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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社会形态理论视域下“卡夫丁峡谷”的跨越

2020-02-21梅景辉

社会科学家 2020年11期
关键词:社会转型资本主义市场经济

梅景辉

(南京财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草稿)》及相关著作中,将人类社会发展分为人的依赖关系为主体的自然经济时代,物的依赖关系为主体的商品经济时代,以及个人全面发展的产品经济时代。马克思的这一论断,成为唯物史观中区分“社会三形态”的基本原则。在这一社会形态的区分中,实际上已经将社会形态、意识形态和经济形态的关联融入其中,而且也表明,意识形态和经济形态必然随社会形态的发展而转变,同时,意识形态与经济形态之间,具有天然的辩证关联。

在唯物史观的社会形态理论视域中,从资本主义社会发端到当代的经济全球化时代,整个世界历史虽然经历了纷繁复杂的政治意识形态的争端和动荡,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从大的历史背景和时代划分而言,当前依然是物的依赖关系为主体的商品经济时代。虽然社会主义在中国等代表性国家中已经取得了重要发展,但商品经济时代依然是现代性历史未能跨越的一个实质性的“卡夫丁峡谷”。正因为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依然处于商品经济的语境之中,因此,经济全球化和市场经济法则依然是中国必须面对的现实,即使经济全球化和市场经济发展会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权形成一定的挑战和影响,我们也必须正视这个时代存在的问题及其可能的发展趋势,并且积极构建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权和领导权来应对商品经济的各种挑战和风险。

一、经济全球化与跨越“卡夫丁峡谷”的历史语境

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在经济全球化语境中最重要的挑战就是社会形态与意识形态和经济形态之间的不平衡发展问题。①社会形态概念源于地质学,其本义代表地质的分层变化,而在社会形态发展中,更是存在这种分层变化的关系。也就是说,处于社会形态变革时期,可能形成两大社会形态的相互斗争甚至可能是相互交融。因为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中,既区分了自然经济、商品经济和产品经济三大形态,但同时根据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特点区分了原始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这五大形态。②五大社会形态说在马克思恩格斯相关论著中已有所指涉,在苏联马克思主义发展时期被明确表述,并成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教科书中的确定性概念。从五大社会形态的区分来说,中国虽然尚处于社会主义发展的初级阶段,但还是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相互异质,而这种社会形态的异质性就导致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意识形态处于争端和博弈的状态之中。但根据三大社会形态理论的区分,中国又远远没有达到自由人联合体的产品经济发展状态,依然只能处于物的依赖关系为主体的商品经济时代,这又使中国的社会形态和经济形态与西方社会形态和经济形态处于同一历史背景之中,这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能够接受经济全球化和市场经济的根本原因所在。

两种社会形态的交融与博弈,就使得中国当前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处于转型与发展的境地。既要坚守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主义发展的本质要求,又要能够接纳和包容经济全球化与市场经济发展的基本法则。在此语境下,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体系必须创新发展,才能够面对当前的经济全球化挑战提出具有解释力的思想理论。

从根本而言,社会形态与意识形态和经济形态之间应当具有内在的耦合关系,就如同封建时代以人的依赖关系为主体的社会结构,必然与自然经济和等级制、分封制相互关联。封建时代的大一统的理念导致政治社会处于强大的整合状态之中,国家是作为一个大写的社会来行使其政治、文化和经济功能,个体必须屈从于政治社会的单元结构。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冲破了封建制的政治牢笼,将个体从分子式的结构中分解出来,将人定义为小写的社会和个体化的原子,在西方国家形成了商品经济主导的自由主义与原子主义盛行的社会结构。但这一社会形态并未使人彻底从政治社会中解放出来,而是将人对人的直接统治,转化为物化的商品、货币和制度对人的间接统治,这也就是人的依赖关系为主体时代向物的依赖关系为主体时代转变的本质。正如马克思所言:“这种与人的依赖关系相对立的物的依赖关系也表现出这样的情形(物的依赖关系无非是与外表上独立的个人相对立的独立的社会关系,也就是与这些个人本身相对立而独立化的、他们互相间的生产关系):个人现在受抽象统治,而他们以前是互相依赖的。但是,抽象或观念,无非是那些统治个人的物质关系的理论表现。”[1]也就是说,虽然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摆脱了自然经济时代的人对人的统治与奴役,而获得了形式上的民主与自由,但实际上进入了抽象观念和物以及制度统治与奴役之中,从而物化为更加深刻方式影响着现代人的意识形态与生活世界。在这种形式之下,人对人的统治和奴役并未消解,而是借助于物化的形式变得更加隐蔽而有效。人们以为在商品经济时代获得了自由的解放,而实际只是一种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幻象和错觉。

在商品经济时代所诞生的社会主义国家必然具有双重的时代命运和历史使命。一方面,它必然要被动接受商品经济时代的市场经济法则和经济全球化的布局,另一方面,它又要用马克思主义关于自由人联合体的学说来对抗物化的时代境况。如同马克思在他那个时代对于物化的深刻洞悉:“我们的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成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现代工业和科学为一方与现代贫困和衰颓为另一方的这种对抗,我们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与社会关系之间的这种对抗,是显而易见的、不可避免的和毋庸争辩的事实。”[2]马克思的这一判断和预言,在商品经济发达时期更是达到了鼎盛阶段,而享受这一物化福利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自由主义意识形态根本不可能消解这一物化悖论,必须要从马克思主义的自由与解放的意识形态中才可能找到扬弃商品、资本和货币的物化命运的真正突破口。

在这种历史语境下,中国要主动进入经济全球化的布局之中,并且在其中发挥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对于市场经济法则的引领与驱动功能,才能够在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中享受商品经济时代的物质福利,同时顺利完成社会形态的发展与进化历程。如同奥德修斯将自己绑在桅杆上听到塞壬女妖的美妙歌声,同时又能够顺利通过充满危险的海峡一样,中国当前必须构建起适应时代命运并且引领时代发展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权,才能够在新时代有所作为,成为社会形态与意识形态转折点的航向标与风向标。

当然,在商品经济和经济全球化的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发展,必然面临两个方面的现实挑战,一是如何顺利跨越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二是如何避免陷入商品经济的全面物化的境遇之中。

东方国家能否跨越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而直接发展社会主义的生产方式,是俄国革命家查苏利奇在19世纪后期向马克思咨询,而让马克思也倍感困惑的一个问题。在1867年《资本论》第1卷出版后,正值俄国废除奴隶制,开始向资本主义发展之际,俄国学者和政论家对《资本论》中所提出的由封建生产方式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转变的历史必然性和俄国农村公社的命运以及俄国社会的发展道路等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1881年2月16日,俄国的革命民主主义者查苏利奇致信马克思,希望马克思能说明对俄国农村公社可能有的命运以及世界各国由于历史必然性都应经过资本主义生产各阶段的理论的看法。

1881年2月至3月,马克思为给查苏利奇复信,先后写了一稿、二稿、三稿和四稿。最后将第四稿作为给查苏利奇的正式复信。在复信的草稿中,马克思指出:《资本论》对资本主义生产的起源分析,明确地限于欧洲各国。俄国由于历史条件不同,“历史必然性”不适用于俄国。在西欧,“是把一种私有制形式变为另一种私有制形式”。在俄国,以土地公有制为特征的农村公社依然存在。一方面,“土地公有制使它有可能直接地、逐步地把小土地个体耕作变为集体耕作,并且俄国农民已经在没有进行分配的草地上实行着集体耕作,俄国土地的天然地势适合于大规模地使用机器。农民习惯于劳动组合关系,有助于他们从小土地经济向合作经济过渡”。另一方面,“和控制着世界市场的西方生产同时存在,使俄国可以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把资本主义制度的一切肯定的成就应用到公社中来”。[3]

对于“跨越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问题,虽然马克思的确产生了疑虑,但他最终还是给予查苏利奇以比较肯定的答复。他这一答复也就促使俄国的革命党人有信心直接通过社会主义革命终结俄罗斯帝国的命运,跨越资本主义的制度而直接进入了社会主义的社会形态。

苏联这一跨越式的革命与发展,无疑使马克思主义的学说进入了现实的生活世界,它给东方落后的国家都带来了革命的振奋,但在马克思主义内部,却产生巨大争议。如以马克思恩格斯传人自居的考茨基就批判苏维埃的革命道路,认为它是一种违背马克思主义基本法则的道路,甚至认为这类似于一个孕妇为了生下未足月的婴儿,而通过非正常的剧烈运动方式让胎儿提前出生,这样生出的婴儿也许可以暂时存活,但由于先天不足,必然不能够具有持续性发展的生命。考茨基的说法也不是没有理论根据,他的依据就是马克思所言“无论哪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细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4]也就是说,他认为在俄国,它自身所容纳的资本主义全部生产力没有发挥出来,不可能让社会主义的细胞提前成熟并瓜熟蒂落。

列宁用革命的实践来回应考茨基的责难。当苏联社会主义发展顺利时,大多数人都忘记了考茨基的批判。但1991年苏联的解体,却让一些理论家和政治家记起了考茨基的批判,甚至将他的批判称之为考茨基的“预言”和“咒语”。

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与跨越“卡夫丁峡谷”的现代性反思

苏联解体对中国的社会主义道路产生重要影响。应当说,中国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变与俄国有诸多共通之处,都是在没有经历成熟的资本主义道路发展就进行社会主义革命,都是在同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双向斗争中获得成功。而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就是在苏俄的胜利鼓舞和支持之下取得的成果,如果苏联一直顺利发展下去,国人也许会忘记考茨基的责难和卡夫丁峡问题,但柏林墙的倒塌、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使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必须深刻思考这个问题,并且以实际的策略和行动来回应当时关于“历史的终结”和“红旗究竟还能打多久的”诘难与挑战。

苏联解体后,邓小平进行了深刻的思索,于是有了1992年初的南方谈话,也有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正式问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是对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的一种创新,是在商品经济时代下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意识形态并存的发展社会主义道路和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策略选择和实践选择。其实,邓小平在1979年就曾提出过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构想。当他在1979年11月会见美国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出版公司编委会副主席吉布尼和加拿大麦吉尔大学东亚研究所主任林光达时就指出,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邓小平说道:“说市场经济只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只有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这肯定是不正确的。社会主义为什么不可以搞市场经济?这个不能说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不能说只是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在封建社会时期就有了萌芽。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5]而到了1992年,邓小平则更明确提出“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6]虽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理论上曾经引起诸多争议,但从中国的改革开放实践历程来看,它依然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初级阶段的必然选择。而从这一段历程来看,社会主义道路与市场经济的结合,其实是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权发生转型与博弈的时期,当中国选择了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方式来跨越卡夫丁峡谷,必须要在意识形态上重新构建适合于当代社会转型的话语体系,才能够实现社会发展的“知行信”的合一。

在此境况下,中国以经济体制改革的方式应对全球化的挑战与危机。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推行,并非完全遵循了马克思的原初理论,却是在当前国情下“跨越卡夫丁峡谷”的实践抉择。如果按照马克思的原初设想,在民族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阶段,也是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的时期。但实际上,由于当代西方从剥削国家向福利国家的转变,西方国家无产阶级的革命意识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物化,很难在较短时间内形成世界一体化的阶级联盟。而社会主义国家实际面临着资本主义政治意识形态和市场经济体制双重垄断的冲突。马克思所说“卡夫丁峡谷”成为一个现实的政治与经济博弈的问题。而且凭借现有社会主义国家的实力,很难直接跨越资本主义政治与经济的“大峡谷”。因此,以迂回的方式,在政治上保存社会主义的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在经济上以市场经济的方式融入全球化,无疑是社会主义中国在社会转型时期的恰当选择。

从现代性社会的发展而言,市场经济的发展使我们所面临的是一个新的“社会转型”和“意识形态话语权博弈”的时代,商品经济和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已经使我们充分享受着现代工业和市场经济带来的种种福利,但社会生活的总体性物化,社会秩序的整合和价值规范的重构也使人们感受到,这是一个必须变革并重建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时代。

因此,“社会转型”和“意识形态话语权的重建”注定成为我们这个时代发展的主题词。虽然,“社会转型”在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几乎每隔数百年就会周期性的发生或者重演,但当代“社会转型”最根本的特征在于,它是在全球化的语境中产生并且推动着现代化的发展。而且,以往的社会转型都是经济体制、文化形态或政治体制的单方面转变,而当前的社会转型却是经济体制的转变影响着文化形态的变革,并进一步推动着政治体制的改革和文明秩序的重建,在此背景下,当代中国的社会系统、生活世界、意识形态和价值理念都面临着深刻的转型与变革。

中国当代社会转型是近代以来社会整体转型的延续与集中体现,正如同当代经济全球化是近代以来西方强势文明扩张运动的另一种表现方式一样。从历史语境来说,当代经济全球化无疑是现代市场经济和信息产业发展的必然结果,而全球化的发展又推进了市场经济和信息产业在世界各个国家的蔓延与渗透。西方发达国家充分享受了市场经济的福利,也将其当作是人类社会历史终结的最好经济体制,并努力用这种体制来同化其他国家,以减少经济贸易和意识形态的壁垒。当苏联解体后,西方国家认为市场经济能够战胜一切对手的信念进一步增强,它们也乐观地认为资本主义制度和市场经济可以成为整合世界秩序的真正原动力和手段,而全球化也被单向度地理解为“西方化”。在西方发达国家之外,东方国家也经历了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卡夫丁峡谷”的冲击与博弈,面临着是拒绝、竞争还是融入的艰难抉择。而很多东方国家也在自觉不自觉中融入全球化,将西方发达国家的制度作为解决本国问题的药方。现代西方的文化、政治制度和经济体制在东方也越来越具有垄断性的地位。

经济全球化的语境就使当代中国的社会转型面临着两难的窘迫与复杂的境况。一方面,社会主义的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决定了中国不可能如印度等国家一样轻易地接受西方的文化与体制,中国当代社会转型虽然会受到西方文化和体制的冲击与影响,但如果跟随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亦步亦趋,将可能使中国自身的社会发展陷入一种失序的状态,甚至整个民族的精神文化和政治制度都会在一定程度上萎缩与解体,这对于整个国家乃至世界都可能会是灾难性的影响。另一方面,在经济全球化的趋势之下,任何封闭自守的政策都不利于自身的社会发展,而且会为自己树立起众多的对立面。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实践告诉我们,要发展壮大,必须主动顺应经济全球化潮流,坚持对外开放,充分运用人类社会创造的先进科学技术成果和有益管理经验……只要主动顺应世界发展潮流,不但能发展壮大自己,而且可以引领世界发展潮流。”[7]因此,如何融入全球化,但又保持自身的“本土化”“特色化”与“独立性”就成为中国当代社会转型中的一个难题。

三、市场经济体制与当代中国社会转型

毋庸讳言,当代中国既然通过市场经济的方式融入了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之中,它在获得经济福利的同时,必然要承担社会秩序和价值观念转变的相关效应。市场经济虽然以“看不见的手”弥补了计划经济体制的弊端,使中国的经济在竞争与合作的国际大背景下迅猛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经济成就。但市场经济自身的问题也很快就突显出来,对社会主义的政治体制和文化机制造成一定的冲击,使中国当代社会转型与社会秩序的重建面临诸多挑战。

首先,市场经济与社会主义的政治体制的融合,本身就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种挑战和创新性发展。它在马克思的原初思想中很难找到直接的根据,倒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列宁在苏联所主导的新经济政策,能够给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提供一些理论与实践的范式。但苏联的新经济政策在几年后便被斯大林模式所取代,因此,新经济政策实际上并未经受历史的检验,很难判定这种经济模式能否适合并推动社会主义制度的发展。而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有四十余年历程,应该说具有坚实的历史检验与实践检验的基础。但它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如何将这种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创新与原初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有机结合起来,使其具有更深层的理论说服力和实践的效度。如果按照马克思的原初设想,社会主义制度是对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的彻底跨越,是用公有制、计划经济、按劳分配等取代私有制、市场经济和按资分配。既然我们已经采取了市场经济的体制和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就必须从理论上说清楚这种体制对于中国社会主义制度建设的必要性及其发展趋向。

其次,根据马克思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论,当前采取市场经济体制,就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原有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那么这种转变对中国的政治体制乃至意识形态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是当前社会转型必须面对的问题。如果说改革开放之前的中国政治与经济都是按照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和政治经济学的方式发展,没有兼顾中国的国情及经济全球化的趋势,以致产生了诸多问题。那么,改革开放以后的中国政治与经济之间的博弈可能也会出现一些不协调的格局。而这些不协调的方面在改革开放初期是因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局”隐而不显,但随着改革进入深水区,社会主义政治体制与市场经济之间的相互影响逐渐突显出来,表现最为明显的就是如何处理政治上的民主集中制和市场经济的自由取向。民主集中制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之制度,其核心在于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必须要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而不能在权力的分散和内耗中阻碍社会主义的发展。因此在政治体制上我们必须摒弃西方的三权分立和议会制,而以人民代表大会制的“民主集中”和政治协商上的“协商民主”来体现我们的政治特色。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是近代以来中国人民长期奋斗历史逻辑、理论逻辑、实践逻辑的必然结果,是坚持党的本质属性、践行党的根本宗旨的必然要求……要长期坚持、不断发展我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保证人民依法通过各种途径和形式管理国家事务,管理经济文化事业,管理社会事务,巩固和发展生动活泼、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8]

最后,经济全球化的潮流和市场经济体制在中国的确立,影响了当代中国社会的意识形态、文化机制和价值观念,其直接的后果就是社会规范受经济秩序的影响,必然面临着价值理念的转型与社会规范的重建。因为,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法则是用“利益”来驱动人们的竞争与合作关系,从而让“看不见的手”在市场资源配置中发挥根本的作用。可以说,在市场经济中,“价值”的观念已经逐渐被“利益”的观念所取代,当市场经济体制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占主要地位的经济基础之时,传统的“价值观”就转变成为现代单向度的“利益观”,就会导致功利主义的盛行与社会普遍性的物化,作为社会单子的整全的人也就转变成“单向度的人”。如哈贝马斯所言:“区分利益与价值,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利益格局变动不居,而一般的价值始终适用于不同的语境。从范畴上把利益和价值区分开来,这是新康德主义的功劳,功利主义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功利主义试图把利益取向转换为伦理命题,把目的合理性本身设定为价值,这样做实在是徒劳无益。因此,正如韦伯所说,功利主义从来也没有发展成为一种规范性的伦理学说。”[9]而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价值更多地偏向于人自身的社会价值和个体价值,即“道义”与“道德”,因此在“义利之辨”“群己界分”中,中国的传统价值观特别是儒家价值观,更为偏重于道德与群体价值,而轻视利益与个人价值。而且在传统社会的阶层序列中,与市场经济相关联的“商”被排在“士农工商”的末位。这也就说明,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市场经济的元素和利益的导向在文化价值中处于被抑制的层面,即便是崇尚实用的法家,对此也是“行而不言”,这可能也是商品经济在近代中国一直很难发展起来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是,在新文化运动之后,随着传统文化影响力的式微,中国人的价值观念已经有所转变。改革开放之后,经济全球化和市场经济对中国的影响不仅仅在经济层面突显,在文化价值观念上也表现出来。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人们不再将“道义”和“功利”、“群体”和“个人”对立起来,而是想在二者中追求一种平衡与协调。然而,“中庸不易也”,追求道义和功利的中庸却导致了价值观念和生活世界中的物化与庸俗。人们对于“利益”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从而使社会整体结构中的道义格局转变为利益格局,马克思所批判的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成为当代社会转型中的常态。

从根本而言,当社会以“道义”作为总体性的价值导向时,人自身的价值层面处于主导的地位,人被当作社会发展的目的;而当“利益”成为社会总体性的价值导向时,就表明物的价值已经取代人的价值成为社会价值观念的核心。或者说人自身的价值必须通过物化和功利的形式才能表现出来,此时,人们在追求利益的同时却不知不觉成为物化价值的附庸。虽然,从理论和实践上看,并不能说市场经济是功利主义的根源,但市场经济无疑推动了人们对于利益的诉求,使变动不居的利益格局以“永恒的幻象”的形式取代了传统的价值理念而成为当代社会转型中的重要环节。

市场经济除了在利益导向上促使当代价值观念的转型,另一个很重要的层面就是使“自由”的理念从经济领域向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等领域的融入,并且使“个人自由”与“社会规范”之间的张力成为当代社会转型的一个重要支撑点。根据马克思的思想,前资本主义的社会是“以人的依赖关系为主体的自然经济的社会”,这一特点在中国传统社会中表现得更为突出。在以农业生产为主导的时代,人与人的依赖关系作为社会关系中的主要形态,人们是以“亲疏”和“等级”来确立相互之间的社会关联以及社会发展中的地位。此时,社会规范以“道德教化”“礼制”“法律”等形式对人们的日常行为予以约束。个人自由在社会整体秩序中处于微弱无力的状态,往往被社会规范所笼罩和制约。个人自由只是在文学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中才得以表达。在思想文化领域,虽然孔子也说“从心所欲”,但他认为“从心所欲”的前提是“不逾矩”,即只有透彻地理解并遵守社会规范才可能有“从心所欲”的个人自由。而庄子所崇尚的“逍遥”和魏晋玄学的“越名教而任自然”虽然突显了对于社会规范的超越,但他们“逍遥”和“自然”所体现的是一种内在心性自由的人文精神和洒脱情怀,而非是对于现实生活中个体本位和个人自由的推崇。而这些思想也与中国传统社会中的自然经济相互契合。

随着自然经济向商品经济的转变,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体制在中国的确立,个人自由的观念随之突显,并与社会规范之间发生诸多的博弈。因为个人自由乃是市场经济发展的一个基本前提,如果没有个人出卖劳动力的自由和对私有财产支配的自由,市场经济中的分工协作及资源配置都不可能发生。因此,市场经济要求政府尽量不干涉市场自身的运作以及个人的社会活动,在此意义上,传统社会中以人的依赖关系为主体的社会规范成了发展市场经济的一大阻碍。而在当代社会转型过程中,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之间的思想争端也是以“个人自由”和“社会规范”之间的博弈作为争论的焦点。

从现实情况来看,完全脱离社会规范的个人自由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虚无主义的境域。即便是西方的自由主义,也是强调了某种社会秩序和规范限度内的自由,如洛克、孟德斯鸠和卢梭都对自由给出了自己的界定。英国的伯林还区分了“积极的自由”和“消极的自由”。即便市场经济是以“自由”作为前提,但市场经济的运行依然有自身的规律和游戏规则,而非是任性的操作与无机的耦合。因此,我们应当建构一种与当代社会转型相契合的社会规范和意识形态话语体系来推动市场经济体制的发展,并彰显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时代价值。

总而言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必然要经历“跨越卡夫丁峡谷”理论与实践的探索,才能够实现自身的发展目标。在新时代的背景下,我们必须通过对唯物史观中社会形态理论的思考,对于当前的历史方位与时代坐标有着深刻的理解与反思,从经济形态、政治形态、文化形态和意识形态的融合中探索共产党的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和人类社会发展规律,才能够稳步推进中国当代社会的转型发展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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