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家庭中的传承难题

张中锋

三年前，老林和第二任妻子离婚，带着十岁的儿子壮壮和茉莉组建了新家庭，并且有了他们自己的儿子。现在茉莉要负责两个孩子的教育问题，因为壮壮进入了青春叛逆期，比原来愈发难以教养，常常因为各种学习、游戏和交友的问题被学校投诉，进而引发老林对茉莉的不满，认为她只把心思放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对于壮壮疏于真正的关爱。老林是一家大型上市企业的老板，事业上一帆风顺，也经历了两次婚姻变故。和第一任妻子生育的大儿子已经海外留学回国，进入企业工作数年了，老林对这个大儿子充满期望，常常流露出交接班的意愿。而对于二儿子壮壮，老林始终有一种愧疚感，因此希望茉莉能做得尽可能周到，不能对自己的小儿子不时流露出偏爱。但茉莉有自己的顾虑，茉莉虽然已经成为林家的女主人，还是禁不住担心自己才刚刚三岁的小儿子的未来和前途，尤其是当她听说老林已经开始着手制定家族信托计划，深感不安，陷入了进退失据的痛苦。

茉莉和老林面临的是当下许多中国财富家庭遭遇的共同难题。这种因为子女间血缘关系的差异，带来家庭内部成员之间的亲疏不同，导致家庭关系动力失衡，进而引发显性或者潜在的冲突甚至危机的家庭，我们称之为复杂家庭。复杂家庭的传承问题常常会被简单地理解为财富分配上的矛盾，如果从家庭关系动力的视角来看，其实质是因为家庭成员关系的多样化导致了传承中主要关系的复杂化，血缘差异带来的情感和心理上的亲疏距离，成为了利益争夺的关键依据，由此形成了家族内部不同的利益群体。而作为创富一代，通常认为自己和不同婚姻对象所生育的子女是同样的后代，因此并不敏感或者不重视不同孩子之间实质上的血缘差异，从而忽视了家族内部关系动力的正向建设和适度平衡，不知不觉就会走入复杂家庭的关系困境。

经过朋友引荐，老林邀请我担任他们家族的传承教练。我给老林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在以家族办公室或者家族信托等不同方式进行财富规划之前，首先建立家族内部统一明晰的家族价值观体系，减少家族内部关系因为财富分配方案变得骤然紧张。家族价值观体系应该由一代企业家提出，并在家庭内部进行积极沟通、磋商且推动共识达成。家族价值观要高度清晰，对每一个家族成员履行家族价值观的路径也要有明确的规定，同时经由一代企业家身体力行地贯彻执行，将家族价值观真正落在家族成员的内心。统一的家族价值观体系在复杂家庭中可以起到原则上的协同作用，同时给不同血缘关系的孩子提供一致的家族理念和成长目标上的指引。

其次，复杂家庭内部的家族教育也极其重要，而教育的核心不仅是一代通常聚焦的二代孩子，还需要包括孩子们的母亲。 因为她们和孩子相处的时间最多，母亲的个性和修养对孩子成长的影响，甚至会超过学校、家族企业、一代企业家父亲。因为复杂家庭二代之间血缘关系的差异，他们面临更复杂亦或更具挑战性的同辈关系处理，而他们的母亲通常也影响着孩子对同辈兄弟姐妹的认知和看法。事实上，在此案的委托中，我们也正是以大家族女性修养为主题开启教练工作。

复杂家庭就相当于一个复杂的组织机构，因为家族内部的情感张力比普通的企业组织还要大，内部的有效沟通就尤为重要，因此要善用第三方力量在家族内部构建理性和情感的双向沟通枢纽。经由外部第三方专注、有序、定制的服务，提供专业视角，减少认知盲点，并得到理性的启发，推进家族成员间消弥误会，减少分歧，更就彼此共识的达成获得一种确认感。

最后，创富一代亟需树立更为开放的传承观念，那就是自己和孩子的关系并不是单一的施与受的主从关系，要更注重孩子的心性培養，因材施教，因势利导，尊重孩子的个人特长和发展意愿，不把进入家族企业服务作为贡献家族的唯一标准。从我们观察到的传承案例来看，无论是否进入家族企业工作，只有当孩子觉得实现了自我价值，才能获得成就感和幸福感，而这是成功家族传承的保障之一，对于复杂家庭内部关系动力的平衡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