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六经辨证中温法角药的应用
2020-02-16李梦璇
李梦璇,宋 平
(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天津 300000)
角药是以药物的四气五味、升降沉浮、引经归经等理论为基础,以辨证论治为前提,以相互促进或相反相成为配伍原则,将一组“三足鼎立,互为犄角”的三味中药进行有机结合,或为主药或为次药地融入方剂,或单独成方的一种方药模式[1]。《道德经》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由此可见,在药物组合中,“三”有着不可忽略的重要意义[2]。角药理论基础源于《内经》“一君二臣,奇之制也”的论述[3],而《伤寒论》首开角药运用之先河。《伤寒论》作为中医“方书之祖”,首创六经辨证体系,还对汗、吐、下、和、温、清、消、补的治疗方法有了初步运用,其中温法是《伤寒论》整个治疗法则中始终贯穿的基本精神,是仲景注重顾护阳气思想的重要体现[4]。现就其六经辨证中温法角药的应用配伍进行初步探析。
1 太阳病篇之温肺化饮法——干姜、细辛、五味子
此组角药出自《伤寒论》太阳病篇小青龙汤一方,小青龙汤证主要病理表现为外寒内饮,即原文所谓“伤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气”。本方治以解表散寒,温肺化饮,其中干姜辛热,入肺经,功善温肺散寒化饮;细辛辛散温通,外散风寒,内温寒饮,降冲逆,祛寒湿,姜、辛同用,散肺水之寒效佳,然多用辛味药恐耗气伤津,故伍味酸性敛之五味子,既敛肺气之逆,又可使姜、辛不致辛散太过,三药并用,外散其寒,内化其饮,散中有收,敛不碍邪,散不伤正,恰到好处,正合“治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之意。
2 阳明病篇之温暖肝胃、降逆平冲法——吴茱萸、生姜、人参
此组角药出自吴茱萸汤,此方在《伤寒论》阳明病篇、少阴病篇、厥阴病篇均有论述,可治阳明寒呕、少阴吐利、厥阴头痛等多证,因其呕、吐、利等阳明胃家症状较为多见,故笔者此文中归为阳明病篇论述,但应注意的是,究其根本病理应为肝胃虚寒,升降逆乱,而非单纯的胃腑虚寒[5],治病求于本,应以温暖肝胃,降逆平冲为治疗大法,本方中以辛苦性热入肝、脾、胃、肾之吴茱萸为君药,上可温胃散寒,下可下气降浊。《金镜内台方义》云:“吴茱萸能下三阴之逆气。”而生姜素有“呕家圣药”之称,辛散温通,入肺、脾、胃经,可温胃寒,止呕逆,陈修园释生姜:“吴茱萸汤中用之,以安阳明之气,阳明之气以下行为顺,而呕自止矣。”人参甘温,入戊土而益胃气,养胃津,亦防吴茱萸、生姜之辛热耗气,三药相配,则胃寒得温,清阳得生,浊阴得降,实乃补虚降逆之最佳配伍。
3 太阴病篇之温中散寒法——干姜、人参、白术
此组角药出自《伤寒论》辨阴阳易瘥后劳复病脉证并治篇理中丸一方。此外,太阴病篇之“自利不渴者,属太阴,以其蔵有寒故也。当温之,宜服四逆辈”中所谓四逆辈,理中方亦在其中,此观点为历代医家之共识,其基本病理基础即为藏有寒,治宜温里散寒、益气健脾。方中干姜辛温守中,主入脾胃而长于温中祛寒,助运脾阳,为温暖中焦之要药。刘完素曰:干姜本辛,炮之稍苦,故止而不移,所以能治里寒。人参甘微温,归脾经,为补脾气之要药,黄元御在《长沙药解》中云:“人参气质淳厚,直走黄庭,而补中气。”脾为中土,喜燥恶湿,脾虚则水液运化功能障碍,内生痰湿,反困脾胃。而白术甘苦温,既可健脾益气以助阳气升发,亦能利水燥湿以助生化,黄元御谓其“最益脾精,大养胃气”,亦被前人誉为脾脏补气健脾第一要药。三药相伍,温补合法,脾阳得运,寒湿可去,阴阳和顺。
4 少阴病篇之温阳利水法——附子、白术、芍药
此组角药出自《伤寒论》少阴病篇真武汤一方,真武汤证主要病理表现为脾肾阳虚,不能制水,水湿泛溢,当遵益火之源,以消阴翳之法,治以温阳利水。其中附子辛、甘大热,入脾肾经,补命门相火,壮肾中元阳,张锡纯称附子“能升能降能内达能外散”,补阳气之不足,起少阴之沉寒,复气机之畅行,为治里、扶正、祛寒之要药,实可谓“开辟群阴,迎阳归舍”“果有真寒,无所不治”的强势之药。白术甘、苦、温,入脾、胃经,甘温补虚,苦温燥湿,建立中土,游溢精气,绝水湿之源。与附子配伍,亦可使肾阳气化水行之功效更强[6],由此则水有所主,有所制,亦有所行。《黄帝内经》云:“湿淫所胜……佐以酸辛,故以芍药酸敛阴柔为佐,缓急止痛,且利小便,既可敛阴邪泛溢之势,亦可使水饮祛而不伤津。”[7]三药同用,使火归其位,水复其行,利中有收,泻中有补。
5 厥阴病篇之回阳救逆法——附子、干姜、甘草
此组角药见于《伤寒论》中四逆汤、通脉四逆汤,此方在《伤寒论》首见于太阴病篇四逆辈一说,亦可见于少阴病篇、厥阴病篇、霍乱病篇,且多有认为四逆汤为少阴寒化证的主方。然肖相如教授[8]认为,四逆汤当为厥阴病寒厥病之主方,太阴病、少阴病及中焦虚寒,寒湿阻滞,升降紊乱所致的霍乱病中用此方乃为治未病、治中有防之意,亦有条文虽见于少阴病篇,实则已属厥阴病之寒厥范畴,只是为了兼顾疾病发展过程的连续性而放在少阴病篇,故本文中此方亦在厥阴病部分论及。本方中此三味药独立成方,组方药少力专效捷,附子辛甘大热善走,回阳救逆,补火助阳;干姜辛温善守,可温中散寒、回阳通脉;而姜附峻烈,救逆回阳的同时又恐有暴散之虞,故以炙甘草甘缓调和,缓其燥烈之势,亦助姜附调补中气,治虚寒之本。通脉四逆汤与四逆汤药味相同,唯姜、附用量翻倍,取大辛大热之剂,以破在内之阴寒,宣通内外,破阴回阳,以救阴盛格阳之重症[9]。此三药并用,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能使阳复厥回,速见救逆之功。
6 少阳病篇之存津液——人参、甘草、大枣
少阳病的病机特点为少火被郁,郁火循经,而少见虚寒之象,主要治则为和枢机、解郁结,着重体现了八法中的和法,以小柴胡汤为主方,然而即便是以和解为基本大法的柴胡剂中,亦有人参、大枣、甘草这一组角药,此组角药主要体现了仲景存津液的思想。前文提到,温阳为仲景贯穿始终的原则,而经方大家胡希恕老先生认为,《伤寒论》中的阳即为津液[10]。且人参、甘草、大枣等药物在《伤寒论》处方中出现的频率非常高,可见仲景对于顾护津液的重视[11],故笔者在文末论述此组角药,以期提醒读者仲景之温阳不仅包括对阳气的固护,亦应意识到存津液的重要性。人参味甘,微寒,可补脾益肺、生津止渴[12];甘草味甘,性平,《名医别录》云其“主温中,下气,烦满,短气,伤脏,咳嗽,止渴,通经脉,利血气,解百药毒,为九土之精,安和七十二种石,一千二百种草”。大枣味甘,性平,《神农本草经》云其“主心腹邪气,安中养脾,助十二经,平胃气,通九窍,补少气少津液”。三药合用,存津液,扶正气,既有助于邪气的外祛,亦可固护人体之本。
7 结语
张仲景博采众长,勤求古训,著成《伤寒论》一书,其中对于角药的精妙运用亦给后世医家以启迪。经过查阅梳理,笔者认识到角药这种配伍形式蕴含着丰厚的中医理论基础,亦有一定的哲学内涵,组成角药的药物之间或相互促进以更彰其利,或可互相抑制以制其弊,达到1+1+1>3的效果,相较于单药、对药优势突出,可使用药更简而效力不减,而优势及相对之弊端也需我们更多医者去探索发掘,以期为临床用药打开思路,达到更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