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城市社区治理的运作逻辑
2020-06-08王明
王 明
2017年11月,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加强社区治理体系建设,推动社会治理重心向基层下移,发挥社会组织作用,实现政府治理和社会调节、居民自治良性互动。完善公共服务体系,保障群众基本生活,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2019年11月,十九届四中全会强调:“完善公共服务体系,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可及性,……创新公共服务提供方式,鼓励支持社会力量兴办公益事业,满足人民多层次多样化需求,使改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2020年1月3日,财政部颁布《政府购买服务管理办法》,将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界定为各级国家机关将属于自身职责范围且适合通过市场化方式提供的服务事项,按照政府采购方式和程序,交由符合条件的服务供应商承担,并根据服务数量和质量等因素向其支付费用的行为。
可见,推行政府购买服务项目是推动社会治理重心下移、丰富基层社会资源与服务供给渠道的重要方式,是实现基层政府职能转移与促进社会治理现代化的重要内容。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迎合了基层社会治理现代化的内在需求,为政府职能外化和创新公共服务供给方式提供了可能。因此,政府购买服务项目成为国家调整基层政府与社会组织关系的重要举措,成为落实基层社会治理社会化与专业化的重要方式、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途径和实现城市社区参与式治理的有效途径。然而,政府购买服务项目是如何嵌入到城市社区治理之中?作为政府购买服务项目承接主体的社会组织是如何动员社会资源以提升社区治理的专业化水准?它们与购买方之间的委托—代理关系、与用人单位之间的合作关系是否存在张力?这些张力该如何整合从而使基层政府、社区与社会组织之间能够形成良性的网络互动机制?
一、嵌入性:政府购买服务项目与社区治理的契合
嵌入性最早用来解释经济行为或经济系统与社会行为或社会系统之间的互嵌关系。嵌入性包含了结构性嵌入与关系性嵌入两个层面,能够为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提供合理的解释性框架。
(一)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嵌入视角
嵌入性源自波兰尼(Polanyi)的《大转型》中对经济活动的分析,认为经济活动常常被种种非理性认知、人际关系、社会价值等文化因素所包围和渗透,即经济体系嵌入社会关系。后来,格兰诺维特(Mark Granovetter)将嵌入性运用到经济社会学领域,指出组织及其行为受到社会关系网络的制约,并区分了结构嵌入与关系嵌入。随后,迪马奇奥(Paul J.Dimaggio)等人将嵌入性引入政治领域,指出经济活动依存于认知、文化、社会结构以及政治制度的状态。①ZUKIN S.& DI MAGGIO P.Structure of capital:the social organization of econom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0,p.4.祖金和多明戈则将政治嵌入界定为政治环境、政治体制及其权力结构对主体行为的塑造作用。②ZUKIN S.& DI MAGGIO P.Structure of capital:the social organization of econom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0,p.36.从此,政治嵌入成为探讨政治与行政之间关联的重要概念。
政府购买服务项目是在现有政府治理体制下能够使体制积极运转起来的一种机制,它遵循事本主义的逻辑在限定时间和限定资源的约束条件下,利用特定的组织形式来完成一种具有明确预期目标的一次性任务。③渠敬东:《项目制:一种新的国家治理体制》,《中国社会科学》2012年第5期。可见,以政府购买服务项目为手段的嵌入式治理是政治嵌入领域的重要议题。它是对自上而下的科层制所遵循的条条逻辑的有效回应,包含了高层的集权控制逻辑与底层的反控制逻辑两种取向④焦长权:《从分税制到项目制:制度演进和组织机制》,《社会》2019年第6期。,是政治职能转移的主要手段与外在表现形式。项目制能够对科层制结构中的管控型治理之缺陷形成有效补充,它遵循事本主义原则以嵌入的方式临时植入到常规性的组织之中,既是一种资源的配置方式,还是国家与社会关系调整的一种新形式。在实践中,项目嵌入到基层政治领域能够与原有的科层控制逻辑相互配合,从而对基层社会治理结构产生合力作用,而该作用的发挥需要结构性嵌入和关系性嵌入两方面的威力,这样才能够使基层社会治理体系更加完善,使基层社会治理能力得以提升,最终加速基层社会治理现代化的进程。
社会治理的现代化需要拟合中国社会结构由总体性支配向技术治理转型⑤渠敬东、周飞舟等:《从总体支配到技术治理——基于中国30年改革经验的社会学分析》,《中国社会科学》2009年第6期。的总体趋势,社会治理策略需要从整体性控制转向行政发包制、项目制与嵌入式治理,⑥徐盈艳、黎熙元:《浮动控制与分层嵌入——服务外包下的政社关系调整机制分析》,《社会学研究》2018年第2期。最终才能释放基层社会的活力。行政发包制探讨的核心问题是政府治理中的府际关系,体现为多层级权力关系下以属地管理为基础的行政逐级发包,其实质是发包方与承包方之间不对等的权力关系。⑦李晓飞:《行政发包制下的府际联合避责:生成、类型与防治》,《中国行政管理》2019年第10期。项目制的边界超越了行政发包制所探讨的府际关系,延伸到政府与社会的关系,表现为一种“自我扩张”效应。⑧陈家建:《项目制与基层政府动员——对社会管理项目化运作的社会学考察》,《中国社会科学》2013年第2期。项目的嵌入式治理依赖于主体行动能力的充分发挥、社区关系网络和各种资源的开发与协调,以及主体互惠关系和社区运作规则的建构与维护。⑨袁方成:《嵌入式治理的赋权基础与路径——来自城市社区的经验分析》,《江苏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2期。项目嵌入到城市社区治理的过程是调整社区治理结构与协调社区治理关系的过程,是社会组织以委托—代理的方式承接了民政部门购买的社会服务项目并嵌入到社区的过程,是与街道办、社区居委会和社区居民一起营造社区治理环境为人民群众提供专业化与精准化服务的过程,其目的在于更好地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同时,社会组织所携带的社会关系以及资源不断涌入社区治理实践之中,从而重塑城市社区的治理体系。总之,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嵌入到社区治理的过程是从结构嵌入和关系嵌入两个层面逐步影响社区治理实践过程,从而为社区居民提供精准化的公共服务。
(二)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嵌入社区治理的结构视角
政府购买服务是政府职能转移的重要举措,其目的在于提升社会服务效率和回应民众社会需求,从而提升政府的公信力并获得政治信任,其外在表现形式为项目制。社区治理的项目制实践是实现社区治理多元主体协同治理的结构性调整的重要举措。从结构嵌入的角度来看,政府购买服务以项目的形式嵌入到社区治理实践之中必须符合制度与政策所设计的路线,进而为社区治理的多元主体合作提供结构合理性。在政府购买服务的实践中,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必须遵循可行性研究、需求确定、预算编制、项目审核、采购实施、合同签订、履行验收、绩效评估、结果公开和资料归档等环节。其中可行性研究与需求确定是政府购买实施的基础,预算编制和项目审核是政府购买的财政保障环节,而合同签订、履行验收、绩效评估、结果公开和资料归档则属于制度保障。在政府购买服务领域,可行性研究与需求确定的过程实际上是社区居委会、社区社会组织与社区居民等不同主体的需求获得表达并实现向上传递的过程。政府购买服务项目与岗位的主体常常是民政局,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承接主体是民政局支持成立的社会组织,由行业协会从行业角度推动社会组织的专业化建设,同时负责社会组织的专业性督导和服务质量的评估并统筹具体的服务项目与资源链接等事务。这为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到社区治理实践之中提供了合法性基础,使得政府购买服务项目能够顺利地嵌入社区治理之中,从而使结构嵌入得以实现。
(三)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嵌入社区治理的关系视角
从关系嵌入来看,政府购买服务的过程便是各种社会关系网络功能发挥的过程。在具体的政府购买服务过程中,民政局通常会向各个用人单位发出购买服务意向通知,由各个用人单位根据自身的需求以及辖区内社区居民需求上报民政局,民政局负责整合全区所有用人单位需求,并根据政绩需求有选择性地打造具有地方特色的民生服务亮点工程。在此过程中,不管是用人单位还是社会组织,都会动用自身所拥有的各种社会关系以便获得自身所需要的项目,并将这种关系运用到社会服务项目的申报立项、调研论证和投资评审等过程之中。众所周知,传统上社区居民的真正需求既没有表达的平台或渠道,也没有需求整合机制与需求传递机制,更谈不上需求如何转化为政策并得以实施的路径。而政府购买服务项目正是从人民群众的现实需求出发,由专业人员进行专业的需求调查后由社区居委会上报至民政部门后才有可能获得立项,进而由专业团队负责项目实施。在此过程中,社区需求的识别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用人单位通常会动用各种社会关系网络,并与社会组织合作,由社会组织的专业人员参与到社区需求的识别过程中来,撰写尽可能详尽的需求报告。申报立项与调研论证严格遵循了政府主导的需求识别逻辑,其中部分用人单位会寻求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协助撰写专业化的立项申报与调研论证,从而使社会服务机构合法的嵌入社区治理实践之中。
关系嵌入使得街道和社区与社会组织的合作呈现为一种多边双向互动关系,他们之间存在着“利益契合”的关系,相互之间能够不断地沟通与了解对方,从而将社区居民的真实需求呈现出来。在此过程中,街道、社区与社会组织都会充分发挥自身的社会关系向购买方阐明自身项目点的特色优势以便获取社区治理项目的立项。同时,民政部门对项目的筛选过程也是非常关键的一环。作为购买方,民政部门对社会服务本身的专业性与社会组织的成熟度等方面了解程度相对较高,对辖区内党群服务中心的实际状况也较为了解,所以他们会根据自身所掌握的实际情况以及亮点工程打造所带来的政治效益等因素确定具体的社会服务项目。
总之,民政局、街道和居委会与社会组织之间形成的委托—代理关系与中国人所注重的社会关系网络相互镶嵌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政府购买服务的市场结构、竞争关系和监督机制,进而对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执行效果以及社区治理的绩效产生重要的影响,即购买方、用人方、承接方之间的责、权、利构成了一种相互嵌入的关系结构并对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执行效果产生影响。在购买方、用人方与承接方形成的相互嵌入性关系结构中,购买方基于“正式合同”所要求的法律程序追求效率、成本和公共利益,用人方则寻求承接方的专业化支持以更好地完成上级部门交给的任务从而获得自身政绩即政治资本,而社会组织则试图在购买方与用人方需求之间寻找一种平衡从而获得项目以求发展,这种平衡既有合作关系又有共谋关系,同时镶嵌在日常生活的社会关系网络之中。这种嵌入是社会组织的弱自主性向政社合作的专业化路径迈进的过程,专业性是社会服务项目嵌入基础社区治理的基础与优势。
二、结构嵌入:社会组织落实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技术手段
结构嵌入既表现为社会组织作为一种主体参与到社区治理实践之中,也表现为社会组织所掌握的专业技术手段以嵌入的形式对社区治理技术产生的影响,还表现为专业性制度规范对社区治理产生的合法性影响。
(一)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主体嵌入
长期以来,城市社区治理所遵循的逻辑是自上而下的单向行政权力运作,其治理主体主要包括了基层政府和行政化的居委会两大主体,而其他社区治理主体常常被忽视。政府购买服务项目为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治理提供了制度合法性,使社会组织作为社区治理的重要主体参与到城市社区营造之中,为社区公共事务治理与社区公共服务供给的多元主体协同参与提供了现实可能性,推动着城市社区治理从“行政化”到“社会化”与“专业化”的方向迈进。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打破了传统社区治理主体单一的局面,丰富了城市社区治理的主体结构,使社会组织、社会工作者、社区社会组织以及社区居民都参与到社区营造之中,为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区治理格局建构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区治理共同体奠定了主体基础。同时,城市社区多元主体协同治理格局的建构加速了城市社区治理主体职能的分化与角色边界的澄清,为城市社区协商共治与服务治理打下了现实基础。
(二)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技术嵌入
项目制是政府从总体性支配向技术性分配转变过程中应对科层制与单位制所存在的治理悖论而产生的新社会治理机制与资源配置方式,它崇尚技术治理精神,具有一整套设计缜密、管理规范、专业标准、监管到位的运作过程,确保公共服务供给的专业性、制度化、规范化。①姚进忠:《项目制:社会工作参与社区治理的专业策略》,《社会建设》2018年第2期。技术治理理念与精神是依靠专业治理技术将公共服务精准的落实到真正需要的居民群体,落实社区居民急需的社会服务。可见,专业技术是社会组织落实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合法性基础,是获得社会认同融入社区居民的关键依仗,是克服专业服务“悬浮”于社区治理之表的技术依托。专业技术体现了社会组织依靠专业能力回应社会现实需求解决现实问题的整合性与系统性能力。社会组织的专业技术能力是政府购买服务项目达成社区治理成效的基础保障,是政府通过市场竞争机制将资金投入到社会组织的合法性缘由。社会组织依托社会服务项目对社区治理产生影响的过程是专业技能发挥的过程,而社会组织所运用的技术正是社会工作专业技术。换句话说,社会工作本身就是一种科学技术。社会组织为社区所提供的社会服务便是秉承利他主义价值观,以助人自助为理念,以科学知识为基础为服务对象提供专业化服务,而不是简单地提供现金、物质等救济式给予,更强调通过“资源再分配”和“非经济性帮助”等专业服务方案促使人们行为方式的改变与生活困难的解决。②[英]蒂特马斯:《社会政策十讲》,江绍康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1年,第9—13页。所谓的专业技术能力是在特定的社会环境、制度设置与政策情景下劳动分工带来的知识、价值与技巧的集合体。③杨宝、杨晓云:《从政社合作到“逆向替代”:政社关系的转型及演化机制研究》,《中国行政管理》2019年第6期。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是在特定社会环境、制度设置和政策情境下不断发挥专业技术能力的过程,是专业技术嵌入社区治理场域提升社区问题解决能力、保障社区特殊群体权益、优化社区公共服务供给的过程。这一过程凸显了专业技术嵌入社区治理结构的重要意义,与现代社会所倡导的技术治理中的“以技术发展行政,以行政吸纳政治”逻辑不谋而合。
(三)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制度嵌入
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落实依靠专业的社会组织,而专业社会组织以项目为依托参与到社区治理之中所依靠的是规范化的制度与政策环境、专业化的服务方案设计、系统化的介入策略以及资源动员能力。制度与政策环境为社会工作专业介入社区治理提供了规制合法性,专业化的服务方案设计、系统化的介入策略以及资源动员能力是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治理的专业技术保障,它们为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治理提供了实效合法性,从而为社会组织专业化服务获得社区居民的认同合法性打下坚实的群众基础。规制合法性属于社会组织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制度场域,实效合法性是社会组织服务项目执行所依托的专业保障,遵循行动层面上的实践逻辑,认同合法性则是社会组织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成效的现实体现,遵循着价值认知与客观评价的认同生成逻辑。其中实效合法性所遵循的行动逻辑涵盖文案策划能力、交往沟通能力、活动组织能力、资源动员能力、组织孵化能力和理论研究能力等专业技术,其中资源动员能力与组织孵化能力对于社区的有效治理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三、关系嵌入:社会组织落实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动员策略
关系嵌入不仅贯穿于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初始阶段,还体现在社会组织落实社会服务项目的实践过程之中。在社会组织落实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过程中,专业人员常常将嵌入到社区治理中的关系网络看作是一种社会资源,并运用资源动员策略促使社区治理能力的提升。因此,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关系嵌入表现为专业人员的资源动员能力和社区社会组织孵化能力,资源动员的过程便是关系嵌入的过程,组织孵化的过程是社区社会资本培育的过程,两者在社区治理过程中多元主体之间的合作协同起着关键性的润滑剂作用。
(一)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资源动员
所谓资源动员是行动主体获取并控制服务资源的过程。①杨宝:《嵌入结构、资源动员与项目执行效果——政府购买社会组织服务的案例比较研究》,《公共管理学报》2018年第3期。服务资源涵盖了直接或间接的权力、影响力、资本、人力、信息、网络关系和调动能力等。在资源动员过程中,作为行动主体的专业人员可以将社区中的人、文、地、产、景等资源调查清楚,并邀请社区居民共同参与和制作社区资源地图。如在Z市J区ML社区,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社会组织将专业人员派驻社区后,专业人员一般会和社区关键人物多次交流沟通访谈以便了解社区的具体情况,比如社区书记、社区热心人士等。在开展活动的时候,他们能够发现一些社区能人和志愿者等,这些人员将是社区服务所需要的人力资源。
随后,专业技术人员会带领社区居民分析影响社区发展动力的人、群体与组织及其所掌握的资源,培育社区居民的资源获取能力和资源整合能力,让居民了解社区所拥有的内部资源与外部资源。专业人员要以内部资源的动员、参与、行动为主,以外部资源的链接与引进为辅,打通社区之间、社区社会组织之间、社区与外界组织之间的资源连结通道,使能够利用的资源都投入到社区发展、组织发展和项目发展中来,最终达到社区治理能力的有效提升。城市社区不缺乏资源,缺乏的是资源链接与整合能力。专业人员常常把社区资源划分为人力资源、物质资源、组织资源和文化资源,然后制作出社区资源地图,进行资源的有效整合,进而提升社区居民的资源利用率。如在Z市J区ML社区专业技术人员会经常走访社区内的相关单位发掘一定的物质资源,比如开展社区文化活动的时候挖掘社区文化资源,以获得他们的资源支持,并将社区资源整合到社区资源库中,为社区服务和社区活动的组织提供支持。
总之,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过程是资源动员与资源整合的过程,资源动员与资源整合离不开社会关系网络的建构。在此过程中,社区所用的人、文、地、产、景等资源不断被居民所了解,居民的社区认同得以重塑,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热情得以激发,社区治理能力得以提升。
(二)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组织孵化
除了资源动员,专业人员常常运用社区社会组织孵化的策略将社区居民纳入到不同的社团之中,培育社区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治理的能力。因为社区社会组织孵化是落实社会组织培育发展政策、实施精准发力、撬动社会资源的根本抓手,是专业人员专业技能的重要体现。政府购买服务参与社区治理的核心在于社区社会组织孵化和社区社会资本培育。社区社会组织孵化的过程是寻找社区骨干、培育社区领袖、动员社区资源、形成小团体、建立团体认同、形成团体结构、建立正式自组织,最终实现社区居民的组织化以及组织的公益化,达到社区善治的目的。在本质上,社区社会组织孵化是培育社区的兴趣团体,以群体的方式调动大家参与的积极性,是社区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重塑的过程,是一种社会资本增值视角的嵌入关系的重塑过程。可见,组织孵化有助于社区自组织的数量的增加,从而将原子化的个体重新整合在一起,从而促进社区居民参与到社区公共事务治理之中的有效方式,是发挥社区居民进行自我教育、自我管理、自我服务的根本途径。正如笔者调研社区社工所说,ML社区属于高校园区家属院,居民的文化素质较高,兴趣团体本身就有一些,如老年书法协会、乒乓球协会、舞蹈协会,瑜伽锻炼协会等,支持这些兴趣团体给他们提供表演的机会和平台,为了吸纳更多的人参与到社区活动中,还会有意识地培育一些新的社团,比如养花协会、美食协会、诵读协会等。社区社会组织孵化使社区内的自组织数量不断增加,也促使趣缘群体的形成,间接地使社区社会资本的存量和增量都不断加大,为社区发展与社区归属感营造注入了强大的动力,客观上促进了社区公共精神的发育。
总之,社会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过程是社会资本重塑与社会关系嵌入的过程。在此过程中,社会组织运用资源动员与社区社会组织孵化两种手段参与到社区治理实践之中,而资源动员过程与社区社会组织孵化过程蕴含着社区社会资本的培育和社区社会关系网络的重建,为社区治理过程中多元主体的互动合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四、互动合作: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实践逻辑
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核心在于打造多元主体协同合作的治理体系,其实质遵循的是服务—信任—商谈的伦理机制,是一个分担公共责任的治理结构,不同的治理主体在多中心运转中承担最优化的公共职责。①孔繁斌:《公共性的再生产:多中心治理的合作机制建构》,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0—11页。在具体实践过程中,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过程是政府、社会组织、社区、社会工作与居民之间的多方互动形塑过程,是在社区空间内展开的多元主体共同参与合作的行动链条,是一种个体与个体、个体与群体、群体与群体之间不断接触、碰撞、沟通、交流与协作的行动过程。其中政府是社会服务的购买方和用人单位,社会组织是社会服务的承接方与生产者、社区自组织是社会组织孵化的群众团体和自我服务的参与者,多元主体之间的不断互动构成了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合作治理场域,践行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实践逻辑(见图1)。
图1 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互动合作机制
在多元中心治理实践过程中,政府、社区居委会、社会组织与社区居民之间既是相互合作与协同共治的过程,还是国家与社会之间相互赋权的过程。其中政府为社会组织营造政策环境、资金支持、责任培育等;社会组织依靠专业技术收集社区居民的真正需求,整合社区内外部各种社会资源,进而为社区居民提供精准化的社会服务;社区居民的积极参与是实现公共社会需求与供给匹配的关键性力量。从网络治理角度来看,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过程是政府建构社会服务网络的过程,而社会服务网络内嵌了多元主体及其社会资源,多元主体之间是协同合作的关系,并对服务资源的整合起着支配性的作用,对建立实现个人目标与集体目标的资源和策略或者培养更具功能性的能力起着关键性的作用。①[英]Robert Adams:《赋权、参与和社会工作》,汪冬冬译,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68页。总之,在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实践过程中,建立社区社会服务的支持网络要以基层社会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的现代化为抓手,确保政策连贯、角色清晰和法治保障;要以分工为前提,以创新为驱动,采取多元协同、信息共享、专业分工、绩效导向的实践策略;要以社区居民为中心,强调通过社区社会组织服务促进居民的多方参与、互助自助和社区培力。
在具体实践过程中,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治理的过程是整合各种社会资源以满足社区居民社区需求的过程,是进行社区需求与公共服务供给有效匹配的过程。因此,在进行社区治理实践中,需要以社区居民的真实需求为切入点,全面剖析社区居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需求。以社区居民的需求为切入点的项目实践过程由需求识别机制、需求整合机制、需求传递机制与需求反馈机制构成,而需求被满足的过程便是作为社会服务组织管理者的政府、社会服务生产者的社会组织以及社区内其他群体共同作用的过程,共同作用的过程便是社会资源网络编制的过程,是赋权于居民的社会支持网络的建构过程。通过社区资源网络的建构,社区居民的需求得以表达,居民参与社区公共事务的社区认同意识与社区精神得以建构,个体参与效能感与集体效能感得以提升。个体参与效能感是指个体相信他们自己有能力有效地从事公民参与并影响社区决定,集体效能感是社区居民相信集体行动会对改善社区生活发挥作用的信念,②[美]詹姆士·H.道尔顿:《社区心理学:联接个体和社区》,王广新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279页。两者构成了社区居民公共精神的核心内容,是社区治理共同体形成的关键性要素。在社会组织动员资源与组织孵化的双重技能作用下,居民的互动渠道和互动平台被搭建起来,社区居民的社会支持网络得以重建,赋权于居民的目的才能达成,社区社会资本的存量才能不断增加,从而为社区善治打下坚实的基础。
政府购买服务参与社区治理的实质是基于政府与社会关系框架下调整政府的职能,让渡社会服务的空间,使社会组织成为社区服务生产与供给的竞争性替代主体,进而提升社区服务效率回应社区居民的真实需求。这一实践过程展现出一种技术与关系的相互嵌入逻辑,使社区治理的任务转变为以专业技术和资源协调为核心的实践活动,展现出的是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实践逻辑,即政府、社会组织、驻社区单位等多元主体能够依靠其专业技能与资源动员能力使社区公共服务的供给更加专业、更加精准、更有效率。然而,在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实践中,公共服务供给市场结构的不充分竞争的普遍存在使得社会服务项目嵌入到社区治理之中造成的结构调整与关系理顺的社会成本加大,从而遭遇到政府对社会服务的回购,即逆向替代的发生。这种逆向替代的实质依然是“行政吸纳社会”或“行政吸纳服务”形态的延续,是政府与社会之间持续动态互动的一部分,取决于权力或职责在合伙人之间是如何分配的,取决于政府与社会之间的边界及其职能划分,建基于政府与社会组织的伙伴性关系之上。
总之,从嵌入到合作的实践过程中,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参与社区治理的实践能够促使反思政府与社会互动过程中的具体策略机制。在嵌入阶段,要对项目嵌入社区治理中的嵌入结构、嵌入关系和嵌入过程进行准确把握,要警惕政府购买服务中的“政社合谋”现象,促使社会组织的弱自主性向政社合作的专业化路径迈进。在项目执行阶段,要从“专业技术”与“资源动员”两个层面建设社区社会服务网络、孵化社区社会组织,从个人、关系和社会三个层面对社区进行赋权,从而提升社区自我管理、自我发展与自我服务的能力。在社区治理绩效方面,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项目使社区治理体系更加完善,使社区治理能力得以提升,使“三社联动”之间的运行更加顺畅,使“嵌入—互动—合作”图景得以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