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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在晋察冀边区的民众组织与动员
——以日本文献为中心

2020-02-11徐家林

江西社会科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晋察冀边区动员根据地

■张 屹 徐家林

革命动力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但是,如果民众没有组织起来,是不可能表现出伟大力量的。组织民众不仅是源自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因与革命历史传承,更是挖掘革命动力源泉的现实需要。在创建晋察冀边区的过程中,中共以抗日武装开启民众组织的创建,以“党政军民一体化”推动民众组织的发展,以体系化的民众团体组织民众,走出了一条行之有效的民众组织动员道路。在民众团体的组织动员下,晋察冀边区民众战斗在抗日救亡的前线与后方,活跃在经济生产的台前与幕后,扎根于民众教育的中心与外围,有力地推动了中共在华北的发展与巩固,掀起了生产自救的革命高潮,奏响了革命抗战的响亮号角。

近年来,随着社会史研究的崛起,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民众动员及民众组织构建已引起许多学者的注意,其中不乏别开生面的研究和颇具新意的思考。①然就现有的研究成果所使用的文献看,这些文献主要是党内文件、报刊及档案文献。但是,中共在华北的抗战行动,绝非党组织一方的独角戏,而是一个与日军、伪军、国民党顽固派等相互斗争、彼此博弈的过程。

因而,利用对方文献,特别是日本文献,考察他者镜像中中共的民众组织及民众动员工作,或许能够为深化中共民众动员研究提供一个新的研究视角。为此,笔者试图以晋察冀边区民众动员为考察对象,从日本文献资料中挖掘中共建构民众组织、组织人民大众、实施民众动员的历史细节,从而描摹出中共抗战动员的历史图景,以期实现对中共民众动员工作的全面认识与理论归纳。

一、需要与突破:“组织起来”的现实缘由

自诞生之日起,中国共产党便在中国革命的广阔原野中,孜孜不倦地探索救亡图存的道路。在这波澜壮阔的历史表象背后,蕴含着一种始终不变的理念,那便是一种近乎执着的民众精神。无论是风起云涌的大革命时期,还是饱经磨难的土地革命时期,动员民众、组织民众作为中共革命链条中的关键一环,始终被置于革命斗争的中心位置。正是这种坚定的相信群众、依靠群众的思想路线和工作路线,才使革命在经历一次次挫折之后,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一)需要:民众是中国共产党持久抗战的力量源泉

抗战爆发后,中共重视民众、动员民众的优良传统并未随时代的变迁而被抛弃,反而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迸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

民众是人民军队的贮水池。抗战军队从军官到士兵,无不来源于民众,尤其是中共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其成长与发展更是民众支持的结果。日军情报人员在其调查报告中,通过分析人民军队的士兵来源,得出了“民众是中共军队的贮水池”的情报判断:“在中共领导的红色农村地区,组织了农民自卫队。农民自卫队不仅协助正规军执行辅助性任务,而且为正规军提供兵员补充,发挥贮水池的作用。”[1](P15)民众作为“贮水池”,是抗战军队发展壮大的力量源泉。没有民众的支持,抗战军队就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事实上,战争不仅需要充足的后备兵源,也离不开军粮、军械、军费等后勤保障。对中共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及其地方部队而言,从民众中获得军需支持尤为重要。以察南地区为例,根据日军调查:1939年,山地村征收公粮589余石,平地村征收公粮450余石,其中山地村征收公粮数超过计划40石。[1](P63-65)从这组数据看,民众不仅完成了额定的征粮任务,而且还超额完成。这些公粮成为支撑晋察冀边区部队作战的重要粮食来源。此外,边区民众还积极为部队募集军鞋、毛巾、子弹、生铁、铜、食品等军需物资[1](P30-31),为中共敌后抗战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物资支持。

民众是敌后抗战的总源泉。毛泽东在《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中将“发动民众”作为建立游击战争根据地的基本条件之一。日军情报人员通过对毛泽东提出的游击战战术的深入分析,认为这一战术具有鲜明的民众特点,同时指出该战术实施的民众条件:“这一战术(游击战)必须通过动员民众,尤其是农民,形成广泛的军民一致的格局。如果不能团结民众,则游击战术也就无从实现。”[2](P62)事实上,中共对民众与抗战关系的认识,并不仅仅停留在动员民众的层面上,还更加深入地探讨了组织民众的重要性,指出只有组织起来的民众才有力量,才能有力地支持抗战。日本学者草野文男对战争中的农民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认为农民的组织问题是中共革命的中心问题:“中共始终如一地予以高度重视、并全力以赴的工作是农村土地问题,但归根结底还是农民的组织问题。”[3](P167)这些日本资料的分析,无疑都论证了一个重要问题:民众是中共持久抗战的力量源泉。

(二)障碍:宗族枷锁、“土豪当政”与乡村秩序

组织农民不仅需要有效的政策手段,同时需要借助一定形态的组织载体。因此,建构符合民众动员需要的民众组织,成为中共实施民众动员的组织前提。但是在抗战时期的华北农村,不仅不具备这样的民众动员组织,相反存在着许多传统的民众组织形态。这些传统的民众组织形态具有浓厚的封建色彩,成为中共实施民众动员,进行权力下探的障碍。

抗战爆发后,中共及其领导的八路军在全民族抗战的历史背景下,开始进入华北地区,并试图创建抗日根据地,构成持久抗战的基本态势。然而,中共在华北的工作并非一帆风顺。时隐时现的宗族势力,劣质化、流氓化的乡村政权,对中共的民众组织与权力下探构成了难以回避的障碍。

一般认为,就宗族在社会生活中的影响来看,华北地区的宗族势力远逊于华南地区。但这并不意味着华北地区的社会生活就没有宗族势力的影响与制约。事实上,“北方的宗族不是苍白无力的,虽然它并不庞大、复杂,并未拥有巨额族产、强大的同族意识,但是在乡村社会中,它仍然起着具体而重要的作用”[4](P82)。在当时华北地区,也存在这样一种不可否认的事实:“农民的行为受宗族意识以及宗族内部诸关系的影响与制约。”[5](P272)因而,对于中共而言,进入华北地区,就必须考察华北地区的宗族问题。根深蒂固的宗族关系成为束缚农民的伦理枷锁。在此方面,日本对华北地区宗族的影响力,也有着相当清晰的认识,他们指出:“宗族内部的关系尤为团结,且十分稳固,并具有较强的宗族自卫思想,这大概也是造成中国人的国家凝聚力较弱的重要原因。”[6](P90)正是由于宗族势力的存在,农民不仅在身体归属上成为宗族的附庸,而且在思想意识上被禁锢于宗族意识之中。日本情报机关“满铁”在中国开展农村调查时,就华北农村的家族制度进行了专项调研,认为:“在中国,个人与家庭及宗族组成的社会之间的联系极其严密、稳固,相反,个人与社会或者国家之间的联系则极其松散。”[7](P33-34)宗族势力的这一狭隘性,在事实上妨碍了民众的民族主义的形成。在全民族抗战的背景下,以宗族为基础的传统乡村社会不仅难以适应抗战动员的需要,甚至成为必须突破的枷锁与超越的障碍。因而,在抗战动员时期,必须打破宗族的束缚,重构乡村社会的基本秩序。

中国传统的乡村治理形式主要体现为乡村精英的自治。民国以来,连年的战争消耗使得政府的财政压力不断增大。在此背景下,国家权力开始下探,广大的乡村地区开始实施村政改革,建立“保甲制度”。然而村庄政权的建立,并未完全实现改革者的设想。作为村庄政权掌控者的地主、商人,其经济利益首当其冲受到了严重侵害,这一状况导致相当部分原有的乡村自治领袖开始退出村庄政权,或者退居幕后。乡村中的一些无赖或者受乡绅控制的投机者,开始填补乡村自治领袖退出后的空白。“满铁”的农村调查发现,20世纪30年代,许多地区“自愿成为村长的只是那些无固定职业的大烟鬼或赌徒,即‘土豪’或‘无赖’”[8](P25)。这些“土豪”“无赖”代替原有的乡村领袖,取得乡村的治理权力,必然导致乡村政权的劣质化、流氓化。不仅是日本情报人员发现了乡村政权的这一变化,中共根据地的党组织也意识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1942年,晋察冀边区在实施村政改革时,也考察了当地村庄政权组织的实际状况,指出:“村政权虽然直接把握在地主、富有者手里的不多,表面上虽然大多都在中农、贫农手里,实质上都间接掌握在地主手里。村长之中与其从其阶级成分来看基本群众占多数,倒不如从其主要职业来看村长大部是游民分子,这些游民分子是地主间接统治政权的工具。”[9](P334-335)这对于刚刚进入华北地区的中共而言,无疑是一个颇具挑战性的问题。晋察冀边区提出:“乡村中一切不适合抗战与民主的组织(邻闾制度,村丁衙役制度,变相的村长雇佣制度,土豪劣绅专政的传统等)须在这一伟大的民主浪潮中,洗刷干净。”[10](P293)可见,中共已经注意到乡村政权的劣质化、流氓化问题,并将对乡村政权进行组织再造纳入政治议程。

总之,无论是从中共的政治理论与思想传统看,还是从打破乡村政权障碍、获取持久抗战能力的现实需要看,组织民众都成为中共革命抗战的必然选择。但是依靠群众、组织群众的观点要转化成实实在在的革命力量,仍然需要借助一定的载体。因此,建构与中共群众观点、群众路线相适应的民众动员组织,就成为理之所至、势在必行的事情了。

二、党政军民一体化:党、政权、武装与民众的组织构建

抗日民众组织是中共组织民众的基本载体,但民众组织又不能完全脱离其他社会组织而独立产生、存在与发展。在晋察冀边区,抗日民众组织与抗日武装组织、政权组织以及党组织,是密切联系又相互影响的。抗日武装是抗日斗争发展的拓荒者、先锋队,抗日武装的发展壮大是党组织、政权组织与民众组织建立和巩固的基本保障和强力后盾;党组织又是武装组织、政权组织、民众组织建立的倡导者、推动者、组织者与领导者。在抗日民众组织构建的过程中,一方面需要依靠党组织、政权组织和抗日武装而实现发展壮大,另一方面,组织化的民众力量又反过来促进了党组织、政权组织、抗日武装的巩固发展。这样,抗日民众组织与其他革命组织就形成了彼此促进的互动循环系统。

(一)武装先行:抗日民众组织建构的起点

在革命战争时期,党的活动主要是武装斗争,党创立并领导着革命武装。党领导下的抗日武装是民族解放战争的中流砥柱,他们的抗战行动起到了维系民心、振奋民心的作用,抗日武装的存在及发展是民众组织构建的必要条件。民众的抗战信心是需要一定力量的抗日武装作为基础的。没有抗日武装在某一地区的进入并取得军事上的优势,民众组织难以建立,也不可能开展规模性的民众动员工作。在抗日民众组织的构建过程中,抗日武装扮演着拓荒者、先锋队的角色。这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

其一,抗日武装是抗日民众组织构建的先行者。在中共领导的各根据地,民众组织的构建首先是从抗日武装的进入开始的。当时日本人对这一特点的观察可谓细致入微:“中国共产党,尤其是共产党军队,将一般民众的获得工作作为一个极端重要的使命。共产党军队每到一地,都费尽心思地做好民众工作,从而将驻地附近的一般民众吸纳进其红色阵线之中。”[11](P93)抗日武装在进入之后,又以抗日武装为保障,通过军队中的党组织积极开展政治工作,为该地区党组织、政权组织以及民众组织的建立奠定基础。毛泽东清楚地认识到:“军队中的党是最先进的,它应创造地方的党和政府。”[12](P70)在中共的革命实践中,这一观点被作为中共创建政权,发展党组织与民众组织的指导原则。以晋察冀边区为例,在平型关大捷后,聂荣臻率八路军115师一部,进入晋察冀地区开展游击战争,于1937年11月首先创建晋察冀军区,次年创建晋察冀边区,并建立了晋察冀边区农民抗日救国会、青年抗日救国会等民众组织。从晋察冀边区的发展历程看,抗日军队在晋察冀的进入是第一步,具有抗日民主政权性质的“晋察冀边区行政委员会”的建立是第二步,“农救会”“青救会”等民众组织的建立是第三步。因此,民众组织的建立离不开党领导的抗日武装,没有抗日武装的进入,抗日民众组织是很难建立起来并开展抗日工作的。

其二,抗日武装是抗日民众组织活动的强力后盾。日军在华北方面军特务机关联席会议上,分析了中共民众动员的路径,特别强调了民众组织中抗日武装的作用:“以地方武装为中心的抗战组织和以共产党军队为支柱的民众抗战,正在日益加强并扩大其秘密活动空间。如今他们正在驱使具有抗日情绪的华北民众进一步迈向抗日之路。”[13](P11)日军的分析重在阐明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即抗日组织(此处指民众组织)的中心是地方武装,民众抗日的支柱是中共领导的军队,这一分析意在强调民众组织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其存在的条件是抗日武装。无独有偶,另一份源自日军情报机关的调查报告也提出类似的观点,并进一步分析了根据地建设、民众动员与抗日武装的关系问题:“根据地建设、民众动员,以及走向全民的武装化是相互联系的,如果没有民众组织化与人民自卫队等政治权力的结合,没有民众对抗战前途的正确认识,那么当前的民众动员则是不可能实现的。”“游击地区武装力量的存在,使农民中的贫农逐渐成为处于(民众)组织中心地位的活跃分子。”[1](P25-26)从上述日军的分析,可以发现一个事实,即抗日武装对民众组织与民众动员工作而言,是必不可少的强力后盾。

(二)分工合作:抗日民众组织的建构原则与行动指南

抗日根据地民众组织的建立,具有鲜明的分工合作的特色。按照动员对象的特点以及动员目标,分别建立了青年、妇女、儿童、农民、工人等民众团体,各类民众组织围绕抗战的中心任务和目标,各自发挥自身的比较优势,开展动员工作。在这些民众组织的动员下,民众积极加入组织,改变了乡村原有的散漫的社会状态,为构建起乡村革命场域,奠定了组织基础。

其一,按照动员对象,分门别类建立民众组织。抗战时期,中共从抗战动员的具体需要出发,根据动员对象群体类别,建立了体系化的民众组织。民众组织的建立是民众组织动员的前提。全面抗战初期,尤其是在1938年,各个抗日根据地掀起了建立抗日民众组织的高潮。晋察冀边区作为中共创建的第一个敌后抗日根据地,其在民众组织建设方面也走在了前列。1938年3月,晋察冀边区在河北省阜平县建立工人、农民、妇女及青年抗日救国会。次年3月到4月间,建立晋察冀边区青年抗日救国先锋队总队、晋察冀边区抗敌后援会。冀鲁豫边区在民众组织建设方面也不甘落后。1938年5月,晋冀鲁豫边区成立边区抗日救国总会,同年11月到12月,陆续成立边区农民救国会、边区妇女救国会。此外,晋绥边区等抗日根据地也相继建立了类似的民众组织。日军情报人员对根据地民众组织的建立及其活动极为敏感,在日军情报人员编辑的情报汇报材料中,有一份被查禁的民众信件,信件描述了当时抗日民众组织的建设及活动情况:“妇女会(妇女救国会)已经在二十多个村建立起来了”,“大家的精神面貌也很好,每个人都期待成为村内妇女救国会的领导者”。[14](P1398)这份情报说明,民众组织的建立,不仅获得民众的认同,而且也成为日军关注的重点。

在这一时期,抗日根据地的民众组织呈现出一个鲜明的特点:根据动员对象,分门别类建立不同类型的民众组织。例如,为动员妇女,建立了妇女抗日救国会;为动员青年,建立了青年抗日救国会;为动员农民,建立了农民抗日救国会。此外,还有工人抗日救国会、儿童团等。由新民会(华北伪政府建立,但实际由日军控制的汉奸组织)“中央指导部”完成的调查资料,对中共的民众动员及其组织构建也予以了关注:“共产党地区最为重视民众组织工作。八路军锐意强化居民组织,并大力扶植其自卫能力。在各村人民自卫委员会之下,组织由农民、工人、商人、妇女、少年等组成的各种团体。”[15](P94)晋绥边区领导人关向应高度评价了边区抗日民众组织的建立,并饱含深情地讲道:“因为群众有了自己的组织,从农救到青救,从妇女到儿童,他们有了自己的组织,他们创造了自己的干部,那不是统治的民众组织,而是民主的、自由的、真正的民众运动。”[16](P118)抗日民众组织的建立,为中共的抗日民众动员提供了组织保障。

其二,围绕抗战中心任务和目标,各自发挥动员作用。各类抗日民众组织都是为动员民众抗战而建立的,因此,其中心任务和目标都是服务抗战,为民族解放而斗争。同时,各类民众组织由于动员对象的不同,又被赋予差异性的民众动员任务。例如《晋察冀边区农民抗日救国会工作纲领》规定,农民抗日救国会(简称农救会)除具有动员民众、教育民众、维护民众利益等功能外,还具有“发展战时农业生产”,“改进人民生活”,“支持政府战时财政经济政策”,“实行农民合作制度”等任务。[17](P233-235)在《晋察冀边区妇女抗日救国会工作纲领》规定的妇女抗日救国会(简称妇救会)职能中,也有许多区别于农救会等其他抗日民众组织的独特职能,如“动员妇女参政”,“提高妇女社会政治地位”,“担负抗战后方勤务,鼓励男子上前线以巩固扩大边区”等。[18](P281)日军情报人员也对民众组织在抗战中发挥的作用进行过细致入微的观察:“农救会的主要活动内容是为八路军提供物资,同时也为募集士兵做了一定的工作。与其他民众组织一样,为八路军提供人力与物资帮助是当前农民救国会的工作重点。”[1](P34)与妇救会、工救会相比,日军似乎更为关注农救会在民众动员中的作用。例如,日军情报人员曾指出:“(农民抗日救国会)通过保护农民的日常生活权利,使之组织起来,团结起来。同时,动员他们支援抗战。因此,这是中共最重视的民众组织。”[1](P29)虽然各类组织在民众动员的具体侧重上有所差异,但其中心任务和目标是一致的。

民众组织是动员民众的组织,因此,以何种方式动员民众加入组织,民众加入组织的意愿以及民众对组织的认同度,又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民众组织的动员成效。从日军的观察看,中共所采取的民众组织会员的发展措施,更倾向于柔性的思想教育。例如日军情报人员对根据地农民如何参加农救会的问题进行了调查,其中博野县第三区同连村王老应(45岁)讲述了自己对农救会的认识:“同村有70个人参加农救会,自己没有参加,原因是对农救会的具体工作内容不了解。”[1](P31-32)日军情报人员据此指出:“从这一点(他们叙述的真实与否仍然是个问题),并不难看出,农救会没有采取强制入会的办法。纵观中共的各项工作方针,并未采取强制加入的方法,而是通过说服或具体教育,帮助农民理解(加入救国会的意义),这一方法是较为贴近实际的。”[1](P31-32)一位加入农救会的边区农民也描述了其认知中的农救会:“全村半数以上的农户加入了农救会,会费是每月一个铜钱,农救会的任务是协助推进农业生产,同时对生活困难的农民以互助合作的方式予以救助。”[1](P30-31)半数以上的农民都加入了农救会,说明农救会在组织民众方面取得了较好成绩。日军华北方面军宣抚班调查员三崎良一于1939年5至6月间对山西省和顺县的根据地建设情况进行了调查,其调查认为:“中共掌握农民群众的方法极为巧妙,已在华北各地广泛推行。就此而言,日本方面当属望尘莫及。”[15](P92)这一材料为中共的民众组织工作成效提供了最好的注脚。

(三)依托党政:抗日民众组织巩固发展的条件

民众组织作为根据地民众动员的组织载体,其建立与发展,并非是独立于党政军等组织之外的,相反,民众组织是依托党政领导,在与党组织、政权组织的互动中实现其民众动员目标的。

其一,党组织是抗日民众组织的领导者。抗日民众组织在党的领导下工作,是中共通过民众组织实施民众动员的一项基本原则。同时,中共对于如何实现党对民众组织的领导也曾做过明确的阐释。中共中央北方分局在给冀中区的指示信中指出:“党应当通过群众团体中的党团来领导群众团体,主要是策略路线上的领导,而不是日常琐碎事情的干涉。”[19](P167)晋察冀边区也曾就如何处理党的领导与民众组织发展的问题作出以下指示:“群众团体尊重政府的领导,爱护政府,但政府也尊重群众团体的独立系统,爱护群众团体,党对群众运动起了很大的领导作用,但不是包办,而是在民主的原则下,将党的主张提出,取得民众自愿的接受,再加上群众团体本身的一套民主组织与民主生活,便形成了群众团体的一套民主作风与民主制度。”[20](P167)无论是来自中共中央北方分局的指示,还是晋察冀边区的工作反省,都坚持党对民众组织的领导,同时又强调这种领导应当是政治和路线上的领导。

其二,抗日民众组织是党组织、政权组织动员民众的重要助手。抗日民众组织在民众动员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是党组织与行政组织无法替代的。在日军华北方面军制定的具有作战指南性质的“剿共指针”中,对边区民众组织协助中共及其政权组织开展民众动员的工作曾作出如下描述:“农救会、工救会、妇救会、青救会、儿童救国会等外围团体,主动承担筹集物资、鼓动民众抵制日军,慰劳八路军等工作。其中,青救会组织民众,破坏日军通讯线路,督促民众开展八路军军需物资运输,传播抗战思想等。此外,儿童救国会也在教员的指导之下,主动进行传播抗日思想、在各村送信等活动。”[15](P284-285)可以发现,抗日民众组织作为党和边区政府的助手,其在民众动员工作中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此外,日军情报人员三崎良夫在其调查中重点关注了青年抗日救国会(简称青救会)如何协助中共实施民众动员的问题,根据他的描述:“青年救国会具有宣传的职能。最初组织青年救国会的目的在于,日军一旦到来,就让民众认清日军的侵略掠夺暴行,教会妇女如何逃跑、如何让带着孩子的父母保护着孩子四处活动,在这一工作上,最勇敢的无疑是青年。因此,为解决上述问题,需要组织青年组成青年救国会。青年们自然地集结在一起,按照上级的要求,进行抗日宣传。”[21](P36)在中共的民众动员工作中,民众组织是党的民众动员政策的执行者之一,在其中扮演着宣传、组织、监督等角色。

其三,抗日民众组织与“党、政、军、民一体化”。在根据地的民众动员工作中,“党、政、军、民一体化”是一个鲜明的特点。日军对这一突出特点表现出尤为浓厚的兴趣,在不同的日军档案中频繁出现,甚至被视为中共领导的抗日根据地建设的最大特色。1941年,时任日军华北方面军作战主任参谋的岛贯武治在其起草的《肃正建设三年计划》中,对中共的党政军民关系作出如下判断:“他们(中共)建立起党政军民一体化、且使命明确的组织。为实现革命目标,他们试图通过争取民众、组织民众,以达到扩大、增强自身力量的目标。他们将思想、政治、军事、经济等各项措施巧妙地统一起来,并在七分政治、三分军事原则的指导下努力工作,导致我军难以仅仅依靠军事力量完成镇压的目标。”[15](P528-529)此外,日军华北方面军发布的《情报工作参考》中也对冀中区的现状与特点做了战前分析,指出:“该地区很显然是中共根据党、政、军、民一体化原则组织起来的、坚固的根据地。”[22](P476-477)很显然,日军将冀中区的根据地建设和民众动员特点归结为“党、政、军、民一体化”。此外,日军华北特别警备队也在作战详报中检讨其战况时指出:“中共党组织通过党、政、军、民的一体化,积极开展策反新政权(指华北联合政府等伪政权)工作人员工作,袭击武装团体,试图扩大中共的势力范围。中共政权机关也不断发展民众性武装组织,加强农业增产工作,加大对中国方面(指伪政权)的工作力度,特别是锄奸、征税、征收粮食和其他抗战物资,不断加强抗日力量的发展。”[23](P8)日军华北方面军参谋长大城户三治在其回忆录中指出:“与中共方面将党政军民结为一体的情况相对比,日方的军政民组织乃是支离破碎的一盘散沙。”[22](P476-477)中共在民众动员中的“党政军民一体化”不仅促进了民众组织的发展,也加强了根据地建设,巩固了党和根据地政权组织,为军队作战提供了有力支持。

总之,在抗日武装的强力支持下,中共根据动员需要,建立起了种类齐全、功能完备、体系完善的民众动员组织,并借助“党、政、军、民一体化”的根据地组织构建与发展模式,使抗日民众组织得以巩固与发展。抗日民众组织的壮大,为抗日根据地的民众动员奠定了良好的组织基础。在民众组织的组织动员下,根据地民众主动参军、入党,积极参加生产、抗日,形成了同舟共济、相濡以沫的革命同盟,共同掀起了救亡图存的革命高潮。

三、集体行动的民众:对敌战斗中的党与民众

蓬勃发展的抗日民众组织为抗日根据地组织民众、动员民众对敌斗争提供了重要载体。在对敌战斗中,在民众组织的组织动员下,根据地民众或是参加抗日军队,或是提供后勤保障,战斗在抗日救亡战场的前线与后方;或是协助执行政府政策,或是主动组织生产运动,活跃于边区经济生产的台前与幕后;或是组织乡村选举,或是推动社会教育,重塑民众的思想意识,扎根于民众再造的中心与外围,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与中共同甘共苦、共同对敌,点燃了革命抗战的烽火,奏响了抗日救亡的号角。

(一)战斗在抗日救亡之前线与后方的民众组织

为了在艰苦的抗战中,打击日伪军,保存根据地,中共必须进行军事上的动员,以获得人力、物力及财力的有效补充。作为中共的外围组织,根据地的民众组织围绕抗战的中心目标,主动承担起民众动员的任务,为抗战军队提供兵员补充,为军事斗争提供物资供应,为作战行动提供情报支持,发挥各自优势,有力地支持了抗日救亡前线的作战行动与后方的后勤保障。

其一,为抗战军队提供后备兵员的组织与训练,解决兵源不足的问题。根据地的民众组织动员民众参军入伍,为抗战军队提供充沛的后备兵员。日本“大东亚省”总务局编著的中共研究文献以相当大的篇幅,关注了边区的民众组织何以动员民众参加抗日军队的问题。根据其调查:“至民国二十九年年末,边区青年救国会会员已达24万人,囊括了边区80%~90%的边区青年。毋庸置疑,青年救国会的会员必将成为未来中共的有力支持者。另外,更令人值得关注的是,中共在青年救国会会员中,开展军事体育训练,培养了大批身体健康且具有军事素养、能够参加抗战的人才。十四岁以上会员全部参加武装动员,作为抗战的后备军,计划送往抗战第一线。”[24](P57)根据日军的分析,青救会不仅是一个民众组织,更是具有军事功能的组织。青救会组织、训练的青年,为抗战军队提供了大量后备兵员。农救会也具有对民众进行军事训练、提供后备兵员的职能。例如河北省正定县农民抗日救国会于1939年2月发布指示,要求各村“农救会积极武装农民、训练农民,要求农民加入自卫队,组成游击小组,使用土枪土炮、斧头等现有武器武装农民,对农民进行游击战术训练,并使农民掌握防抗防谍及武器使用等技能”[25](P53-54)。此外,日伪的新民会调查资料也记载了妇救会与少年先锋队的抗日救亡活动:“妇女救国会负责洗涤衣物、慰劳军属、护理伤员、协助军属耕作,并积极承担起政治教育与宣传动员等工作。少年先锋队则敲起锣打起鼓,开展巡逻村庄、宣传抗日、检查通行证等活动。”[26](P100)根据地的抗日民众组织,一方面积极组织民众、训练民众,为抗日军队提供后备兵员;另一方面,抗日民众组织还组织民众,协助抗战军队完成伤员护理、作战工事修筑等辅助性任务。

其二,为抗战军队提供物资的征集与运输,解决物资短缺问题。在敌后抗日根据地,物资短缺是抗战军队遭遇的最大困难。根据地的抗日民众组织积极开展各类军需物资的征集与运输工作,有效地缓解了抗战军队物资短缺困境。例如安国县第四区农救会就将物资征集作为组织的重要任务。从现有的文献记载看,农救会为抗战军队征集的物资既包括军鞋、毛巾、食品等人员保障物资,也包括石油罐、子弹、生铁、铜等军需生产与作战行动所急需的物资。此外,日军在察南地区的调查也显示了民众组织对物资征集工作的重视:“本工作由县政府实业科和县人民抗日自卫队共同组织,区村级自卫队和区村级民众团体具体执行,按照区村公所的指令进行物资征集的宣传和展开工作。经历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收集工作成绩良好。各民众团体从广大民众那里征集了很多锄、刀具、锅等铁块和药罐古铜器等,并在数量上远超过预定征集任务。”[27](P85-86)自卫队与民众组织征集到的旧铜、生铁等将被送往边区的武器制造所,制造所再根据各村收集到的旧铜数量多少,分配数量不等的手榴弹。民众组织的物资征集行动有力地支持了根据地的军需生产。除物资征集外,民众组织还积极帮助军队运输各类物资。例如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参谋朝枝回忆称:“八路军的士气极为旺盛,共产地区的民众,一起动手支援八路军,连妇女儿童也用竹篓帮助运送手榴弹。”[15](P299)对于缺衣少粮的中共军队而言,民众组织的物资征集和运输为保障军队的前方作战物资供给发挥了重要作用。

其三,为抗战军队提供情报支持。游击战是中共敌后抗战的主要作战形式。中共领导的民众组织在游击战中,为抗战军队提供了通信传递与情报搜集的支持,在游击战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日军在晋察冀边区安平县的中共民众动员调查中发现,在中共的游击作战中,民众组织,尤其是各村自卫队的活动相当活跃:“运输、通讯、挖掘交通壕以及作战正成为自卫队主要的活动。尤其是通信工作,付各庄自卫队执行通信任务80次、高左庄自卫队执行通信任务45次,另外两个村自卫队执行的通信任务次数也远远超过其他任务。自卫队所执行的通信工作主要是上级文件的下达、各行政级之间的文件传递、八路军各部队之间的通信传递。”[1](P20-21)此外,民众组织还积极帮助抗战军队开展情报搜集与反谍锄奸等工作。根据日军秘密调查文献,山西部分地区组织了少年锄奸队,协助抗战军队开展锄奸工作:“各村组织十三岁以上十七岁以下的少年,组成少年锄奸队,以搜寻汉奸、间谍,协助铲除汉奸及其宣传等为主要任务。”[28](P10-20)在敌后游击战中,中共军队在民众组织的支持下,获得了充分的情报支持,令中共军队在作战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日军华北方面军独立混成第四旅团旅团长片山省太郎曾对八路军作战中的民众动员发出感慨:“八路军的工作已经深入到民众之中”,“因而在作战之中,日军的情报被民众详细地报告给八路军,但日军却对八路军的情报一无所知”。[15](P356)在根据地民众及民众组织的支持下,抗日军队有力地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在华北形成了全民抗战的汪洋大海。

(二)活跃于经济生产之台前与幕后的抗日民众组织

在战争情境下,巨大的战争消耗与动荡的生产环境必然导致乡村经济生产趋向萎缩。因此,为实现保障军事供给和改善人民生活的双重目标,必须改变原有的乡村经济体制与生产模式。中共领导的民众组织,积极协助执行减租减息政策,开展各类生产竞赛,有力地推动了根据地的经济动员。

其一,执行减租减息政策。减租减息政策是中共抗战时期在根据地实施的一项基本经济政策。根据地的民众组织,尤其是农民抗日救国会,在协助抗日民主政权推进减租减息政策的实施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不同时期、不同地区的农民抗日救国会都将实施减租减息政策作为其必不可少的中心任务。例如,由山西牺盟会领导的农民抗日救国会就将减租减息写入其组织章程之中:“实行二五减租,对于抗战军人家庭予以特殊优待,执行三五减租。”[2](P128)1939年,由晋察冀边区颁布的《晋察冀边区农民抗日救国会工作纲领》在其第五条第二款中明确规定:“正确执行政府颁布的减租减息、整理债务的办法及合理负担等。”[17](P233-235)1942年,山东根据地《大众日报》发表题为《如何打开减租减息的大门》的评论性文章,指出:“我们要明确确定,减租减息这一工作,必须以农救会为中心,因为农救会本身的工作,就是这个工作,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29]作为减租减息政策的具体执行者,各地农民抗日救国会积极协助政府推动减租减息政策的实施。日军通过对各边区的农救会工作与减租减息工作进行的考察,也认为“农救会在减租减息中发挥了协调作用,有效地缓和了农民与地主之间冲突与矛盾”[24](P106-107)。在农救会的推动下,减租减息工作较为顺利地开展起来,晋察冀边区农救会报告边区北岳区的减租减息情况:“不完全的统计,总计已经减了三十二万零六百余元利息,一万二千二百九十余石租,以及一千四百八十余顷土地减了租;同时,由于减租减息运动的深入,和清理旧债,而抽回了土地六万四千九百余亩,单第五专区行唐一县,就抽回了二万八千四百廿八亩土地。至于租率,减后一般都在总收获量千分之三百七十五以下。”[30]正是由于农民抗日救国会在减租减息政策实施中的突出表现,使得日军情报人员认为“农民抗日救国会是以执行减租减息政策为目的建立的”[21](P37)。事实上,农民抗日救国会等抗日民众组织,不仅推动了根据地减租减息政策的实施,还有力地促进了根据地的生产运动。

其二,组织生产运动。根据地的抗日民众组织在组织民众进行农业生产、推动经济发展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日本文献中刊载的《农民救国会规约》将“改善农民生活,改进农民生产技术”[2](P128)作为组织农救会的根本目的。1940年2月,晋察冀边区工人救国会、农民救国会、妇女救国会、青年救国会公布《开展春耕运动的宣传大纲》,号召所有会员在“春耕动员委员会”的指挥下,积极热烈地投入春耕运动,搞好生产,坚持抗战。[31](P477)根据日军调查文献,1939年4月,为做好春耕工作,中共领导的蔚县设立县、区、村三级春耕委员会,其中县、区两级春耕委员会由政府与抗日民众组织联合组成,青年救国会、农民救国会参加了春耕委员会,并分别在其中以团体身份担任宣传股长、组织股长。[27](P82)1940年2月,山西省颁布的《民国二十九年春耕办法》规定:“各专区、县、区及村,应一律由军改民机关团体组织春耕委员会,负责本年春耕之推动计划与执行,春耕委员会应由农救会负主要责任。”[32](P133)不仅如此,青救会、农救会等民众组织还积极推动劳动互助合作运动。早在1937年,中共在山西省兴县召开晋西北模范兴县干部扩大会议,决定成立产销合作社,“区、村合作社的管理,选举村内有商业经验的民众担当,合作社运营监督由县政府与民众团体共同负责”[33](P102-103)。《和顺县农民抗日救国会规约》也将“组织农民合作社、农民互助耕作团”[28](P19-20)作为其基本任务之一。1945年4月,晋察冀边区抗联会发布《关于一九四五年边区群众运动的方针与任务的指示》,旗帜鲜明地指出:“广泛发展劳动互助组织,通过它才能更好地把全体劳动人民团结和组织起来。”[34](P168)在民众组织的推动下,各类合作社在根据地建立起来,并有力地支持了农民的生产、流通与消费。

(三)扎根于民众再造之中心与外围的抗日民众组织

理念是行动的先导,思想是行为的指南。要真正动员民众,必须彻底改造民众。根据地的抗日民众组织积极推动乡村选举,启发了乡村民众的现代公民意识;深入开展民众教育,唤醒了民众的民族意识,将革命的旁观者改造成为革命的同情者、支持者、参与者。

其一,推动根据地的政治民主化,启发民众的现代公民意识。五台县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将“民众团体派代表参加各级行政委员会”[35](P14)作为政治民主化的第一条决议写入会议决议案。按照这一决议案,在五台县各村,“由村长、副村长、各闾长、民众团体(农会、工会、妇女会)组成村政会议。通过民众团体,积极鼓励民众运用、实现其发言权”[35](P23)。这一决议案以法律形式确立了民众组织参加乡村政权建设的合法地位。但是,民众组织积极推进政治民主化不仅是作为一条法令条文存在,在政治民主化的具体实践中,民众组织也发挥了实实在在的推动作用。日军通过调查,对根据地的政治民主化问题做出以下评价:“在县级政权组织层面,八路军积极运用县政会议。尤为令人瞩目的是,县政会议开始邀请民众团体的代表参加,并且在讨论摊派款、赋税、劳役等与民众生活直接相关重大问题时,也必然会邀请民众团体代表参加。”[35](P22)与县级政权的政治参与相比,民众组织参加区、村政权的组织与决策,则使农民更能切实地感受到中共领导的新政权的执政温度。在正定县农民抗日救国会下发给各村农民抗日救国会的指示中,对村级农民抗日救国会的职责进行了更为细致地明确规定,其中第五条“实行民主政治”明确要求:“1.宣传普选制度的意义及方法;2.拥护民主制度;3.积极听取、采纳农民意见,推进政府基础设施建设;4.检举各级政权的非法行为;5.督促各级政权及机关的抗日工作。”[25](P55)抗日民众组织参加乡村政权建设,推动了政治民主化,维护了农民的切身利益,提升了农民的政治地位,更为重要的是,启发了民众的参政议政意识、革命抗战意识,使过去政治冷漠、思想麻木的农民,初步成长为具有现代政治意识的新型公民与具有民族意识的革命者。

其二,推动了民众的意识形态转向,形塑革命新人。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根据地,民众意识形态教育可谓是中共革命史上的一道靓丽图景,根据地的抗日民众组织则是这一革命图景的泼墨者之一。抗日民众组织积极开展扫盲性的社会文化教育活动。在根据地广泛开展的“冬学运动”中,民众组织积极参加组织、领导工作。在晋察冀边区,民众组织与党委宣传部门、政府文教部门以及人民武装部门共同组成“冬学运动委员会”,负责冬学运动的领导与组织工作。[36](P7)民众组织还积极开展具体的组织与实施工作,并取得显著成绩。根据《晋察冀边区一九三八年度冬学运动总结》记载:“妇救创办冬学1161个,学员34865人,青年占80%左右。”[37](P93)除“冬学运动”外,民众组织还积极推动其他形式的民众教育工作,并形成了完整的民众教育计划与实施方案。例如五台县青年抗日救国会曾制定了《五台县青年抗日救国会教育大纲》。《大纲》决定通过“创办《青年半月刊》、设立通俗图书馆、创办民众夜校、创办新闻墙报、板报”[38](P2217-2218)等方法,提高民众的政治、文化水平。抗日民众组织推动的民众社会教育,将此前无缘文化教育的农民从愚昧无知中解放出来,成为具有初步文化知识与民族意识的新民众。我们从一份日军的调查报告中,可以初步观察到根据地民众教育的成效。根据对中国民众的信件检查,日军发现了敌后根据地民众民族意识觉醒的事实:“包含抗战内容的信件2463件,包含亲日内容的信件316件。换而言之,在中国民众的信件中含有抗日内容的信件是含有亲日内容信件的8倍左右。”[39](P1851-1852)由此可见,中共通过在根据地所开展的民众教育,提高了民众的文化素养,启发了民众的民族意识,使抗日根据地的民众迅速成长为抗日救国、生产拥军的革命主体力量。

四、结语

在艰苦卓绝的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始终将民众动员置于革命的首要位置。作为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晋察冀边区,更是“民众动员中心论”模范实践者,数以千万的农民加入抗战救国的革命战争之中,为抗战的最终胜利与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壮大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在抗战民众动员的历史画卷中留下最亮丽的一抹色彩。

通过考察晋察冀边区的民众组织构建与民众动员,我们可以获得四个重要的历史经验。其一,如果民众没有组织起来,是不可能表现出其伟大力量的。封建秩序下的民众不仅不能推动革命,而且可能成为社会变革的阻力。动员民众,既要打破封建秩序的枷锁,又要重构社会秩序,将民众从旧体系中解放出来,并纳入新的秩序之中。其二,民众动员必须借助一定形式的组织载体。晋察冀边区的民众组织构建,是在党组织的领导下发展壮大的,同时与抗日武装组织、边区抗日政权组织紧密联系,构成了“党、政、军、民一体化”的根据地组织构建与发展模式。坚持党的领导地位是晋察冀边区抗日民众组织发展的根本经验。其三,借助民众组织,动员民众,既要注重从民众中汲取革命力量,又要关注、维护民众的利益。只有从民众中汲取力量,才能完成革命的任务,也只有在组织动员民众时维护民众的利益,才能巩固民众基础,获得更为长久的、稳固的革命力量。其四,中共在晋察冀边区的民众组织构建与民众动员不仅是一场革命的动员尝试,更是一场对华北乡村的治理试验。晋察冀边区的党组织,在领导民众组织构建与动员的过程中,对如何协调华北乡村治理中的党组织、边区政权组织、抗日武装组织以及民众组织的关系,进行了艰苦的尝试与长期的磨合,从而获得了乡村治理的宝贵经验。

从历史的维度,不断挖掘新史料、发现新证据,深度描摹中共领导的抗日民众组织构建与民众动员工作的历史细节,不断拉近现实与历史之间的距离,才能更深入地理解中国革命艰难曲折的具体过程和革命胜利的来之不易,才能将中国共产党人、中国革命“依靠民众,为了民众”的动人画面,更为清晰地呈现在今时今日的国人面前,才能获取砥砺前行的伟大力量。

注释:

①关于抗战时期中共民众动员问题的学术研究,较具有代表性的学术专著成果主要有:徐彬的《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政治动员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齐小林的《当兵:华北根据地农民如何走向战场》(四川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张孝芳的《革命与动员:建构“共意”的视角》(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马克·赛尔登的《革命中的中国:延安道路》,丸田孝志的《革命的仪礼:中国共产党根据地的政治动员与民俗》(汲古书院,2013年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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