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疫情背景下的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溯源与当代回响
2020-02-20李丽丽
李丽丽
自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以下简称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抗击疫病在中国已经发展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战疫”。在这场“战疫”中,国家、医护人员、广大人民群众众志成城、共克时艰,为战胜疫病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也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发展过程中,为了尽快阻断传染源,中国采取了一些非常规措施,比如封城、管制等,这被某些西方媒体污蔑为践踏人权。国家共同体在什么意义上才能构成对个人权利的侵犯?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应该维持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实际上,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关系问题,是一个西方话语,可以追溯到西方政治哲学史上的个体与共同体之争,这场争论之所以历久弥新是因为它预设了个体与共同体之间的对立分裂,双方各执一端,争论不休。但是个人与共同体的关系难道没有其他可供选择的模式吗?笔者认为,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并不是非此即彼的两难选择,想要突破二者之间的困境,可以借鉴中国传统思想中的“中庸”之道,树立命运共同体意识,实现个人与共同体之间的和谐统一。抗击疫病的过程,显示了个人与共同体的共生共存性,彰显了树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性。而这一次的突发重大公共卫生事件也再次警告世人必须改变之前的工具理性思维、经济理性思维,建立人与自然的生命共同体,人与世界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个人与共同体的共生共荣。
一、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矛盾的缘起
个体与共同体之间的关系问题由来已久,古希腊便已存在。但从古希腊到中世纪,由于个人对共同体的人身依附性,个人与共同体尚能维持一种基本的和谐状态。在古希腊,个人与共同体的关系属于一种朴素的共同体主义。一方面,个体不具有自足性,必须依附于城邦才能存在,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言:“每一个隔离的个人都不足以自给其生活,必须共同集合于城邦这个整体”①[古希腊]亚里士多德:《政治学》,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5年,第9页。。另一方面,由于城邦小,人口少,公民可以通过公民大会直接参与城邦管理,正如亚氏所说:“人类在本性上,也正是一个政治动物。”②[古希腊]亚里士多德:《政治学》,第7页。因此,对于古希腊人来说,政治性与公共性合二为一,人与城邦共同体相互依存;到中世纪,个体与共同体的关系从朴素的共同体主义转变为传统的国家主义。伴随古希腊城邦共同体的衰落,中世纪开始建立起人口较多,领土面积较大的国家共同体,但囿于基督教的精神控制与封建国家的等级制度,中世纪的个人仍不具有自足性,仍然在国家共同体的束缚之下。而“伟大的利维坦”③[英]霍布斯:《利维坦》,黎思复、黎廷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年,第132页。、绝对的国家的诞生,使脱离国家共同体而独立存在的理性个人更加成为不可能。
15 世纪末,资本主义精神开始取得统治地位,追求财富成为人们生产和生活的动力。与之相适应,宗教主义和专制主义已经明显不适应时代发展的潮流,妨碍了新兴的资产阶级追求财富的目标,洛克的自由主义就是在这个时候应运而生的。洛克的自由主义思想一开始就表现为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恩格斯曾经说过:“洛克在宗教上和政治上都是1688年的阶级妥协的产儿。”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12页。洛克是近代政治自由主义的鼻祖,他的自由主义从立论到结论都保持了一种个人主义,理性个人在他的理论中开始崛起。洛克认为,在人类进入社会状态之前存在一个自由平等的自然状态,人之所以建立政府,主要是为了更有效地保护个人权利特别是个人的财产权。为此,洛克设计了一种建立在社会契约基础之上的有限政府来保障个体权利。这种政府的有限性就体现在:政府只能按照社会条件的许可保护个人的天赋权利,政府的目的仅在于“尽可能地保护这个社会的所有成员的财产”⑤[英]洛克:《政府论》(下篇),叶启芳、瞿菊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年,第53页。。因此,在洛克的有限政府理论中,具有资产阶级特性的理性个人就被确立起来了,但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矛盾也已潜藏其中。
18 世纪的启蒙运动进一步宣扬了理性、理智的作用,加强了理性个人的地位。启蒙运动崇尚个人自由、个人理性,但也导致了共同体理念的衰落,直接导致了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分裂。启蒙运动是一场盛大的思想领域的变革,“‘理性’成了18 世纪的汇聚点和中心,它表达了该世纪所追求并为之奋斗的一切”⑥[德]卡西尔:《启蒙哲学》,顾伟铭等译,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3—4页。。启蒙实际上就是个人理性的启蒙,个人主体、个人理性在启蒙时代被高扬、被赞颂。这场理性解放运动在德国仅发生在哲学领域,在法国则表现为政治革命,并最终演变成一场“绝对自由与恐怖”的战争。“绝对自由与恐怖”是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下卷中的一个标题,它恰当地表明了黑格尔对法国大革命的态度。黑格尔认为,绝对自由是启蒙运动发展的必然结果,它合理地摧毁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国家,但是却没有建立起新的共同体,它能做的就是不断地摧毁与破坏,这就是“绝对自由与恐怖”。“绝对自由”发展到“绝对恐怖”,究其原因是启蒙运动所宣扬的极致个人主义削弱了人们对共同体的认同感。所以,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矛盾在法国大革命中就被集中凸显出来。
事实上,在法国大革命之前,卢梭已经表达了个人与共同体之间的矛盾。卢梭反对洛克式的有限政府理论,他认为这种个人主义导致了市民与公民、人道与爱国主义之间的分裂,在《社会契约论》中,卢梭“力图解决个人和国家或自我利益和责任这类冲突所提出的问题”⑦[美]列奥·施特劳斯、约瑟夫·克罗波西主编:《政治哲学史》,李洪润等译,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年,第568页。,他诉诸社会契约论,诉诸公意,强调建立一种道德共同体,但卢梭只是移动了一下个人主义的重心,他的道德共同体始终未能阻止法国大革命的“狂暴”。启蒙运动之后,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矛盾成为一个亟须解决的现代性问题,黑格尔和马克思把这种矛盾表述为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之间的分裂。黑格尔和马克思都试图通过重建共同体来和解这种矛盾,黑格尔的和解方案是要建立理性国家;马克思批判继承了黑格尔的和解方案,主张建立超政治的“自由人联合体”,马克思的和解方案兼具古希腊的伦理性和理性启蒙后的现代性,对理解个人与共同体之间的共生关系具有指导意义,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当代很多西方学者,包括哈贝马斯等人在马克思的基础上对市民社会以及市民社会与政治共同体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新的思考,为促进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良性互动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但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困境在当代西方仍表现为自由主义与社群主义之争。
从西方政治哲学史的角度看,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困境自近代产生,在启蒙运动之后发展成棘手的问题,至今依然是理论界一个历久弥新的话题。伯曼曾经说过:“现代公众在扩展中破成了大量的碎片,说着各种没有共同尺度的私人语言”①[美]马歇尔·伯曼:《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徐大建、张辑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17页。,这实际上不过是对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困境的另一种现代表达而已。笔者认为,只要个体与共同体被看作相互对立的两端,二者之间的争执就始终无法得到有效的和解。因此,个体与共同体之间的关系问题贯穿整个西方政治哲学史,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分裂与和解,这是一个具有西方语境的话题。
二、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
中国具有特殊的历史、文化与国情,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一直奉行的都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封建法则,理性个人在这一套法则中没有地位可言。对中国人来说,真正意义上的个人意识觉醒始于五四运动,从五四运动至今,中国的启蒙历史也不过百余年。百余年的启蒙历史,也是中国走向现代化,走向世界的过程。尽管中国的启蒙比西方晚,但比西方要复杂,因为中国面临的是被启蒙与反思启蒙、追求现代化与反思现代化的双重任务。目前中国同样面临西方启蒙所招致的各种问题,个人与共同体之间的关系就是其中之一。但基于中国与西方文化传统的不同,在处理个人与共同体的关系上所使用的方法也不同。中国人向来遵循“和合”理念,“贵和”“持中”“中庸”的思想仍然是根深蒂固的,所以,家国天下的共同体情怀仍然是深植于每一个中国人血脉当中的思想。“西方认为个人与社会为两对立之本体,而在中国则以家族为社会生活的中心,消纳了这两方面对立的形势。”②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1页。西方理论界大多以承认个体与共同体的对立为前提,在此前提下寻求二者之间的和解方案;而中国则是以承认个体与共同体之间的和谐统一为前提,以共同体意识为主导,处理个体与共同体之间出现的张力。中国在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个人意识不断被启蒙,个人理性不断得到解放,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出现一定的张力是不可避免的。这种张力具体体现在政治、经济、文化等三个方面:
第一,个人权利与共同体制度之间的张力。中国的传统社会是封建专制制度,在这种制度下,个人的权利被埋没、被践踏。近代启蒙以来,伴随个人意识的觉醒,个人权利被不断凸显,个人要求有更多的政治权利和自由,比如,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言论自由、出版自由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国家逐步建立起相对完善的政治制度,来保障个人的合法权利。虽然在这一过程中,有过艰辛的探索,但也正是在个人权利与共同体制度之间的张力中,中国的政治制度不断得到完善和发展,个人在政治共同体中能够越来越感受到自由和被尊重。
第二,个人利益与共同体利益之间的张力。改革开放以来,伴随市场经济的发展,人们开始从“单位人”向“经济个体人”转变。市场具有自发性,资本具有逐利性,脱离了“单位”和“集体”引导的“经济个体人”,很容易陷入个人利益的泥潭不能自拔。在资本的诱惑和市场的推动下,个人很可能会为了自身利益损害共同体利益。比如,工业高速发展期爆发的各种环境公害事件,地沟油事件以及曾经轰动全国的“三鹿奶粉”事件。虽然损害共同体利益可以使人获取短暂的个人利益,但这种个人利益是不可持续的,最终人们还是要认识到个人利益与共同体利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第三,个人价值与共同体价值之间的张力。个人价值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个体存在的意义和个人的价值追求,每个人因出身、经历不同,会形成不同的价值观,正如马克思所说:“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命,他们自己就是怎样。”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47页。所以,个人价值具有私人性。伴随个人意识的觉醒和个人权利的凸显,个人价值观也逐渐向多样化发展。应尊重每个人的价值选择,但当这些持有不同价值观的个人处于同一个共同体之中时,必然引发价值观方面的冲突与碰撞。如何来解决这种冲突?这就需要一个共同体价值作为衡量标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是这样一种共同体价值。共同体价值具有公共性和统一性,个人价值只有在不违背共同体价值的情况下才能得到认可和认同。
在国家与社会的常态发展中,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通常会在这种张力的发展中维持一定的平衡性,共同体发挥着主导作用,个人理性也在共同体中得到充分发挥。但在这次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过程中,由于疫病传播的快速性、致死性,国家出于对共同体所有成员的安全考虑,对个人的生活、工作等方面做出了一些限制,比如在出行、复工等方面进行管制。个人活动本属于私人和隐私领域,共同体无权加以干预,但这些限制措施不能被认为是对个人权利的侵犯,因为这是对所有共同体成员个人生命安全的保护。当一个人的生命权利都受到威胁,生死命悬一线的时候,很难想象其他方面的个人权利还能得到有效保证。正是基于这种考虑,中华民族充分发挥了共同体的凝聚力和战斗力,短时间内将14 亿个体的人组织起来,共同抗击疫病灾难,这体现了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共生共存性。这使人们再次意识到,在发生突发重大公共卫生事件时,树立共同体意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保持个人与共同体之间的和谐状态对于解决问题至关重要。
共同体与个人交融共生。资本主义启蒙思想家眼中那种孤立的、原子式的、冷漠的个体是不存在的,个人总是处于一定的社会关系中,并受到社会关系的制约。马克思说过:“应当避免重新把‘社会’当作抽象的东西同个体对立起来。个体是社会存在物。”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02页。因此,个人总是处在一定的共同体中,小到家庭、社区、单位,大到国家、世界,正是因为处于共同体中,个人才从个体上升到总体,才有了社会性和社会价值。在这次突发重大公共卫生事件中,家庭和社区共同体发挥了重大作用。家庭成员主动放弃了新春佳节走亲访友的机会,自觉自律地加入了居家隔离的行动中;社区的网格化管理,体现了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社区对辖区内的家庭及其成员进行精准服务和管理,服务到位、宣传到位、责任到人,做到了社区管理高效、有效;国家共同体则充分发挥了顶层设计和高端引领作用,在政策制定、治病救人、物资供应、医护人员调配、药物研制、科研攻关等多个方面及时做出反应,稳定民心、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在危机时刻彰显了中华民族共同体强大的凝聚力。
个人与共同体同呼吸、共命运。马克思认为,“人是一个特殊的个体”,但他同时认为,这些个体也是“单个的社会存在物”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第302页。,因此,共同体是由无数个人组成的。这些个人可能居住于不同的地方,从事着不同的职业,有着不同的人生轨迹,但他们因为生存于同一个共同体当中而获得了共同的认识和价值。德国学者滕尼斯认为,共同体不是聚合体,而是有机整体④[德]斐迪南·滕尼斯:《共同体与社会:纯粹社会学的基本概念》,林荣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第52页。,中华民族共同体就是这样一个有机的整体。处于中华民族共同体中的个人具有共同的文化传统、风俗习惯、社会理想、价值追求,这些都能够凝聚力量,团结民心。在抗击新冠肺炎的过程中,医护人员战斗在疫病防治的第一线,与病毒抗争,用生命守护人民;无数同胞通过各种途径向重点疫区捐款捐物,许多海外华人、华侨、留学生也在第一时间发动募捐;很多企业经营者顶着资金链断裂的压力,延迟开业、复工;大中小学校延迟开学,共同体不是一个抽象的存在,正是这样一些实实在在的个人、鲜活的生命个体共同支撑起了中华民族共同体,使全社会能够在突发的重大疫情面前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个人离开共同体就没有了生命的依托,共同体没有个人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此,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一个命运共同体,个人与共同体息息相关,命运与共,在发生突发重大疫情的背景下,这一点就更加显现出来,所以,于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而言,二者并不一定是非此即彼的关系。笔者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和合”“中庸”思想对于破解西方理论界一直存在的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困境具有借鉴意义,这一思想所蕴含的命运共同体理念可以有效地化解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矛盾。当个人把自己与自然、社会、国家、世界看作一个命运共同体的时候,个人价值与共同体价值、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就搭建起了和平对话的理性桥梁。
当然,在抗击疫情的过程中,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张力依然存在,二者之间的张力可能会因突发事件变得紧张。在突发事件发生的非常态过程中,由于共同体反应不及时、沟通不畅等原因可能会加剧个人与共同体之间的张力、导致二者关系的失衡。尤其是当共同体在应急管理系统、公共卫生领域等方面的某些薄弱环节被暴露出来之后,个人理性可能会一时处于失控状态,对共同体秩序造成混乱;共同体也可能会反应过于激烈,造成个人理性被忽视与挤压。但张力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也并不完全是坏事,这可以使国家查漏补缺,不断地健全相关制度、完善法律体系、提高治理能力,以进一步推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想要保持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良好互动,一方面,要充分尊重个人的主体地位和个人理性,避免共同体对个人理性的过度干预,给予个人足够的空间和自主权;另一方面,要发挥共同体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对个人理性的运用有所限制,因为如果个人理性被过度高扬,“它走得越高,就越失去根基,直到最终枯萎凋落”①[德]于尔根·哈贝马斯:《现代性的哲学话语》,曹卫东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年,第357页。。因此,实现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良好互动一定是建立在对二者度的把握上,对国家治理体系的完善和治理能力的提升上。
三、重大疫情背景下的反思
在抗击新冠肺炎重大疫情中,世界看到了中国的责任与担当,更看到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但这次疫情的暴发也警示人们重新反思个人与自然的关系,更加重视人与自然的共生共存,因为这不仅有利于个人理性的充分发挥,有利于共同体秩序的有效维护,更关系到人类共同的未来。此外,重大疫情暴发不同于其他重大突发事件,它的特殊性就在于疫情一旦得不到有效控制就会对群体甚至整个世界造成重大危害,这说明人类处于同一个“地球村”,唇亡齿寒,命运与共,这也进一步验证了中国共产党所倡导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正确性。所以,树立命运共同体意识,建立人与自然的生命共同体,人与世界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符合人类发展的要求。
疫情进一步加深了人们对“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认识。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生态环境没有替代品,用之不觉,失之难存。”②习近平:《推动我国生态文明建设迈上新台阶》,《求是》2019年第3期。人应该像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对待自然万物,要尊重自然,顺应自然规律,“顺天时,量地利”。此次新冠肺炎的致病源,医学界普遍认为其源头是野生动物,是人对自然界、野生动物界的侵犯导致了新型冠状病毒的扩散。这应该引起人类的反思,但反思的结果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大自然对人类的惩罚”就可以了事的。必须从这次疫病中吸取经验,获得警醒,与自然建立起生命共同体,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天地与我并生”。
首先,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与自然密不可分。正如马克思所说:“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的联系,不外是自然界同自身的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第272页。从肉体存在来看,人与动物一样共同存在于自然界中,依靠自然界生活,自然为人类的生活提供工具和养料。从某种意义上说,自然是人类的“衣食父母”,人类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必须向自然界汲取营养。而从精神存在来看,自然界是人类研究的对象和人类意识的一部分,是人类精神活动的基础。因此,不论是从身体还是从精神来看,个人都与自然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其次,人是有理性的动物,有改造自然的愿望。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就是人有理性,可以进行实践活动,“通过实践改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第273页。。工业的发展、世界历史的发展充分表明,人类确实有非常强的实践与改造能力,现代化的进程就是一部人类改造自然、改造自身的历史。人类在改造自然的过程即劳动实践中,驯化动物、使自然人化,获得了更优越的生存条件,更便利的生活方式,更丰富的物质享受,人类用劳动改造了自然界,改变了人自身。
最后,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休戚相关。理性个人是需要继续被启蒙的,社会是需要继续进步的,但理性个人的确立,主体意识的觉醒,现代化的高歌猛进容易使人得意忘形、迷失自我。人类以为自己是自然界的主人,自然就像奴隶一样,可以任人摆布,工具理性的发展使得一切包括自然界都变成了人类维持个人生存的手段。事实证明,对于理性个人这种恣意妄为的行为,自然界已经不止一次地给予了反击,“人类对大自然的伤害最终会伤及人类自身,这是无法抗拒的规律”②习近平:《推动我国生态文明建设迈上新台阶》。,这次的新冠肺炎疫情就是很好的证明。吃一堑长一智,人类必须改变之前那种对待自然的掠夺心理,在个人理性与大自然之间保持平衡。一方面,要改变工具理性思维,更合理地运用人的理性。既要肯定人的理性存在,肯定人的主体地位,又要反对把自然当作无生命的客体,进行任意宰制。不要把自然当作实现人自身的手段,凌驾于自然之上,而是把自然和人类看作是共生共存的;另一方面,要明确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更好地服务于人类社会的发展。人与自然不是对立的,而是辩证统一的,二者作为一个生命共同体共同服务于人类进步的要求。人与自然的生命共同体,是一种和谐共生的共同体模式,也是关于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关系的一种现代反思模式。
疫情进一步强化了人们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共识。新冠肺炎疫情在中国暴发后,尽管中国发挥了负责任大国的作用,采取了有力的防控措施,为防止疫情蔓延做出了巨大牺牲,但短短两个多月还是在全世界六大洲、上百个国家和地区出现了确诊病例。这说明在这个全球化高度推进、交往深度发展的时代,世界各国的联系异常紧密,必定是福祸相依、患难与共的,没有哪个国家能独善其身。“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全人类是命运与共的,必须抛弃经济理性思维,“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唯一选择。
世界是紧密相连的。一百多年前,马克思说:世界历史的发展使得全世界的联系日益紧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第404页。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伴随经济全球化、信息网络化的不断发展,交通运输业的不断更新,世界已然成为一个“地球村”,各自相互独立的国家和地区因利益而相互联结,因命运而惺惺相惜。如在重大疫病面前,没有哪一个国家可以心存侥幸,全球互联互通,虽然各个国家有边界之分,但疫病可以超越国界、疆界游走传播,短时间内就可形成蔓延之势;再如,疫情对中国经济的发展会造成一定负面影响,但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中国作为世界上第一大工业国,第一大出口国和重要的原料供应国,中国的经济形势直接影响全世界的经济走势。全世界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国必须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加强合作,共同应对疫病挑战,才能走出困境。
人类是命运与共的。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的主旨讲话中指出:“所谓人类命运共同体,顾名思义,就是每个民族、每个国家的前途命运都紧紧联系在一起,应该风雨同舟,荣辱与共”④习近平:《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510页。。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中国政府迅速做出反应,积极应对疫情,得到了世界卫生组织的充分肯定。面对疫情,世界很多国家和组织对中国伸出了援助之手,第一时间向中国捐款捐物,表达问候;全世界的科研工作者第一时间联合起来,进行科研攻关,共同研制抗击新冠肺炎的药物。当中国之外的其他国家发现新冠肺炎病例并有扩散趋势时,中国感同身受,积极向相关国家传授抗疫经验,及时捐赠新冠病毒核酸检测试剂盒。“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在疫情面前,世界各国人民是命运相连、守望相助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符合全世界人民的共同愿望。
对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的探讨,从源头上来说,是一个西方话语,二者之间的困境自西方启蒙运动产生以来,已经3 个世纪。理性代表了进步,启蒙代表了人可以独立自主地运用自己的理性、理智,这是现代性的要求,“如果说,存在着一个与现代世界相联系并事实上成为其中心的思想,这就是有关进步的思想”①[美]伊曼努尔·华勒斯坦:《历史资本主义》,路爱国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第59页。。但在西方的语境中,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是一个两难选择,始终处于困境和争论当中,至今尚未有定论。中国作为后发现代性国家,虽然启蒙和开始现代化的时间比较晚,但同样面临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张力。然而在中国的语境中,由于中国特有的文化传统,“中庸”之道、“和合”理念,中国更倾向于把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关系看作和谐共生的,而不是非此即彼的两难选择,这有助于化解二者之间的困境,为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的发展提供一条新的和解之路。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在中国暴发,中华民族共同体戮力同心抗击疫情,彰显了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之间的共生共存性。另外,针对这次疫情,必须进行深刻的反思,反思个人与共同体之间的张力,实现二者的良好互动;反思个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改变把自然当作手段的工具理性思维,充分认识到“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反思个人与世界的关系,改变利益至上的经济理性思维,树立人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共同体意识。积极倡导树立命运共同体意识,建立人与自然的生命共同体、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时代的呼唤,是对个人理性与共同体秩序问题的当代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