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石油公司一体化发展现状及趋势分析

2020-02-14门秀杰孙海萍雷强张胜军

国际石油经济 2020年1期

门秀杰，孙海萍，雷强，张胜军

（中海油研究总院有限责任公司规划研究院）

一体化石油公司是指公司产业涉及油气产业整个价值链的公司。石油天然气产业链包括上游环节的油气勘探、开发，中游环节的油气处理、管道输送、贸易，下游环节的炼油、石油化工、产品销售及天然气发电等[1,2]。全球范围内，既有以埃克森美孚、皇家荷兰壳牌、BP、道达尔、雪佛龙为代表的一体化国际石油公司，也有专注从事上游油气勘探开发业务的公司（简称勘探开发公司），例如康菲（ConocoPhillips）、安纳达科（Anadarko）、西方石油（Occidental）、戴文（Devon）等公司。

自2014年下半年至2016年，国际原油价格断崖式下跌至近年低点，各勘探开发企业以及一体化石油公司的上游业务均遭受重创。尤其是各勘探开发公司出现全面亏损，经营陷入困境，损失惨重。各一体化石油公司尽管上游利润、营业收入大幅下降，由于下游炼油产业毛利上涨，利润增加，缓和了整体业绩下降幅度，受益于上下游产业的杠杆效应，一体化石油公司抵御油价风险的能力明显强于勘探开发公司[3]。经过低油价的冲击和教训，目前在突出核心业务的同时，注意各业务环节均衡，大力发展一体化业务，正在成为石油公司经营管理的共识。总结分析埃克森美孚、BP、道达尔、雪佛龙五大国际石油公司产业链一体化建设情况，对预见国际石油产业市场经营变化，研究制定中国石油产业高质量可持续发展战略具有重要意义。

1 产业一体化发展策略

1.1 埃克森美孚

埃克森美孚业务涵盖石油天然气全产业链，包括原油、天然气、油品、润滑油、化工品的生产，以及工艺技术开发和工程设计，采用一体化发展模式，涉足产业链多领域，开展多元化经营，生产制造不同产品等措施，应对产业链单一环节产品价格波动对公司发展造成的不利影响。公司非常注重产业链各环节的协同发展，通过组织机构、基础设施的共享，实现协同效益，保证企业整体经营效益大于各板块产业经营效益之和。

一是以管输、物流等中间环节为纽带，上游生产与下游炼化之间协同发展。在北美地区，埃克森美孚在二叠纪盆地及周边拥有与油气资产配套的管输设施，可以将所产油气输送至公司在美国墨西哥湾沿岸及中西部的炼厂，加工生产高价值的燃油和化工产品，并供应全球市场；还可以根据加工需要，在墨西哥湾沿岸装船配送至公司位于欧洲或亚洲的炼厂，例如在新加坡的蒸汽裂解装置。2018年，由于北美地区管道外输能力严重不足，二叠纪盆地及西加拿大地区原油价格下跌明显，埃克森美孚在北美地区的物流设施，例如埃德蒙顿火车站，充分发挥铁路物流能力，承接本公司原油产量，将低成本原料配送至公司炼厂，有效应对原料油市场价格波动，为公司在北美地区业务最大化获取利润提供了保障。公司还利用富余的管道、铁路等物流配送能力，向合作方及第三方提供服务，将原油输送至美国墨西哥湾地区，该项业务当年为公司增加收益约10亿美元。预计二叠纪盆地地区原油产量继续增加，埃克森美孚计划继续发挥物流业务优势，将服务对象从本公司权益原油产量扩展至外部企业产量，使公司在全球各地的炼化业务原料供应更加灵活，更加有竞争力。

二是炼化一体化发展，通过原料共享、设施互联及操作协调，实现大幅度降低成本。埃克森美孚约80%的炼油装置配套建设了化工装置或润滑油装置，根据市场行情多产高价值产品，增加企业边际收益。在新加坡，埃克森美孚正在投资的炼化一体化项目采用其专有知识产权的催化剂和加工工艺，将渣油和蒸汽裂解焦油转化为高价值的油品、化工品和润滑油。此外，埃克森美孚在2017年收购了新加坡Banyan芳烃装置，并将现有的炼化装置与Banyan芳烃装置联合，通过改善原料和燃料成本、加强分子管理以及提升物流输送效率，进一步增强了装置盈利能力。公司在新加坡的炼厂采用公司专有工艺技术，实现装置规模化和一体化，已处于全球炼厂竞争力水平第一阵营，随着未来原油直接制化工品装置的投产，埃克森美孚新加坡炼厂的竞争力将进一步增强。

1.2 壳牌

壳牌一体化发展的油气业务分为上游业务、天然气一体化业务和下游业务。上游业务主要是油气勘探开发，也包括油气销售及配送至市场的基础设施运营。天然气一体化业务是壳牌在2016年成功并购英国燃气公司（BG）之后整合天然气业务而设定的新业务板块，包括天然气勘探开发、储运设施运营、液化天然气（LNG）业务、天然气化工业务，该业务板块还包括新能源业务。下游业务涉及炼油、石化、产品销售、贸易，也包括从油砂中提取沥青及沥青转化为合成原油的业务。

一是石油产品链与天然气产品链“两条腿”走路，产品供应多元化。石油产品链包括原油、油砂沥青、合成原油、各类炼油产品和石化产品，由于炼化业务的产品贴近市场端需求，是一体化产业价值链的重要组成部分；天然气产品链涉及天然气、LNG、电力等，通过天然气化工制油品、化工品，天然气产品链还可以与石油产品链相关联。新能源业务分为交通领域新型燃料例如先进生物燃料、氢能和充电业务，以及风能、太阳能等低碳能源，其产品类型也贴近油气产品链，在培育成长阶段可依托油气产品销售渠道。壳牌认为，油气及各类石化产品价格变化情况不同，高低油价对各业务板块的影响不同，多元化的产品供应利于公司规避财务大幅波动风险，保障公司稳健运营，提升公司发展竞争力。

二是基于对全球能源发展向低碳化、多元化转型的研判，壳牌在提供多元化油气产品的同时，致力于提供更多清洁低碳能源。首先，大力发展天然气业务，近年来，公司天然气产量占总油气产量的比例高于60%，并设置了天然气一体化板块对天然气业务进行单独管理；其次，涉足电力业务，包括天然气发电、风电、太阳能光伏等业务，以及输配电业务、电动车充电业务、能源管理等。并购BG公司后，壳牌将原BG的天然气上游业务及输配、供应、发电、供热等贴近市场端的业务与既有天然气业务耦合，强化了天然气产业链，实现了战略重心的调整，主动适应未来能源需求发展变化。

三是统筹兼顾近期和远期，业务方案多元化并适时调整优化。2009年，壳牌将公司业务划分为现金引擎（Cash engines）、增长优先（Growth Priorities）和未来机会（Future Opportunities）3个层级，区分各层级业务的功能定位、发展策略、风险管理、资金分配及预期收益。现金引擎业务，发展成熟，产业基础好，定位于贡献基本收益和自由现金流，回报股东和夯实资产负债表，包括上游常规油气业务、天然气一体化业务中的传统天然气业务和下游油品生产与销售业务。增长优先业务，发展路径明确，发展潜力大，正处于产业大发展阶段，进行优先投资，着力将其培育成未来一定时期内的现金引擎业务，包括上游深水业务和下游化工品业务。未来机会业务在2017年更名为新兴业务（Emerging Opportunities），着眼于产业未来发展培育新动能，随着内外部环境变化，业务范围适时调整优化，包括上游页岩气业务及新能源业务。2018年，新兴业务从应对未来10年甚至更长周期的能源转型进程、经过培育发展成为公司未来贡献价值的新业务领域，微调为经过进一步发展可以转化为增长优先业务，通过探索适度规模发展后，在远期成长为公司现金流的业务。

1.3 道达尔

道达尔公司通过一体化的产业方式增强公司发展弹性，抵御市场风险。公司认为，通过一体化的业务构成，可以发挥不同业务板块的协同作用，规避因产业构成单一而面临的产品市场价格波动风险。尽管市场价格周期性波动，凭借产业一体化发展，可以实现业务协同，在高油价时期，上游业务补贴下游业务，在低油价时期，又可以从下游业务获取收益，弥补上游业务受损的盈利能力。

道达尔首席执行官潘彦磊（Patrick Pouyanne）表示，依托石油价值链一体化业务有效发挥作用，道达尔能够承受油价大幅波动，公司在发展天然气、可再生能源时也会沿用上下游一体化的发展思路，积极涉足发电业务。道达尔对于发电产业链，优先考虑3项业务：天然气液化及运输、天然气/可再生能源发电及储电、天然气或电力的交易和销售。

1.4 BP

BP公司通过业务组合努力实现均衡发展。一方面加强技术创新，优化业务布局，突出油气产业竞争优势，增强下游产业竞争力；另一方面涉足低碳产业，兼顾能源需求增长和能源向多元化、低碳化转型发展两个方面的要求。BP产业一体化发展模式的业务范围涵盖上下游和可再生能源。上游业务包括油气勘探、开发，管道输运、存储和处理，天然气液化、发电和天然气凝析液的销售与贸易；下游业务包括石油炼制、石油化工、输送、销售和贸易，以及围绕批发零售等业务的相关服务。

石化等下游业务是BP一体化业务中的重要组分部分，一是可以增加公司的潜在盈利能力，二是通过在潜力市场开展业务和进行风险投资，使公司应对产品市场价格波动时更具有灵活性。目前，BP石化业务正在实施业务促进计划，综合考虑运行效率、专有技术部署、商业优化和原料竞争力等因素，努力使石化业务聚焦于具有专有技术和竞争优势的区域。为此，2017年，BP剥离了位于上海与中国石化的合资企业上海赛科50%的股份。BP还通过资源/原料种类、业务地理分布的多元化，并辅以健全的贸易能力，减轻市场价格周期波动对公司经营产生的不利影响。

1.5 雪佛龙

雪佛龙也是世界领先的一体化能源公司，其发展目标是“环境可变，业务致胜不变”（winning in any environment）。具体而言，公司通过创新发展，促进产量规模增长并保持盈利，优先支持高收益业务发展，保持成本竞争力，提升资产回报率，加强业务组合实现高质量发展。

雪佛龙主要的业务策略是：发现高价值油气资源，使上游业务回报率居于行业领先地位；发展下游（含化工）业务，提升全产业价值链收益，择优投资，注重回报，引领行业发展；中游业务提供运营、管理和技术服务，为增强上游和下游业务的运营表现贡献价值。

2 低油价下产业发展表现

近年来，国际油价大幅波动，对石油公司影响巨大。2014年上半年国际油气价格尚处于高位，到2015、2016年，价格断崖式急剧下跌，触及近年低点；2017、2018年油价企稳回升（见表1）。截至2019年第三季度，国际原油期货价格大致在50～70美元/桶波动。国际气价波动趋势与国际油价总体上一致，但波动幅度略小于油价。

2.1 通过降成本、资产优化等措施，提升上游业务经营效率，下游业务盈利能力较平稳

近年，随着国际油气价格变动，五大国际石油公司上游业务盈利波动剧烈，高油价对应高涨的上游业务盈利，低油价对应低迷的上游盈利甚至是巨幅亏损。壳牌、雪佛龙上游业务在2015、2016年连续出现巨额亏损，道达尔上游业务在2015年亏损严重。相比之下，五大国际石油公司的非上游业务盈利较为平稳，并未随着国际油气价格波动而出现剧烈波动，而且在2015、2016年低油价时期，非上游业务盈利出现逆向同比上涨迹象，这一现象在2015年尤为突出（见表2）。

表1 2014-2018年国际油气市场年度均价

分析五大国际石油公司不同年份的盈利变动及对比情况（见表3），2018年国际平均油气价格明显低于2014年国际平均油气价格，布伦特油价差值为-28美元/桶，但是五大国际石油公司在2018年的上下游业务盈利总量绝大多数已经超过或接近2014年的盈利水平，反映出国际石油公司产业经营能力和质量的提升，盈利能力对油价的依赖程度明显下降。另外，2017年国际平均油气价格与2015年国际平均油气价格基本相当，布伦特油价差值为+2美元/桶，但是五大国际石油公司的上游业务在2017年的盈利总量远超2015年，下游业务相反，2017年总体不及2015年，这一现象反映出低油价时期，国际石油公司通过降低成本、资产优化等措施，提升了上游业务的经营效率，下游业务盈利能力相对则较为平稳。

从资产分布及当年平均动用资本来看，五大国际石油公司上游资产仍占主导地位（雪佛龙上游资产占比稍低）。但是，近年五大国际石油公司上游资产占比有下降趋势（见图1），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低油价下，上游资产缩水，公司发展对非上游资产的依赖在增加，这有助于产业链均衡发展。

表2 五大国际石油公司盈利分布情况

表3 五大国际石油公司盈利情况

2.2 放缓上游投资，增加中下游投资，完善产业链建设，通过一体化均衡发展增强抗风险能力

分析近年五大国际石油公司及分业务板块资产回报率（ROCE）情况（见表4），埃克森美孚、BP、道达尔公开披露的数据表明，上游业务资产回报率整体不够理想，随着油价回升而逐渐改善，但非上游业务尤其是炼油、化工等业务资产回报率表现突出，道达尔炼油及化工业务资产回报率已经连续4年高于30%。炼油及化工业务在石油产业链中承上启下，在市场充分竞争条件下，原料的可获得性及产品的销售不存在明显障碍，而且通过企业加工装置的合理配置，可以灵活调节产品结构，生产市场所需的产品，因此，在正常的运营条件下，能够获得较高且稳定的投资回报。

投资结构变化进一步反映出公司对产业发展前景的态度。五大国际石油公司的投资分布（非上游/上游）情况表明（见图2），上游投资占主导地位，并且在2015年油价下跌之前最为明显，非上游/上游投资比例不足30%。但这一比例在近年呈逐年升高的趋势，一方面是因为在低油价下国际石油公司削减或者放缓了上游投资[4]，而中下游投资节奏变化较小；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由于上游业务受低油价影响明显，高油价下的生产经营模式不可持续，中下游产业因投资回报稳定而受到重视，促使一体化公司增加中下游投资，完善产业链建设，通过一体化均衡发展增加企业的抗风险能力。

图1 四大国际石油公司资产分布（非上游/上游）情况

图2 五大国际石油公司投资分布（非上游/上游）情况

表4 五大国际石油公司资产回报率（%）

公司的产炼销比例，即原油产量∶原油加工量∶石油产品销量，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公司产业的一体化程度（见表5）。

近年来，五大国际石油公司上游原油产量与原油加工量的比例呈稳中有降态势。其中，埃克森美孚原油产量变化不大，原油加工量有所下降；壳牌原油产量有所增加，原油加工量有所下降；BP原油产量有一定增加，增长幅度约16%，原油加工量较为稳定；道达尔原油产量增长明显，增幅约50%，原油加工量相对稳定；雪佛龙原油产量、原油加工量均保持稳定。

近年来，五大国际石油公司原油产量与石油产品销量的比例基本保持稳定。壳牌这一比例最高，从5年均值看，上游原油产量平均为1.29亿桶/日，石油产品销量则为6.53亿桶/日，原油产量与石油产品销量比例为1∶5.1。

五大国际石油公司总体呈现原油产量＜原油加工量＜石油产品销量的产业结构。近5年来，产炼销比例平均值为1∶1.5∶2.8，沿着石油产业链向下延伸，各环节规模逐渐扩大是五大国际石油公司产业结构的一个重要特点。

3 总结

五大国际石油公司均采用上下游产业一体化发展策略。通过涉足产业链多个环节，提供不同产品和服务，以应对产业链单一环节产品价格波动对公司发展造成的不利影响，增强公司运营的稳定性。通过产业链各环节协同发展，相互策应，相互补充，及时抓取市场机会，实现产业降本增效，提升公司整体竞争力。

根据能源行业发展趋势和竞争环境变化，国际石油公司持续优化一体化产业链，着眼当前和长远，适时进行调整。在近期，优先支持发展高收益业务，在油价回升后，支持上游油气勘探开发、天然气、石油化工等业务，维持公司良好的财务业绩。面向长远，积极探索新业务，基于对能源向低碳化转型、能源终端利用向电气化发展的判断，壳牌、道达尔、BP等公司开始涉足电力业务，包括天然气发电、风电、光伏、储电、电力交易等。通过并购或投资，开展新业务布局和产业链建设；通过关联、延伸等方式，有效利用现有一体化产业基础。

近年国际油气价格大幅波动，在低油价下，上游业务盈利低迷甚至亏损，中下游业务盈利则较为平稳，五大国际石油公司受益于产业一体化发展，较为平稳地应对了低油价冲击，并且通过降低成本、资产优化等措施，提升了产业经营能力和质量，产业盈利能力对油价的依赖程度明显下降。炼油、化工等中下游业务受到一体化公司的重视，近年国际石油公司中下游的投资有所增加，油气产业链进一步完善，产业发展更趋于均衡，为公司应对油价波动风险、提升抗风险能力提供了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