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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语境看阐释的有限与无限

2020-02-21陈开举

社会科学辑刊 2020年6期
关键词:视域意图关联

陈开举

2019年10月张江教授的《论阐释的有限与无限——从π到正态分布的说明》一文发表以来,引起了诸多相关研究。本文从语境的角度讨论阐释的有限与无限问题。构成本讨论的基础有:洪汉鼎从译介学角度对Hermeneutik之诠释学、解释学及阐释学译名的辨析〔1〕,孙周兴关于总体阐释学任务的论述〔2〕,周宪关于公共理性的剖析〔3〕,等等。关于阐释学的一些基础性问题,如以文本为归宿、阐释者要“说出作者没有说出的”、阐释与阐发的关系、理解与说明等的辨析,本文基本赞同陈嘉映的相关综合性阐述,相关概念的辨析本文从略。〔4〕

我们讨论的重点是语境在阐释过程中的作用。语词或文本的意义(直显意义)或含意(暗含意义)需要通过其在使用过程中的相关关系要素即在语境中得到确定,即是说,语境确证话语或文本的意义。从文化哲学的角度看,活在符号帝国的人之本质极大程度上在于阐释清楚符号表征体之间、符号与非符号体(如石头等自然实存物)之间的关联以明确自身之确在;从语用学的角度看,对于话语或文本意义和含意的确当理解就是听话人或读者成功激活与发话人或作者在其话语中预设的最佳关联语境的过程。这两种关系确定过程的结合,也就回答了阐释之属人的本质活动属性,对于话语和文本最佳关联语境的寻找表明,有效阐释必须是在无限的阐释可能中向着最佳阐释或公共阐释做出最大程度的努力。

一、文本意义的构成

文本阐释的任务在于析出文本的意义。文本就是由语言使用形成的就一定话题之连贯一致的内容,通过口头表达形式形成的通常称为话语(discourse),由书面形式形成的则称为文本,所以在讨论意义尤其是含意时,话语和文本是可以通约使用的。文本的意义是什么?包含哪些内容?诸多既有的阐释学研究均预设了此类问题的自明性。然而,与“语境”一样,笼统地谈论意义,涉及到的类型和影响意义的要素复杂难辨,容易引起诸多争议;只有经过细查细分,有针对性地剖析,具有可操作性,方能清晰地解决意义阐释过程中的复杂问题。

意义指“语言文字或其他信号所表示的内容”〔5〕,赫施主张将文本意义“区分两种可能的意味:一种是构成文本涵义的意味,另一种是并不构成文本涵义的意味”〔6〕。即文本直接的所指对象或内容,加上由文本引申的能指或含意。

契合到具体文本,有所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堪称经典的《红楼梦》的这开篇词点明了读者看到的内容或表面意义是一回事,作者没有明说但蕴藏在文本的“其中味”又是另一回事,而且后者的重要性更大,因为读者阅读到的内容被作者定性为不真的“荒唐言”,作者提醒读者和阐释者,真实的含义需要揣摩、推理,文本中实际上是“甄士隐(真事隐)”而“贾雨村(假语存)”。高明的作者往往工于在文本中隐匿其真实的意图和心境,从而为阐释者留下了多种多样的阐释可能……几乎所有与文本意义相关的研究都会论及文本是否具有“隐匿含意”这一特点。

显然,对文本意义的上述分类过于笼统,这也是造成文本阐释的标准或曰有限与无限性问题的重要原因。从语言学、语用学的角度看,还有一些不同的细分。

胡壮麟总结了语言学家利奇(G.Leech)从功能的角度对话语或文本意义的七种分类:概念意义(conceptual meaning)、内涵意义(connotative meaning)、社会意义(social meaning)、情感意义(affective meaning)、反映意义(reflected meaning)、搭配意义(collocative meaning)和主位意义(thematic meaning)。〔7〕其中概念意义属于逻辑性的、认知性的或外延意义;内涵意义指语言的指称对象。这两种意义和搭配意义一起,属于语言学上的语义,也叫作字面意义或直接意义(literal meaning)。一般认为,通过词义考证、语法分析即可得出准确的语义。当然,由于语言本身的发展变化,词汇意义、语法规则、搭配方式各个方面均可能发生历时性变化,造成对字面意义的理解可能出现的歧义。①如社会对某些阶层和职业的偏见导致了很多词语意义的贬义化,如与农业相关的名词就出现了普遍的贬义化……如peasant一词源于法语,指“乡下人”,有“社会地位低下”之意,尤指贫穷而缺少教育的小农。详见张韵斐:《现代英语词汇学概论》,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277-278页。但总体说来,对文本语义的理解和解释可以通过语言分析得到确定的诠释结果,阐释者因为语言水平的差异导致的阐释歧义可以通过对语言知识的学习来弥补。因此,我们认为,语义在不同的阐释者之间不会造成难以弥合的分歧。

社会意义指由语言使用者对社会环境,尤其是其对历史文化元素的理解而赋予在文本中的意义。由于个人知识结构、关注重心和理解效果存在差异,他们包含在其文本中的社会意义也会不同。然而,通过追踪作者的教育背景及其在不同文本中相关的历史观、社会观、价值观等要素,阐释者能够获得对这种意义较为确定的解释。这也是消解不同阐释者在该方面差异的可行办法。

情感意义、反映或映射意义、主位意义无疑是说话人或体现作者个人意图最明确的意义成分,是阐释过程中最容易产生歧义之处。除非作者自己参与阐释自己的文本或者在文本中明确说明自己的主要意图,如鲁迅可以自己解释他的作品《药》中夏瑜坟上的花环的含意、莫言近年来对其作品中各种象征意义提供的解释等等。但是,更多情况下,作者往往选择只在文本中蕴含而不直言其意图且不提供自己的阐释意见,以追求“草蛇灰线,伏延千里”的叙事艺术。而且,大多数情况下,作者因为早已过世或不愿意提供帮助,对于其文本所蕴含的意图就难以获得一致的阐释。更有人认为,作者不一定是其作品的最佳阐释者,即别的阐释者可能阐释出文本蕴含了但作者本来无意透露的意义。

对作者意图可能的多元阐释问题必然使阐释的标准成为阐释学核心性、基础性课题,实际上,该问题也正是当下阐释学研究的焦点。作者意图也构成了文学、语言学、文化学等与意义研究相关学科的一项跨学科课题:它既关乎赫施所主张的“另一种并不构成文本涵义的意味”,也关涉到语用学关于作者/说话人意图的研究焦点,并与具体文化语境中的信念系统相关。

语用学里将意义分为字面意义或直接意义(literal meaning)即语义含义以及间接意义或暗含意义即语用含意(implied meaning)。①关于“含义”与“含意”之分,我们采用何自然的观点,用“含意”表示暗含而没有明说的话语意义(implied meaning或implicature),尤其是说话人或作者在话语中暗含的意图。详见何自然:《语用学概论》,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年。“语用含意”指发话人通过话语引申间接表达的意图。说话人或作者因各种原因不能直接表达自己的话语意图,一般都会从探索性的话题开始,逐步推进,时机成熟才会直接表达其真实的话语意图;又如“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中巧用“晴”与“情”同音而达到隐含含意的修辞效果。因此,在听话人或读者那一端,理解说话人或作者的话语或文本含意就必须依靠推理,就是要以激活话语或文本中作者或说话人可能蕴含的语境要素作为前提,建构对方话语所处的可能的视域,才能推导出结果,达到理解其话语含意的目的。正是因为阐释过程中的这种语境和视域的建构性,不同的阐释者建构的效果必然具有差异性,即不同的受话人或读者建构出的话语语境可能是不同的,从而会导致不同的阐释结果。对于以话语含意推理理解的研究为核心的语用学,可以说,语境研究的进展构成了语用学发展的坐标。

当代语用学中对话语含意研究影响最大的关联理论认为,说话人(作者)在话语中包含了两种意图:(1)信息意图:使听话人明白或更加明白一组假设。(2)交际意图:使交际双方互明交际者具有此信息的意图。〔8〕信息意图即向受众提供话语或文本所包含的信息,这是不言而喻的,因为话语的基本信息构成了它存在的物质基础;该理论的重要贡献在于突显了交际意图,即发话人向受众提供信息是有意图或目的的,它往往是没有直说但要求受众推理以解“其中味”的,最简单的例子如说话人发出“时间到了”一语,其中的交际意图在于要求听话人采取相应的行动,可能是“开始上课了”“开始上班了”“交卷了”等等;文学作品中如“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也暗含了作者无法直接表达的含意,只能由受话人或读者构建起话语或文本裹涉的各种语境要素,推理理解出言者试图表达的交际意图。

这样,文本意义比较繁琐的七种分类,到了语用学这里就归结为基本意义,即在语言学层面上的概念意义、内涵意义、搭配意义和社会意义,常常也被称作话语或文本的语义意义,它们体现了话语或文本中说话人或作者提供信息的意图;情感意义、反映(映射)意义和主位意义多为蕴含于话语或文本之中而不是直接表达的,是真正体现发话人或作者真实意图的话语含意,这种意图正式言者的交际意图,需要受话人或读者挖掘文本中的相关线索,恢复言者的视域,得出恰当的阐释结果。

二、语境与含意阐释

语境在推理理解话语/文本意义上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不同语境下作者/说话人的交际意图可能大相径庭。1949年,Shannon和Weaver提出了后来被广为引用的通信模式,用来解释交际过程。书面交际亦然,如报纸从记者将信息写入稿件,通过报纸的发行到读者手中,从中得到信息。文学研究上也出现了与语言学相近的理论,1958年雅各布森借鉴语言学中的相关理论,提出了其著名的语言交际模式〔9〕:

语境(指涉功能)

信息(诗性功能)

发话者(表情功能)……………………受话者(意动功能)

接触(交际功能)

代码(元语言功能/解释功能)

雅各布森的这个理论图式因为过于简略了语境在交际中的重要作用,实际上跟语言学中的语码模式基本雷同。这种模式的弊端在于假定了文本信息是平面直观的表达。在自然科学中,由于将研究项之外各种影响因子当作干扰项而主动排除,聚焦所研究的观察项,所得出的结果在表述时显得干脆直白,这既是学科特征,也是该类文本表述的基本要求。然而,精神科学中的文本富含多种间接意义,需要结合相关语境要素进行推理方能得出恰当的阐释结果,于是上述交际模式就缺乏解释力了。

格莱斯于1957年发表《意义》一文,揭示了话语含意需要推理才能被理解,开启了现代语用学新的发展阶段。根据会话双方在交际过程中合作完成言说—听解的特点,格莱斯提出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下辖真实、充分、关联、清楚四个准则。言听双方依照遵守或者蓄意违反此原则进行会话含意传递与推解,实现言语交际。格莱斯学说的贡献在于突出了话语或文本没有直说但是暗含着的话语含意(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进而论述了话语含意需要推理方能理解,把言语交际提升为动态的、认知的智力过程。此后又有利奇(G.Leech)提出来极有影响的礼貌原则,解释话语中大量存在着的出于礼貌而运用委婉语等非直接意义表达的现象。相当长时间内,这两个原则指导人们解释话语含意如何推导求解,但二者均没有充分解释在含意理解/阐释过程中语境是如何起作用的。

1986年,Sperber和Wilson的关联理论横空出世,以认知语言学为底蕴,旨在彻底厘清话语含意理解过程中所遵循的普遍规律:关联性—以语境为最关键的要素,认为在获得字面意义的基础上,话语含意的理解就是受众构建相关语境要素集合从而获得恰当释义的过程;“关联”指的是受话人依照话语产生的情景语境寻求与发话人给出的话语最佳关联性的一套语境假设。如上一节提到的“时间到了”在与具体情景语境要素和发话人身份相结合的前提下,即可推导各种具体指向的含意了;同样地,当且仅当读者将“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诗词所关联的语境要素如“杨柳青青”的季节、在岸上踏歌的“郎”、民间歌谣多以情为主题、该诗词预期的传播对象和最佳传播场合等诸多关联性语境要素进行还原式重构,就能部分地回复作者创作作品时的视域,进而得出文本妙趣横生的含意,实现自洽的阐释结果。

关联理论抓住格莱斯理论中的“关联性”,围绕话语含意由相关联的语境要素为推理的前提,即可实现对含意的理解,而其它准则都可以被关联性的相应性质所涵涉。对于语境的处理方式是关联理论的核心:在会话过程中,言者给出的话语信息是提示性信息,是含意推导的前提,它建立在“互明”(mutual manifestation)的语境要素基础上。所谓互明,指的是听话人知道说话人的最佳关联语境信息,并据此推理出说话人的话语含意,完成确当的理解,进而做出可能的后续回应。如“今天还真有点温度呢”,如果说话人说话的时间在冬春季节,面带惬意,理解和回应最可能就是“可不是吗,好天气”。而如果是在夏天,且说话人伴有解衣扣、扇风等附着行为(这也属于语境要素的构成部分),听话人的理解和相关联的回应最可能就是类似于“要不要开空调”抑或递上一把蒲扇,等等。对于各种藏头诗,读者如果觉得文本的语义意义与作者的意图不够相关,就可能进一步寻找文本内藏着的其它相关提示性信息,求得作者特殊的含意,如“汉皇重色思倾国”,结合后文中的相关信息,读者会发现“汉”乃是明显的指称“错误”,进而追加考证相关的避讳要求和策略,恢复作者故意不能直接说出的本意。这就说明,准确地理解话语或文本信息,前提是在理解文本字面意义的基础上,确知发话人或作者的话语语境要素,并在诸多可能的要素中寻找最佳关联的要素,实现对话语或文本含意的确当理解或阐释。

语境决定含意。实际上,以往的许多研究也都以不同的方式和程度提到了这一点。问题在于,语境被传统地看作一个无所不包的概念,既包括物质世界如话语或文本发生的时间、地点、所在环境中的物件等,也包括精神世界中的知识、信念、价值取向等,还包括情景语境中的作者或说话人正在谈论的主题、会话目的等等,无所不包则容易陷入不可知论。

关联理论的重要贡献在于将语境看成动态的、认知性的、可及的,即各类语境要素要进入交际双方的认知视域,才能在交际过程中起作用,也才能算是交际中的有效语境要素。即便是客观的物理语境要素,也只有进入交际者的认知视域才能被带入交际过程,从而成为影响话语含意的关联性语境元素,而那些未能进入交际者认知视域的语境要素与话语含意无关。面对多位听众,故意选取只有部分听众知道的语境要素,就属于非正常的言语交际,即意欲实现特殊话语意图,故意使用部分听众不明的语境要素乃是为实现特殊话语意图而采用的特殊话语策略。如“指鹿为马”,言者意图并非鹿马之辨,而是测查听者中对自己的支持率:对于已经明知存在着派系之争的听众,因为能够推理理解到言者的话语意图而做出回应;对于根本不知道该话语中含有派系之争这个话语意图的听众来说,纠缠于“真鹿真马”的误解性的理解和回应应当不会产生有效的交际效果,也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交际效果。

可及性是话语含意理解的关键。物理语境要素中的相关部分变为双方互明的成分进入到双方的认知范畴内,才能构成有效的推理前提中的语境成分。在会话过程中,由于交际时间和空间的互明,即交际中的时空语境要素对于交际的双方都是可及的,所以在推理理解中不太会形成困难;但是就文本而言,尤其是经历了长时间流传下来的文本,要理解作者的含意即“解其中味”,阐释者就必须付出较多的理解成本,考查作者创作该文本时所囊括的相关语境要素。处在作者/言者和读者/阐释者两端之间可及的语境要素具有不对称性,从而造成不同的阐释者会不同程度地恢复和构建文本语境要素,形成与作者视域不同程度的契合,导致不同的阐释结果。所以不同时代里认真的阐释者都要通过知识考古的方法,不断发掘和修正与文本相关的语境要素,也不断修正对文本的阐释乃至生发新的阐释。

更复杂的是百科知识语境,包括作者在文本中涉及到的相关社会历史文化知识要素,这一点在现代阐释学伊始就被明确提出,即阐释者要力图构建起与作者相当的社会历史文化视域,其难度和复杂程度都要比恢复作者可及的物理语境要素更高,因为社会文化观念、教育与人生阅历在作者身上所产生的影响即所形成的他的思想、意识视域不是直显的,需要阐释者依据文本所给出的种种提示进行推理。这里,从关联理论的视角,我们强调,并非作者所有的社会历史文化知识都构成了其文本的语境要素,而只是可及的即作者相信通过他在文本中给出的各种提示要素提供阐释必要的推理理解前提,而读者或阐释者只有抓取到那部分真正关联的提示性要素才能构成对该文本阐释中的有效语境成分。如谍战片中的情报,只有在找到真正相关的编码语法的基础上,阐释者结合与作者互明而且可及的那部分语境要素才能透彻地阐释出情报发出者的真实指令,否则,阐释失败,当然这样也就实现了作者另一种话语意图,即对于不相关的读者,本来就是不能让他们确当理解自己在文本中设置的本来含意。

话语主题、话语目的等情景语境要素具有最强的个人色彩,也最难把握。即使在一般的会话中,往往也可能出现一方被另一方牵着鼻子转被动地实现善辩者本来难以实现的话语目的的情况,如“白马非马之辩”“橘生淮南淮北之辩”等,听众由于不能早早识别机辩者的话语目的,被动地陷入言者所提供的各种话语语境要素,以此为推理理解的前提,结果只能被言者“说服”。对于文学经典作品,由于时代间隔久远,在不明确作者真实话语目的前,怎么阐释都有落入“荒唐言”的风险。这就只能回归到文本中寻找各种可能的证据,力求得到合理的阐释,避免得出“荒唐”或强制性的阐释。

这里将语境与意义尤其是含意对应分析,突出说明了话语含意需要推理,推理过程就是对言者或作者的认知语境要素恢复的过程。其中最难的是,发话人或作者的意图与话语或文本产生的情景语境密切相关,具有因人、因时、因地、因事而异的多变性特点,是最需要着力之处,也是最能引起多样化阐释的主要诱因。

三、语境与阐释的有限与无限

现代阐释学认为,阐释的过程是阐释者与作者视域融合的过程,即尽量趋近作者“从某个立足点出发所能看到的一切”〔10〕。然而,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性决定了阐释者不可能完全恢复到作者本人的视域,这就造成了无限阐释的可能。

作者的视域由一系列影响其嵌入文本中的语境要素提供线索。随着对语境研究的深入,原来无所不包的语境由笼统含混变清晰了。认知语境理论的发展更使得对文本含意的阐释研究得以聚焦在具有最佳关联性的语境要素上,这就充分彰显了在无限可能的阐释中,存在着最佳阐释即公共阐释,其它众多的阐释之合理性在于其指向公共阐释以及向着作者最佳关联语境契合的程度,此即阐释的有限性。反之,从自己的立场出发,按图索骥地到文本中断章取义地寻找证据,证明的只是自己的立场和意图,全然弃作者的意图于不顾,就陷入强制阐释的谬误,这也是张江教授在《作者能不能死——当代西方文论考辨》中批判的要点。

公共阐释是理想的阐释,自然难得。那么对阐释最起码的要求或标准是什么?阐释的有限与无限特征共存,要求阐释者在无限可能的阐释中寻找与作者认知语境最佳关联的那些要素展开阐释。也就是在文本意义尤其是含意分析的过程中,坚持作者是文本含意的赋予者,是作品意义的来源。

对于文本含意的阐释要结合文本产生时楔入的作者为表述其意图而给出的认知语境要素,即是说对其含意的阐释需要在具体文本中做出具体分析,厘清哪些语境要素在起作用。以此为据的阐释,坚持了张江教授所说的“无论何种文本,只能生产有限意义,而对文本的无限阐释则约束于文本的有限之中”。同时,以文本为阐释的边界,但并不封闭文本和阐释活动,一切能够在文本中找到依据的阐释都是有效的。这些语境要素就是阐释过程中要坚持的基本依据,循此也就能较好地把握阐释之有限与无限的关系。

最后,阐释的边界问题还涉及到具体的阐释行为有无完成的标准。依照本文上述的讨论,标准是有的。在阐释者那里就是在文本中找到他认为与作者意图最佳关联的语境要素,循此进行推理理解,就能得到自己满意的阐释。当然,由于视角不同,不同的阐释者可能找到的“最佳”语境要素不一定相同,获得的阐释结果也因而可能会呈现差异化的结果。但是,对于具体阐释者的具体阐释行为而言,找到最佳关联获得自认为最佳的阐释结果之时,此次阐释也就结束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不同的阐释者常常会固执己见地认为自己的阐释是最佳的,是公共阐释;一如摸象的盲人们不会轻易地被说服,除非你把他的手移到大象身上别的地方,也即使他的认知语境扩大,其“视域”才会相应地扩大,阐释结果才能改变——须知,让自以为已经找到最佳关联语境要素的阐释者虚怀若谷地随时准备接受他人的视角何其难也。而且,不同时代、不同阐释基础上的公共阐释也有发展变化的可能,随着新的语境要素的发掘,新的最佳关联语境要素可能被带入阐释中,从而形成新的最佳阐释结果。此乃阐释无限性的又一个方面。

依此,在从最佳关联的认知语境的探寻出发求得最佳阐释或公共阐释的过程中,张江教授的π及真值阐释的正态分布就具有了特殊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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