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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炭记

2020-02-14文/郭

加油站服务指南 2020年1期
关键词:黑炭烧炭市斤

文/郭 祥

小时候的冬天,气温零下十多度,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奇冷无比。

每逢农历节气“大雪”将临,驼背的爷爷都要从集市上买回成挑子甚至一架子车的木炭,以备大雪封门时全家人取暖御寒。那时的木炭毛儿八分钱一市斤,多为信南地区或桐柏山区的薪炭。卖炭人用牛车、架子车装载甚或人力肩扛手提,将通体直顺、捆扎整齐的木炭,披星戴月、昼夜兼程地运至故乡小镇集市售卖。

印象中,卖炭人除却两只眼睛和一口雪白的牙齿外,通身漆黑,黏满炭灰,闪着亮光,端的是“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的古诗词形象,就像古代小说中描写的江湖义士、黑衣行侠,只是没有蒙蔽面相。《卖炭翁》一句“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生动传神地描述了风雪之中卖炭人的真实心境。

1989 年初冬,百货公司领导派我到信南山区采购木炭,为职工发年终福利。这让我有了一次零距离接触卖炭翁的机会。公司为此派出三辆汽车,浩浩荡荡,甚是气派。进入豫南山区,爬上蜿蜒曲折、令人心惊肉跳的盘山公路,我们的车队顺利抵达山顶炭农家。

那个时候,豫南山区得林木繁盛之地理优势,几乎沟沟砌窑,山山冒烟,是中原地区薪炭的主产地。一般而言,烧炭都在深秋进行。这时的树木水分较少,树叶落尽,便于“砍山”,有利烧炭。进得山村,只见炭农家家门前堆放着崭新用来装炭的稻草包,一捆一捆,一垛一垛,色泽金黄,很是耀眼。见有采购大户进村,好几家炭农争相与我们打招呼推销木炭,那时市面上的木炭每市斤0.38 元,而山区的木炭每市斤0.16 元。

与烧炭大户谈好价钱,便进屋装炭。一进屋,好家伙!人住的地方没有炭住的地方大。堂屋一侧和偏房后屋全是木炭,一层层、一摞摞,黑压压、齐刷刷,如同威仪严整的仪仗队列队迎接我们。同木炭相映衬的是,整个屋子如同用黑漆油漆过一般,没有一丝一点光亮,仿佛鲁迅先生笔下的铁桶一般的屋子。

往稻草包装炭既是一项力气活,也是一项脏活,还是一项技术活!装炭时,一人撑开炭包,一人将一捆木炭整齐地装入炭包,很多一米多长的木炭只得拦腰截断,令人惋惜!装好的炭包用稻草绳封口,将两个角缠绕扎紧,形似两只高高翘起的羊角。一包木炭至此填装完毕。

那时的我很年轻,对工作极其负责。这也是为什么公司有那么多的业务采购员,而领导偏偏让我一个办公室文员担此重任的缘故。按理说,我只要安坐卖炭人家堂屋,烤着炭火,享用炭农上好的毛尖茶,耐心等待装包、清点、过称、装车即可,但我要对发给全体同仁的木炭质量负责。因为我事先知道有些无良炭农会往炭包里装“烟头”(未烧透的木棒和树根),以次充好,在炭包上“发水”(泼水),以水增重。

为杜绝掺杂使假,“发水”增重,我跟着炭农撑包、装包、封包,现场监督,现场称重。被我剔出来的“烟头”在墙角堆成一推,被我阻止泼洒的井水得有几百斤!因为炭农后院就有储满水的几口大缸。炭农不无揶揄地对我说:“像你这样办事认真的买家,真不多见!”

在参与装炭封包的同时,我也真真地体验了一把现代卖炭翁的艰辛生活。为防止雨雪,炭屋都不开设窗户,大白天也亮着昏黄的、朦胧的、犹如瞌睡人眼睛一样的灯泡,像冬日地平线上同样朦朦胧胧的日头。飞扬的炭灰弥漫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水银般渗透至一切可以渗透的地方,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没有任何保护的劳动,让我全无遮拦地呼吸着悬浮在密闭空间里的细密炭灰,咳出的痰液、擤下的鼻涕如墨汁般浓黑。

在体验卖炭翁生活的同时,我也获得了一些木炭知识。豫南山区烧制木炭最佳树种是麻栗树。该树生长缓慢、木质坚硬,用其烧制的木炭品相极佳,漆黑锃亮,闪着银光。横剖面花纹像山菊花一样美丽,击之铿锵有金属音,故有“白炭”之美誉。“白炭”炭条通直,纹理致密,耐燃烧、热值高、辐射强,是木炭中的上品。炭农一般将其单独包装,高价出售。其他杂木,如杨树、柳树、楝树、榆树、构树、柞树等等烧制的木炭,因木质疏松、色泽暗淡、击之声音沉闷、不耐燃烧、热值较低被称为“黑炭”。市场上售卖的黑炭居多,我们所采购的木炭就是黑炭。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中学时背诵白居易的《卖炭翁》抑扬顿挫,韵味十足。卖炭翁于我而言,终究是个抽象的艺术形象。通过此生唯一进山买炭,卖炭翁形象在我记忆中鲜活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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