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克莱·刘易斯对海明威叙事艺术的深刻影响
——以《老人与海》 艺术技巧的重释为例
2020-01-19杨海鸥
杨海鸥
(怀化学院教育科学院, 湖南怀化418008)
一、引言
众所周知,在20 世纪30 年代以前,美国文学在整个西方文学中的地位还相当可怜。尽管美国文学中的爱伦·坡、惠特曼、爱默生、麦尔维尔、马克·吐温等作家的作品已传播到了欧洲文坛,颇令欧洲人刮目相看,但是,美国文学作为一个整体能否称得上是一种独立的文学的问题,却始终没有得到解决[1]116。美国文学常被视为英国乃至欧洲传统的衍生物,可以说,1930 年辛克莱·刘易斯(Sinclair Lewis,1885- 1951)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一事实打破了这种尴尬局面,美国文学开始成为世界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走向真正的成熟和繁荣①。而从刘易斯获诺奖后到现在,美国另外还有9 位作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作为一位里程碑式的作家的刘易斯对其后辈作家的影响应该是不言而喻的事情。然而,令人奇怪的是,纵观100 余年来中西学界对刘易斯批评研究的成果,已从社会批评、美国文化、语言艺术、讽刺文体、现实主义、理想主义、浪漫传奇、精神分析、比较研究、女性主义、多元化叙事策略、文化叙事、空间叙事等多种视角对刘易斯的作品进行了批评研究,但关于刘易斯对美国文学的影响,就本人所知,国内学者尚无人研究,国外批评界也鲜有人对此做深入探讨。
美国《民族》 的资深主编里查德·林奇曼在2002 年推出了长达659 页的辛克莱·刘易斯传记《辛克莱·刘易斯:来自大街的反叛者》 (Sinclair Lewis:Rebel from Main Street,2002)。笔者罕见的发现林奇曼在该传记中曾谈论过刘易斯对美国文学的影响:“海明威在学徒期模仿过刘易斯的《巴比特》;詹姆斯T·法雷尔声称对他及他们这一代来说,刘易斯是远比海明威或福克纳更重要、影响更深远的作家;约翰·马昆特说自己有关写作的一切知识都是从刘易斯那里学到的;刘易斯的讽刺可以在冯尼格特的《第五号屠场》 找到回声;厄普代克在写《兔子富了》 之前重读《巴比特》 等等”[2]553。虽然林奇曼没有做更多的分析和论说,虽然在美国官方文学史上也很难找到有关刘易斯对美国其他作家产生影响的记载,但作为一位资深编辑和著名作家,林奇曼提示的刘易斯对美国众多知名作家产生过影响的主题是值得我们文学批评界去做深入系统的研究的。本文拟分析探讨林奇曼提到的刘易斯对美国著名作家欧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1899- 1961) 的影响。
林奇曼提到海明威在学徒期曾模仿过刘易斯的《巴比特》,但没具体指出海明威是在什么作品中怎样模仿刘易斯的。西方学界一直对刘易斯的艺术手法褒贬不一,但海明威的艺术手法则得到了文学界几乎一致的高度评价,特别是对海明威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品《老人与海》 (The Old Man and the Sea,1952) 的叙事艺术赞不绝口,但笔者从未见有哪位学者把海明威的《老人与海》 与刘易斯联系在一起。经过对刘易斯作品和海明威作品深入系统的比较研究,发现海明威不只像林奇曼提到的在学徒期模仿过刘易斯的巴比特,而是把这种模仿化作了其独特叙事艺术的精血,在其晚期的巅峰之作《老人与海》中达成了这种精血的完美创造,形成了新的艺术生命——“冰山” 原理和 “硬汉子” 形象。那么,这种新的艺术生命是怎样深受刘易斯作品的影响?具体表现在什么方面呢?
二、 《老人与海》 的肖像化叙事艺术烙印
我们认为,来自于海明威晚年的杰作《老人与海》 的叙事艺术深深打上了刘易斯的杰作《巴比特》(Babbitt,1922) “肖像化” 叙事的烙印。刘易斯的《巴比特》 并不是学界通常所认为的现实主义和讽刺文体的矛盾杂糅,而是具有多元性的现代现实主义特质的高超艺术作品。刘易斯运用了一种詹姆斯·费伦所说的 “肖像化” 的叙事艺术[3]22,把叙事成分与人物素描成分结合起来,对传统故事情节进行了解辖域化,通过断裂—连接—发展的叙述线条,消解、化解或者说缓解了事件的发展过程。刘易斯使用一个整体的张力,就是主人公巴比特内心兴奋躁动和不满所形成的张力驱动叙事进程,然后利用那种张力的结果,通过巴比特由不满而反叛的故事,刻画了巴比特的形象。而形象的塑造过程不是标志着主人公巴比特的一种变化,而是相当于完成这幅肖像[4]。因而读者才有了美国著名批评家门肯式的看法:巴比特只是年龄上长大了两岁,在其它方面一点都没有改变[5]20。
在《老人与海》 中,海明威也像刘易斯一样,将叙事成分与人物素描结合了起来,通过上岸—出海—钓鱼—上岸这根断裂—链接—发展的叙述线条,消解、激发、化解了事件的发展过程。海明威使用一个整体张力,就是主人公 “老人” 像狮子般勇猛地与大海进行抗争的永不言败精神所形成的张力推动叙事进程,然后利用这种张力的结果,通过老人连续84 天没有钓到一条鱼,第85 天终于在远离大陆的深海中钓到鱼,在殊死搏斗后又失去鱼的故事,刻画了老人 “硬汉子” 的形象。形象塑造过程不是标志着主人公 “老人” 的一种变化,而是相当于完成 “老人” 这幅肖像。老人只是年龄上增长了4 天,在其它方面也一点都没有改变。具体说来,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赏析《老人与海》 与《巴比特》 相似的肖像化叙事特点。
三、由狮子梦开启的叙事张力
费伦论道:肖像叙事的进程常常依赖整体张力的引进,那种张力必须在故事结束前解决。整体张力的出现,可以是从叙述者对人物的性格的最初描写开始,也可以从对人物的某种嗜好或习惯开始[3]179。在《巴比特》 中,整体张力的出现就是从巴比特常做的那个仙女梦开始的,而在《老人与海》 中,整体张力的引进也是从主人公常做的那个梦开始的,是从老人在小说中的第一天晚上(也就是没有钓到鱼的第84 天的晚上) 所做的那个狮子梦开始的:
“他不再梦见暴风雨,不再梦见女人,不再梦见伟大的事情,不再梦见大鱼,不再梦见打架,不再梦见角力,不再梦见他的妻子。他如今只梦见一些地方,只梦见海滩上的狮子。它们在黄昏中像小猫一般嬉闹着,他爱它们,就如爱这孩子一样。”[6]18
在作者的叙述中,老人现在经常梦见狮子,可以说是每天晚上狮子都会出现在老人的梦中。一般人梦见狮子,肯定认为是惊吓的噩梦。可对于老人来说,狮子是他的爱人、他的孩子、他心中的图腾,象征着他的青春、他的快乐、他那无与伦比的力量。更主要的,这个梦隐含着老人对力量的渴望。随着年岁的增长,毫无疑问老人不再拥有年轻人般强健的体魄,而他又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另一方面谋生的艰辛也不允许老人承认这一事实。因此,也像巴比特一样,老人梦中渴望的正是他生活中最需要但又最缺少的。
于是,叙述者用狮子之梦开启了老人 “硬汉子” 形象的进程。故事进程第三天的深夜,在浩瀚缥缈的大海上的小船上,老人又梦见了狮子。这时,他孤身一人,已与那条聪慧、傲娇、庞然大物似的大马林鱼斗争了差不多2 天。他已两天一晚再加半晚没有合眼了。为了养精蓄锐,迎接更猛烈的战斗,他在极度的警醒中进入了梦乡,虽然身处极度艰险的环境中,可在梦中又快乐地梦见了非洲黄色海滩上的狮子。这第二次的狮子之梦,开启了故事高潮的进程,预示着主人公在精疲力竭的时候,又获得了精神上的巨大动力。梦醒后,老人与那条巨大的大马林鱼在力量、智慧和技巧上的搏命,以及与一批批争先恐后、穷凶极恶前来争夺胜利果实的鲨鱼的殊死搏斗。最后,老人制服了大马林鱼,击败了所有前来抢食鱼肉的鲨鱼,最后拖回岸边的虽然只剩下一副白骨森森的巨大鱼架,却凸显了老人精神上坚不可摧的巨大魅力。老人回到海边的窝棚,进入了梦乡,以第三次狮子之梦结束了叙述进程,消解了由梦开启的叙事张力,完成了老人 “硬汉子” 这幅肖像的刻画。
四、对老人外貌、思想的直接描述
费伦提到过三种肖像性叙事策略,它们是:叙述者对主人公外貌的直接描述、对主人公思想的直接描述和对主人公行为的反复叙述[3]23。像刘易斯在《巴比特》 中使用的手法一样,海明威在《老人与海》 中也对其主人公外貌进行了直接描述。小说一开始就对老人的外貌进行了直接描述:“老人看上去消瘦、憔悴,脖颈上有很深的皱纹。脸颊上有些褐斑,那是在热带海面上反射的太阳光所引起的良性皮肤癌变。褐斑从他脸的两侧一直蔓延下去,他的双手常用绳索拉拽大鱼,留下了刻得很深的伤疤”[6]1-2。值得注意的是,这段对外貌的直接描述,从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很快转到了满是疤痕的手上。由于是靠海吃饭,以打鱼为生,老人的手成为了叙述者直接描述的重点对象,为后续小说进程中老人怎样用手把控钓索与大马林鱼斗智斗勇埋下了伏笔。这段描述看似漫不经心,言语通俗简洁,但含义却极为深刻。用 “消瘦而憔悴” 这相对羸弱的外表肖像来刻画老人的 “硬汉子” 形象,更突出了人的内在性格的重要性及感染力:“硬” 的是老人 “永不言败” 的坚韧精神。“脸上褐斑”“手上深疤” 既是对“消瘦而憔悴” 状态的解释——老人生活艰辛,举步维艰,年老体衰;也是对老人捕鱼为生的艰难生存方式的告白。按常理说小说进程紧跟着的就应该是老人穷困潦倒的生活情景,而读者后面看到的却是老人穷困却依然斗志昂扬的生活,这就更给读者带来了情感上的冲击力。因而,海明威在小说开端对主人公肖像的直接描述起到了羚羊挂角、不着痕迹地推动叙事进程向着目标前行而去的作用,不得不感叹海明威驾驭情节的高超技巧。
像《巴比特》 一样, 《老人与海》 中的叙事者也反复地对老人的思想进行了描述。可以说,老人独自一人在海上捕鱼的整个叙事进程都由老人的思想牵引着。叙述者反复使用省略引号的自由直接引语把老人的思想呈现出来。申丹认为,自由直接引语是叙述干预最轻、叙述距离最近的一种形式,由于没有叙述语境的压力,它使作者能自由地表现人物话语的内涵、风格和语气;其次,自由直接引语还能使叙述流更顺畅地向前发展,更适于表达潜意识的心理活动[7]299-300。“他想,鸟儿过着比我们更艰难的生活,除了那些猛禽和强壮的大鸟……而这些在海上飞行的小鸟,一边哀鸣着,一边从空中落下觅食,这些柔弱的小鸟本就不适合在海上生活。”[6]22这是老人第二天黎明前刚出海时替那些始终找不到食物的小鸟们伤心时的感情流露,也是小说第一次用自由直接引语表达老人的想法。老人由于有84 天没有钓到鱼了,自己都食不果腹,却还在怜惜抓不到鱼儿的小鸟,认为她们太过柔弱,不适宜在大海生活。老人心里的这种想法看似与 “硬汉子” 形象毫无关系,但是,在自由直接引语的潜流中,细心的读者感觉出了冰山下不同于表面的寓意,有两股意识流在涌动:来自于老人的和叙述者的。
在前后语境的烘托下,读者仿佛听到老人在说:我跟柔弱的小鸟不一样,我能在海上生活,大海是我的战场,是我的朋友,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敌人。总之,我能在大海中自由徜徉,我能战胜大海。另一股意识流是叙述者的,比较于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省略了引号,这就使得引语的内容又仿佛夹带了叙述者的声音,这声音表明他完全赞同老人的想法:老人虽然看起来瘦弱,没有强健的体魄,但他与那些在海上飞翔觅食的小鸟不一样,他适合在海上生活,他能战胜大海。因此,可以说,叙述者从第一次对老人思想的描述,就已经从老人的精神上开启了 “硬汉子” 形象的刻画。而且,正是因为老人外表跟小鸟一样柔弱,但其后却在远离大陆的深海干出了战胜巨大的大马林鱼和凶残的鲨鱼的壮举,这就更烘托了老人身上那种勇敢、坚韧的硬汉子特质。直到老人上岸前,小说最后一次描述老人的思想:
大海是我们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敌人。还有床,他想。床是我的朋友,只是床,他想。床将是一样了不起的东西。吃了败仗,在床上一躺是很舒服的,他想。我过去从不知道床有那么舒服。那是什么打败了你,他想。“什么也不能将我打败,” 他大声说道。“我出海太远了。”[6]117
我们看到,在汹涌的大海上老人独自一人经历了3 天3 夜的生死搏斗后,一张床就抚慰了老人所有的伤痛,“硬汉子” 形象呼之欲出。紧接着,一直由自由直接引语涌动向前的思想意识,终于喷薄而出,由一句直接引语 “Nothing” (什么也不能将我打败) 铿锵有力地喊出了主人公、叙述者、作者也是读者的呼声。一直由自由直接引语控制处于“低语神态” 的意识流突然转换成了具有明亮音响效果的直接引语,海明威把控话语的高超艺术手段把小说巧妙地恰如其分地推向了高潮,打不败的 “硬汉子” 的高大形象与最初 “消瘦而憔悴” 的衰老形象形成了戏剧般的强烈反差伫立在读者心中,形成了难以磨灭的烙印和精神的震撼。由此,“硬汉子” 走向了世界千千万万的读者心中,走向了诺贝尔文学奖的圣坛。
五、对老人行为的反复叙述
如同小说《巴比特》 中运用的艺术手法一样,《老人与海》 也通过对主人公一些行为的反复叙述来阐释梦因,展现老人对自身力量的自信而又对更大力量渴求的矛盾状态,以此深化对老人肖像的刻画。如对以下行为进行了反复叙述:老人对飞翔在海面上的各种鸟儿的喜爱、老人与鱼儿的对话、钓索夹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运用脊背勒住钓索增强与鱼对抗力量、钓鱼过程中自言自语、调整钓索的把控力度和姿势、说希望那孩子在他身边等等。老人对大海洋流及飞翔在大海上空和游弋在大海里面的各种生物了如指掌,当然钓鱼的经验相当丰富、钓鱼的技巧也十分高超。他最终能战胜大马林鱼及凶猛的鲨鱼也不是一味地靠他的勇气和毅力,叙述者通过对人物的一些行为的反复叙述也赋予 “硬汉子” 形象以智慧和策略:
“他用双手猛拉钓索,收进了一码,然后连连猛拉,拿身子的重量作为支撑,使出胳膊上的全部力气,轮换挥动双臂,使劲地把钓索往回拉。”[6]38
“太阳下去了,他把麻袋系在脖子上,让它披在背上,并且小心地把它塞在如今正挂在肩上的钓索下面。有麻袋垫着钓索,他就可以弯腰向船头靠去。”[6]40
大马林鱼身躯庞大,随时都有可能掀翻小渔船让老人葬身大海,怎样独自一人制服大马林鱼是一场耐力、勇气、智慧、策略的战斗。钓索是老人制服大马林鱼的最主要工具,不能拉得太紧,那样就会崩断,导致大马林鱼逃之夭夭;也不能拉得太松,那样大马林鱼就会不知疲倦地轻松地拖着渔船在大海里一直漂流,失去控制并随时增加掀翻渔船的可能性。叙述者通过对老人把控钓索动作的反复叙述,把老人有时运用双手、有时用肩膀、有时用背脊、有时用脚蹬、有时依靠身体的前伏后仰甚至全身趴在船上等方式控制钓索的轻重缓急的情景生动逼真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描画出闪烁着坚韧、勇敢精神之外还具有智慧、策略光芒的多棱角的硬汉子形象。
此外,小说中老人有一句话以直接引语的方式出现7 次以上:老人说出声来,“但愿那孩子在这里。” 这句话常常被作者安排在由自由直接引语组成的语句后,由于引号再加上引述句 “老人说出声来” 的引人注目的作用,这一话语犹如在默默流淌的意识流中突然投入一块岩石,掷地有声,产生了极强的音响效果,让读者注意到了老人希望孩子在他身边的强烈心愿。7 次以上的重复,作者如此反复强调这句话,显然其寓意不是其话语的表层意义这么简单,那么冰山之下作者到底意欲何为?
作为判断者的读者,我们不妨再看看启动叙事张力的 “狮子梦”。可以说,老人的 “狮子梦” 既是他心灵深处潜意识中对力量和青春渴望的表露,又是对活力不再的惋惜、无奈、遗憾等情愫的弥补。从人类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人类一生中走向老年阶段时每位老人心中共同的心语,是不甘与抗争,与天命抗争,直到最后一口气,尽管都知道天命不可为。不过这一过程基本是无声的,越是强大的人越是把它深埋心底,没有人会把 “我已年老力衰” 或者 “我要与天抗命” 挂在嘴上,也就只有在梦中展现了。
分析到这,联系到第一次狮子梦的最后一句“他爱它们,如同爱这孩子一样”,我们终于明白作者文本动态之下的隐含意义:这句具有强烈音响效果的 “但愿那孩子在这里” 原来是老人 “狮子梦” 的延续,现实中的孩子代替了梦中的狮子,是用一种象征手法表达的老人心中对力量和青春的呼唤与迷恋,对关爱和援助的渴求与期盼。原来,老人实际上并不想孤身一人在危机四伏的大海上钓鱼讨生,他需要孩子的陪伴和帮助。真是时势造英雄,困境出硬汉!由此,海明威的 “硬汉子” 形象在其 “肖像化” 叙事艺术的雕塑下,露出了冰山之下常被人忽略的隐含意义:事实上,“硬汉子” 的内心是坚强的,同时也是柔弱的。孩子相伴的反复强调是狮子之梦的现实延续,展现了硬汉子坚强—柔弱的矛盾特性,恰与巴比特自满—不满的矛盾特性一样。
六、结语
从文中的分析可以看出,美国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辛克莱·刘易斯对其后辈作家、美国第五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欧内斯特·海明威的叙事艺术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集中体现在海明威的诺贝尔获奖作品《老人与海》 上。在《老人与海》 中,海明威成功模仿了其前辈刘易斯小说《巴比特》 中的“肖像化” 叙事艺术,对老人 “硬汉子” 形象的刻画主要是关于老人 “硬汉子” 性格、特征的揭示,聚焦的不是变化,而是在稳定性上,在一种固定情境上。这种固定情境集中体现在老人的 “狮子梦” 中。海明威用老人的 “狮子梦” 开启叙事张力,用孩子相伴的反复强调作为狮子之梦的现实延续,用老人像狮子般勇猛地与大海进行抗争的永不言败精神推动叙事进程。其中,老人瘦弱憔悴、脸上褐斑、手上深疤的外表描述、老人希望孩子在身边的思想的反复叙述、老人运用身体的各种姿势帮助把控钓索的动作的反复描述展现了老人坚强—柔弱的矛盾特性和叙事进程的张力对抗,从而更深刻地衬托了老人 “硬汉子” 硬在坚韧精神,胜在智慧策略的本质特征。
狮子梦的反复出现直到用狮子梦结束整个叙事,老人 “硬汉子” 形象塑造过程不是标志着主人公“老人” 的一种变化,而是相当于完成 “老人” 这幅肖像,老人只是年龄上增长了4 天,在其它方面一点都没有改变,恰与巴比特只是年龄上长大了两岁,在其它方面一点都没有改变一样。小说结尾处出现在老人梦中的狮子与伫立在海边渔船上白骨森森的大马林鱼骨架,在小说情境中形成了炫目的力与美的磁场,诉说着人类的渺小与强大。由此,人类对力量的一种原始诉求充满了读者的胸腔,老人成为了读者心中肖像化的 “硬汉子” 代表。“肖像化” 叙事艺术下硬汉子坚强—柔弱的矛盾张力恰与巴比特自满—不满的矛盾张力一样,这种对人物矛盾张力的生动描画给文学世界塑造了两个丰满经典的人物形象,也给美国文学奉献了两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注释:
①参见哈伦·海切尔,《文学谬论》(波士顿,1944),第136 页;坎比,《美国文学史》(纽约,1948),第1227 页。海切尔称刘易斯20 世纪20 年代的作品在美国文学中最有激励性,并说刘易斯“全靠他的心力促进了现代美国小说的成熟和得到承认”,而《美国文学史》称刘易斯是 “美国小说在广度和艺术上大体成熟的那十年里最有影响的作家”。转引自S.格雷布斯坦:《辛克莱·刘易斯》,张禹九译。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4 年,第175 页。