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欧里庇得斯《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看伊菲革涅亚的悲剧形象
2020-02-03王爽
王爽
摘 要:欧里庇得斯是古希腊三大悲剧家之一,在悲剧中对女性的同情与怜悯,使他成为了希腊文学史上第一位发现女性的诗人。《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只是其众多作品中的一出戏剧,但是在这出戏剧中,他却成功的造了伊菲革涅亚这一形象。本论文将三个角度分析伊菲革涅亚在不同的视域之下代表的不同的形象意蕴。
关键词:欧里庇得斯;伊菲革涅亚;形象
欧里庇得斯作为悲剧家享誉世界,亚里士多德曾经赞许他是最能产生悲剧效果的诗人,柏拉图也认为欧里庇得斯是最出名的悲剧家。但欧里庇得斯也遭到责难,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鲜明的指出,悲剧的消亡与欧里庇得斯有着密切的关系,欧里庇得斯需要为悲剧的衰落承担主要的责任。尽管如此,欧里庇得斯以其独树一帜的悲剧对古代希腊戏剧的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欧里庇得斯一生创作了92个剧本,但是流传到今天的只有18部,其中《瑞索斯》是否为诗人的剧作目前仍存有争议,其余的18部作品全部出自诗人之手[1]。在存世的为数不多的作品中,有12部悲剧作品都是以女性为主要人物的,欧里庇得斯当之无愧的是古希腊关注女性问题的第一位诗人[2]。《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是12部关注女性问题的悲剧作品中的其中一部,这部作品虽然在影响的程度上远远不及欧里庇得斯的另外一部戏剧作品——《美狄亚》[3],但是,《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依然成功的塑造了伊菲革涅亚这一形象,并且在某一侧面来看,伊菲革涅亚或许是更具有内涵的形象。
一、剧本视角下的伊菲革涅亚
(一)少女
少女是天真、活泼的代名词。伊菲革涅亚作为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在《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4]这出戏剧中,刻画的相当生动。戏剧其本质是动作的艺术,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说:“悲剧是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模仿的方式是借人物的动作来表达。”[5]伊菲革涅亚是在第二场正式登场,一上场,就通过她的动作给大家带来了一种蓬勃的活力。在第二场中,阿伽门农上场,在这里着重描绘了伊菲革涅亚的动作——她奔向他的怀中。生动的刻画了一个分离太长时间再次见到父亲时激动不已的少女形象。
(二)女儿
在伊菲革涅亚正式上场之前,是一段儿伊菲革涅亚的母亲克吕泰涅斯特拉和歌队的对话。
克吕泰涅斯特拉 女郎们,你们抱住了她,把她从车里搀下来吧……我的儿,到我这儿来,坐在母亲的旁边,伊菲革涅亚,靠近了我,把我的幸福给那些异乡的女人看[6]。
这里可以看出,作为母亲的克吕泰涅斯特拉对女儿伊菲革涅亚的关照和喜爱之情,在克吕泰涅斯特拉看来,自己是带着丰厚的家资来为女儿的婚事做准备的,母亲对于女儿即将出嫁的那种满心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作为女儿,伊菲革涅亚也是一样深爱着自己的母亲。在戏剧即将结束的时候,伊菲革涅亚被带到了牺牲的地方之前,在和克吕泰涅斯特拉的对话中,伊菲革涅亚全然抛却了自己即将赴死的事实,反而是安慰母親:“你不是失掉了我,却是我得救了,因了我你也将有光荣了”随后,伊菲革涅亚拒绝母亲克吕泰涅斯特拉陪同自己一起去祭坛,因为伊菲革涅亚不想让母亲为了自己死的缘故而难过,原文是:“我不能让你落泪。”
当然,在这出戏剧中,伊菲革涅亚主要是作为阿伽门农的女儿出现在奥利斯湾的,在见到了阿伽门农之后,伊菲革涅亚和阿伽门农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伊菲革涅亚深爱着自己的父亲。
伊菲革涅亚 啊父亲,我想倒在你的胸前,隔了那些日子了,所以我跑在前头,因为我想望你的脸。请你不要对我生气[6]。
……
伊菲革涅亚 父亲,我看见你那么高兴,在很多日子之后[6]。
······
伊菲革涅亚 呀,你见了我高兴,脸色却是不快活。
阿伽门农 做国王和将军的人有许多操心的事。
伊菲革涅亚 今天算是我的吧,你不要去想那些心事了。
阿伽门农 我现在是全属于你的了,我不想别的[6]。
同时,除了这些直白的对父亲表达爱意的话,也可以通过剧本看出,阿伽门农对伊菲革涅亚的宠爱,以上的对话可以看出是女儿对父亲的撒娇。
(三)名义上的妻子
在《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开篇,就通过阿伽门农和老仆的对话中交代了伊菲革涅亚行程的目的,是为了与阿喀琉斯结婚,当然阿喀琉斯不过是一个名义罢了。
老仆 可是阿喀琉斯失掉了新娘,他对你和你的妻子不是要大大的发怒么?这确是危险的事。请告诉我你的意见是怎样。
阿伽门农 阿喀琉斯借的只是名字而不是事实,他不知道婚姻的事,也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以及我的托词把我的女儿给他做妻子的事情[7]。
从这里可以看出,阿伽门农并未想过把女儿伊菲革涅亚嫁给阿喀琉斯,所以,伊菲革涅亚只能是阿喀琉斯名义上的妻子。在这里,我们假拟伊菲革涅亚是阿喀琉斯的妻子,福柯曾经说过:“婚姻的结合被表现为一种原本的不平等——男人打自己的如意算盘,女人却由家庭的双重的制约力——家庭和孩子摆布。”[8]但是在《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这部剧本中,婚姻的结合似乎并不是一种原始的不平等,阿喀琉斯更多的是扮演起了保护人的角色,而作为名义上妻子的伊菲革涅亚更是深明大义的阻止了阿喀琉斯的与全体希腊士兵势不两立的意图:
伊菲革涅亚 母亲,你听我的话吧!我看你徒然地对你的丈夫生气,我们不容易抵抗抵抗住不可能的事。这是应当的来感谢这客人的好意,但是你要注意着,不可叫他为部队所为难,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却使他遇着了祸难。母亲,你听吧,听我心里所想的话。我现在决心去死,这我愿去光荣的做成,驱除那些卑怯的想法[9]。
二、宗教视野下的伊菲革涅亚
(一)欧里庇得斯的宗教怀疑论
欧里庇得斯作为古代希腊的三大悲剧家的最后一位,古代希腊的悲剧发展到欧里庇得斯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由此,使欧里庇得斯成为了一位较有争议的剧作家。亚里斯多德曾夸赞欧里庇得斯为“实不愧为最能产生悲剧效果的诗人”[10]但是,尼采却在其《悲剧的诞生中》如此批评欧里庇得斯把酒神赶下了舞台,“酒神已被逐出悲剧舞台,纵然是被借欧里庇得斯之口说话的一种魔力所驱逐的。欧里庇得斯在某种意义上也是面具,借他之口说话的不再是酒神,也不是日神,而是一个崭新的灵物,名叫苏格拉底。这是新的对立,酒神精神与苏格拉底精神的对立,而希腊悲剧的艺术作品就毁灭于苏格拉底精神。”这种评价的严肃性已经将希腊悲剧的毁灭归责与苏格拉底,可以看出尼采对欧里庇得斯的严重不满。朱光潜先生对欧里庇得斯的评价较为客观,在其《悲剧心理学》一书中如此评价欧里庇得斯“近代西方悲剧在基本精神上来源于欧里庇得斯,而不是埃斯库罗斯或索福克勒斯。它从探索宇宙间的大问题转而探索人的内心。”[11]有一点可以肯定,欧里庇得斯对希腊悲剧的确做出了一些不同于前人即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里斯的改变,这主要是体现在欧里庇得斯逐渐将戏剧的内容生活化了,缺少了一点儿神秘的或神圣的色彩。在阿里斯托芬的喜剧《蛙》中,阿里斯托芬曾代替欧里庇得斯发声:“我介绍日常生活、大家熟悉和经历过的事情”并且“把推离和思考介绍到艺术里”。[12]悲剧的主人公在欧里庇得斯的笔下已不再是与命运做抗争的背负重大使命的英雄,而是一群在现实生活中在个人私欲的影响和冲突之下自由行动的人,他们遭受到的苦难已经不再是命运的安排而是自我行动和自我选择的结果了,这种转变可以显而易见的看出欧里庇得斯对于悲剧的宗教内涵或者是宗教信仰,尤其是对神的崇拜和敬畏已经开始淡化了。当然,这种淡化既是亚里斯多德赞许也是尼采批评之处。
以《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为例,可以清楚的看到欧里庇得斯笔下人物对于神信仰的动摇,而笔下人物对于神信仰的动摇自然是作者信仰动摇的体现。
《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的背景是希腊联军被困在了奥利斯,不得前行,而不得前行的原因是因为女神阿尔忒弥斯的愤怒,预言者卡尔卡斯声言女神不能平息愤怒,除非把阿伽门农的女儿伊菲革涅亚杀了来祭她,阿伽门农只好顺从预言者要求把女儿送到奥利斯。从戏剧的背景似乎可以看出这部戏剧对于女神的惟命是从,阿伽门农也按照预言者的意愿行事。但是剧本的一开端则是阿伽门农命令自己的老仆带信送给妻子克吕泰涅斯特拉要求她不要带自己的女儿伊菲革涅亚来奥利斯,虽然这件事情被墨涅拉俄斯从中阻隔未能成行,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在女神的命令和女儿的性命之间,阿伽门农虽然犹豫但最后是选择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伊菲革涅亚,这已然是违背了女神意志的行为。虽然《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的最后伊菲革涅亚依然作为祭品被献祭给女神阿尔忒弥斯,但是这个时候已经并不是出于对女神的信仰或者是敬畏,而主要是出于阿伽门农对全体希腊军队的恐惧,原文如下:
阿伽门农 ……你看那些战船围着的部队和穿着铜甲的希腊战士,他们不能去攻伊利翁的城堡,把那有名的特罗亚夷为平地,若不是像那预言者卡尔卡斯所说,用你做了牺牲。狂暴的感情使希腊发了狂,要立即驶向外夷的国土,防止他们来抢劫希腊的妻女。他们将要杀了阿耳戈斯的我的女儿们,还有你和我,若是我不理会女神的示意。孩子,这不是墨涅拉俄斯在使役我,我也不是随从他的意思,但这乃是希腊,为了他须得牺牲你的,不管我愿不愿意。……[13]
在这一段阿伽门农的话语中,虽然他依旧说的是为了女神的示意,但是归根结蒂可以逼迫他让伊菲革涅亚献祭的主体已经悄然的从女神变成了那些战船围着的部队和穿着铜甲的希腊战士。而相应的伊菲革涅亚最后的妥协名义上是对女神的妥协,但是实际上是对全体希腊战士的妥协,原文如下:
伊菲革涅亚 ……这是应当的来感谢这客人的好意,但是你要注意着,不可叫他为部队所责难,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却使他遇着了祸难。……那伟大的希腊全部都看着我……我的一死可以成就这一切,我的解救希腊的荣誉也将是有福的。而且,我也不应当太爱惜我的性命,因为你生我是为了全希腊人的利益,并不单是为了你自己的。[13]
这段话可以清楚的看出伊菲革涅亚最终之所以同意以自己献祭给女神的主要原因是不希望惹怒了希腊军队,并且声称自己是为了全体希腊人的利益而生的,并不单单只是克吕泰涅斯特拉的女儿。伊菲革涅亚劝说母亲不要让阿喀琉斯卷进这场纷争的立足点也是不希望阿喀琉斯惹怒了他的部队,这些都是出自于现实的意愿而不是出于对神的敬重。
从以上这两段具有代表性的对话中可以看出,在欧里庇得斯的悲剧中,人性在一定程度上是得到了解放的,比如阿喀琉斯为了保护自己名义上的妻子愿意与神做抗争而不再是一味的听命于神意。悲剧主人公也不再是一种仪式中的“酒神的化身”了,伊菲革涅亚的悲剧与其说是由于女神阿尔忒弥斯造成的,不如说是伊菲革涅亚自愿选择的,虽然这种选择在这里还带有被动性质,依旧是带着某种程度的命运观念,但是不得不正视这种命运观念已经在很大的程度上被消解掉了,这自然是与欧里庇得斯自己对神、宗教的信仰动摇有着直接的关系。当然,需要值得注意的是,欧里庇得斯只是对宗教信仰的动摇,并不是消失的荡然无存,欧里庇得斯的戏剧作品中依旧和宗教有着相对应的联系,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其中伊菲革涅亚的形象就在后世的宗教中可以找到相应的原型。
(二)作为“替罪羊”的伊菲革涅亚
“替罪羊”这一词是出自于基督教的圣典即《圣经》中的典故,在《圣经》中的《旧约全书》中《创世纪》“神吩咐亚伯拉罕献以撒”的部分说:上帝为了测试以撒的忠诚的程度,要求亚伯拉罕把自己的独子以撒献祭给上帝,亚伯拉罕则直接将自己的儿子以撒献给了上帝,当亚伯拉罕举刀要杀死自己儿子的时候,天使出来拦阻,表明上帝已经知道了亚伯拉罕的衷心,并要求亚伯拉罕不要伤害以撒,亚伯拉罕就用林中的一只公羊代替了自己的儿子以撒献给了上帝。可以想见,“替罪羊”这个词语是与宗教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的。而在《在奥利斯的伊菲格尼亚》的故事结构中,与“神吩咐亚伯拉罕献祭给上帝”的故事结构有一曲同工之妙,伊菲革涅亚也是被女神阿尔忒弥斯要求献祭给自己,作为让希腊军队出行的条件,而伊菲革涅亚在戏剧的最后则是被女神解救了下来,变成了一只母鹿。而为什么在这里代替献祭的由公羊变成了母鹿呢?希腊悲剧是希腊文化的源头,希腊文化作为两希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然与希伯来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笔者逆向思维从希伯来文化的源头即《圣经》中寻找一些线索。母鹿这个词汇在《圣经》中是一个表示赞美的词汇,母鹿这一词汇在《圣经》中出现的次数不多,仅有12次,但是都是作为夸赞的表达。比如:拿弗他利是被释放的母鹿、他出嘉美的言语[14]。主耶和华是我的力量.他使我的腳快如母鹿的蹄、又使我稳行在高处。这歌交与伶长、用丝弦的乐器[15]。其中在《圣经》中第一次提到母鹿就是对拿弗他利的形容,认为拿弗他利是被释放的母鹿。而在《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中,母鹿代替伊菲革涅亚献祭给女神,母鹿在形而上的意义上就代表着伊菲格尼亚,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称伊菲格尼亚为被释放的“母鹿”?拿弗他利在《圣经》中出现的时候,《圣经》中对“拿弗他利”的解释是“相争”的意思。在欧里庇得斯的戏剧《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中,女神阿尔忒弥斯之所以阻止希腊军队前行,是因为阿伽门农率领大军到达奥利斯的时候,阿伽门农杀了一只属于阿尔忒弥斯的神鹿,并且口出狂言,惹恼了女神阿尔忒弥斯,遂不允许希腊军队前行。这是阿伽门农和女神阿尔忒弥斯之间的争斗,正暗合了“相争”的意思。所以由“替罪羊”便成为“母鹿”,是因为母鹿代表着相争之后的一种结果或是相争之后的妥协,而“替罪羊”本身则是出于一种信仰,亚伯拉罕并没有和上帝相争。笔者的解释大有牵强附会之嫌,只是一种个人的对“替罪羊”变身为“替罪鹿”的见解。
三、哲学视域下的伊菲革涅亚
朱光潜先生在《悲剧心理学》中曾经指出:“哲学家谈悲剧总是不那么在行。在悲剧问题上去求救哲学家往往是越说越糊涂。”[16]在这里,笔者并不从逻辑推理出发,而是从直观的直接感性出发。众所周知,“日神”和“酒神”这两个概念是通过尼采的《悲剧的诞生》而进入了哲学领域的,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基于自己感性的认识和哲学思辨对希腊悲剧进行了梳理,并且把复兴希腊文化精神寄希望于德国的瓦格纳音乐,对后者,尼采在之后的著作中给予了否定,但是对于“日神”和“酒神”概念的提出则是尼采一生以来都颇为满意的术语,虽然也做出了批评和指正。“日神”在尼采的眼中则是阿波罗,而“酒神”则是狄俄尼索斯。但是,笔者则认为《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中伊菲革涅亚这一人物形象可以说是融汇“日神”“酒神”于一身的存在。
(一)作为“日神”的伊菲革涅亚
“关于日神的确可以说,在他的身上,对于这一原理的鉴定的信心,藏身其中者的平静安坐精神,得到了最庄严的表达,而日神本身理应被看做个体化原理的壮丽神圣的形象,他的表情和目光向我们表明了“外观”的全部喜悦,智慧极其美丽”[17]“荷马的素朴只能理解为日神幻想的完全胜利,它是大自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经常使用的一种幻想。”[17]在这里荷马使用的“素朴”一定意义上也是后来席勒使用的“朴素”。席勒用“朴素”这一术语强调人与自然的统一,毫无疑问,古希腊人的生活方式是“素朴”的,或者是“朴素”的,这主要是体现在了对“外观”的全部喜悦,外观简单的理解为美,对美的喜悦是因为美能够缓解我们生存的痛苦,激发我们对生活的热情和兴趣。美在尼采的《酒神的诞生中》则是日神即阿波罗的代名词,亦即是否可以简单的理解成只要是能够给我们带来对“外观”的全部喜悦的、平静安坐的事物都可以被笼统的划归到“日神”的领域。伊菲革涅亚在《在奥利斯的伊菲格尼亚》的前半段描述中,毫无疑问,可以给读者一种静穆、恬静、平静安坐又带着少女气息的感觉。在首次登场时候的安然坐在母亲身边儿的恬静,见到父亲时候的溢于言表的欣喜,一个正值妙龄的出嫁少女的羞涩与喜悦被欧里庇得斯描绘的相当的细致。作为少女的伊菲革涅亚本身就给人一种美的感觉,同时也是平和无欲的化身,因为,年轻的事物总能够给人一种生命之河奔腾不息的活力。而给人以活下去的动力与激情是日神存在的最为主要的原因。
(二)作为“酒神”的伊菲革涅亚
《在悲剧的诞生》中,“酒神”最直观的理解既是一种“醉”或者是“迷醉”的状态,与“日神”需要带给人生存下去的理智力量或信念不同,“酒神”揭开了掩盖着的面纱,揭开面纱后的表现是——痛极生乐,发自肺腑的欢喊夺走哀音,乐极而惶恐惊呼,为悠悠千古之痕悲鸣[17]。这段儿描写是文学性更强的描写,是一种主观情感的宣发,但是读者仍然可以看出“酒神”所带有的关于“欲望”的威力,是对“欲望”的直接表达,而对酒神所象征的欲望大部分直观的体现在情欲上,与此同时,可能就会忽略掉欲望的根本,在笔者看来,欲望的根本是来自于对生存的欲望。《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的后半部分,当伊菲革涅亚知道自己即将作为祭品献祭给女神的时候,她是这样的向阿伽门农哀求——悲惨的生比高贵的死更好。对死亡恐惧的直白表述,对生存欲望的大胆倾诉,这是出自本能的一种呼求。当然,为自身欲望而发生的“酒神”终究是一种“醉”的状态,而人生总是醒比醉多。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也清楚的写着——两位敌手和解了,并且严格规定了从此必须遵守的界限,定期互致敬礼。“酒神”终究要复归到“日神”,人的情感的欲望最后还是要回到“美”的领域,因此,伊菲革涅亚虽然明确的表达了自己对于生命的渴望,但到底是在希腊联军以及父亲和现实的逼迫之下,做出了“赴死”的选择,从“酒神”对欲望的渴求状态回到了“日神”恬静淡雅、静穆美的理想状态。当然“酒神”与“日神”的和解也只是暂时的和解,“酒神”与“日神”之间的鸿沟就像是书中所说的那样仍未彻底消除,因为如果“酒神”与“日神”之间的鸿沟消除了的话,《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也不会成为悲剧作品。
悲剧因为情境、人物和情节的异常性质,进一步的构成了距离化因素[18]。你我看到的不再是日常生活中琐碎的平庸、繁复而无意义的生活,而是在死亡的漩涡中苦苦挣扎着的主人公,而主人公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我们庸常之辈所不能经历的。伊菲革涅亚正因为如此,才受到我们的喜爱,她除了是剧本中描述的少女、女儿、名义上的妻子之外,更是我们在宗教的体悟下看到的“替罪羊”,在这里我们对阿伽门农的虔诚无可非议,但是我们更会为伊菲革涅亚不幸的遭遇而惋惜。如果说宗教抚慰心灵,哲学则是直击心灵。伊菲革涅亚一个近乎完美的世俗的人物——生活富裕而有声望的少女,热爱父母的女儿,尽管是名义上的,但也是为夫着想的贤良的妻子,世俗意义上的伊菲革涅亚是完美的化身,是让我们愿意为了“梦下去”的动力,只是尽管如此,伊菲革涅亚仍然要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的威胁,即使在“酒神”状态下可以直呼对生的渴求,也终究要回到“日神”的状态——慷慨赴死。伊菲革涅亚在《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中度过的人生实际上包含了我们所有人的人生。
參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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