏维埃革命向外发展、胜利的时候,发生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就是瘟疫问题;它不仅危害工农群众的健康和生命,而且会损失阶级战争的力量。”项英把卫生防疫工作与革命战争,以及群众的切身利益联系在一起,号召全苏区的军民行动起来开展卫生防疫运动。1932 年10 月10 日,中革军委也发布开展卫生运动的训令,命令各级指挥员、政治人员与卫生人员,要鼓起杀敌的勇气,消灭疟疾、痢疾、下腿溃疡等传染病。各伙食单位要立即成立卫生委员会,用标语、传单、讲演、竞赛等方法进行卫生运动宣传。1933 年2月13 日,《红色中华》又发表社论《加紧防疫卫生运动》,作广泛动员,要求把防疫卫生运动发展为极广泛的群众运动,不管是小孩还是老人都要吸引过来参加。同时提出组建突击队和宣传鼓动队进行宣传和督促。

遵照临时中央政府的决策,苏区各级政府发布通知、训令、告群众书等文件,制定相关的规章制度及条例,通过报纸、标语、漫画等媒介,对群众进行广泛而深入的政治动员,营造全民防疫的氛围。如瑞金九堡区专门召开了讨论卫生运动的工作会议,对防疫工作做了详细而具体的布置,在乡一级设立卫生委员会,村一级设立卫生小组,组织卫生宣传队、消毒队、掩埋队等。他们规定时间、划定区域进行大扫除,并且用敲锣的方法挨家挨户作宣传动员。列宁小学还对学生专门讲解卫生防疫知识,极大提高了全民参加大扫除和防疫运动的积极性。[1](P.2975)

2.广泛宣传,进行突击检查,促使防疫运动的决策落到实处。为了把临时中央政府关于“举行全苏区卫生防疫运动”的决策贯彻落实到家家户户,苏区上上下下组织宣传队进行广泛宣传,组织突击队进行督促检查。

在群众大多缺乏卫生常识和卫生习惯的情况下,中央苏区充分发挥卫生运动委员会和卫生小组的作用,在群众中反复宣传医学、卫生常识。尤其是讲清楚疾病的来源,像春瘟、天花、痢疾、伤寒、霍乱、白喉、鼠疫、花柳、疟疾、烂脚等病大多是传染得来的。或由人传染而来,或由动物传染而来,一人传十,十人传百,所谓的瘟疫就是这样产生的,还向群众讲清楚传染的病理,讲清楚细菌是一种人眼看不见的东西,生长得很快,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不久就生得几十万。当时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都认为疫病是鬼神命运招来的。

《卫生运动纲要》为此特别规定,卫生运动委员会和卫生小组成员要深入到各城市、乡村、机关及部队,推动工会、农工会、贫农团、少先队、赤卫军、妇女代表会和儿童团等团体,利用俱乐部、夜学、小学、识字班、墙报等方式,抓住各种机会对群众宣传卫生常识和卫生习惯,使群众相信科学,并自觉与封建迷信、邋遢习惯作斗争。

1932 年9 月,中革军委总卫生部发布《卫生决议案》,要求部队每个伙食单位的卫生委员会必须定期向红军战士作卫生防疫运动的文字宣传、口头宣传和其他形式的宣传,内容要通俗易懂、鲜活有趣,同时规定上级卫生机关还要派突击队进行检查。

检查是推动卫生防疫工作的重要方法。在地方,不论城市、乡村、机关,均由卫生运动委员会负责。首先确定每月的卫生运动日(一般定在每月1 日或15 日),检查在卫生运动日的第二天开始。卫生运动委员会经过分工后,全体工作人员前往各自指定的区域,跟着小组长挨家挨村实地查看,并对检查情况作好记录。区政府可组织临时的卫生突击队对做得不好的乡村进行专门的突击检查。卫生运动委员对做得好的和差的还分别给予表扬或批评。如《红色中华》第165 期对粮秣厂忽视卫生工作进行了严厉的登报批评,通报了总供给部粮秣厂卫生差、人畜杂居,导致发生鼠疫死亡一人,并督促其立即整改。同期,还对九堡区的防疫工作进行了登报表扬,并号召各县区特别是疫区的同志们一起学习九堡区的经验,开展广泛的群众卫生运动,彻底消灭瘟疫。

3.订立公约,开展防疫竞赛,激发群众与污秽、疾病作斗争的决心。卫生运动委员会在宣传督查的同时,还引导和鼓励群众订立公约,开展卫生防疫竞赛。《卫生运动纲要》规定,各城市、乡村、机关及部队,应由卫生运动委员会领导,订立竞赛条约,开展家与家、小组与小组、村与村、乡与乡、区与区的卫生防疫竞赛。机关与机关、部队与部队也可竞赛。竞赛优胜的给予登报、送旗、上红板等奖励,有条件的还可以进行物质上的奖励。

其中防疫成效比较突出的是长冈乡。长冈乡塘背村订立的《卫生公约》简洁、明白且有针对性,共8 条,开篇讲述卫生防疫运动的意义在于保卫和巩固苏维埃政权,增强革命的力量,具体规定厅堂不放灰粪、房屋要开窗通气、水沟要疏通、经常洗晒衣被、不吃病死禽畜、扑灭蚊蝇和鼠害、每五天大扫除一次,并且规定村卫生委员会要进行检查评比。毛泽东在《长冈乡调查》中这样记述,长冈乡“重新召集卫生委员会(除乡卫生委员会外,还有各村的卫生委员会,乡村均5人)开会,号召各村竞赛,‘看哪村做得较好’。七月督促实行,四个月末大有成绩,比前清洁了一倍。”[2](P.292)

红军队伍中也积极开展卫生防疫竞赛,中革军委总卫生部发布的《连一级卫生勤务》要求召集军人大会订立卫生竞赛条约,竞赛中表现优秀的登红板表彰。《红色卫生》第3 期刊登了红一军团在1933 年七八月份的竞赛情况,据军团卫生部的统计,当年七八月烂脚人数比上一年大为减少,其中五团最好,并特别提到青年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卫生竞赛对于提高群众参与卫生防疫运动的积极性,鼓励群众与污秽和疾病作斗争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三)科学防治机制

从1932 年初富田暴发瘟疫到中央红军长征,在近三年的防疫实践中,中央苏区医护工作者针对疫情发生和流行的原因,分析疫情传染源、传播途径等因素,探索形成了“防治结合,预防为主”的工作方针,总结出针对疫情的应急措施和预防经验。

1.封锁疫区防扩散。对于突发的疫情,为了防止其蔓延扩散,中央苏区采取了封锁隔离的办法。中央人民委员会在1932 年3 月发布的《苏维埃区暂行防疫条例》(以下简称《条例》)明确把霍乱(虎列拉)、赤痢、肠窒扶斯(伤寒)、天花、发疹窒扶斯(发红疹子的伤寒)、猩红热、白喉、鼠疫、流行性脑瘠髓膜炎九种病划定为传染病,并把发生过这些病的地方划定为疫区。《条例》第四条规定:若发现传染病应向上级及邻区报告,在报告中写明病状、病名等项;第一时间隔离传染病人,其使用的衣服器具不能再使用;如果该地方传染厉害,必须在周围五六里之间断绝交通,离该地五六里之外,不能开大会及游街等,总之不要多人集合一处,以免传染。1934 年2 月22 日,中革军委发布训令:“在传染病区,除军事上的必要交通外,断绝行人往来。由驻军派人举行健康检查,特别禁止有传染病人嫌疑者向非传染病区行动,直至传染病消灭后恢复日常交通。”[2](P.333)

2.根据季节防时疫。由于受战争、气候、自然环境等因素的影响,中央苏区在不同的季节时常发生不同的传染病。对于这样的时疫,主要是采取预防为主的办法。如春天气温转暖,未得到及时掩埋的尸体容易腐烂,因此春季是最容易发生瘟疫的季节。1934 年2 月,中革军委专门发布《关于严防春季时疫办法的训令》,要求各地驻军应组织防疫宣传队和突击队,在乡村城市各地区进行宣传与突击工作;要求各地驻军与当地各级苏维埃政府会商建立卫生训练班,训练时间为一星期,训练内容为防止春季时疫及公共卫生、个人卫生问题,以师、团的医生、卫生长、卫生员充当训练班教授,进行群众性卫生教育。针对夏季易发霍乱的情况,《条例》要求在春夏之交的时候,各级政府须领导群众作捕蝇灭鼠运动。中革军委总卫生部于1933 年9 月印制的《连一级卫生勤务》要求在春秋初交的时候举行卫生运动周活动;在预防时疫方面,“春天秋天要种牛痘,夏天要注射霍乱预防液,其他时刻遇有发生瘟疫时,应随时补种各种苗浆注射预防液等”[2](P.255)。

3.注重卫生防传染。注意公共环境卫生和个人卫生是防治各种传染病最根本的方法,因为注重卫生能有效消灭传染源,阻断传播途径。针对苏区群众卫生习惯不好的情况,《条例》规定:凡圩场及村落一切民众家屋及公共房屋,每半月举行大扫除一次,所有政府工作人员及群众皆应参加;所有圩场及村落之街道、天井、铺店、住室、沟渠内的尘埃垃圾皆要扫除干净,门窗用具亦要洗刷;滞留污水的水道水池、沟渠皆要开通,使污水流出,水道沟渠还须用石板或木板掩盖;扫除下来的尘土废物,应集中于圩场或村落以外的地方进行焚烧;凡污秽之街道、天井、沟渠等处,经扫除干净之后,再用水洗涤,洗涤后撒石灰,污秽之墙亦应粉刷石灰;所有家庭用具及衣服被褥等物品,皆要洗涤干净,在日光下暴晒。在个人卫生方面,《条例》特别强调饮食问题,规定不能饮用不洁之水,不吃陈腐、刺激和传染病人食用过的食物,而且要求一切饮食物皆要煮沸煮熟才可食用。《卫生运动纲要》指导群众的方法是:要通光、通气、通水、煮熟饮食、除掉污秽、剿灭苍蝇、隔离病人。

4.积极施救,隔离治疗。对于突发的疫情,不仅采用封锁隔离的办法防止其蔓延扩散,而且对传染病患者积极救治,隔离治疗。1932 年8 月28 日,《红报》刊发社论《怎样防止与救治流行的瘟疫》,认为要彻底消灭瘟疫,各区乡必须组织临时治疗站,聘请技能优良的医师对传染病患者实行免费医诊。中革军委在1932 年10 月也发布训令,通令各部队对于患有传染病的红军战士,必须离开部队安排入院,隔离治疗,不得遗弃路上。1934 年2 月,中革军委再次发布训令,命令各部队首长立即派医务人员,检查部队中及当地群众有无急性传染病,如发现应立即采取隔离治疗。如果传染病患者太多,必须与当地政府及各社会团体商妥,建立临时传染病院,加紧隔离治疗。

1934 年3 月中央防疫委员会成立后,专门设立隔离所机构,要求各地机关和群众若发现传染病患者必须立即告知委员会,委员会将派专业人员接患者到隔离所救治。

5.分类医治,中西结合。对于传染病患者,不但将其隔离治疗,而且对于患有不同传染病的人也进行分类诊治,避免交叉感染。据时任红军总司令部卫生科科长张汝光回忆,1933 年7 月底,他被总卫生部派往四都医院指导工作,来到四都医院驻河田的三所,发现这里到处都有温泉,是治疗疥疮的理想场所,因此建议四都医院三所的领导利用木板隔出一个个治疗皮肤病的天然场所,与其他传染病患者分开治疗,取得了很好的治疗效果。同年秋,张汝光又被派往宁化禾口镇后方医院工作,来到后方医院设在清流县的三所,发现从前线下来的300 多伤病员挤在三个祠堂里,伤员和病员混在一起,传染病交叉感染严重,死亡率很高。他和指导员商量后,动员全所人员借门板,搭高铺,按病伤轻重分开治疗,并把医护人员分成相应的小组。需要做手术的伤员转送到宁化一所,他在三所负责传染病人的治疗。这样,通过分类施治,在一个月内控制了传染病的蔓延,降低了死亡率和致残率[6](P.216-218)。

苏区时期,由于国民党的军事、经济封锁,中央苏区各种医用物资极度匮乏,尤其是西药更是紧缺。在艰难的条件下,医护人员一方面尽量节约使用西药,另一方面充分发挥中医及中药防治传染病的优势。1933 年9 月,贺诚撰文《应急切转变诊疗工作》,批评“西药万能”论,认为材料厂出品的麻黄丸解热、复方柴胡丸治疗疟疾、王岑丸解热利尿方面都有实效,其他数十种中药也屡经试验,效力丝毫不差,倡导在当时的环境下广泛使用中药代替西药。据戴正华回忆,在防治疟疾的措施中,除发动群众扑灭蚊虫外,还用金鸡纳霜丸和中药常山、小柴胡汤防治,中西合璧,发挥了很大效力[6](P.97)。戴济民也有类似的回忆,在药物来源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找草药,找当地中医请教,不论资历深浅,只要能治疗流行的痢疾、疟疾、下腿溃疡、疥疮等传染病的医生,就是名医,所开药方就是妙药灵方;学到之后,马上传遍连队卫生员,就地采药治疗[6](P.127)。

三、中央苏区疫情防控经验

从上述内容可知,党领导下的苏区卫生工作已经初步建立了相对完备的疫情防控机制,采取了较为科学有效的防治措施。在建立机制和总结措施的同时,还有几个与之相关、且不容忽视的问题,它关系到这些机制和措施能否发挥其最大作用,关系到疫情防控的成效能否实现最大值。笔者将其概括为疫情防控实践的三方面经验。

(一)坚持党的群众路线

疫情防控工作是群众工作,必须广泛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参与其中才能取得成效。我党深刻认识到群众工作的重要性,因此,在领导卫生防疫运动时走的就是群众路线,主要体现在下述三个方面。

1.确立一切为了群众的宗旨。富田一带发生瘟疫时,临时中央政府决定开展卫生防疫运动的出发点就是“为保障工农群众的健康”;中央内务部颁布《卫生运动纲要》,指示各级政府、群团要树立“卫生运动是群众生活与生命的保障”意识;红军医院把“一切为了伤病员”作为工作的方针。在中华苏维埃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毛泽东明确提出群众路线的工作方针,指出“许多人生疮害病,想个什么方法呢?一切这些群众生活上的问题都应该把它提到自己的议事日程上。”[5](P.138)只有把疫情防控工作与群众的切实利益结合起来,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广大群众才能参与到疫情防控工作中来。

2.在思想认识上引导群众。苏区百姓因长期生活在闭塞的山区,思想落后、文化保守、卫生条件差。因此,苏区开展卫生防疫运动的当务之急是引导群众破除封建迷信和生活陋习,宣传科学思想。在这方面,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身体力行,起到了很好示范作用。1933 年4 月,临时中央政府从叶坪迁到沙洲坝,毛泽东发现村里群众挑池塘水喝,一打听才知道村民迷信风水,认为沙洲坝干旱缺水是因为有旱龙王,不敢挖井。对于村民喝脏塘水一事,毛泽东很是担心。这年夏秋间,毛泽东稍有空闲,就同警卫员在村前的一块空地上挖出了一口清澈的水井,以实际行动告诉乡亲们只有破除迷信,才能喝上清澈干净的甘泉。经过引导教育,苏区群众的思想开始觉悟。如兴国崇贤区“多数群众都知道迷信是封建残余的恶习,欺骗、削弱工农的东西,一致起来反对和铲除这种恶习”[1](P.2440)。

3.要依靠群众、组织群众,发挥群众的创造力。毛泽东说:“革命战争是群众的战争,只有动员群众才能进行战争,只有依靠群众才能进行战争”[5](P.136)。疫情防控就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同样要组织群众、依靠群众,发挥群众的伟大力量。如西江县“把群众的卫生工作在全县开展起来了,特别是城市、南门、黄安三区,更是焕然一新,全县的严重的时疫完全被消灭了”[1](P.2987)。苏区妇女也行动起来了,发动“群众举行特殊礼拜六和义务劳动日,大家沐浴、打扫、通沟渠、烧垃圾、掩埋尸首……男女都已剪发,老太婆也剪了”[7](P.138),甚至连小孩子也积极参与到扑蝇灭鼠的竞赛当中。贺诚说:“在卫生工作中走群众路线,不只是做好了卫生工作,也提高了群众的文化水平,教育了卫生干部。”[6](P.67)

(二)保持社会稳定

面对疫情,人们的心理是脆弱的,如若再有有意或恶意的谣言煽动,人们的恐慌情绪就会迅速扩散,社会秩序难以稳定,抗击疫情的信心和决心也难以凝聚。如《红色中华》第129 期报道:近数月来,疾病发生,迷信复发,有些思想落后的分子,又出现了焚香秉烛和野外喊魂等现象。这些现象反映了疫情得不到控制时人们会慌不择路,做出迷信甚至极端的事情,从而加剧社会的恐慌。

1.打击反革命分子,消弭谣言。苏区时期,有些反革命分子借机造谣煽动,欲图破坏革命,如《红色中华》第165 期在报道中央防疫委员会成立的消息时,特别提出要注意与防疫相关联的几项工作,其中第一项就是要严厉镇压反革命分子的破坏。文中叙说有些反革命分子利用部分群众的迷信观念,造谣说瘟疫是“天灾人祸”,只有“诚心拜佛”才能祛除瘟疫和求得丰收;文章指出这是欺骗群众的鬼话,是反革命破坏防疫工作的阴谋,必须把这种造谣惑众者逮捕送到法庭去裁判。

2.要对群众作正面宣传、科学疏导。对于普通群众的恐慌情绪,苏维埃政府一方面要求医护人员尽快治愈传染病患者,给予民众以信心;另一方面宣传科学常识,疏导民众的情绪。苏区群众大多缺乏卫生常识,不明白传染病的致病原理,往往把瘟疫流行归就为鬼神责罚,以致产生恐慌的心理。因此,各级苏维埃政府通过报纸杂志、课堂墙报等方式给群众普及医学常识,指导卫生防疫方法。其中,总卫生部编辑出版的《红色卫生》《卫生讲话》《健康报》等刊物对于帮助群众学习卫生防疫知识起到积极作用。其中:《红色卫生》是专业性的杂志,主要阅读对象是医务人员;《卫生讲话》是通俗性的卫生常识读物,受众面很广;《健康报》在苏区也很受欢迎,涂通今回忆说,当时常见的疟疾、痢疾、疥疮和下腿溃疡等传染病,《健康报》都有介绍防治的知识,可谓是“良师益友”。此外,其他报刊也积极宣传卫生知识,推动卫生运动的开展。如《红星报》《红色中华》经常辟有卫生专栏,刊载有关卫生知识的文章或社论。

(三)优先保障疫区医护人员及药品物资供给

中央苏区自创建之初,就受到国民党的军事和经济封锁,药品、物资、医护人员奇缺,苏维埃政府自力更生创办卫生材料厂,自主培养医护人才。在资源仍然不够用的情况下,优先保障疫区的医护人员和医药物资供给。富田暴发瘟疫时,中央内务部购买了一部分药品,专供江西灾区使用,在派卫生指导员前往江西灾区时,允许他们携带少量日常必需药品到灾区使用,如碘酒、痧丸、仁丹、规林丸之类,以保障疫区的药品需求。而对于非灾区各县的药品问题,则由各县自行解决[2](P.88)。《红报》刊发的社论《怎样防止与救治流行的瘟疫》指出,对于疫区,各区乡应组织临时治疗站,专门聘请技能优良的医师住在治疗所,提供免费医诊,同时特别聘请草药医生,组织采药队到各地采办各种草药,以保障疫区医护人员和药品物资的需求。

综上可知,中央苏区的卫生防疫运动在土地革命的背景下,既要围绕革命战争这一中心任务,又要兼顾后方各业生产。在复杂而严峻的形势下,党领导广大军民克服种种困难,创造性地建立了科学合理的疫情防控机制,颁布了一系列防疫的法规条例,保障了苏区群众的健康,改善了苏区的社会风貌。同时,中央苏区的卫生防疫实践锤炼了党的执政能力,尤其是应对突发重大事件的能力,为今天的卫生防疫实践积累了丰富而宝贵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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